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柏摸着下巴道:“你的血将她伤势里的浊煞之气除尽了,又用了弦锦的血助她稳固了伤势,应当不出七日便可痊愈。”
闻言,玄又又是一掌拍在桌案上,“那你就写你前去解救钟山少君太沧,被伤着了,不是甚么重伤,估摸着七日便能痊愈。”
少卿哦了两声,极其乖巧地落笔。
玄又同扶柏一左一右地盯着她,似是万万年前一道于夫子座下被盯着完成课业地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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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盏中的茶汤因着北俱芦洲的风雪凉的极快,弦锦过手时温了温再递到常珺跟前。
半晌,弦锦轻敲桌案,将显现在眼前的信纸递给她,“少卿写了家书给你。”
她倒是极有兴致地望着常珺瞧完信纸后越拧越紧几乎要拧成个麻花的眉头,又望望北俱芦洲百年如一日的黑雪。
“她受了伤,伤着了背。”
常珺轻轻地呢喃出声,片刻,又笑道,“这个信定不是她自个写的,应当还有旁人指点,她哪儿会这样写,她要么就是瞒着不说,要么就是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哪儿会这样半遮半掩的说。”
弦锦支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我猜,这个指点的人,有一个是玄又,她就贯爱这样说。”
“不论她是不是有旁人指点,至少她愿意同我说了,”常珺垂着眼,一遍遍地望着信纸,“可她先前,分明是不论大小事,都会同我说的。”
弦锦摩挲着扇骨道,“她如今面子千斤重,常在太极正殿辅佐天帝,习惯了说一半留一半,甚么都不说也是习惯了。”
但见常珺还是恹恹地模样,弦锦叹了一气,轻轻地将折扇置于桌上。
“你说她如今性子别扭,可我看你如今,性子也是别扭,你还记得从前你是如何治理青丘的么,不也是说一半留一半么?”
她轻叩桌案,笑道,“怎如今换了个位置,倒是不习惯了?”
闻言,常珺一顿,似是嘲弄地笑,“我说怎么这样不习惯呢,原是换了个位置。”
“你这个性子,我看,比少卿还要别扭,”弦锦微微蹙眉,“她是贯爱瞒着旁人,你是贯爱想多,把自个困住……”
她说着,忽地恍然,“你俩真真是天生一对啊。”
常珺白了她一眼,“比不得你同玄又两个心思深沉的红鸾星动。”
闻言,弦锦哗的一声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眉眼弯弯地笑,“过奖过奖。”
“你…”常珺恼羞成怒地瞪她,“不成想这么些年,你的面皮也是修的极好。”
弦锦挑眉反问:“你是头一天认识我?”
常珺哽了又哽,半晌才顺了气,“你同玄又真不愧是红鸾星动,真真是越来越像了。”
弦锦抿唇笑着,一点点将折扇收回去,轻点桌案。
“莫说了,还是尽早给少卿回封家书,估摸着她再瞧不见,应当是会乱想你在生气了,我这个桌子可摆不下第二封家书了。”
她端起茶盏,听着煞风刮过瞧着常珺认真地写着家书。
见她将要写到末尾时,弦锦忽地开口:“我明个要同常钦换换,要前去北海值守,你也跟着一道去罢。”
“为何?”
弦锦面色如常地答道,“你同我在北俱芦洲守了百年,应当是看腻了北俱芦洲的风景,不如去北海海底瞧瞧。”
“成。”
常珺埋首于家书上,只匆匆应了一声,没瞧见她眼中划过的暗芒。
第236章 飞升真人
悠悠百年,不过是弹指一瞬,三千凡世却是换了一轮又一轮,多数凡世稳定向前,少数凡世战乱频发,落幕后一切又是原点。
羲和神女将将上值,太极正殿的神官同天帝却是彻夜未眠,三百年前的极南之地到如今却还是此前的模样。
而有熊氏上任主君连同数位主君皆是起了心思,想叫如今上界的小辈前去极南之地磨炼一番。
可那极南之地又哪儿是甚么磨炼的地方,三百年来,自极南之地与永昌殿的战将神将来来往往的,少说也有六十四部,更莫要说陨落的战将神将。
而前些年文华殿又迎来诸多飞升上界的真人,于太极正殿磨炼了多年心性,如今又是正要落神职的时候。
而这个为飞升上界的真人落神职的事儿,本是白泽帝君所掌管,可白泽帝君镇守极地去了,这个差使自然就落到天帝与太极正殿的神官头上。
为此,太极正殿的神官和天帝皆是头疼的很。
如今长住在北海龙神神殿跟前,常珺倒是习惯了金碧辉煌的龙神大殿,却在日复一日中发觉封印有苗氏身体的法阵正渐渐减弱。
弦锦闻见她这句话时,将将自太极正殿归来,面上疑惑正盛,“你莫不是觉察错了?”
