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念听来却笑:“看得也算通透,岂敢独身前往魔界探查我的消息?那会我觉得你又傻又天真,定是仙门里空有修为,却未见过多少世面的花架子。”
“……”荀锦尧试着回想,难做反驳。他心平气和道:“无怪你瞒我不走心。你既说实话,我便也实言相告。”
娄念轻一抬眉,未接话。
荀锦尧道:“我那时从不打算深入魔界,只想顺便试探你身份目的。不妙的是,身份没试出,目的更不明。”
娄念勾唇笑笑:“我没有目的,你全当我一时起兴罢。”
“……”荀锦尧瞟着他,不得不承认,他此言确实不像是假的。
单拿现状来说,荀锦尧起先可料不到魔界尊主会随自己处理正道仙门事。有点不依本分的诡异搞笑感。讲寒碜点,叫狗拿耗子,外行入道。
偏偏这人当真觉得好玩。或许……是在魔界闷坏了吧?
心有无奈,荀锦尧默默把娄念与贪玩二字划上等号,又道:“若你那晚不提醒我莫要擅出闭月城,你之目的我或许还能摸索一二,偏偏你提醒了。”
“反之,你若想把我往魔界深处带,我自会觉察你动机不纯,找个理由在闭月城留一晚、趁夜偷偷溜掉也是不错的选择之一。可偏偏你又没动手,我也不知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的不少。”娄念含笑道,“我若当真动机不纯,趁夜你也溜不掉。”
荀锦尧暗诽自己为性命打着落,可不得好一通盘算?
“我早先不知你实力几何,以为自己溜得掉。”荀锦尧道,“我虽主修剑道,但论逃跑,我对灵根的运用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娄念轻轻一叹,沮丧道:“这般一看,你若哪日嫌我烦了,把我独自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凡界,连回魔界的路都摸不着,日后岂不是只能全靠乞讨度日?”
荀锦尧顺着一想便失了笑:“我没那么没良心。就是真看你烦了,也得找个体面的理由与合适的机会,将你安安心心地原样送回魔界。”
“你想算计我。”娄念眼眸朝他一斜,如此笃定。
“那我不回去了!”
“这可怎么好?堂堂魔界尊主不愿回魔界……”荀锦尧连连摆手,“可别,你那位发小和孟大小姐怕要寻我抢人的。”
“不好么?”娄念理直气壮道,“我跟人告你状,说你欺负我,让人给我报复回去。”
他忽而有了主意:“不若这样,让你随孟大小姐住一晚上。她会敲你脑袋,用她那柄扇子,敲一下就一个包,第二天让你顶满头包出来。”
“你怎知敲一下就一个包?”荀锦尧奇道,“你被孟大小姐敲过?”
娄念抿了点唇,诉苦道:“以前她见我年幼可欺,天天敲打我。”
荀锦尧瞧他一眼,见他表情可怜,不由轻笑,想他年纪总归是小的,受些委屈便要明白表现出来。荀锦尧想着,抬手揉一把他脸颊,温声哄劝:“我自欺负不住你,年轻人都爱玩,我见你总摆出一副退位让贤的架势,但该回去还要回去。况且,总在一处待久定会玩腻,我真不让你回去,你怕会不乐意的。”
娄念却笑,握住他手在颊边:“你分明大不了我几岁,却总老神在在说教。”
荀锦尧不置可否:“六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想过煞罔魔尊啥也不是,终有一天我要一剑捅了他。”
“……?”娄念神情僵在面庞。
你怎么敢的?
第39章 手可真准
娄念心情复杂。真是意外,行事循规蹈矩的荀仙长,好像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老实……
有些意思。他眼底划过一丝兴味的光:“实不相瞒,仙长待煞罔魔尊这般评价,深得我心意。可惜煞罔魔尊被我抢先丢一把火烧了,你的理想实现不了了。”
“无妨,烧了是好事。”荀锦尧不是很在乎,“放在如今,我也没想过能一剑结果了他。”
“因此称之为六年的改变……吗?”娄念笑了下,“听你方才所言,我想起一件事。”
“何事?”
“煞罔的事情,”娄念微微收敛笑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此人统领魔界多年,影响力与号召力不容小觑。”
“比方医毒一道,他身边自有人擅长。其中一人不知真实名号,性格阴森古怪,沉默寡言,一天到晚不知在暗地折腾什么。煞罔手底下的人均称他为,巫毒大师。”
荀锦尧若有所思,未先定论,反问:“还有一人呢?”
