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苏贵为司傩,怎么住在如此偏僻的院落?
而且……这钰龙神教的教主又怎么放心没有侍卫看着这能蛊惑人心的司傩呢?
见云照雪皱起了眉头,那教奴赶忙抬手比划起来。虽然那手比划的七零八碎的,但是云照雪还是明白了个七八分。
看他比划的“用性命担保,里面的人确实是阿曼苏”,云照雪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明白了。
这哑奴眼中并无算计,看着也没有泄露她行踪的打算。于是在观察了四周片刻后,云照雪对他微微颔首道:“多谢,你可以离开了。”
然而说完这句后,方才还很害怕的哑奴却又抬手比划起来,他的神情比方才还紧张,比划的手也不禁有些颤抖,但云照雪还是依稀看懂了那是一句“不要伤害她。”
云照雪十分不解,按理说阿曼苏助纣为虐,为教主操纵教众教奴,教奴们对她应该十分厌恶才对。可是不止方才的老妇人,连这被她挟持的教奴对阿曼苏都如此挂心,这倒是叫她想不通了。
沉默了片刻后,云照雪轻轻地“嗯”了一声,从他手中扯出了袖子便走进了院门。
已近正午,可是院中除了那枯树边有些阳光外,都静静窝在昏暗之中。
无声地跃上了走廊,云照雪小心地走进了那间教奴在路上告诉她的,阿曼苏制药的药房。
与外面冷清的庭院不同,这药房里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有矮榻,有书架和药柜,有桌案,甚至还熏了风雅的浓梅香。
不过,非要说哪里古怪的话,那就是……比起药房,这间屋子更像是有人长居的卧房。
仔细环视过一圈后,云照雪缓缓地朝药柜走去。
可是,在看清药柜上摆放的瓶罐后,云照雪却愣了一愣。
那药柜上摆的哪有全部都是熏香的调料,没有一件与草药有关。
心中的疑惑更甚,结合这院子和屋中的异样,云照雪甚至开始怀疑,此处是否真的是阿曼苏的住所。
思索间,书柜后的角落里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不像是老鼠的动静,倒像是人身上的衣物摩擦的声音。
心中一惊,云照雪赶忙躲进了药柜旁空置的红木柜中。
柜中昏暗,但是留下了一条可以看清外面的缝隙。云照雪就这样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缝隙外的动静。
她先是看见一角微微晃动的狐裘,那狐裘色白如雪,只带几分杂色。
而渐渐的,随着那狐裘慢慢被掀起,出现在云照雪眼中的,竟是比狐裘还要白上几分的手臂。
是个女子……云照雪在心中悄悄问自己,这个女子便是阿曼苏么?
已是初冬,这个女子却身着紫色单衣和外衫。她半拥着外衫站起,身姿慵懒至极。
站起来后,那满头银发垂到腰下,甚至盖住了她的侧脸。
不知是不是自己打扰了她的午睡,云照雪看见她满怀困意地揉了揉眼皮,然后蹲下身去拍了拍身下的狐裘。
几下轻拍后,云照雪以为的“狐裘”却抖了抖皮毛,缓缓地站了起来!
眼睛倏然睁大,云照雪这才意识到,那哪是“狐裘”,分明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
外面的紫衣人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见她亲昵的挠了挠白虎的头,随后便神色如常地朝外间走去。
正当云照雪以为她会毫无察觉地走过时,木柜外却响起了一道带笑的声音。
“还不出来么?”
白虎的尾巴在木柜外扫来扫去,云照雪听见她懒懒地威胁道:“那就让我这衔蝉奴来替我会会不速之客吧。”
衔蝉奴……
明明是一只凶恶的白虎,却取了乖顺猫儿才会叫的名字。
这人真是……
在她第二次喊出衔蝉奴这个名字时,云照雪终于放下了犹豫,蹙眉撞开了柜门。
视线恢复明朗后,云照雪才看见,她以为异常凶恶的白虎,竟乖巧地依偎在一步外的紫衣人腿边。
而当她对上眼前的视线时,却发现方才那威胁她的,竟是一个笑盈盈的绿瞳美人。
“中原人?”
