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运愣住了,急忙道:“我、我不口吃啊。”
程数:“白彤,查查这仪器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
白彤一惊:“不会真有吧,不应该啊……”
她紧急用手机搜索顺口溜,搜到后递到曹运面前:“你读一遍试试?”
曹运缓了好几口气,才开始:“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这句话,曹运一气呵成,说得很顺溜。
白彤:“这个太简单了?我换一个。”
曹运:“组长,我真不是结巴,刚刚就是太激动了。”
“哦。”白彤说,“一惊一乍,浪费人感情。”
曹运:“……”
白彤一抬头就发现程数一副要走的样子:“诶诶?程姐,你去哪?”
程数没回答这个问题:“上次提取记忆的小鼠还存活着吗?”
白彤愣了下,才慢吞吞道:“不太清楚……‘忆存计划’最近几乎停滞,没人往下推进。”
程数面色看不出来悲喜,但语气确实不佳:“为什么?”
白彤想说,大家都只是在鹏跃打工的,没人是真想给“叶家”卖命的。这项计划能成功当然是最好,中途流产也无可厚非,何况目前确实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没人想在一件成功率很低的事情上钻研。
今年鹏跃拨给脑机接口组的经费,超过80%都用在“忆存计划”上了。
反倒是没怎么花钱的“意念说话”现在成果卓越,她作为脑组的组长,将目前的工作重心放在这上面,不算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吧。
白彤也不想为自己开脱,她叹了口气:“因为看不到希望,我们也没有任何头绪,所以只能等程姐您回来主持大局。”
程数深吸一口气:“那把近一年来的实验记录调给我看一下吧,麻烦你了。”
白彤苦涩地撇了撇唇角,“麻烦你了”,好生疏的说法。
她食指微曲,用指节轻扣了下身后的智能墙,原本白屏的墙板便露出和普通电脑类似的桌面。
白彤知道程数现在和时代脱节了十年,于是自动解释道:“这面智能墙就是一块巨大的触摸式显示屏。”
说完,白彤找到对应的文件夹,点开:“程姐,都在这里了。”
程数一目十行地扫视,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这一年来,她们失败了无数次。
这项计划的推进,何止不乐观。在该领域的探索,完全是盲人摸象。每一次的失败都意味着需要从头开始,这种漫长的折磨几乎将她们这些高材生的骄傲磨灭得一干二净。
最后程数的以身试险,甚至算不上是孤注一掷,而是急功近利的不理智举动。
“这一年,从脑组转到影像组的、跳槽到其他公司的,起码有三四个。”白彤说。
大家不是没遇到过挫折,只是,面对看不到尽头的挫折,没人能承受住这种精神压力。
更别提她们团队还有很多心高气傲、恃才傲物的天之骄子,就更加无法忍受这种“钻牛角尖”的行为。
程数勉强维持住冷静,心里却仍不时涌起焦躁。
这项计划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整个团队都在分担同样的压力。
沉默了许久,程数才缓缓开口:
“师妹,这一年来谢谢你。”
“程姐,真的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白彤听到这声道谢,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了一样。
她和程数是同门也是室友,可以说从博零到博一这段时间,她的代码是程师姐手把手教会的。
程数的边界感很强,但是并不吝啬赐教。
白彤现在还能想起来,大晚上程数在实验室一步一步帮她debug的画面。
白彤不是天才,她是那种标准的小镇做题家,考上科大就已经属于是祖坟冒青烟的程度。进了科大以后,更是学啥都很吃力。
加上科大考试都非常难,白彤的绩点一直维持在一个不上也不下的尴尬水平。
后来保研,她也不是因为多喜欢陈卓的方向才选择跟陈老师直博的,而是因为实在是没得选了。当年临近九推,她才知道自己有保研资格,紧急联系本校导师,发现坑都被占完了。
拖到十推的时候,白彤手里一个offer都没有。而陈卓正好半夜被鸽,多了一个工程直博的名额。
凌晨一点,程数紧急在曾经当过助教的□□群里给陈卓打广告;与此同时,正因为前途焦头烂额、彻夜难眠的白彤恰好没屏蔽这个群。
那天夜里:
白彤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学姐,陈老师现在还有名额吗?
程数打了个哈欠:好的就你了。记得填系统,填完了通知我一声,睡了拜。
白彤看到这条消息,把自己摔在宿舍的床上,差点哭出来。
走投无路的白彤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误打误撞跟着陈卓读了研究生。
说起来,还有点宿命感在里面。
白彤本科没参加过比赛也没参与过项目,刚进课题组,连服务器怎么连都不知道。
而现在都成长为国内大厂某研发组的组长了。
这中间,程数扮演着良师益友的角色,白彤又怎么可能不感激?
