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常珺微微愣神,旋即一扬唇角,“那既然我可令它随心而动,那你们几人的前尘旧事,我自然也是可甚么时候想晓得,甚么时候就能晓得了?”
此话一出,可给弦锦听傻了,讷讷望着常珺:“理是这么个理不错……”
说着,她话锋一转,“轮回镜乃是我穷桑城青阳氏所有物,女君今日出此言,莫不是想要强夺我青阳氏之物?”
常珺哼哼两声,瞥她一眼,“又在这吓唬人,谁不晓得轮回镜乃是穷桑氏的物什?这话你说尚且有几分道理,可换做玄又来说,也有几分道理。”
弦锦浅浅一笑,“你也说了,我同她说这话,都几分有道理,那我同她成亲,这几分道理的几分就应当舍了罢。”
常珺听的一愣,旋即冲她鼓掌,“你这张嘴,真真是愈发厉害了。”
弦锦十分腼腆地笑笑,“过奖过奖。”
常珺木着脸瞧她沉默半晌,道:“那饕餮既然是想吞我的神魂,可我如今又身处北俱芦洲,即便它有通天的本事,那也不可能将手伸到北俱芦洲来。”
“而它应当是晓得这是不可能的事儿,为何还要再引发一回极地暴乱?”
“这哪儿是甚么极地暴乱,顶了天也只能算作一回骚乱罢了,”弦锦铺开一册玉简,“昔年极地暴乱,那真真是生灵涂炭。”
弦锦轻叹一气,“先前,太极正殿的神官推论说,饕餮估摸着是想再度引发一场极地暴乱,可除它以外,极地其余三凶暂且还未有这个想法。”
“而这三凶,穷奇是因那第六任穷奇的事儿,现下之于凡人倒是有了旁的心思,又贪念一口上界浊酒,前些年同少卿关系打得火热,如今是没心思去参与这场战事。”
弦锦给常珺斟了盏茶,自顾自地又道,“梼杌又是想要坐山观虎斗,又有帝君值守,暂且还未起心思参与其中。”
“混沌倒是一开始便想同饕餮引发一场极地暴乱,可前些时候你还未回上界时,华阳去了一回,堪堪压住它这个心思。”
常珺细细听完,心中却仍旧存有疑惑,“可既然如此,那它明知这是定输的局,又为何如此执着?”
“执念呐。”弦锦瞧她一眼,眼中澄澈,似是早已堪破了世间万法一般。
“不论天神魔君还是妖君凶兽,皆是会于心中存有执念,一丝执念不消,日后若是仍旧坚守本心,那执念消不消,也无甚大碍,可若是坚守不了本心,那定会成心魔。”
弦锦严肃地向常珺看去,只看见她眸色一变,“天神生出心魔,需于诛仙台受刑,而后再于九幽历千处凡世消除心魔重修本心。”
“魔君妖君生出心魔倒也无事,因凡人不供奉他们,只要不为凡人降下灾祸,心魔这种东西也是无所谓。”
话音刚落,常珺肯定地说,“饕餮此番,是为生出了心魔。”
“大抵是这样不错,”弦锦浅啜一口茶汤,面色发愁,“可现下也不过是将将开始,也不晓得日后会是甚么样。”
常珺遥遥望去共工上君的封印法阵,悠悠长叹一声。
“华胥娘娘领着伏羲天帝和上任后土娘娘镇压极地用了二十万年,你们此前镇压极地暴乱用了十二万三千年,现下又是要多少年?”
弦锦望着她惆怅的面色,忽地笑道:“我估摸着三四千年罢。”
“为何?”
“极地四凶虽是天地恶念杂念孕育而生,堪称不死不灭,可这一任兽魂陨灭,下一任兽魂再生,也是要休养千年。 ”
弦锦思索着道,“此番离我们上回下界剿灭它的兽魂也不过才十年不到,它哪儿还有能耐再搅动风云?”
听得此言,常珺长吁一气,“若是其余三凶还似如今这般,我瞧不用三四千年罢。”
“这也只是你瞧罢了,往后的事儿谁晓得。”
弦锦耸了耸肩,“不过我只晓得你若是在此之间,长留在我跟前,那定是不会出事的。”
闻言,常珺抬首望着她笑吟吟地面色,半晌将爪子并在一处冲她鼓掌,“青阳帝君真真是厉害。”
弦锦又是腼腆一笑,“过奖过奖。”
可不待常珺回应,弦锦点了点压在她一身白毛下只露出一角的信纸木纹。
“你还是早些给她回信罢,我估摸着这么些年,你同她也不能再见,只能用这种法子解一解相思。”
常珺不甘示弱反问:“你同玄又不解相思?”