看清了云照雪的长相后,那人笑着感叹了一句:“倒是稀奇。”
眼睛在云照雪的眉眼间流连着,云照雪听见她轻飘飘地留下一句:“长得这般好,却不要命。”
第095章 弱水经年(二)
白虎的口中突然发出威胁的低呼声。阿曼苏循声开窗看去, 神色却突然冷下了几分。
院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白衣侍从,而站在所有侍从之前的,是一位身形高大的锦衣男子。半张金色覆面遮不住他面上的阴翳, 但是在看见窗边的阿曼苏时,他的眼中却出现了可以称得上喜悦的神情。
来人正是教主最得力的圣使——乌月还。
阿曼苏没有回头,只是沉着一张脸将云照雪推进了木柜中。
长廊里传来了连续不断的脚步声, 身边的白虎警觉地弓起了脊背。
“格桑乌,我奉教主之命前来取药。”
听到“格桑乌”三个字时,云照雪有些诧异地拧起了眉头,而那白虎更是竖起了浑身白毛挡在了紫衣人身前, 看起来大有将来人大卸八块的意思!
格桑乌……
此人的身份难道不是她要找的阿曼苏么?
乌月还的脚步出现在门槛边时, 屋外那原本就不剩多少的日光瞬间便被尽数遮去。
兽瞳中爆发出慑人的凶光,那白虎猛然张开了血口,一双利爪也逐渐对上了进门的乌月还!
面对如此凶兽, 乌月还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怕,反而饶有兴味地盯着白虎的眼睛。
知道衔蝉奴护住心切, 被叫做格桑乌的人向前一步,寒声呵斥白虎:“衔蝉奴,让开。”
受了这一声怒喝,白虎嘴里发出恼怒的低呼,但是在确认过格桑乌的意思后,只能不情愿地蹲到了格桑乌身后。
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格桑乌,乌月还嘴里发出一声冷嗤, “这畜生倒是一如既往地不识好歹。”
“明明是我将它捡来送你的, 却半分都不认我。”
不识好歹?
眼中浮现一抹讥讽之色, 她想,衔蝉奴就是太识好歹了, 所以才会如此厌恶乌月还。
不欲与乌月还多言,格桑乌伸出手,寒声催促道:“将东西拿来吧。”
话音落下后不久,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屋里散开。缝隙外传来了细微的声音,云照雪察觉到,她听到的,是血滴落入盏中的声音。
血珠从格桑乌的掌心,一滴一滴地滴落到盏中。
直到那血色灌满了半个琉璃盏,乌月还才开口,眼色深沉地拉住格桑乌。
“够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他的手便被格桑乌毫不留情地甩开。
而在乌月还阴沉的脸色中,侍人们仔细地将琉璃盏封好,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门外,只剩乌月还还定定地站在门槛边。
毫不回避地看着格桑乌将手腕包扎好,乌月还思索了片刻,还是缓下了脸色侧身对格桑乌道:“近日教中不太平,你自己要小心些。”
小心些?
冷笑一声,格桑乌淡淡道:“我不过一条贱命,有什么可小心的。”
她素来没有耐心应付乌月还,既然已经取完血了,那她便不想再多讲哪怕一个字。
“圣使请回吧。”
下了逐客令后,格桑乌缓缓地走向内间,只给乌月还留下一个不耐烦的背影,“阿曼苏那边,还在等你复命呢。”
她转过身后,乌月还的脸上却十分精彩,原本因为格桑乌开口赶人的话,他的面上露出些许愠色,可是在听到“阿曼苏”的名字后,却又沉下脸,压下了怒意。
格桑乌身后的白虎紧紧盯着这不受欢迎的访客,面色变幻了几瞬后,乌月还黑着一张脸大步离开了屋子。
而在再也听不见乌月还一行人的动静后,云照雪才再次推开了柜门。
听见云照雪轻巧的脚步声,格桑乌缓缓地张开口。
“不太平?”
眼中的寒意渐渐被收起,她转头调侃道:“是因为你么?”
