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爻离开茶厅没多久,隐约听见后面传来一阵低低的讨论声。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被萧闻斋的声音牵走了注意力。
当然,陶知爻之后在各种片方找投资人,拉赞助的场合再次见到了今晚看过的熟悉面孔,才意识到萧闻斋带他专门在客人之间溜了一圈,还不厌其烦地跟那些人聊天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萧闻斋变相地将陶知爻介绍给了和他父亲熟识的,在商圈娱乐圈里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后,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收拾好了心情,将脸上戴的社交面具悄然换下,从一旁的饮料和零食中拿了一杯黄色的糊糊放到陶知爻手里。
“带你出去转转。”萧闻斋带着陶知爻出了客厅,来到了院中的门廊。
陶知爻从身后的低声讨论中回过神,下意识喝了一口萧闻斋塞到他手里的东西。
恰好门廊一阵冬风拂过,而顺着吸管上来的糊糊却是热乎乎的,带着点清甜的香气滚入喉间,将肚子熨烫得暖融融的,充满了冬日里的幸福感。
“好新鲜的玉米汁。”陶知爻眼睛都亮了几分。
“除了玉米似乎还加了点别的什么,我也不太了解。”萧闻斋想了想,也拿了一杯,和陶知爻肩并着肩沿着门廊一路向前,边走边给他介绍家中的各种房间,还有假山、流水、园艺等等布景。
不过有的地方,萧闻斋太久没回来也认不得了,只能给陶知爻介绍个大概。
这个宅邸实在是太大了,前有庭院,后有假山,陶知爻不精通风水学,但“依山傍水”的说法还是知道的,这地方的风水很不错。
“哎,这里的池子没结冰。”陶知爻从一座小石桥走过时,低头就看到池子里还有锦鲤在吐泡泡,但现在温度已经零下了,可池子里的水还是没有结冰。
萧闻斋想了想,“之前似乎会结冰,后来好像通了地暖,以免鱼被冻死。”
陶知爻点了点头,和萧闻斋一起从石桥上走了过去,就到了正门后的入户小院,校园被石板路分割成了一个田字,四周种满了栀子。
而正中·央种了一棵菩提树,高大的树身几乎直通云端,枝条向外向上舒展,像是向上托举的手掌。
因为同样通了地暖的缘故,菩提树才能在这里过冬,不过树叶和四周的栀子一样,都已经落光了。
门口摆了两个大水缸,据萧闻斋的说法,这水缸是很久之前就有了的,远到可能几百年之前就有了。
这种摆在大门口的水缸也被称为吉祥缸,还有一个称呼叫“门海”。
门口有海,意思是阻挡火灾,保佑吉祥的意思。
古时候的交通和消防都没有现代发达,摆上两个盛水的大缸,可能就会在意外发生时及时将火势扑灭,保护全家的安全。
当然,现在用不着这个了,因此更多程度上是装饰和风水上的效果。
毕竟水能运财么。
“似乎可以吃饭了。”萧闻斋摸了摸口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我们先回去吧。”
他伸手接过陶知爻手里喝完玉米汁的杯子,带着人到了餐厅。
餐厅也单独在一片区域,桌子已经摆到房间外的庭院上了,顶部临时搭了防风棚,还摆了暖炉,虽然是露天的,但也并不冷。
许多客人已经陆陆续续落座了,萧闻斋家里的年夜饭并不像陶知爻想的那样,尽往铺张奢华走,反而很接地气,很像他看到过的那种村镇里的流水席。
菜式也是常见的鸡、鸭、虾、扣肉等等,盘子也是不锈钢盘子,摆在铺了塑料红布的圆桌上,正中是一锅热气腾腾的汤,烟熏缭绕配上四周挂着的红灯笼,过年的气氛一下就起来了。
萧闻斋没跟陶知爻坐外头,那儿是外戚坐的,而是直接领着人坐到了屋内的正中那张桌。
陶知爻一开始还想着会不会不太好,可等进了屋后,发现萧曲恭旁边的两个位置都已经空出来了,见到他们还笑着招了招手,便也不再犹豫,大大方方地直接坐下了。
人齐,上菜。
味道,好吃!
