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锦被她揪得脸疼,却不反抗,反而抱着师尊的胳膊劝哄:“总之有惊无险,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区别。”
“胡说八道,没什么区别你怎么偏要跟我对着干?认我当师尊,却不向师尊求学,既如此,你不如去做别人的徒弟,也省得日日气我。”喝酒有些多,已经开始醺醺然地发脾气。
不怪她这么愁,两年过去,拜心魔所赐,商伴烟的体内已有煞气产生。虽然极少,但却像是死亡的刻漏,时刻提醒着她。照这个趋势下去,至多再过三十年,她就会彻底被癫狂的杀念吞噬。
要么就此沦为修罗,要么提前自裁。
商伴烟哪条道路都不想选,可现实不许她任性。
与其沦为怪物,还不如死得体面一些,留给好友最后一份追忆。
她已经为长锦准备好一切,打算死前尽数赠出,谁知这人却偏要作对。
长锦听出她的失望,很想回心转意,但记起那日竹泪的话,只能暂且忍住。
紧紧抱着师尊,一边安慰,一边保证,不知是给她还是给自己听:“长锦不要旁人,只要师尊。若师尊气恼,尽管惩罚,长锦一定任你开心。但不论如何,都绝不会离开。哪怕灵魔殊途,也总会相交。长锦愿意当两路重叠的交点,一直陪在师尊身边。”
不止动作亲昵,就连语气也分外温柔,比将落的雪花还要柔软。
商伴烟实在拿她没办法,过了许久才深叹一声。
一边的霜盏月见此,悄悄跟殿下传音:“魔君和长锦似乎关系很好……”
黎伶瞥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回话:“是啊,好得如胶似漆。”
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等着喝喜酒了。
*
两年闲游,商伴烟又变成那个潇洒的浪荡游子,听闻田安走过鬼门关,喝完酒后拉着长锦又往离泽跑。天已经黑透,霜盏月送走她们,不禁疑惑:“魔君大人先前也这样随性吗?”
黎伶捏捏她的脸:“不许叫她大人,你现在是皇后,谁也不能压你一头。至于伴烟,她从来都如此。长锦是她唯一的心结,一旦了却,再没谁能束缚她。”
“那她明日还会回来吗?”
“怎么,你很想见她?”
黎伶眯起眼睛,语气不善。
霜盏月笑着摇头:“只是想起一些有关祈灵之术的秘籍,想来长锦或能用上。”
这样黎伶才放下醋坛子,“明日不会,离泽有不少有趣的地方,估计她还要再逍遥几日。方才就听你们讲祈灵术,那是何物?”
“殿下竟然不知。”霜盏月惊讶,“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不过是人修那边的一个分支,不讲究强大的力量,但却有独特的净化效用。可斩鬼怪,可除污秽。”
黎伶蓦然想起商伴烟的心魔,心底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原来如此,若长锦能大有作为,的确令我敬佩。”
送走魔君,宫中再度清净下来。黎伶尚有任务在身,顾不得耽误,次日便开始着手更换肉身。
说是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防范的,只需要将藏在菩提树中的本体取出即可。
菩提树从来都是黎伶的心结,霜盏月担心她,一大早就守在树边。
黎伶提剑到来,发现不止是霜盏月,竟然连焦晨灵芸熙和霜华都赶来,一时间好笑又无奈:“都在这里站着作甚?菩提变异,血煞狰狞,擅自靠近小心被杀孽上身。”
霜华自然不信,看着因神血之力陷入崩溃的巨大古树,忍不住摇头。
心说这人真会折腾,用什么镇压神力不好,偏用木头。幸好神血能自我再生,不然这么多年过去早被菩提吸干。
别人看不出,她却不同,先前就发觉树木已有灵性,再过几年就能得道化形。
霜华先前懒得管它,现在却不行,不想树木阻拦计划,因而昨晚便将其断绝灵息。
一夜过去,已经彻底腐败。
果实凋零,树叶跌落,寻不出半点生机。
霜盏月不知是母亲作祟,今早来时看到满地枯叶,怕黎伶多想,立马打扫干净。然而她能扫清地面,却遮不住腐败枯木。黎伶上前,看到死气沉沉的古树,陷入长久的沉静。
“果然还是支撑不住。”分明是神血,竟充斥不详。就连黎伶都有些畏惧,害怕自己也将步入树木后尘。
霜盏月看出殿下的退意,悄悄握住她的手,并排站在身边:“是啊,多亏这树木常年镇压,不然早要出事。菩提树劳苦功高,殿下若能平安归体,它必然居头等功,要时刻铭记才好。”
变异的怪物,到她口中反而成为伟大功臣。
黎伶心底的不宁渐渐消散,见她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古树,也慢慢释然:“也对,应该铭记,待我砍了怪树,把它做成木雕。”
霜盏月扑哧一声笑出来:“恩将仇报吗?亏殿下能想出来。”
灵芸熙也是无语:“若我是这树,死都不会放过你。”
大老远从温暖的人界挖到这里就算了,竟还要如此折磨,简直不像是人能做出的事情。
黎伶瞥她一眼,思忖片刻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为防止菩提死后报复,果然还是斩草除根,劈成柴火丢进火炉中。”
黎伶说到做到,挣开霜盏月的手,提刀上前,忽然出手,连续数击斩落,枯朽的枝干蓦然崩塌。
菩提古树,已经活过不知多少个年头,经过神血浸染,虽然从外看去骇人可怖,实际上却是不可多得至宝。属性阴寒,具有极好的通灵性,大抵能比冥玉还要厉害。
枝干粗壮,掉落地上堆成小山高。
霜盏月觉得可惜,问:“当真要烧了?”
