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穿街倒巷间不知钻进了那条缝隙,发出的声响沉闷压抑,亦如魏熠的声音。
“你有的选?”
一抹绝厉涌现,时浅然眸光落进深渊,“先生如果这样做,那么不是先生伤,就是我亡,亦或是那人先死。”
魏熠错愕一瞬,“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时浅然没退,声音如玉,“这身子只能一人尝,如果先生不要,那我就毁了它。”
“连带着也毁了我?”
“是。”
“……”
霎那间,时间好似慢了下来,道路两边的灯光照着树荫打在地上,细碎的光分割着二人,像场无形的较量。
时浅然身上的怯弱慢慢消失,即使他看着像稍热会化的霜雪,微冷会冻坏的花蕊,此时却也透着股傲雪凌霜立天地不低头的劲儿。
二人凝视着对方,谁也没退。
老袁在车上听的心惊胆颤,一不小心按到了喇叭。
“滴滴!!”
嘹亮车鸣瞬间打破沉默,惊的三人都是一颤。
魏熠一惊后,脸色顿时黑沉如墨,看向老袁的眼底蕴含杀意。
老袁被盯的后背发凉,只觉得寿数将近。
“上车!”
魏熠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
时浅然却仍犟着没动。
魏熠眼神傲然,“没人能让我去巴结,你的担心很多余。”
时浅然眨眼,眸子闪过一抹光,“那先生说不送我。”
魏熠沉着脸盯着他。
时浅然不动。
魏熠一动,时浅然就后退。
魏熠的脸拉的老长,“时浅然。”
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拿乔。
他叫他名字,声音好听,可是时浅然不想听这句。
时浅然,“不是这句。”
魏熠:……
他压着声音,“过来。”
时浅然没动,白色衬衫被风吹的空落落,站在寒风中鼻尖与指尖都是红的。
像桃花酿雪,枝丫于风中摇曳,有着股风一吹就散的劲儿。
魏熠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这只金丝雀儿一点儿也不乖,有喙,还啄人!
“时浅然。”
魏熠抬手,声音醉人,“过来,先生不送你。”
又一阵风,将枝雪晃消,露出的桃花鲜艳明媚。
时浅然恍惚一瞬,然后抬手轻轻捏住魏熠的指尖,他抿唇,眼角小痣含笑。
他说,“先生是好先生。”
魏熠眼眸微凝,“我要不说这句话呢?是什么?”
时浅然眼神微躲,“是坏先生。”
魏熠气笑了。
他觉得,自己也捡了只很坏的金丝雀儿。
魏熠,“上车。”
时浅然连忙钻进车里,身子被暖风一吹,顿时颤了颤。
魏熠瞟了他一眼,将暖气片往上拨了拨,能吹到上身。
二人上车时,老袁正在吃降压药。
时浅然顿时想起刚刚魏熠浑身一抖的样子,他恍然,原来魏熠也跟正常人一样会惊的蹦起来。
意识到这点后,时浅然嘴角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上扬。
余光瞥见魏熠,时浅然连忙转过了头。
魏熠:“……”
车子开动,魏熠眼神如电,“你在笑什么?”
见魏熠诚心诚意的问了,时浅然便大发慈悲的回道:“笑先生可爱。”
老袁一愣,当即颤颤巍巍又要去拿降压药。
而魏熠的脸色已经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了。
“你再说一遍。”
感觉到危险,时浅然抿唇不答。
魏熠冷笑一声,“我养你,也不会把你送人,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在我这里得寸进尺。”
“时浅然,记住你的身份。”魏熠语调冷然,声音淡漠。
时浅然心脏條的一颤,指甲缓缓陷进了掌心。
面颊刚晕染上的桃粉瞬间消失。
时浅然抿唇,紧靠着车窗离魏熠远远的。
他想:四爷还是四爷,很坏。
魏熠怀疑这人在生气。
但他无所谓。
金丝雀儿生气与否,主人并不在意。
只要他赏心悦目,漂亮娇香,瞧着玩着舒坦即可。
第6章 幽香苑
时浅然被带回了魏家老宅,魏熠直接将他安置在了幽香苑。
顾名思义,幽香苑花卉众多,山石流水四季如春,且与时浅然身上奇香莫名匹配。
魏宅传承百年,时间剥蚀了古殿檐头精致的雕花琉璃,朱门红漆呵护着也仍要斑驳脱落,唯有青砖绿瓦仍旧承着这满堂繁华。
“叫府医给他的手腕处理一下。”
魏熠拿着外套往正院走,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去查查他这一年都做了什么。”
“除了钱,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老袁一愣,“那若是先生要买东西……”
“叫下人给他买。”
“吃穿用度按照我的标准来。”
他顿了顿,又道,“他若想出门去逛街,找几个下人给他结账。”
老袁懂了,就是不许时浅然身上有钱,“四爷是担心公子会跑?”