但见弦锦瞥她一眼,施施然道:“我不似你同少卿,我同她神魂绑在一处,日日都能相见,相思是甚么滋味,我着实不大晓得,你晓得么?”
常珺一哽。
第234章 万里忧思
句芒神官近日多忧思。
白日于扶桑殿上值,观凡人春祭一事,又要细查有无生祭,若有,又要早早断绝凡人生祭的念头。
夜里乘着望舒神女的舆车前去北俱芦洲送折子,顺带同常珺提一嘴祭祀的问题。
起初,句芒神官着实不大适应,可后来这样的日子过多了,他倒也做的炉火纯青起来,下值还要比先前要早上半个时辰。
常珺望着句芒神官迈着轻快的步伐消失在北俱芦洲的风雪里,忍不住同弦锦惊叹道:“句芒神官莫不是上值上傻了?”
弦锦晃着腕间的冰雪小兔,无奈道:“他那是习惯了。”
常珺仰首环顾一圈亭子后头的小屋问,“你于北俱芦洲待了百年,习惯了么?”
话音刚落,就见弦锦腕间的冰雪小兔浮现出了玄又的虚影,紧接着便是她的声音:“弦锦,想我了没?”
而后常珺就见弦锦嘴角噙着笑,十分真诚地摇头,“没有。”
闻言,虚影点点头,笑出一口大白牙,“我晓得了,是想我了。”
但见弦锦翻了白眼,“晓得还问?”
听得此言,虚影一面笑,一面叹气。
“我也想你了,可如今虽说是过了一百零六年,但那饕餮依旧藏在法阵里,大有同我们耗到底的心思,估摸着应当还有些时日才能回去。”
“记得这样清楚啊,”弦锦微微抬眼,指尖穿过冰雪小兔上的虚影,“伤着了么?”
玄又登时支吾起来,良久后如实相告,“起初开战,伤了肩,早好了,只是昨日伤了腿。”
“晓得了,”弦锦微微颔首,“扶柏也不将你扭送回永昌殿,应当也不是甚么重伤,我此前交于你的那些个凤凰血,好好服用便可。”
眼见弦锦同玄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玄又的那道神魂虚影将要消散时,常珺急忙出声道:“少卿现下如何?可有伤到何处?”
她问的匆忙,可玄又的神魂虚影听不见她的声音,不过半息便消散化为点点荧光重新融回冰雪小兔里。
弦锦诧异转头,“你不是同她一天三十封家书么?为何不亲自问她?”
“少卿性子别扭,若是受了伤,大抵是不会告知我的,”常珺苦笑出声,“她此前于九幽历劫,不也是我逼问才告知我的么。”
“她瞒着你,只是不想叫你忧心。”
常珺叹气,“可她这样瞒着我,我不是……”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弦锦抢去,“你不是更忧心么,对吧?”
“对。”
弦锦抿唇笑道,“玄又此前也惯会瞒着我做事,可她晓得若是彻头彻尾地瞒着我,我定会更有忧心,倒不如说出些许,叫我稍稍放宽心。”
闻言,常珺微微一怔。
“就拿现下来说,玄又方才同我说她伤了腿,可我晓得她定不是如她所说一般,可扶柏又不将她扭送回永昌殿,那便是没到重伤的地步,故而我也可对她的伤势放宽心。”
弦锦说着,翻手将帝君印落在玉简上,又道,“而少卿现下也未被扭送回永昌殿,那也不是未出甚么大事么。”
“你若是真想晓得她是受了甚么伤,不如直接同她挑明,说一说你现下的这个忧思,她也不是十万岁不到的神族,定是晓得你这个意思的。”
她方一说完,再抬首就见常珺面色怪异,一双眼睛盯的弦锦心里发慌。
她不会是又要说些甚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吧?
弦锦扶着脑袋想。
果不其然,下刻,她就听常珺笑道,“不承想青阳帝君不单单是驭凤有一套,御虎也是这般精通。”
果然,果然。
“你还是写你的家书去罢!”弦锦深吸一气,捂着脸呵道。
帐中烛火明明灭灭。
自七十年前起始,极南之地就再也见不着三足金乌周身的日光,甚至连那御车而行的望舒神女也瞧不见,极南之地整日便是一派昏暗,宛如天地还未开时。
扶柏一巴掌糊在友一凝肩上,望着眼前两个伤患,捏了捏眉心。
“我此前不是叮嘱过你瞧好她俩了么,怎又伤成这样?我怎么同常珺和弦锦交代?”
真真是天大的委屈,友一凝直喊冤。
“我盯紧了啊!你倒是不晓得,她俩就同疯了一般,若不是我同以秋枫拉着,只怕现下就已入了封印的法阵里同饕餮面对面去了!”