“不然呢,吸自己血液的木头,任谁都不会喜欢。”黎伶一边说着,一边砍,不过一刻钟时间,参天大树就彻底倒塌,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粗壮树干。
“这便是最后一击。”
黎伶闭上眼睛,仿佛面对心魔,毫不留情地发动全身力量,身形快若鬼魅,手中血刃不断变换,只见一阵刀光血影,庞大的树干轰然崩坏。化作一条条粗细均匀的木条,散落在地表。
随着树干崩溃,藏匿多年的本体终于现世。
跟黎伶一般无二,但因是神血的根源,不论气息还是威势都远远胜过。
直到如今亲自见过本体,霜盏月才明白为什么黎伶能肯定它可承纳多份谪仙之力。有这样不怒自威的力量,的确不是假身能够比拟。若是巅峰时期,说不准连凌华都不能肆无忌惮。
毫无疑问,唯有黎伶才是最接近谪仙的人。
“殿下打算何时开始动手?”
“今日即刻,失去菩提树镇压,本体神血极易失控,过多拖延只会令血液不断流失。这里的残局交给你们,我去高塔闭关,短时间内不会出来,无需担心。”
说着,竟当真头也不回地往高塔飞去。
霜盏月还有话没说完,但无奈人已离开,只能咽下:“一切顺利。”
焦晨走过来,拍拍她:“放心,殿下一定能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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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黎伶闭关之后, 霜盏月几乎每日都会来高塔附近,本想进入天阁陪伴, 可又怕触动塔中阵法,弄巧成拙使那人分心,只能像扑火的飞蛾,日日围绕着塔转。
菩提古木通灵,内里木芯在神血的浸染下已变作上乘,可用来做不少法器饰品的练材。霜盏月有些想要,可每每回想起黎伶隐忍厌弃的表情,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人人都有畏惧的弱点,哪怕强如妖皇也不能幸免。越是表面光鲜亮丽, 背地里越是艰难困阻。异变的树木像是无法驱散的魔咒,至今已囚困黎伶三百余年。霜盏月无法设身处地地体会这种惧怕,但深知若要殿下真真走出,必须斩草除根。
不想离太远,索性将全部古木堆在高塔附近, 搬来巨大火炉, 一根一根往里丢。
木材粗壮且灵力充盈, 没入烈焰很快就与之呼应, 强盛的力量转为炽热火气,永远地残落炉底。
数量太多,又格外耐烧, 足足四日过去竟才烧掉一半。
“没想到我才出去游玩几日, 黎伶那混蛋就已经身死。你们可是在烧纸祭祀?让我玩玩!”
霜盏月和焦晨正在增添木块,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下一瞬两人被充盈的魔气挤开, 魔君带着一身酒气和胭脂味站在火炉面前, 两手合并,闭眼躬身,道一句“人算不如天算,可怜的混账,早点投胎。”,随后拿起一边的木块,啪唧一声丢进去。
霜盏月气得脸都红了,只恨不得将这人剁成几块丢进去,见她还要扔柴,立马阻拦:“黎伶没死!我们在烧木头!”
“啊?”商伴烟拧眉,从木块上刮掉一丝血气,“这不是她的血液?若没死怎么流这么多。”
小山一样的木材,几乎全被血液浸染。
“这是菩提!先前殿下存放本体的地方。她因吸纳神骨之力,现在正在高塔闭关融合本体,魔君若再胡说八道,我当真要生气!”