魏熠不置可否,“他不乖。”
老袁:……我瞧着挺乖的。
又像是想起什么魏熠面露不满,“以后吃食准备的丰盛些,太瘦了,瞧着谁都能欺负。”
老袁想了想道,“先生将这娃当什么?”
魏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光一片暗沉,“金丝雀儿。”
他顿了顿,“漂亮的金丝雀儿。”
老袁明了,“那您……要么将公子藏起来,要么将他公布于众。不论那般,都不会有人欺负他了。”
公布于众,就没人敢动他,身份也不同。
可若是藏起来,这人的身份就……太低了些。
如此两种结局,天差地别。
端看魏熠如何看待时浅然的。
魏熠推开正房大门,老袁脚步停下。
木质大门呜咽混着魏熠冷音传来,幽深浅淡,“那就不许他出府。”
“啪!”
大门再次合上,掀起一丝暖风穿过回廊冷然扑在时浅然面上。
他走在幽香苑里,这里的雨露淡褪了月季花的热情,寒风朦胧了白头鹎的歌声。
一朵山茶花于枝桠砸落进水中,时浅然脚步忽的一顿。
“以后我就住在这里吗?”
下人点头,“是的公子。”
“这些花我能摘吗?”
时浅然望着庭院里那棵坦荡傲然的山茶花,“我想用那花做些吃的。”
下人不知道怎么回,只能道,“四爷很喜欢花。”
时浅然便收回手,眸光于月光下凉薄,“哦……怪不得……”
下人没听清时浅然说了什么,只将人带到便离开了。
时浅然看着屋内的装饰,什么都不差,可又什么都差了点儿。
屋子里没有后南门的霉味儿,但却带着久无人居的落寞。
座椅板凳都是上好的木质棉垫,可茶盏里却没有一杯热茶。
窗幔地砖都是干净一尘不染的,可却没有烛火照亮显得格外阴森。
时浅然垂眸片刻,迈步走了进去。
第二天,是老袁来叫的他。
“公子,这些都是四爷没穿过的衣服,您先将就着,我已经叫人去给您买新衣了。”
时浅然点头,乖乖换上。
二人来到餐厅时,魏熠已经坐好。
他捻眸看向逆光而来的时浅然,阳光打在少年身上,透过衬衫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肢。
风吹动间,发丝与腰肢一同轻晃。
魏熠眼神一暗,“裤子没换?”
时浅然垂眸,声音细碎,“腰大了,穿不了。”
少年声音太软还异常的慢,魏熠皱眉看向他。“过来。”
时浅然懵着,大脑与思绪全都慢了半拍。
听到魏熠说过去,他便径直走到了魏熠身边坐下。
当魏熠的手探上额角,时浅然睫毛轻颤,轻轻握住了魏熠的手腕,声音莫名软娇如泥,“先生,幽香苑很冷……”
魏熠已经完全沉了脸,手背上温度滚烫,而少年指尖却又比晨露还凉。
这人又发烧了。
“叫府医过来!”
魏熠丢下这样一句,便将少年揽入怀中抱回了正房。
魏熠怀疑自己抱的是块儿空心木头,又轻又柴,甚至一摸就能清晰感觉到纤细肋条。
将少年放在床上,魏熠脸色冰凉厉声问道,“冷不知道叫人?”
