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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蛊(古代架空)——生花梦

时间:2024-04-06 10:07:28  作者:生花梦
  许渐清本就比旁人早察觉一些,加上元宵节后两个来月,裴书锦一直陪着江怀雪深居简出,虽然两人于人前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但院里上下都已是心照不宣。
  裴书锦不知如何应答,若放在以前,他还能有几分淡然之色,如今却莫名多出了一丝羞愧。
  裴书锦淡淡抬眼,终究是忍不住问道:“……江怀雪有家室的事,你知道吗?”
  许渐清一愣,面露尴尬道:“你也知道,我常年在大理,消息不比中原通畅,来前也只听说过江怀雪的名声,至于他的家室……倒是没有关心过。但想也可知,他这样身份的人,年纪也该二十四五了,不太可能没有家室吧?”
  许渐清见裴书锦低眉不语,又犹豫道:“杜仲是江左人,他应该清楚一些,需要我帮着问问吗?”
  “不必了。”裴书锦靠坐在床头,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摇头道:“……没有什么意义了。”
  许渐清是不太能理解裴书锦的心思的,看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得也拧起眉毛来:“你何必自苦如此呢?江怀雪喜怒无常,裴思清一事你也是领教过的,他除了金山银海,并不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你既并非贪慕财势之人,执着于他做什么呢?”
  裴书锦闻言,神思也有些恍惚,可能世人眼中他也是为了江怀雪的泼天富贵而来,可他却知并非如此。江怀雪即使没有财富,他也有他的可爱之处,他睿智通透洞明世事,看似倨傲不恭却也心怀仁义,他嘴硬心软,总有点小脾气和小别扭,更蒙着一层他看不透的纱,似藏着些未遂之志……
  可现在说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裴书锦只觉得口中发苦,嘴角微微动了动,无法去和许渐清解释。
  许渐清看他这幅窝囊样子,更是替他不值:“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你才十八岁,天赋异禀,医术精绝远超我们几人,他日必是大有可为,为何这么不爱惜自己羽毛?你哪怕是喜欢男人,也着实没必要……”
  裴书锦只沉浸在他那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之中,这话耳熟得很,觉得似曾相识,想来好像是梁川同他所说,他也真是糊涂,梁川早就暗示了他,而他却当作玩笑话,浑然不觉……
  许渐清正在仗义执言,门却砰地一声开了,许渐清慌忙回头,只见江怀雪从门外款款走来,他的眼睛还未痊愈,便一直盯着地面,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无端地显得瘆人。
  许渐清的话戛然而止,他不知道江怀雪听到了多少,脸上一阵清白,一时之间只觉得芒刺在背,他将粥碗放在裴书锦榻旁,硬着头皮道:“裴大夫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许渐清头皮发麻,他怕以江怀雪的脾气,自己路过他身边时便会被一脚踹翻在地,手掌翻覆之间就将他清算,可也不知怎地,他忐忑地向门外走去,江怀雪竟全然没有动作,只自顾自地缓缓往裴书锦床前去。
  许渐清松了一口气,关上门便走了,想到裴书锦,回头望了一眼,只剩扼腕叹息。
 
 
第62章 
  江怀雪好像没听到许渐清的话一样,神情平和,他动作轻柔地坐到了裴书锦床边,摸索着拿起粥碗,盛了一勺,轻声道:“粥温了,喝一点吧。”
  裴书锦本不欲喝,但江怀雪就一直维持那个动作僵在那里,甚至带着些期待的意味,裴书锦无法,叹了口气,他的身体也确实需要吃些东西了。
  裴书锦自己把碗接过来,慢吞吞喝着,江怀雪也不出声,两人就沉默地坐着,屋子里只有裴书锦细微地吞咽声。
  一碗粥下肚,裴书锦好歹恢复了些生气,江怀雪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裴书锦一转身,下意识地躲开了,反应过大,让两人间的气氛都凝滞了下来。
  “……不至于吧?”江怀雪脸上的平和有些挂不住,嘴角微微绷了起来。
  裴书锦没有力气和他争辩,攥着被子道:“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江怀雪不由得起了些焦躁,他偏不肯走,伸手就去拉裴书锦的被子,裴书锦费力同他揪扯,可他大病未愈,自然不敌江怀雪,便松了手,眼看江怀雪要翻身上床,他疲累道:“你的眼疾已大好,待我病愈,便要走了。”
  江怀雪拽着被子的手都悬在空中,他愣了许久,几乎是不容拒绝地拉住了裴书锦的胳膊,声音冷冽:“你自然可以走,但我想问你,我有妻室子嗣,我便不是我了吗?”
  “江怀雪。”裴书锦闻言竟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匪夷所思道:“你不觉得可笑吗?如果是我有妻儿,你又做何感想?”