闻言,扶柏望着眼前极其乖巧坐于蒲团上的少卿和玄又,又闻着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掐灭了一人给一巴掌的心思。
扶柏拧着眉怒喝:“你二人这般冲动,如何领战将作战?!”
玄又讪讪地笑笑,不发一言。
倒是少卿顶着扶柏的怒目,吞了口唾沫道:“烛阴氏少君太沧方才被卷进法阵里,我们若是不冲动,那他就要陨灭了。”
扶柏狐疑地在二人之间来回观望,旋即扭脸去看友一凝,“当真?”
“当真。”友一凝摊了摊手,“此事倒也怪不得她俩,太沧身为钟山龙神,同蓬莱龙神一般,皆是凶兽的肉中刺,定是要先除尽的。”
“方才凶险,若非是她俩及时上前,现下只怕是那太沧入法阵同饕餮面对面去了。”
扶柏双手环胸,半晌,抬手掐诀落在少卿背部伤势处,幽幽叹了一气。
“这百年来扭送回永昌殿的战将神将已有二十四部,这极南之地的乱子还望不到头,也不晓得何时能结束。”
“应当是快了罢,你不都将主帅的帐迁到此处来了么。”玄又一面说,一面拔下洞穿小腿的三根箭矢。
少卿应了一声,瞥了眼于她手心处消散的箭矢,“我方才都告知你了,别踢剑,现下倒好,都被扎成了个刺猬。”
玄又翻了个白眼,“要被斩成两半的人哪儿来的脸说我的?”
话音刚落,肩上倏地一重,扶柏咬牙切齿的面容就浮现在眼前。
“我观你二人生龙活虎的,这个伤,你俩自个施法疗愈成么?”
少卿一僵,同玄又对视一眼,立即垂下头闭了嘴。
可这一瞧,她却瞧见桌案上忽然显现出一张青金木纹信纸。
第235章 伤势如何
扶柏同玄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亦是瞧见了那张信纸,扶柏恐她好不容易被咒文所凝聚的伤势崩开,便替她取来。
谁知少卿细细地瞧完后,紧张兮兮地抬首环顾四周。
扶柏疑惑出声:“这是怎么了?”
“常珺如何晓得我受了伤?现下正问我,我该怎么办?”少卿紧张地皱眉,视线先后划过帐中几人,似是在求一个解决的法子。
“该怎么办?”扶柏双手环胸,“如实说不就成了,我还想叫你回永昌殿疗伤呢。”
少卿盯着她反问:“你会同予怀说这样的事儿么?”
扶柏面色一僵,登时哽住。
但闻身边忽地传来一声笑,二人扭头看去,就见玄又一手摁着腿上伤口,一手捏着一张白底红纹信纸不着调地挑眉。
“弦锦也给你写了家书?”少卿诧了一诧。
玄又哀怨地瞪她一眼,叹着气开口,“她虽是写给我的,说的却是你的事,说什么常珺现下在北俱芦洲可是顶顶忧心你,忧思绵长的很呐。 ”
少卿眨巴两下眼睛,“常珺忧思我?”
玄又哦了一声,“我忘了告知你了,我方才同弦锦说了些话,她问我有无受伤,我告知她受了点伤,估摸着应当是被常珺闻见,所以才会写信问你。”
“好啊!”少卿抖着手指她,“原是你先告的密!”
玄又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没好气地道:
“你这样瞒着常珺,她不是更忧心么,你倒不如同她说说你的伤,左右也不会被扭送回永昌殿,她心里清楚你无碍,稍稍放宽心不就成了?”
哪知少卿没头没尾地反问:“我就这样开口了,我的面子往哪搁?”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玄又呼吸一窒,帐中摆阵的友一凝和看戏的扶柏皆是呼吸一窒。
玄又咬牙切齿地问:“到底是你这个不值钱的面子重要,还是常珺重要?”
少卿讷讷地瞧她,“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你这般认真作甚?”
“玩笑话?!玩笑话也能如此说么?!”玄又同扶柏险些一人一巴掌扇在她背上。
玄又一拍桌案,指着崭新的信纸怒道:“写!”
少卿难得乖巧地提笔,将要落在信纸上时,迷茫抬头,“写甚么?”
扶柏忍不住了,立在她跟前怒目,“写你的伤!”
“如何写?如实说么?可我如今的伤势,依照永昌殿的惯例,是要被扭送回去的。”少卿乖巧又真诚地发问。
“你莫要写那样重不就成了?”玄又一面说,一面抬眼去问扶柏,“她如今这个伤,还需多久才能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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