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昙花,心里就要清楚,一株绽放过的昙花,就不会有再开的时候。
这个道理,少卿在万万年的岁月里,早就体会个通透。
如她所言一般,常珺不曾亏欠过她。
硬要算,那也只能算得上常珺在九幽之前,诓骗过她一回。
在九幽时,常珺能保神魂不散,是因穷桑氏碎裂的那一片轮回境。
她那时太年轻,甚么都做不到,只能摸索着,循着石头过河,将常珺的神魂落在自个命魂里蕴养。
可是不用这样的办法亦是可行,玄又的墨阳,虽被称之为天之宝剑里的剑中黄泉,可也是蕴养神魂的好地方。
硬要说,也是少卿强行想叫常珺再多陪陪她。
少卿晓得,常珺从不亏欠她。
第218章 轻描淡写
少卿的话虽是这样说的,听起来带着将要烟消云散的怨恨,更多的是怅惘。
常珺喉间发紧,艰难的问:“你为何不怨我呢?”
少卿轻飘飘地反问:“怨恨?”
“女君应当晓得,天神本该是不应有七情六欲的,我们此番能将稍将情丝展露,是为上上任紫宸殿的大帝帝君所为,怨恨这样不稳定的,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堕落为邪魔,被诸天所屠。”
她似乎是在嘲讽,但又不晓得在嘲讽谁。
“天神承了凡人的香火,就必须担起职责,不能为一己私欲而叫凡人白白葬送。”
少卿轻声道:“你是晓得的,你是做的最好的。”
诚然,同她说的一般,年少的常珺,确实是做的最好的,好到同如今比对起来,倒是显得如今的常珺有些拎不清。
万万年前的常珺虽时常与少卿嬉笑、打闹、斗嘴,可她给少卿的感觉,总是遥不可及的。
此前的她,真真的像凡人神话里狡猾的狐狸,虽会同友人一道做些顽皮孩童该做的事儿。
可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缩在一旁,时不时出个主意,待到东窗事发,被那些个大帝帝君发现,她也能将自个干净的摘出去。
永远罚不到她。
那时的常珺,心里应当有情爱,又或许没有。
她虽身子骨不好,却担着女君的责,恪尽职守,不想叫青丘分裂崩析,便将自个困在万和宫里。
日复一日的苦药,无休止的同三位女君争论。
常珺那时不晓得自个还能活多久,许是千年,许是万年,又或是百年。
如此这般,教她生了几分想要再活久一点的贪欲。
贪欲叫她付出了代价,却也是回应了她的贪欲,这才教她偷来了如今的日子。
身子康健,友人健在,抱负已成,还有少卿。
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大梦。
“你心下既然晓得这样清楚,那为何还要一遍遍的问自个到底是谁呢?”常珺扯了扯嘴角,想要笑。
“这是不一样的。”
少卿重复着说,“这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常珺陡然怒喝道:“青欢本就是你,天神于九幽历劫,即便壳子不一样,但芯子却还是天神的神魂,这到底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
少卿摇头,“青欢,像是我将自个割裂,分了两个我一样,而这另一个我,又生出了自己的灵智。”
“没有割裂,”常珺忽地出声反驳,“或许你自个都没有发觉,青欢,就是你儿时的样子。”
少卿疑惑,半晌,唇角挂着笑。
她没有反驳常珺。
少卿已记不清自个儿时到底是个甚么样,悠长的五十万年,足够教她遗忘许多的事儿。
“我儿时是个甚么样?”她笑着问,像是在问自己。
“只要心中有剑,捡根树枝,那也是你的剑。”
常珺问,“还记得这句话么?”
少卿疑惑地点头。
常珺再问:“那还记得你是甚么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么?”
“下界,我还是魂体的时候。”
少卿斩钉截铁的说,却见常珺摇了摇头,“更早,在华胥娘娘膝下,你也说过这样的话。”
少卿眼中闪过茫然,“我说过么?”
常珺长叹一息,“你自个都记不起你儿时说过的话,又怎么能记起你儿时是个甚么样呢?”
她反问:“重要么?”
“不重要么?”
