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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温柔攻养大后(近代现代)——常安十九画

时间:2024-04-05 16:49:21  作者:常安十九画
  进了门,依旧是与主楼装潢如出一辙的古韵盎然,盘腿坐在中厅地板上的小表妹看见来人,惊呼一声,放下手里正在拼的乐高,跑过来甜甜地喊了声:“哥!”
  沈恪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了几句话,一楼主卧的门开着,能将屋外的情形一览无余,沈恪抬头看见靠在床上的沈长谦的目光,便带着林简进了屋。
  房间里,沈长谦和丛婉姐妹两人都在,沈恪先分别与长辈打过招呼,而后又问了几句沈长谦这两日的近况,不算长的交谈声停止时,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沈长谦微微偏头,打量着始终站在沈恪右后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微微低着头的林简,目光渐渐泛起波澜。
  沈恪读懂父亲眼中的深意,抬手轻轻扶了一下林简的右肩,力道不重地将人往前带了一点,而自己站到了一边的位置。
  林简怀中还抱着林江河的遗像,沈恪扶他的时候下意识地避了一下,却没有躲过去。
  此时他抬起头,与沈长谦的视线对上。
  沈长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口时声音竟有一点微哑:“叫……林简是吧?”他努力使自己的口吻柔和下来,因为这个孩子看上去怯生得厉害,“几岁啦?”
  小林简乌黑的眼瞳一瞬不瞬,目光平直地将床上这个看上去受了很严重的伤的人锁住。
  很快,他发现这个人的眼眶红了,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
  林简默声不作答,沈长谦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属什么的呀?”
  这就是他爸爸救的那个人。
  半晌,林简才将两个问题一起回答,稚嫩的音调不高:“八岁,属马。”
  从这个孩子进门的那一刻,丛婉的眼泪就有些控制不住,此时听他这样说,默默拭泪的手倒是顿了一下,而后对林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也属马?那正好和小恪一个属相,差了一轮呢。”
  而小林简没有任何回应,房间中再次安静得突兀。
  过了少许,沈长谦冲林简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床边,离自己再近一些,而林简的目光随着他的手动了动,却没有上前。
  于是丛婉忍着鼻酸,从床边走到林简面前,轻轻拉住他瘦弱的手腕,亲自将孩子带了过来。
  而无人察觉,在手腕被拉住的那一刻,林简的胳膊无声地抖了一下。
  沈长谦盯着他怀中的照片半晌,再开口时,嗓音似乎比刚才还要喑哑一些:“孩子……我得跟你、跟你爸爸,说声谢谢,再说声对不起……”
  沈恪的小姨挽着丛婉的手臂,姐妹俩此时双双背过身去,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的失态的,却无法控制的眼泪。
  沈长谦说:“我的后半辈子是你爸爸从老天爷那里硬抢来的,所以,我们沈家就理应管你,管你一辈子。”
  沈长谦又低声说了很多,无论是神态还是谈话风格与彼时叱咤商海的那个“沈董”简直判若两人,内容有些琐碎也有些凌乱,但不外乎是情真意切的安抚与保证,他让小林简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就当做是自己的家一样。
  最后,沈长谦说:“我今年五十五岁啦,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爷爷呢。”
  而林简始终垂着眼皮,不出声也不表态,像是沉默又固执的对峙。
  房间里的氛围是很微妙的尴尬,面对这样一个孩子,彼此之间又牵绊着一条生命的消逝,一群大人似乎也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沈恪走到床边,低声与沈长谦耳语几句,沈长谦似乎有些讶异,但很快,脸上的神色又变幻得深沉。
  “那就先住下来吧。”他重新对着林简笑了笑,“家里还有一个小姐姐,只比你大一岁,刚好有个伴。”顿了顿,似乎是慎之又慎地补充了一句,“孩子,你安安心心的。”
  而事实上,林简根本不可能安下心来。
  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漂亮华贵的房子,还有房间中若有似无的,他从来没有闻过的清雅淡香。
  他置身其中,却又格格不入,仿若一个从幽暗深林中冒然闯入璀璨俗世的小兽,戒备而心惊,眼前的世界光怪陆离,却都与他无关。
  直到在中厅等了很久的,沈恪的小表妹艾嘉扒在门边,轻声问了一句:“姨夫,表哥,你们谈完了吗?有一块图案我怎么也拼不上,能帮帮我吗?”众人才如梦初醒。
  丛琳笑着对小女儿说:“还是妈妈帮你吧,先让表哥休息。”说完便走出房间,陪女儿去拼乐高了。
  丛婉也反应过来,看着沈恪眼底的红血丝,忍不住心疼道:“快去歇一歇吧,这两天你也难熬。”
  而沈恪却摇摇头,说:“我回自己那里。”
  丛婉愣了愣:“不住家里吗?”