常珺望着她面上难得显出的疑惑,方欲彻底和盘托出,却忽地惊觉若是她发觉了此事,那依照弦锦如今的敏锐,也定是能发觉此事。
她这样问,定是有事瞒着自个。
常珺眯了眯眼,肯定地道:“弦锦,你同她们应当是有事瞒着我罢。”
弦锦一顿,笑道,“你这种时候这样敏锐作甚?”
事实如常珺所推测的一般,自三百年前起始,不单单是封印有苗氏躯壳的法阵正逐渐减弱,封印蚩尤上君和共工上君的皆是如此。
弦锦于三百年前常珺收到少卿所言她受了伤的那封家书起始,便晓得了这桩事儿。
她倒是没想要瞒着常珺,奈何此事玄又同扶柏一道传音接一道传音的传到她耳边,说甚么此事还不明朗,暂且不得叫常珺知晓。
只不过常珺前些年就已发觉了不对,她没问出口,弦锦自然也就甚么也未说,如今她问了,弦锦也就如实的答了。
常珺深吸一气,扯过椅子坐于弦锦对面,“这三百年到底是出了甚么事儿?为何你要突然来北海值守? ”
弦锦斟了盏茶,悠悠然道,“此前少卿告知你她受了伤,但玄又告知我极南之地封印饕餮的法阵破了个口子,这三百年来正不断有神将前去筑阵。”
“至于为何前来北海值守…”她说着,声音突然就弱了下去。
常珺没好气地敲敲桌案,“别一面同我说话,一面想着理由诓我。”
“被你发现了?”弦锦讶异挑眉。
“好吧,这几个法阵减弱是我同常钦的手笔,这三百年来,饕餮一直缩在法阵里不曾露头。”
她咳了两声,翻手掐诀,面前庞大的法阵顿时显现出道道荧光,尽头直指极南之地。
“可自上回你写那封家书过去时,我便发现它应当是借了共工上君法阵里的煞气。”
“正巧,常钦传音同我说的,也是如此,我和她同扶柏商量了一番,便设了套给饕餮,它现下吸纳煞气过多,已是蠢蠢欲动,估摸着最多百年就要显出兽魂。”
闻言,常珺蹙着眉,一拍桌案,“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你们竟然合起伙来诓我!”
弦锦晃了晃手,“你说错了,我们不单单是诓你,少卿也不晓得此事,不然就依照她如今你问甚么就说甚么的性子,你应当早就晓得了。”
“为何要诓着我们?”常珺不解地问。
“那饕餮的执念是你神魂里的那一片碎片,少卿又对你关心则乱,若是她晓得法阵破了个口子,估摸着早就想着要冲进法阵里逼饕餮兽魂出来了。”
弦锦叹了一气,又道,“上界这样多的封印法阵里,就数极地四凶和封印堕落为邪魔的上君的法阵里最为凶险,她若是贸然进去了,定是十死无生呐。”
闻言,常珺怔了怔,半晌叹了一气,“你说的在理。”
弦锦呷了口茶汤,忽地抬眼,“来了。”
“什么?”
“我今日前去太极正殿,是我觉得北海和旁的封印法阵跟前可叫飞升上来的真人磨炼磨炼,便去讨了两个来,现下应当是到了。”
“你真真是会偷闲,自个神行千里,叫那两个真人御风飞这样远。”
听得此言,弦锦笑了笑,未说些什么。
弦锦说是讨了两个,来的却是三人,三人皆是熟面孔,叫常珺恍惚了许久。
“小仙见过青阳帝……师父?”面容清秀的女子对着背对她的弦锦遥遥行礼,礼数尽了一半忽地顿住,嗓音中夹杂了几分不可置信。
弦锦缓缓转头,提点道:“上界不比凡世,在旁人跟前,你要么唤她师尊,要么唤她夫子。”
常珺讶异地望向女子,挑了挑眉梢,笑道:“沈慕,这样长时日不见,怎么不认识师尊了?”
闻言,沈慕眼中登时聚起泪,晃了晃步子,见常珺向她张开了手,当即便扑了上去。
“这娃娃心性不错,我自太极正殿瞥到了她,便给你讨来了,省的你整日无所事事逗人家北海龙鱼。”
弦锦笑吟吟地冲沈慕身旁的楚禾和薛策招手,“这两个心性也不错,想着你应当是想见的,便一道讨来了。”
楚禾和薛策上了两步,行礼道:“小仙见过青阳帝君。”
但见弦锦摆了摆手,薛策登时快步上前,泪眼汪汪地喊了一声:“师姐!”