时浅然缩在被子里,层层叠叠温暖木质香将他包围,脑袋更加昏沉。
他轻轻握住魏熠的小拇指,发热致使脸颊红潮尽显,他轻喘着,气息中灌满了柑橘与桃花的香露,眸光迷离暧昧。
“没人……还很黑……我害怕……”
魏熠想抽回手,可时浅然眼角疲惫却因此缓了许多。
魏熠便就着手,让府医过来喂了药后,又给时浅然的手腕处换上新药。
老袁低着头进来,脸上满是冷色。
时浅然已经睡熟,苍白的脸上疲态尽显,连着那股清香都淡了些许。
魏熠抽回手将被子掖好,调子冷然却压低了许多,“怎么回事?”
“四爷,咱们三个月没回,西侧院儿便称了主,还将下人们换了一波,就连两位老管事也被强行遣辞了。”
西侧院儿住的都是魏老爷的几位姨太,当初魏老太爷临走时让魏熠管她们衣食无忧,他便将人都赶进西侧院儿养着。
却没想到,不过三个月没回,老鼠就要翻家了。
“给她们些养老费全部赶出去。”魏熠语气淡漠。
老袁愣了一瞬。
魏熠以前就经常外出,那些姨太太们也没少作妖,可魏熠向来当她们不存在,因为她们根本不敢真的动魏熠。也正是因为魏熠手段温和,所以那群人才敢这样放肆。
本以为这次魏熠也不会怎样,却没想到,居然会因为时浅然直接将她们赶走。
他眸光落在床上的少年身上后又快速垂下,“是,我这就去办。”
老袁走后,魏熠坐在床边没动,他垂眸瞧着时浅然,手指拂过少年眼角浅痣,声音浅然,“怎么这么难养?”
像是不满他的评价,时浅然哼哼两声下巴钻进了被子里,垂头时,细软的发丝扑簌簌撒开勾勒着眉尾。后颈随之露出,纤细白皙,蒙着层细汗盈盈泽泽。
空气中清香撩人,少年偶尔难受的轻哼像是花瓣上露水滴落,叫人心魂俱醉。
魏熠沉眸。
如果这人没生病,他会让他哼的更好听……
第7章 骗人
将西侧院儿的人全部处理好后,老袁带着时浅然的资料来到书房。
魏熠接过,然后蹙眉。
“后南门?”
这一年,时浅然居然都活在后南门。
魏熠有些不悦。
后南门是社会的最底层,有着最杂乱的人,长着最尖锐的刺,吃喝嫖赌抽,随意推开一扇门就是其中一样。
时浅然为什么会在那里?
魏熠想不明白。
自己给他的钱,不说能让他肆意,却也能叫他一生潇洒。
怎么会沦落到后南门生存?他在那里多久了?怎么生活下来的?
魏熠问题太多,却也只出现了一瞬便很快就消失。
看着时浅然后面的资料,他便再清楚不过了。
重病,短命,父亲去世,被母亲贱卖。别人能活一辈子的钱,不够他三年的医药费。
难怪这样傲的人会愿意栖身于人……
魏熠捏着薄薄一张资料,时浅然那张艳漠脸庞跃然脑海。
“这身子只能一人尝,如果先生不要,那我就毁了它。”
凌霜般言语如雪松傲然,这应当是他最后的尊严。
魏熠摩梭着纸张,沉思后得出结论。
时浅然弱小,无助,活不下去但却自有一番傲骨。
不过在这个世道。
时浅然这样的人就是最弱小的蝼蚁,生来就是任人宰割的命。
如果没有他,漂亮又如此娇媚的时浅然此时多半已经成为无数人的身下臣。
想到这,魏熠眸子不由沉如暗流。
他能给他最好的养病环境和资源,只要他乖。
可他活不过35……
虽然他对这个结果其实无所谓,能活多久活多久。不过他既然将人带了回来,那肯定不会磋磨他。
他放下资料吩咐着,“他吃的什么药,买最好的给他。”
“幽香苑的暖气不许停,不许他生病,地上铺上地毯,不许他着凉,不许他挑食。”上位者连关心都带着命令般的强硬。
“……他要想出去玩儿,找人陪着。”
老袁一愣:“爷又许公子出门了?”
“只有35年好活,又是我的人,总归要对他好些。”
老袁嘴角上扬,语气变得松快,“爷不怕公子跑了?”
“就他那身子,能跑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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