“嘁……”商伴烟收起玩笑,“也不能怪我,谁让你们前几日不提前说好。她要融合本体,那岂不是很快就能重回巅峰?我记得她曾与我传信,手中已有吸纳神魂的冥玉。”
霜盏月蓦然想起那几日的异况,眼底略深,语气举棋不定:“或许吧。”
殿下碍于假身桎梏,已经许久不曾精进修为,此次若能重归本体,便可将两份神力充分炼化,至少也能抵达渡劫期。但她会飞升吗?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
焦晨不知天地觊觎神力的事情,见到霜盏月心不在焉,误以为她畏惧独自一人,安慰道:“殿下应当不会晋级那么快,再说即便飞升,也绝不会将你落下,你们一定能携手共进。”
霜盏月莞尔,纵然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却也仍被好友的关切暖到。
“今日魔君无礼,这些木头交给她来,我们先去歇息。”说着便走。
“停停停!我是客人!”商伴烟哪能想到不过嘴瓢一下,就引来这么多麻烦,瞥一眼小山高的木头,极力挽留,可不管她说什么,她们都不回应,气得直跺脚。
“等等,谁说非要我来?”商伴烟双眼一亮,立马拿出传音玉符,给心爱的小徒弟传音。
“师尊?”
商伴烟听到有回应,立马绷紧脸,语气郑重:“师尊有要事拜托你,速来高塔。”
“我这就过去!”
*
木头烧了十日,熊熊烈焰逐渐衰退,直至最后化为余烬,黎伶也依然没有出关。倒是竹泪姗姗来迟,在信老的带领下重新回到灵霄宫。
“田安怎么样了,似乎又耽搁许久,莫不是状况不好?”先前返回灵霄宫时,竹泪并未同行。据说要留下善后,本以为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没想到一眨眼十日过去。霜盏月有些担忧,不禁询问。
好在是她多虑。
“并非,恰恰相反,田将军身体过人,竟然在我走之前恢复意识,这才又留下耽搁几日。”竹泪见过不少病患,但像田安那样的那是头一回。重创濒死,脏器损毁,放在旁人身上能否救回都是难事,他却能如此迅速地醒来,怎么不让人惊叹。
“醒了是不是代表已经没什么大碍?”焦晨跟他既是同僚,也是朋友,因而分外挂念。
“哪能有这么快。”竹泪无奈,“田将军的确体质过人,但也仅此而已,这一次的伤太重,醒来并不意味着痊愈,只是暂且脱险,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他体内脏器仍未完全修复,必须谨慎调养,至少也要月余才能下床。我临走前,田将军还拜托我给殿下带话,请求返回军营。但作为医者,无法看着伤患糟践身体。若他此刻中断疗养,先前所做的一切都要白费。殿下呢,我想找她谈谈。”
“殿下已经闭关,现在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刻,不可擅自打搅。不过以她的脾性,多半会将田将军臭骂一通,让他好好疗伤。不如我来替她下旨,总之旁观这么久,早已对宫中事项了如指掌。”黎伶不在,霜盏月便挑起大梁,从书房里拿出未用完的玉轴,展开后亲自拟旨。
若只是命令田安养病,无需如此复杂,一句话即可了事。但除此之外还有撤消结界,分配军队去留等事,那些士兵全是田安的手下,只凭借信濯一人之言恐难调动,必须要有妖皇的命令才行。霜盏月见过黎伶的笔迹,知晓她写旨会专门改用另一种书体,因而模仿得天衣无缝,哪怕是信濯都挑不出错。
“有了这份旨意,万仞山一事终于能告一段落。”信濯附身告谢。
霜盏月见他告辞欲走,又从宝库中扒拉出不少滋补的灵植,让他带回去交给田安。
解决田安的事情,便彻底清闲下来。
霜盏月怕自己胡思乱想,每日将时间安排得很紧。清晨早起练剑,午后教导长锦祈灵之术。
她虽然并不精通,但先前在玄门时也学过不少,几乎是手到擒来。
长锦修为不高,刚刚筑基不久,但悟性高又努力,甚至能跨级学习一些高阶法术。半个月过去,已经能把学来的东西运用得炉火纯青。
“不错,你的资质很好,可惜修为稍弱,灵力枯竭太快。接下来或能转移重心,努力提升修为,莫要让修为反而沦为短板,限制你的力量。”
霜盏月自以为暂且没什么可教,将一些通用的法术符箓等知识编成书本刻录在玉符中供她学习。
长锦感激不尽,“多谢盏月姐姐,那我如今能否净化一些稀薄的污秽之气?”
霜盏月一愣,“祈灵一道虽然专职净化,对鬼怪污秽有奇效,但俱要等修为提升才能发挥力量。恶鬼实力强横,还是莫要轻易接触,最起码等到金丹元婴再说。”
“诶,可这几日不都在学习净化法术吗?若是能保证不受伤,哪怕修为低下也应当有用才对。”
霜盏月苦恼不已,没想到这人如此急迫,“话虽如此,但哪有鬼怪会任你拔除?我认为小心一些最好。”
她绞尽脑汁地劝阻,殊不知长锦半点都没听进去:“鬼怪不能,但谁说我要净化它们,污秽之气,自然还有其他的存在。盏月姐姐放心,长锦好不容易回到师尊身边,自然不会拿生命当儿戏。我能肯定,她一定不会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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