常珺安抚了半日哭的稀里哗啦的沈慕和薛策,抬首便对上楚禾眸子,“叶小绿呢?”
“相思被后土娘娘招去了,往后就要在地府任职,”楚禾不待常珺有所回应,又道:“我被编进紫宸殿,要去值守极西之地。”
“你要去极地?”常珺挑了挑眉梢,忽而想起少卿的家书,“你要去见你的爹爹?”
第237章 惊雨真人
楚禾乃是三百年前飞升上界,先是于太极正殿修习了史论,再是法术于心性稳固本心,在此之间,没少听闻上界的传言,自是知晓常珺。
闻言,她点点头,再行一礼,“小仙见过女君。”
常珺望着她,这才恍然发觉下界的事儿,放在上界不过是弹指而过的百年,落到下界大抵是千年有余。
但见常珺恍惚,弦锦搁下茶盏出声道,“这几日永昌殿有伤势痊愈的战将调遣至极地,你早些去永昌殿,由月老调派罢。 ”
“小仙拜别青阳帝君、涂山氏女君。”
楚禾应了一声,半刻后,身影彻底消失在北海海底。
薛策遥遥望着她,半晌猛地转头,“师姐!我在史论里瞧见了你,你竟然活了那么久!”
不待常珺应答,就听沈慕急急道:“师尊师尊,文华殿神官长给我们取了号,我是惊雨真人,薛师叔是霜秋真人,相思师叔是寒至真人,楚前辈是芒夏真人。”
两人一左一右的在常珺耳边念叨,弦锦静静地听了半刻,抬眼就瞧见常珺微蹙的眉头和她丢来的眼神。
弦锦当即绷起脸,轻咳两声,抬手招来立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文华殿神官。
“我知二位真人瞧见女君心里是欣喜的,可二位真人还未于文华殿神官手中的册子刻下号,便任不得职,只怕不能长留在此。”
弦锦指尖轻叩桌案,又道,“若是于文华殿的册子上刻下了号,那此后便称呼不得名讳,日后相见,还需唤一声惊雨。”
话音刚落,那捧着翠绿册子的文华殿神官立即上前,引着沈慕与薛策一道朝后头的龙神大殿走去。
正如弦锦所言。
飞升于上界的真人,若是在文华殿取了号,在记载的册子上刻下了号,往后在上界便没了本来的名字,日后相见,要么称呼号,要么称一句真人。
但见二人身影消失,“友一凝不是将她们的记忆抹去了么?她们若是记得我,凡世命数不应当会乱套了么?”
弦锦推了盏茶过去,施施然开口道:
“少卿有通天的本事能叫你回来,不成想你竟然也有通天的本事,竟能将十殿阎罗的看管下为她们几人引出一道飞升的路,又不打乱凡世的命数。”
她这话常珺倒是有些听不懂了,“这是何意?”
“那霜秋真人身上有你的功德,惊雨真人在太极正殿神官长的玉简里,已是你的弟子,她二人走的路子大抵不是以修为飞升上界,应当是功德飞升。”
弦锦呷了口茶道:“简单点来说,她们几个的命数已被你改了一笔,剩下的那几个未能飞升,大抵是没参悟透彻,再过个几世,若是心性不变,应当也是能飞升的。”
“可我方才听惊雨说甚么以为我死了?”
“友一凝抹不掉她的记忆便是因她是你的弟子。”
弦锦顿了顿,又道,“你也晓得,太极正殿神官长和文华殿神官长的玉简掌三千凡世里所有凡人的命数,友一凝的玉简掌所有仙家神族的命数。”
“而命数这种东西,便是天地认惊雨真人为你的弟子,那她就是你的弟子,她既然是你的弟子,那定是能受天地的恩泽,抹不掉记忆也是常理的事儿。”
常珺将她的话细细听完,半晌才琢磨透其中道理,不由得轻叹一声,“你现下不单单是同玄又越来越像了,同夫子也是越来越像了,看来这么些年也不是白过的。”
闻言,弦锦面色一僵,“你同我一样大。”
“那怎么能一样,”常珺挑眉,“我是虚长了万万年岁数,同你可不一样,你是实打实的过了这么些年。”
此言一出,弦锦难得没呛声回去,只静静地望着她,良久才露了个笑来,“我万万年前便被称老人家,岁数这种东西搁我身上,也不值得争论甚么了。”
她说着,话锋一转,“倒是你,这几百年来,是愈来愈像少卿讲话了。”
“像么?”常珺眉眼弯弯地耸肩,“可我不觉得。”
弦锦撑着下巴想了想,道,“凡世有句话,叫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就是那当局者,自然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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