直博本来压力就大,当年如果没有程师姐,她说不定哪天就因为科研压力跳楼了。
虽说,这几年交情没那么深了,但是这份“恩情”白彤这辈子也忘不了。
白彤不喜欢跟“天才”打交道。一跟这些大佬交流,她就越能认识到自己就是个菜狗,但程数和韩昭是两个意外。
她在程数眼里看不到任何的骄傲。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程师姐和她是一类人,都是在长辈的打压式教育下长大的小孩,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至于韩昭,小师妹虽傲气,但是有骄傲的资本,所以一点也不让人生厌,仿佛她天生就应该闪闪发光、亮瞎大家的眼一样。
而且韩昭心思单纯,她欣赏一切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在知道白彤是从教育资源贫瘠的小城镇考进的科大之后,白彤在韩昭心里的地位就仅次于程数了。
所以,相应的,白彤也很喜欢韩昭。
-
当年毕业的时候,白彤也拿了其他公司的offer,最后选择鹏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程数在这,她想在程师姐手下干活,继续当师姐的小跟班。
这一年,“忆存计划”启动的这一年,白彤说没有怨言,那也不可能。
DNA存储芯片在五年前就有了雏形,这几年逐渐成熟,也开始用作于鹏跃、黎枫产品的存储芯片。
现在,DNA存储组的地位在生物计算部可以说是断层第一。
而脑机接口组,除了白彤入职前就完善的EEG事件检测算法,几乎可以说是颗粒无收。
包括在忆存计划开启之前,脑组做的“外骨骼”、“意念说话”以及“视觉重建”的任务,效果都算不上好。
虽说研发之路不可能一帆风顺,但白彤本身就不够自信,她需要一个实打实的成果来证明自己。而不是被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吊着,不上也不下。
这种感觉让白彤一度回想起本科期间,再努力也没法跟那些天才比肩的痛苦。
忆存计划开启后,脑组的其他研究就暂时搁置,最近才有机会重新捡起。一个星期前,“意念说话”的非入侵式脑机接口设备取得突破性进展,给白彤打了一剂强心针。
也让白彤觉得,如果程数没有强行推进“忆存计划”,是不是“意念说话”的设备在一年前就可以完成研发,她的精神压力也就不会一直居高不下。
但是这点怨气在见到程师姐的那一刻就灰飞烟灭,她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和师姐分享最新的实验进展。
十年前是,现在也是。
*
突如其来的头疼袭来,程数猝不及防。
她一只手撑在智能墙上,才勉强维持住身形。
“程姐!”白彤吓了一跳。
“我没事,头有点疼而已。”程数缓了缓,咬牙道,“新冠后遗症。”
白彤担忧不减:“会不会是跟那次实验有关?”
程数略过这个话题,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有没有什么快速恢复记忆的办法?”
“就算有,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你目前的情况必须避免电极刺激。”白彤叹了口气,神色凝重,“之前推测程姐你是在大脑处于极其脆弱的状态时又受到了外界的其他刺激,才丧失了记忆,现在看这个推测依然成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启动大脑自保护机制的心理层面的‘刺激’就是记忆的开关。”
白彤看着师姐,不由地又开始埋怨自己就是条菜狗,以她的能力根本帮不上程师姐什么忙。
心理层面的刺激?听到白彤的这番话,程数蹙眉,心头涌上异样的感觉。
她强行将这股不安压下去,把思维的重心重新放到“忆存计划”上。
其实白彤这一年来的想法,程数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虽然这些年,脑机接口组暂时还没有可以落地的研究项目,但是切入点和优化方向都是非常明确的。
比如“意念说话”,切入点是EEG和自然语言的相互翻译;比如“机械手”,则是利用fMRI所检测到的脑部血流信号来控制机械手的运动……这几个方向可能目前效果不好,但是切入点非常明确。
可“忆存计划”的推进远比上面的任务困难,因为记忆的机制尚未摸透,第一步“如何提取记忆”就毫无头绪,那么后续的如何缓解阿尔兹海默症自然就成了难以攻克的问题。
之前的研究任务,远不足以让人丧失信心;而忆存计划的每一次失败,都是将她们的骄傲按在地板上摩擦。一直磨一直磨,自然把信心、耐心、恒心全给磨没了。
让白彤她们一直坚持“忆存计划”,属实是为难了。
程数微微颔首:“辛苦了。”
白彤更加无所适从了,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程数没有这一年来失败的记忆,竟然也阴差阳错地促成了件好事——她终于可以冷静下来,重新审视目前的状况。
科研最忌讳的就是急功近利,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调整心态。
程数说:“你们先推进语音信号转换的工作吧,有什么问题和我说。虽然我暂时还没恢复记忆,但是会尽快熟悉当前技术的。”
白彤心里不是滋味:“师姐……”
程数笑了一下:“今天加班的就你们几个吗?”
白彤摇头:“动物实验平台在楼上,有两个同事在做实验;韩昭她们组也有在存储组实验室加班的;影像组也有几个单身狗卷王。”
程数:“晚上请你们吃个饭?”
白彤有点受宠若惊,她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十年前课题组聚餐时的场景。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实验室的好几届研究生还能聚在一起,甚至还能在一家公司工作。又怎么不算缘分呢?
白彤说:“好。”
就在白彤还想煽一下情的时候,韩昭慌慌张张地闯进实验室,喊道:
“不好了!大事不妙!”
程数和白彤同时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韩昭。
——韩昭可不是咋咋呼呼的人。
韩昭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黎枫年后的产品发布会,让存储组出人去主持。”
白彤瞬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来存储组的组长大人在劫难逃啊。”
韩昭双臂在身前交叉:“谁说我要去了?!”
“你不去谁去?”白彤琢磨出来点不对劲的地方,继而疑惑道,“以前不都是黎总亲自上场的吗?这次怎么来咱们这拉壮丁了?”
韩昭愤懑不已:“谁知道她们那群资本家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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