  江怀雪被戳中痛处,一时无法言语,裴书锦想挣脱他的桎梏,江怀雪却执拗不松手,反而倾身上床,一把将裴书锦拥进怀里,紧紧抱着他单薄的脊背。
  江怀雪身上清冽而熟悉的气息环绕着他,这无法纾解他四肢冰寒和心中酸楚,他感到一种难言的束缚感、背叛感和屈辱感,但于这不堪的情感背后,却还是窜上一股蚕食他意志的力量,和江怀雪的吻一起,让他陷入更无望的深渊。
  裴书锦是个软心肠的人,但他也足够坚强通透,自他祖父过世后,他从不因生活艰难和人心凉薄而掉过一滴眼泪,而今终究克制不住,他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无论是哪种选择,都如同剜心般令他痛苦。
  江怀雪发现裴书锦周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将人牢牢抱紧,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色。
  “书锦、书锦……”江怀雪紧紧拥着那战栗的身体,他小心翼翼捧着裴书锦的脸,轻柔地吻去他滴落的眼泪。
  裴书锦不由得哭得更凶,事已至此,他竟然还在留恋他温柔的怀抱亲吻,留恋他不知真假的温言软语,裴书锦狠狠地抓着江怀雪的衣服,声泪俱下,他是如此无能又脆弱,他无法饶恕自己。
  “书锦。”江怀雪抬起他的下巴,擦干了他的眼泪,逼他直视自己,江怀雪的眼睛亮晶晶的,裴书锦这才知道,眼睛本就会骗人,何况一双看不清的眼睛。
  “你现在……”江怀雪顿了一下,似是叹息一般:“还问心有愧吗?”
  裴书锦耳畔嗡鸣,呼吸都几近凝滞,那些蚕食他意志的情感,来时就猝不及防,日积月累地发酵,早已不是他能够掌控的,更不会忽然消失不见。
  他的爱恨都如此简单,哪里是江怀雪的对手。
  “江怀雪……”裴书锦狠狠揪着江怀雪的衣服,将脸埋在他肩上,声音嘶哑:“你杀人还要诛心。”
  江怀雪闻言竟笑了,那笑容天真又带着几分残忍的味道,他伸手紧紧束缚住裴书锦细瘦的腰,在他耳边颈侧厮磨着,温暖唇舌和清浅呼吸到了胸膛,又一路往下……
  那夜江怀雪前所未有地温柔,他带着春风般和暖的气息与裴书锦耳鬓厮磨,他落下的每一个吻都带着温情抚慰的力量,裴书锦也拥抱他,回吻他,向他敞开身体,江怀雪并不温柔的欲望埋进他体内时,他的身体和心脏一样要被撑破,那被撕裂的痛感让他落了许多泪,却并没有喊疼。他们如此这般密不可分炽热紧致地结合在一起,就好像真的是天作之合两心相依。
  裴书锦晕过去前泪眼朦胧地望向江怀雪,这是他于茫茫人海中唯一能够性命相许之人,他愿意卸下所有理智,沉溺于这场末路缠绵,陪他做这最后一场好梦。
 
 
第63章 
  裴书锦次日醒来时,大脑混沌,全身酸软,伤寒病症未愈,仍是遍体凉意,整个人怕冷地缩在江怀雪怀里,江怀雪睡意朦胧,拥着他的腰背,下意识地收紧怀抱。
  他有些难捱地摁了摁额头,脑中还很昏沉,呼吸也不顺畅,还没等他缓过气来,就听外头一阵嘈杂,有人随意敲了两下门,不待回答就破门而入,脚步嘈杂,动静不小,江怀雪似被吵醒,突然睁开了眼。
  裴书锦这间屋子布局简单,进门走几步就是床榻,管事常山就带着五六个侍从,隔着一步之遥,站在他们床前道:“爷……”
  江怀雪眉头皱起,他似乎睡得并不好,加之被突然吵醒,眼底都有些发红,声音酝着怒意,阴沉道:“常山,好一个不请自来,谁给你的胆子?”
  “爷,是常山失礼了,事急从权,刚接到信儿,曾大人往金陵公干,绕道扬州来探望您,两个时辰前已下了瓜洲渡口,想来眨眼功夫便要到了。”
  “……”江怀雪微微起身,额前发丝有些凌乱,他思忖了片刻,看着一眼怀中的裴书锦,将被子拉高,又侧身将人挡住,这才沉声道:“我知道了,都滚出去,到摘星楼等我。”
  常山却并不走,立在原地执着道:“爷,来不及了,伺候洗漱的下人我都带来了,衣服也给您挑好了,您快起身便是!”
  想来他病的这几日外面的流言蜚语只多不少,常山虽然嘴上恭敬,但却趁着江怀雪眼睛看不清,以探究的目光往裴书锦那里望去,他身后的几个侍从也都流露出几分揶揄神色,他们站得很近,眼前就是几尺见宽的床和一袭薄被,两人皆是衣衫凌乱,这几乎和带人围观他们的床事无异了。
  此情此景,江怀雪也不知会做何感想,裴书锦只觉得耻辱,他面色青白,攥紧了拳头,身体都微微颤抖。
  江怀雪合拢里衣,正要起身,常山就过来搀扶他,趁着给他披外袍的时候,眼睛越过江怀雪的肩膀打量陷在一床凌乱里的裴书锦,两人的目光恰好对上,裴书锦竟没有闪避,冷冷地看着他。
  江怀雪眼疾虽未痊愈,但如此近的距离已然能感觉到个大概,况且常山搀扶他的手一顿,江怀雪就皱了眉,抬脚就踹在他膝盖上:“看什么呢?是你该看的吗?”