萧闻斋家里的年夜饭菜式就是很家常的那种,但因为四周其乐融融的氛围,让本就美味的食物更好吃了一些。
“一会要跟萧伯父敬酒吗?”陶知爻抽了张纸巾擦嘴,顺便压低声音问身旁的萧闻斋。
萧闻斋筷子顿了顿,然后将一杯橙汁往陶知爻面前推了推。
“我父亲不强迫晚辈喝酒。”
当然,要是陶知爻自己想喝,萧曲恭也不会拦。
陶知爻当然是不想喝酒的,接过橙汁。
酒过三巡,在场成年人谈生意的谈生意,攀关系的攀关系,也都差不多了。
到了晚辈敬酒的环节,陶知爻就见不少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手里或抱或提或捧的,他就知道,萧闻斋说的给萧曲恭送礼物的环节到了。
萧闻斋和陶知爻并没有最先上前,他们站在一旁,陶知爻抱着画轴,萧闻斋低声和他解释着。
萧曲恭被称作“萧二爷”的原因,陶知爻之前已经听秦相珉说过了,是因为他原本是一个戏班的二把手,也是一位京剧演员,而今天到场的所有人,基本上当年都或多或少和戏班有所联系。
戏班并不是北市当地的戏班,大家也都是很多年前背井离乡来到北市漂泊,相互扶持,几代人拼搏到了现在,终于陆陆续续地在北市扎了根。
原本戏班的班主姓罗,但人已经去世了,所以现在大家都以萧老爷子为尊,过年也都来萧家的宅邸吃年夜团圆饭。
陶知爻眨了眨眼,感觉这个形式他刚刚在哪听过。
萧闻斋点了点头,语气淡淡地道:“他的胞妹就是秦相珉的母亲。”
陶知爻点了点头,看着被父母直接推到最前面,手里还被塞了满满一大杯高度数白酒,硬着头皮喝下去后脸都憋红了,还得忍着咳嗽的冲动,带着笑容说贺词。
萧曲恭一直在让秦相珉少喝点,但明显的,站在一旁的秦父秦母绝对不会让秦相珉真地这么做。
秦相珉给萧二爷送的是一尊木雕,是鹤踏蝙蝠的造型,寓意长寿万福。
萧曲恭很给面子地看着那木雕夸赞了一番,然后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到秦相珉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相珉长得可真快啊。”
秦相珉笑着又多应了几句,萧曲恭让管家去拿杯酸奶来给一旁的秦父秦母在人群里看着,眉开眼笑的。
尤其是在发现秦相珉退开后,后面送礼的所有晚辈都没有让萧曲恭有什么特别优待和关心的情况下,秦相珉的父母脸上的喜意都要控制不住了。
其他人都送完了礼拜完了年,便到了站在最后的萧闻斋,还有陶知爻两人了。
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两人身上,尤其是陶知爻身上。
在场的人都从各种小道里听说了,今年萧闻斋破天荒地没有以工作忙为说辞不回家过年。
而且不仅回来过年了,还带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生回来。
他们都很好奇,这突然冒出来的姓陶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头。
“萧伯父新年快乐,祝您长安宁,岁无忧,久安康……”
陶知爻见萧曲恭朝他笑,自己脸上也不自觉带上笑意,一双弯起来的眼睛映着屋内的灯光,像是缀了寒露的冬日桃花瓣,看得人忍不住心生喜悦。
有人在人群里忍不住低声道:“要我儿子过年带回来的长成这样,我也喜欢。”
也不怪萧曲恭这么喜欢陶知爻,他儿子萧闻斋可是很多年没有没回家过年了,虽然每个春节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多得数不清也记不清了,满地跑的儿辈孙辈也让人眼花缭乱,但老人家最想看到的,还是自家的儿子。
而今年萧闻斋真的回来了,而且听秦相珉的说法,是因为陶知爻的原因才回来的。
萧曲恭虽然有点理不清楚“陶知爻”和“萧闻斋回家”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但这并不影响他因此而喜欢陶知爻。
陶知爻说完新年祝词就到萧闻斋了,两人都说完后,陶知爻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画轴送到萧曲恭面前。
“伯父,这是我和萧老师一起给您的新年贺礼。”
萧闻斋一愣,目光落向陶知爻的背影,就见他转身回头时,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长眸低敛,萧闻斋唇角掠起一丝笑意。
当然,他也很好奇陶知爻给他父亲准备的会是什么礼物。
“是画吗?”萧曲恭捧着圆纸筒转了转,将封口打开,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封画轴。