常珺眼中含着心疼,“你晓得天神的职责,也明白个中道理,可是你并不是一点点长成天神的,你只是强迫自己变成了天神。”
“是吗?”少卿似是恍然的点头,旋即摆手道,“不重要了。”
轻飘飘的,她轻飘飘的将自己曾经的那些个日夜揭了过去。
不论上界凡间,成长总是一样的,伴着离别,伴着难过。
而后在匆匆划过某一日,浅浅的回忆过去,怀念的道一句小时候,然后迈着停不住的步伐再继续向前。
离别和难过共存,催促着走的越来越快。
少卿经历的离别,大体只有两件,一件是常珺,一件是华胥娘娘。
一个是少时懵懂的情愫,一个是少时教习一生的师尊。
常珺听着她的话,忽而伸手抓住她,喝道:“如何不重要?!”
少卿却是在笑,“师姐,我如今能留下你,可万万年以后,我还能留下你吗?换言之,你还能留下我吗?”
这是个玄奥的问题。
一眼望不到头的余生,不晓得还有什么变数,上界的太平,只是洪荒的余韵,是被上上代大帝帝君、伏羲天帝、华胥娘娘抢来的。
日后若是再有变数,那便要轮到她们去抢这个太平。
常珺被问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师姐,这些都不重要。”
少卿站起身,抱住她,泄了力,叹息着说,“已经发生的事儿,就已经不可更改,你我之间,应当贪念这抢来的休闲。”
她问:“不是么?”
常珺怔了良久,半晌,才缓缓回抱。
“你说的在理。”
她回道,嗓音听不出起伏,只是轻轻地,随着上清宫的清风卷过,行遍四野八荒。
望舒神女御车行于云海,领着三足金蟾匆匆掠过。
上清宫的每个院子里,或多或少,都堆着一些望舒神殿的桂树树枝。
而长轩搁在扶桑殿院落里的树枝前些时候就已被他用完。
今个下值时偷摸着,翻进上清宫的院子想去取一截树枝——自打青丘那位涂山氏女君来了后,他便再也不能随意出入上清宫。
为此,他还黯然神伤了几日。
上清宫的院落极多,长轩立在墙边左挑右拣,终于选了个落了许多灰的院落翻进去。
一落地,他就见她那师尊抱着手,立在墙边,对着一堆桂树树枝沉思。
听到此处声响,长轩僵着身子,就见他师尊缓缓转头,神色诧异了一瞬。
奈何长轩养在上清宫多年,被少卿带在身边,被养的没大没小惯了,如今这样的时候也能嘴比脑子快,“师尊被赶出来啦?!”
少卿懵了,眨巴两下眼睛,缓缓让步。
而后长轩就见那位涂山氏女君慢吞吞地走出来,他当即惊叹道:“师尊师娘真真是好雅兴,这样晚的天也能出来散步。”
第219章 八卦传言
闻言,他师尊师娘皆是懵了一双眼,不晓得他到底是自哪儿看出来她二人有雅兴出来散步的。
少卿轻咳一声,略带掩饰地道:“不错,就是出来散步的。”
说罢,她面色一凝,扫向长轩沾了一身尘土的衣裳,“你也是有雅兴出来散步的?甚么毛病,不走正门?”
“我锻炼锻炼筋骨。”长轩挠了挠脑袋,憨笑着想要蒙混过关。
好在他师尊今个不晓得怎么回事,大抵是因美色当前,竟真叫他蒙混过关了去。
抱着一堆桂树树枝的长轩立在上清宫大门前时,还在感叹不真实。
这厢的长轩还在不真实,那厢的僵着身子少卿缓缓向后挪动步子。
今个白日她同常珺讲了那样多,事后猛地觉察自个在紫宸殿犯傻的事儿,觉得实在丢脸。
想她堂堂青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轮到自个的事儿,竟傻成这样,若不是说清心诀,怕是话都说不出来。
大半夜也不晓得是抽了甚么风,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出了门散心,一路晃过几个院落,而后撞见出来吹风的常珺。
二人相对无言时,正巧撞上长轩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翻进来。
常珺憋笑道,“你的弟子,真真是深得你亲传。”
少卿自是知晓她说的这个亲传,非彼亲传。
她哼哼两声,旋即将脸凑过去耍无赖,“师姐怎这样说,他那般样子,哪里像是得了我亲传的样子。”
常珺诚实回道:“可是你此前,也是这样的,难道这都不算亲传吗?你以前不也是翻墙去……”
“常珺!”被戳破的少卿急急打断她。
白日里那些迷茫、那些前尘旧事,好像都已彻底翻篇,彻底成为过去,只是在长久的以后回想起来,怀念的道一句从前。
诚然,如少卿所言,以后才是该走的路。
常珺望着她,弯了弯眉目,后又满脸无辜,“我就说说嘛,你生气做甚么。”
“我没……”
少卿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常珺打断,她兴冲冲的问:“你同我说说那个玥茗到底有几个师尊,还有,她和宜青是怎么回事?”