“另一人比巫毒大师更像一位正常人,名唤上官影。”娄念道。
“上官影?”荀锦尧觉着这名字有点耳熟,想了想忽而恍然,“若没猜错,他是先前给你备药的上官医师?”
“是他。”娄念肯定道,“上官医师曾用百余年时间游走魔界各领地,仗着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名声早已广泛传开,在哪儿都是座上宾的待遇。”
“说到上官医师……”娄念话一顿,“他从不现身出面各大战争,行事极其低调,正道中人若无百来年资历无几个知晓他。”
“可他在魔界中地位全然不同,虽不曾直接比较,但我怀疑他比孟大小姐面子还大。魔界心没那么齐,总有私底不服煞罔的魔修不喜孟大小姐,若见了孟大小姐,反不如见着上官医师态度恭敬。”
“虽在凡界鲜为人知,却在魔界深孚众望么……”荀锦尧沉吟少许,“这样的人物听来与世无争,待声誉名望均是淡泊,是如何成为煞罔魔尊座下医师的?”
“赖一次偶然。”娄念道,“上官医师什么人都治,某次更是赶得巧,一治就治了煞罔座下右将及其从属魔修。”
“魔界中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右将心怀感激佩服,回去便向煞罔推举了他。可惜上官医师不慕名与利,多次拒绝右将好意,最终大抵无奈至极,不知几分情愿应了右将邀请。”
“说是感激,反给人造成困扰。”荀锦尧感慨,继而问,“再后来呢?上官医师如何成为你手下人?”
娄念却摇头:“严格来说,上官医师不算我手下医师。我没要求他非在我手底做事,想走就走,我不拦,想留就留,我不撵。”
随性自如,倒是有娄念的行事风格。荀锦尧一时不言,心头说不上什么感觉,回过神却不由得垂眼轻笑,想起来接一句:“就结果来看,他选择了留下。”
娄念瞟他一眼,也不知莫名其妙的,自己怎就成了荀锦尧的乐子。他倒不多问,只伸出手指戳着荀锦尧手臂抱怨:“单是结果哪能看准?只能道个差不多。”
他还责怨上别人了。
荀锦尧忍住笑,不躲不闪由着他戳:“行罢,就当我没说好。”
他配合了,娄念便满意收回手:“实话与你说,于上官医师而言,或许只是在魔都住习惯了,给自己留个住处。”
荀锦尧道:“但他愿帮你疗伤配药,结果是好的,对你有利。”
“什么有利不有利?”娄念满不在乎道,“我不过他手底千千万个病患之一。”
“你可不知,上官医师也爱瞎倒腾,三天两头想点子琢磨新药。这次不就是?搞不好他只想在我身上试验他新配的明目汤药。”他忽而撇了嘴,小声抱怨,“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瞧他模样,荀锦尧直觉得好笑:“原来上官医师配的汤药只能治你眼睛?”
“并非。”
八成顺着想起待会回去还要用药,娄念再出口的语调不自觉沉闷:“若当真只治眼睛,我早就不喝了。”
这话说得虽是沮丧委屈,可是……
“眼睛不要了?”荀锦尧饶有兴致追问。
“不要了。”娄念愤愤地答,“药也不喝,瞎了就要你牵着我走。”
“那行,”他开玩笑,荀锦尧就应得爽快,“把你牵去卖了太不厚道,便把你牵去无人之地自力更生罢。”
他话落,娄念却不觉受到威胁,弯唇笑笑:“那……我现在装瞎可还来得及?”
荀锦尧想了想:“你想来凡界自力更生?”
“谁知道呢?”娄念悠悠回问,“也可能是想往无人之地一游?”
荀锦尧早知娄念想法不按套路出牌,索性不猜他的,只道:“想也喝不了几天,你就是跑去无人之地,该喝的药还是得喝。”
娄念耸耸肩,似是遗憾:“行罢。”
荀锦尧笑笑,转移过话题:“先不提药的事情。按方才说的,若傀儡蛊真是从煞罔魔尊拥护者手里传出,巫毒大师有不小可能性。上官医师的话……我不好说,你熟悉一些,你觉得他会不会伺机报复你?”
“不会。”娄念不假思索道,“上官医师若真想害我,早在几年前就动手了。魔界中人并非全是恶人,起码上官医师,他不是绝对的恶人。”
“这点我认同。”荀锦尧肯定道完,顿了下又好奇问,“你对上官医师印象很好?”