  “不了。”沈恪回答,目光却看向沈长谦,“我那里离公司比较近,方便一点。”
  沈长谦张张嘴,挽留的话却堵在喉咙中。
  儿子的心思他又岂能不了解?
  五岁念小学,中途连跳两级,十岁就读了初中,初中只读了一年,十四岁高中毕业后,被国内园林艺术设计专业最强的顶级学府破格录取,十八岁大学毕业,手持多封推荐信和数篇SCI影响因子10以上的论文,顺利考取宾大研究生院,继续攻读风景园林设计方向的硕士学位……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旁人口中的“小天才”,是沈家不二的骄傲。
  谁人不知,沈恪的目标清晰且坚定,梦想要成为世界级的园林大师,一路行来,从一而终。
  而现在,因为沈长谦意外重伤,沈恪本应按照规划顺利进行、直至圆满的人生轨迹被骤然拨乱,他是沈家的独子,表面有多光鲜,肩上的责任就有多重。
  沈长谦是站不起来了,但是沈家还有一个沈恪,他得顶起来,且责无旁贷。
  很短暂的时间里,沈长谦像是回忆了很多过往,但似乎也无法从中窥得一个两全之法,最终只是叹息一声,说了句,也好。
  沈恪又简单地和父母说了两句话,道别后就要离开,毕竟他是真的有些疲惫。
  而丛婉也收拾好情绪,亲切地拉起小林简的手腕,说要带他去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房间住。
  而第一下,却没有拉动。
  丛婉有些意外,又晃了晃他的手,轻声说:“小林简?走呀。”
  而此时,任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林简忽然挣开丛婉搭在自己腕间的手,两步跑到正要出门的沈恪身后,伸手拉住了他的外套下摆。
 
 
第七章 
  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场景,事发突然,房间中的大人们一时都愣住了。
  就连沈恪都有些始料未及,他回身,垂下头,用疑问的语气喊了一声:“小孩儿?”
  林简抬起头看他一眼,而后又很快地垂下眼睛。
  丛婉走过来,打量了片刻小林简拉住沈恪衣摆的姿态,试探着问道:“小林简,你这是……想跟着小叔叔一起吗?”
  小叔叔——
  这个称呼让当事人双方都愣了愣。
  但转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沈长谦让林简叫自己“爷爷”,那“爷爷”的儿子,可不自然就是叔叔了。
  可能是鉴于这个“叔叔”的年龄也着实年轻,于是丛婉勉强加上了一个“小”的定语。
  林简依旧没有回答,但是攥住沈恪衣摆的手却稍稍加重了一点力气。
  大人们面面相觑,错愕之余,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丛婉足够耐心,弯腰到可以与林简平视的高度,轻声道:“可是,小叔叔要有很多事情要忙,而且他一个人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可能没办法好好照顾你的。”顿了顿,又笑着轻声哄道,“爷爷奶奶家里的房子很大,一定会有你喜欢的地方,而且这里人多,大家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哦对,不是还有一个小姐姐……”
  说罢,冲着中厅的艾嘉招招手,小姑娘便放下手里的乐高模型图,哒哒地跑到姨妈身边,得到鼓励后,笑着就要去拉林简的手:“你好呀,我是——”
  话没说完,手也没碰到,林简动作很快地往沈恪身后避了一下。
  对于林简而言,所有的人、景、物都全然陌生,置身这样的环境中,相比较之下,唯有一个沈恪算得上是他熟悉的,小孩子不会考虑那么多,在这种情形中,只能遵循趋利避害的天性,向自己熟识的人靠近。
  与其说是任性,更像是某种程度上的寻求庇护。
  然而真的让他跟着沈恪走,看上去似乎更加不可能。
  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根本无法照拂一个八岁的孩子。
  沈恪微微皱眉,他用手碰了碰林简伶仃突兀的腕骨,轻声道:“你先放开,我跟你说。”
  林简的小手哆嗦了一下,却自动屏蔽了他这句话。
  沈恪似乎有些无奈,想了想,只好伸手将他拉住自己衣摆的手拿开,被拉开的时候林简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绷得很紧。
  沈恪在他面前蹲下来,还是林简那个熟悉的姿态,试图和小孩子讲道理:“我平时工作会很忙,经常不回家,有时候连自己都顾上,又怎么能顾得上你呢?”