少卿一时没跟上她跳脱的思路,傻傻地愣在原地,半晌,琢磨着道,“你真八卦。”
常珺佯怒,“说!”
少卿切了一声,将她的话还给她,“我就说说嘛,你生气做甚么。”
被反将一军的常珺一噎,抬脚就走,“不说就算了,我先回万和宫了。”
少卿嬉皮笑脸的跟上,叽里呱啦地道:“说不就说嘛,有甚么不能说的,那玥茗统共有三个师尊,一个是扶柏,一个是友一凝,一个是明栖。”
常珺领着她一面向偏殿走去,一面歪头问:“明栖是哪个?”
“就是后来编进我们战部的那个。”
眼见常珺还是没想起来的样子,少卿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待到天帝寿宴,我再指给你瞧。”
常珺点头,兴致颇高,“那玥茗和宜青又是怎么回事?我瞧你们都八卦她二人。”
少卿没头没尾地道,“这个事儿,也不怪与皎。”
但听她的语气里含了几分感叹,常珺忽地顿住脚步,拣了处视野开阔的院子,翻手变出两把椅子,一张矮几,外加两碟瓜子。
她嗑着瓜子,眼冒金光,“好好说说。”
“你倒也不必变出这样大的阵仗。”
少卿无语一瞬,旋即也兴冲冲地开口,“她二人自降生起始,名字就在三生石上,前些年北俱芦洲共工上君封印阵法破裂的时候,关系还是好的和一个人似的。”
“后来是前去炎帝家六子成亲宴,不晓得是因甚么有了分歧,吵的可凶了,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但就过了百年就和好了。”
常珺挥袖散去瓜子壳,又变了一碟出来,“那你们上回为何问她和没和好?”
“那是另一件,”少卿努力回想,“好像是两万年前,她二人下界历劫,也是凑巧,落到一处去了,回来就吵的天昏地暗,到现在都没和好。”
常珺蹙着眉问:“那你们就不晓得她二人是为何吵?”
少卿耸肩,“不晓得,她俩历劫是友一凝管的,可友一凝都快将她俩历劫的册子翻烂了都没找出原因。”
“那这桩事儿,同与皎又有甚么关系?”
“你也晓得,六识做月老的时候,太极正殿的神官一个比一个能嚷嚷,说她一个神女怎么能做月老,而后被华阳一个个驳回去的事儿罢。 ”
常珺叼着瓜子点头,听得极其认真。
“这个与皎,六识原本是想叫她承自个衣钵的,和太极正殿的神官架都吵完了,然后就出了玥茗和宜青吵架的事儿。”
少卿伸手接过常珺递来的瓜子仁,又道,“而她俩又是与皎牵的头一根红线,出了这档子事儿,那神官就怪罪在与皎身上,后来四海八荒的传言就出来了。”
常珺沉思片刻,捋了捋,道:“她二人既没和好,就这样着急,这不是死鸭子嘴硬么! ”
“谁说不是,”少卿摊手,“但她俩年轻嘛,不愿意低头,纠缠就纠缠呗,随她俩去了。”
常珺挑着眉问:“这是你的想法?”
“不是,是友一凝说的,”少卿剥开瓜子壳,又道,“她还说,她这么些年为仙家神族历劫写的册子,都是自她二人身上取的灵感。”
常珺沉默,半晌,道:“她真无耻。”
“对,她真无耻。”
少卿附和,“你也不晓得,玄又同弦锦的事儿,也被她编了编,一道编到仙家神族历劫的册子里去了。”
闻言,常珺惊叹一声,“她实在是太无耻了。”
少卿大力点头,十分附和,“玄又晓得这事儿时,还同她斗了三场,友一凝三场皆败。”
常珺摇了摇头,睁着一双求知的眼睛又问:“你再同我说说,白帝同扶柏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少卿扯了扯嘴角,蹦出一句:“你也真真是八卦。”
常珺反问:“你难道不晓得她二人的事儿?”
但见少卿点头,“我还真晓得的不清楚,这事儿,玄又和弦锦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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