看着格桑乌一双含笑的眼睛,云照雪却没有与她说笑的心情。
“你不是阿曼苏。”云照雪的语气十分笃定。
闻言,格桑乌并不辩解,只是收起了笑意反问道:“你要找她做什么?”
她的眼中没了初时的戏谑,只有平静的询问。她似乎对阿曼苏很是在意,观察了片刻后,云照雪才默默地挪开了眼睛。
既然她并不是阿曼苏,那自己也没有在此处多留的道理。
“多谢。”
留下了一句道谢,云照雪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云照雪还没走出几步,她的腿便被虎尾轻轻地缠住。
见云照雪停住脚步,白虎更是一改方才对待乌月还的态度,亲昵地蹭起云照雪的裙边,好似对这突如其来的访客非常的不舍。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云照雪听见格桑乌用慵懒的语调讲出了威胁的话语。
“他们还没走远。”
“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我就立刻喊人。”
云照雪心中隐隐能感觉到格桑乌对自己并无恶意,但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冒这个险。转过了头,云照雪看着几步外的格桑乌,神色十分镇定,“那你要如何才能让我离开?”
四目相对,格桑乌的神情逐渐认真了起来。
“回答我的问题”
顿了一顿,她并不提条件,只是再次问起了方才的问题:“你找阿曼苏做什么?”
沉默良久后,云照雪没有避开她的眼睛,对她讲出了心中的答案:“求药,求一味只有她能制的药。”
眼中似乎出现了些许波动,不过很快,格桑乌的面上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见不到阿曼苏的。”她笃定地下了结论。
从方才她和乌月还的对话来看,格桑乌似乎与阿曼苏之间有某种微妙的联系,起码,格桑乌看起来对阿曼苏很是了解。
没有简单地问为什么,云照雪缓声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跟阿曼苏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闻言,格桑乌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朝云照雪走近了几步。
“阿曼苏的侍从都是教主亲自拨过去的西疆人。”
手指在云照雪的眉眼间虚虚点了几下,格桑乌笑道:“你这幅样子,就算见到她,又如何能藏得住?”
因为确定此人身上没有半分内力,所以在她抬手时,云照雪没有避开。只是,在认真听完这些与调笑无异的话后,云照雪脸上却浮现了微愠之色。
她转身便要走,可身后的格桑乌却再次出声道:“我并非挟恩图报之人。”
“只不过,既然我方才帮了你,那你是不是也该有所回报呢?”
云照雪的脚步顿在了原地,她听见身后之人一字一顿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云照雪,云大侠?”
眼前的身形僵住,格桑乌却不紧不慢地谈起了自己的条件,“若是不想我把云大侠的名讳告诉这教中人,云大侠就放下剑,在这破院子里陪我待上个……十天半个月。”
这人身上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了。为何那圣使乌月还要取她的血,为何那些教奴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她是阿曼苏,而她又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讳?
可是显然这些疑问,眼前的人都不打算为自己解答。
“你……”
她说的没错,她是帮了自己,所以,即便格桑乌话语中带着隐隐的威胁,可云照雪还是没有拔剑。
因为不想伤她,云照雪只能在袖边悄悄地并起了手指。
既然她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那自己也只能“恩将仇报”,叫她暂时出不了声了。
可是,不知道她是心有所感,还是从自己眼中看出了自己的打算,在云照雪刚准备抬手的一瞬,格桑乌却缓缓地出声问道:“云大侠是想拔剑,或者点我的哑穴么?”
见云照雪不出声反驳,格桑乌的脸上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色,“如此令人心寒……那就再罚你十天吧。”
见她蹙起眉头,云照雪心中还有些无措,可是等听清她嘴里这孩子气般的话语后,云照雪却只能无奈地放下手来。
她从未应付过像格桑乌这样的人。可以说,即便是年纪尚小的寒争,也从未像这般胡搅蛮缠过。云照雪偏过头去,无奈地开口道:“你大可直接喊人,何必如此蛮缠?”
听见“蛮缠”两字,格桑乌却低下了头轻笑出声,“喊人来那多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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