  江怀雪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就扔到了裴书锦那里,恰好甩在裴书锦脸上,裴书锦只觉得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抽疼。
  裴书锦捏住拳头,屈辱感压迫得他胸口生疼,像是要燃起一团玉石俱焚的火焰一样,他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江怀雪能够如此坦然,而他裴书锦就见不得光吗?
  裴书锦一把拉下了江怀雪扔过来的外袍,合拢衣襟便从被子里坐起身来,他手上使不上力,便缓缓系着衣带,一双眼眸不带任何感情向常山回望过去,幽幽问道:“你想看什么?大大方方看啊。”
  江怀雪脊背一僵,一把拉住了他,沉声皱眉道:“你干嘛?”
  常山看似沉稳的面色上流露出一丝惊异,随后装出一副意外的样子,明知故问道:“真是打扰爷的雅兴,我倒是糊涂了,这位公子是……”
  “我是谁你不知道,你进的是谁的屋子也不知道吗?”裴书锦也不知哪里燃起的一股胆气,他甩开江怀雪,坦荡道:“你身后的哪个人又不识得我呢?你们不请自来,不就是来看热闹的吗?我又何必藏着掖着。”
  江怀雪刚才还想拉住他,此刻却突然动了气,顺势就将他一把推到了地上,不耐道:“你抽什么疯?当着这么多人,你不害臊吗?”
  裴书锦脸上血色尽失,他撑起身子,看向江怀雪,也不怕旁人看热闹,冷笑道:“江怀雪,你一身坦然,我就要遮遮掩掩吗?你今日遮着我的脸,旁人就不会戳着我的脊梁骨笑吗?做亏心事的不是我,我更没有哪里见不得人!”
  “难不成我做了亏心事?”江怀雪眼看裴书锦失态,当着这么多人面,撕掉柔情面纱,嘲讽道:“你看看你这几日像个什么样子,大家本是你情我愿,你现在摆出这幅姿态来,难不成还要我向你负荆请罪?”
  一直以来裴书锦觉得江怀雪虽有些任性倨傲,但并非强词夺理是非不分之人,而今始料未及,事已至此,江怀雪竟浑然无半分歉意,想也是了,昨夜那般情景,他都不曾自省过半分,还那么坦然地责问裴书锦,他有妻室就不是他了吗?
  裴书锦只感到好笑,他江怀雪一生桀骜,他怎么可能有错呢?
  “你便没有一丝愧意吗?是你把我蒙在鼓里,你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裴书锦强撑着从地上站起,顶着一张苍白的脸,仍有些不死心道:“你高贵显赫,随手施舍半分情意,就要我知足感恩,可你那些财势于我没什么意义,我并不低你一头,我的感情也并不比你的廉价。”
  “裴书锦,这时候你还装什么清高呢?”江怀雪轻笑一声,竟反唇相讥道:“你来扬州近一年了,你不知道我有妻室?你是不想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现在闹这些脾气,是觉得自己亏了?莫说我有妻眷家室,就是没有,你还要做我当家主母不成?”
  江怀雪出言刻薄,字字诛心,裴书锦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只觉眼前面目模糊可憎,一腔热血尽数付与沟渠,他从没想过有些话说透以后会这么不堪……
  想来事已至此,江怀雪的耐心丧失殆尽,裴书锦那些执着到可爱的地方于他也变成了糟心的麻烦,他再没有哄劝和伪装的必要了。
  “是我错了,我本以为哪怕不是全真的,也该是有真的。”裴书锦喃喃自语,说着又笑了,收回目光,恭敬道:“江老板,图穷匕见,裴某受教。
  江怀雪没有理会裴书锦,拽过外袍披上,霍然站起身来,朝常山道:“热闹看够了吗?刚才不还催命吗?现在不急了?”
  常山心领神会,马上过来搀扶江怀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本正经道:“我扶爷去更衣洗漱。”
  江怀雪拂袖而去,领走前又顿了一下,朝裴书锦道:“既然病着,就在屋里老实呆着,这样不知分寸,莫要出去冲撞了旁人。”
 
 
第64章 
  裴书锦发现,人在面临两难困境破除心魔时会痛苦不堪,而一旦事情已经急转而下不可挽回,反倒得以喘息。
  他所沉溺的、留恋的、违反自己的本心和意志也难以割舍的,或许只是他心中的江怀雪,他将人世间诸多美好的东西赋予在他身上,而那并非真相。
  他休息了几天,直到大病初愈,能下床走路了,便开始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他在这里呆了将近一年的光景,走时却也没什么好带的,不过一个药箱和一些衣物罢了。
  许渐清来给他送药,看见他的行李,颇有些痛心疾首道:“你这一年的时间,付诸了多少心血,眼看他眼睛也快好了,却是这么个结果……”
  裴书锦勉强提起精神,朝他感激一笑,仍是摇头道:“这是我自己的心魔,也怪不得旁人。现在都无所谓了,我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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