娄念道:“上官医师待我不差,我自不会予他差评。”
“原是如此。”荀锦尧道。这个答法同样很有娄念风格,想当初他二人初见,娄念于他不也给出相似观点?由此一看,荀锦尧倒觉得娄念其人原则性很强了。
耳边听娄念继而道:“上官医师在煞罔身边待的时候不短,早在孟大小姐前就在。有了煞罔等人支持,上官医师不缺天材地宝,于医毒两道的修行更是精进不少,在魔都地位举足轻重。尽管如此,当我与发小随孟大小姐回魔都之后,他从未看轻亦或为难我与发小二人,相反多有照顾。”
荀锦尧若有所思点头,斟酌一下,正欲再说。
哗啦——
突而,眼前骤然划过大片漆黑!
荀锦尧心神一凛,凭依多年武学修行造就的敏捷反应神经,下意识就向后一闪。他脑中思绪转得疾速——难不成眼前又是噬魂恶鬼?!
只短短一刹他还想着照顾身边人,迅速抬手,欲要将原地站着未动、似未反应过当下情况的娄念向后推一步。情急之下,他还是念及娄念上身伤口,向下错了错手。
视线沉落,锁定……
“……”
“……诶?”荀锦尧一愣——这地上蹦跶蹦跶的哪里是噬魂恶鬼?分明是只乌漆嘛黑的乌鸦!
与此同时,身旁被他误以为反应慢半拍的娄念捏着他手腕抬了抬,幽幽怨着:“阿尧,手真准啊……”
“…………”
有那么一瞬,荀锦尧脑中霎时空白一片。
待意识被自己不那么情愿地扯回笼,荀锦尧才发觉眼下气氛有多尴尬。
眼见乌鸦大爷一般悠哉凑近身旁,脑袋一歪,似很失望抖抖翅膀,粗哑地“嘎嘎”叫着飞跑,荀锦尧慌慌张张收回手。
实话实说,数数过往二十多年,荀锦尧算得见多识广,可在今晚之前,他从没想过哪天他会遇见这么尴尬的事情。
“要么压我伤口,要么就乱摸我。”说着这样抱怨的话语,娄念眼神却满是戏谑。
他话里道的是过往事实,可经他这个说法,好似荀锦尧成天只对他做这两件事一般……
荀锦尧听来抽了抽嘴角,刚安安分分远离一步,还不待思考辩驳措辞,就听娄念委委屈屈地拐了音调唤他,随着似嗔似怪地责怨:“你是不是刻意为难我?”
“……”顿一下,荀锦尧默默选择了闭口不言。
这还怎好辩驳?美人委屈怪罪,最为致命。
一时手足无措,荀锦尧发散思维走了神,不受控制忆及方才手底一瞬感触,印象深刻难以抹消。
这时荀锦尧心中不由无力感慨,带个模样精致漂亮的同行者出来有一点极为不好——比方眼下,某些尴尬场景出现了,总有种自己一百张嘴都说不清的感觉,如何解释都像掩饰。
更遑论前不久,自己还半被迫地亲了人家一下呢?
这般一想,荀锦尧脸刷的一下红到脖子跟,再管不得解释辩驳,匆忙致歉了个:“对不住!”
他敢保证,没有哪一刻比现在叫他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直觉得面上发燥,他羞愧至极,试图补救道:“我绝无非礼你的意思。”
“?”娄念有点愣住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想,荀锦尧并没有和他搭在同一条思维线。
微不可察扯了扯嘴角,他唇边漾开浅淡笑意,话音缓缓似循循善诱:“你要想非礼我的话……打算怎么做?”
这话说得巧妙,落在荀锦尧耳里,荀锦尧第一反应不认为他好奇相询,反以为他在怪罪自己“这都不叫非礼,什么叫非礼?”
害得荀锦尧愧疚发窘,没好与他对上眼,低声道:“多有冒犯,我以后定会注意。”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娄念眸中情愫逐渐含义不明,玩味,又含几分悯惜,只差把“老实人”三个字放去口头表达。
“无妨,我该谢谢你没用多大力。”娄念悠悠道着,索性不再继续为难。
“……”虽说了无妨,可荀锦尧当真不知这话怎么接。
好在下一刻娄念自己接了话,帮着解围道:“刚从墓地走一趟回来,身上阴寒气重了些,吸引这种东西不为奇。”
顿一下,他忽而笑出声,唇角弧度颇有几分恶劣:“若没猜错,梁弘毅这会该被乌鸦包围了。哦对了,”他又啧啧称奇道,“先前倒看不出,梁家少年竟是个舍己为人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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