他笑呵呵地点点头,就像陶知爻刚进门时所看到的那样,萧老爷子平日里最爱的就是赏画,家里除了有萧闻斋买的堆不下的补品之外,还有很多名家大作的真迹。
上次去宝岳府,萧闻斋就拍了一幅画,陶知爻当时也没多想,但现在想来,应该是拍给老爷子的。
“这幅画是?”萧曲恭好奇地问了一句。
陶知爻笑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道:“您容我卖个关子,再赏我个面子,打开看看呗。”
萧曲恭被他逗得笑呵呵的,连连点头说好,将筒里的画轴抽了出来。
四周的客人们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陶知爻送的如此神秘兮兮的画,究竟藏了一副怎样的真容。
当然,也有想看热闹的。
毕竟大伙儿都看出来,此时的陶知爻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明里暗里被被捧得老高。
而当着这么多人送出来的礼物,又自己开口让萧老爷子打开。
要是送的东西好,也就算了;万一不好,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何况萧曲恭见过的好东西何其之多,几乎没什么人相信陶知爻能送出什么让老爷子眼前一亮的礼物。
因此,就连萧闻斋在听到陶知爻说让老爷子当场打开看看的时候,都微微顿了一下。
不过,他的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因为他相信陶知爻。
其实萧曲恭也犹豫了一下的,但看陶知爻的表情似乎很期待,他便叫人将他平时赏画时用来铺画的长桌搬了过来。
老爷子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将画轴放置到了长桌的其中一侧,手掌按着画轴轻轻一推。
袖袍起落之间,画轴向另一侧滚动。
画卷展开的那一刻,在场不论是谁,不论抱着什么心态,心中此时都只剩下一句话。
太美了。
自左往右分别是万里绵延的高山白雪,金秋夕阳下犹如浴火黄金般的金桂和满地的枫叶,夏日月夜笼罩中的飞蜓落于荷塘,以及春日雨水下盛开的烂漫桃花。
这四季之景是陶知爻让金目儿取材于山河社稷图里的景致一角,虽然和山河社稷图本图相比那是绝对的相形见绌,但这管中窥豹之景也已经够精致了。
当然,寻常的四季景图自然不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但这幅图神奇就神奇在,它的“画师”不是人,而是天地灵宝的金目儿。
当初在华山,山河社稷图出世时候呈现出来的,让众人仿佛置身于华夏山河之中直接游览了一轮的虚影之景给陶知爻几人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所以,陶知爻就让金目儿仿照着山河社稷图上次出现时那种立体虚影的效果,在画上动了点“手脚”。
还拿出了老板的pua话术。
“你是天地灵宝啊,肯定是会的啊,我对你给予厚望。”
“实在不会?实在不会可以现学啊!”
“你想想,我要是不留你,你去哪里找那么好吃的香火呢。”
于是,在香火的诱惑和陶知爻的压迫下,金目儿含泪画出了这幅四季之景图,灵力耗光了陶知爻就点香给它补,跟在驴面前吊个胡萝卜然后没日没夜地拉磨也差不多了。
而山河社稷图……就成为了金目儿出世后首幅作品的模特。
故而,今天陶知爻出门的时候,才有了金目儿大声哭嚎自己脏了。
而山河社稷图跟被占便宜了似地卷得紧紧的,一副难掩的娇羞姿态。
不过此时的重点,还是四周被陶知爻一幅画震惊得下巴都要砸在地上的众人。
视线落在画卷之上时,那林间云雾仿佛从画中飘了出来,不论是天边的云还是山间的溪流,又或是地上的树和林间的飞鸟,此时都好像活过来了一般,而且随着角度的变化,那些景物好似也在变幻一般。
“这,这是什么画纸啊?”
“有点像我们小时候玩的那种光栅立体画。”
“这不就是作画的宣纸么……”
四周的议论声略显嘈杂,萧曲恭则伸手在画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伴随着他的动作,那些让人眼迷目眩的虚浮之景消失了,就好像刚刚的一切真的只是幻觉而已。
萧闻斋有些惊讶地看去,陶知爻朝他眨了眨眼。
萧曲恭将画卷了起来,就听陶知爻道:“萧伯父,这幅画并不是什么名家大作,献丑了献丑了。”
萧曲恭呵呵笑了起来,将画卷好后交给了管家,让人装裱好后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可见他有多喜欢这幅画,又多喜欢陶知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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