  陈述完事实,沈恪又开始循循善诱:“这里人多,管家、阿姨、爷爷奶奶还有小伙伴,你——”
  而还不等他说完,小林简忽然开口插话打断他:“那你把我送回去。”
  沈恪的脸色微微变了。
  而林简说完这句就再次闭紧嘴巴,黑沉的眼睛望着沈恪,不大的小脸上,是单纯又固执的倔强。
  这时,靠在床头的沈长谦叫了一声沈恪的名字,沈恪抬头看过去,只一眼,就读懂了沈长谦眼神的深意。
  某一个瞬间,沈恪忽然从心底升出一种莫名的滑稽之感,觉得眼前的情形着实让人啼笑皆非,荒诞之中还夹杂着一丝隐约的无奈。
  让他来照顾一个八岁的孩子?
  即便沈家与他之间的羁绊再深,也不免觉得强人所难。
  可沈长谦说:“听孩子的,先让他安心住下来——如果实在不行,再送到这边。”末了,又补充一句,“你也一道回来。”
  沈恪已经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样凝滞在了嘴边。
  从沈家大宅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沈恪这次没用司机送,自己从停车坪开车出门,他坐驾驶位,而后排座椅上坐着的,一个是林简,一个是在沈家大宅工作了近十年的阿姨。
  沈恪的居所是一座二层花园洋房,靠近市中心,寸土寸金的CBD地段,出门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达城市商务中心街,而房子附近却又难得清幽,像是在喧闹繁华的都市中央,生生开辟出一方净土。
  房子旁边有一片人工湖,围绕人工湖四周依水建了一座面积不大的小公园,而公园再后面,则是一座小山丘。
  林简和裴姐被沈恪带回了家。
  停好车进门,裴姐不等吩咐便先去整理小林简的物品,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毕竟林简的随身物品除了书包就只有一个小包裹。
  沈恪在一楼的客厅沙发坐下,头仰着靠在沙发背上,从沈家出门到现在,他始终沉默。
  而林简在说完那句“那你把我送回去”后,更是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哪怕在大宅吃晚饭时,艾嘉曾多次主动地向这个新朋友示好,但他一律没有什么回应。
  若要比起沉默不语,小林简恐怕比沈恪更多了些天分。
  偌大的二层洋房中安静得仿若无人,只有裴姐一趟趟的脚步声,不多时,脚步声在沙发前停住了。
  沈恪睁开眼睛,就见裴姐手里拎着几件衣服,欲言又止地站在那里,似乎不知怎么开口。
  沈恪深呼了一口气,生生压下心里那点疲惫,问:“怎么了?”
  “少爷,您看这衣服……”裴姐脸上的神色也有些犹豫,“天这么凉了,但这孩子带的还都是单衣,天气预报说,可能下个礼拜就要下雪了,这……”
  她这样说,沈恪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到裴姐手上的那几件小衣服上。
  从新旧程度上来,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衣服了,有几件袖口和裤腿的位置已经开了线,虽然沈恪没养过孩子,没有任何育儿经验,但是小孩子都是“随风长”还是听说过的,那么眼下林简这几件好几年前的,却仍然到现在还合身能穿的旧衣服,就只剩下一种来历——
  这是别人之前穿过不要的,可能是他那个表哥,甚至……是表姐。
  一时间,沈恪心里的感受有些矛盾难言。
  一方面,他对于将林简带回自己这里照顾的这一决定抱有消极态度,但另一方面,透过这些不需要言说就能被一眼洞察的细微之处,他又难免为这个孩子心酸。
  林简也微微仰着头,看着裴姐手里的衣服,没出声。
  最终还是后者占据上风,沈恪坐直了身子,偏头与林简商量:“这几件衣服太薄,以后没法穿,不要了可以吗,明天我让人带你去买新的?”
  林简此时的状态似乎要比在沈家好了一些,似乎是因为面对的人让他感到熟悉,眼中的防备也没有那么深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只是小声强调了一句:“书包不能不要。”
  “行。”沈恪答应得很干脆,“书包给你留着。”
  沈恪的卧室和书房都在二楼,一楼有保姆房,而林简住的房间也在一楼,与客厅隔了一个小吧台,还配有一间单独的起居室。
  裴姐帮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了新的床品后,就回到客厅喊林简:“小乖来,跟姨姨洗澡去。”
  林简还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沈恪已经从他身边起来,往楼上走了,走了几步后又想到什么,便在木质的旋转楼梯上停下,回身嘱咐了一声:“从衣帽间找一件我的T恤,先将就一晚,明天我让人带你们去买生活必需品。”
  虽然沈恪在国外留学这两年不常回家,但每每回来时,若是与家中的佣人们说话,永远是这副和缓的姿态与语气。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配上这样清清淡淡的口吻,却让人莫名产生无法拒绝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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