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上的蛛网结得层层叠叠,似是白纱覆在牌位上,牌位前的蒲团亦是破旧不堪的模样。
常珺上前两步,却见蒲团上还存有一清晰的印记,像是不久前还有人来此跪拜过。
而那置于桌上的香炉里还燃着几根细香,灰白的香灰飘了星点落在桌上,骤然间,木桌轻轻一震,连带着摆放整齐的牌位亦是一震。
“谁!”
一点华光浮动,胜邪出鞘,雪白的剑身映出年轻人慌张惊恐的面孔。
年轻人慌慌张张地撩开桌布自桌下爬出,刚想上前便被被横在脖颈的剑刃挡住脚步,只得焦急地朝蒋云桦喊道:“是我!是我!二哥!我是小东!”
这年轻人本是穿了件浅灰的马褂,此刻全是被鲜血浸染。
其双手也是布满了干涸的血渍,头发上也沾了血,现下打结成团状,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池里出来似的。
“小东?”蒋云桦面上闪过一瞬的惊喜,快步上前,可又在胜邪前站定,不确定地问:“你真是鲜于克东?”
“我是我是,二哥,你十四岁那年和解哥偷吃猪肘子怕被方丈爷爷发现,就说是我受不了斋饭,哭着说要吃的!”
他说的很快,却没见着蒋云桦脸上的怀疑有所消散,焦急地转头去看源德。
“解哥,你和二哥在我小学二年级要给我烫戒疤,被爷爷发现,吊起来打还记得吗?还有,方丈爷爷要你们了却情缘,你们背地里说他是古板的老……”
他越说越快,那张嘴就好似机关枪似的,叭叭地往外吐着枪子。
眼看着鲜于克东越说越多,将要把蒋云桦和源德那些儿时的囧事全吐露出来,蒋云桦当即摁下胜邪,快步上前捂住他的嘴。
“你是。”
蒋云桦和源德的面色依旧如常,端的是一副我佛慈悲的模样,可少卿却从简短的两个字里琢磨出了气急败坏的意味。
常珺还在回想鲜于克东吐出来的话,她望着眼前的两位佛子,实在是没想到这二位此前居然是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模样。
源德念了句佛号,扯出个恰到好处的笑来,“叫常施主和这位施主见笑了。”
常珺和少卿亦是回了个恰到好处的笑出来。
鲜于克东扯下蒋云桦的手,拽着人就要往桌下钻,“别见笑了,要死人了!”
常珺眼疾手快地掀开遮挡的桌布,只见桌下小小的空间里蜷缩着一男两女,男人捂着腹部,唇色泛白。
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似是发着高烧,其右肩锁骨处浸满了血,隐隐约约有皮肉烧焦的味道传出来。
常珺眼风一扫,瞧见了地上刀刃泛黑的小刀,显然是用烧红的刀刃将伤口粘连到了一起,此刻的高烧应当是伤口感染所致。
那长发女人浑身是血,靠坐在最里面,胸口处破了个大洞,奇异的是伤口处并未淌血,而女人气若游丝,竟还活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吊着一口气似的。
鲜于克东双眸含着泪,颤抖着手去拽蒋云桦,有些绝望的问:“二哥,汝深被鬼带走了,他们还有救吗?”
他虽然也是自小在西林分局长大,亦是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真当发生到了自己身上,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蒋云桦念了清心咒给他听,待他情绪略微稳定后才蹲下给其余三人喂下回春丹。
他边包扎伤口,边道:“你先别急,他们有救,你告诉我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鲜于克东见那捂着腹部的男人唇色逐渐有了血色,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将这几日的事情缓缓道来。
他们一行五人,一周前因年轻气盛,带着几块干粮几瓶水就想着来此探险,又拿了西林分局方丈给的护身小佛像,说笑着进了荒村。
进来先是四处转了转,发觉并没什么好玩的,又看天色不早了,就想着早些回去。
不承想,五人在树林里转了许久都未曾找到出去的路,只好又回到村子里,后半夜实在是撑不住,便决定一人守夜,四人休养。
可没想到,第二日他们依旧走不出树林,只能在树林中干着急,可又实在是饿,只能先退回村子补充体力。
一直到了第二日晚上,他们便发现,竹林似乎比昨天的小了一些,而且好像是一直在缩小。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五日,第五日的时候,他们已经连村子都走不出去,但方丈给的小佛像却突然间散发出了亮光,可又很快熄灭。
直到第六天的晚上,季汝深晚上说着要去上厕所,可没几秒剩下的四人就见到他又回来了。
他手上拿了把刀,二话不说就捅了解传铭,好在后者反应快,刀刃未刺中心脏,只捅到了他的腹部。
鲜于克东大惊,劈手夺下季汝深手上的刀,方想问为什么,就见他跑出了门外,鲜于克东去追,可没多久就见季汝深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中。
当他再回到落脚的屋子里时,就见季汝深抓着解传铭的衣服问为什么,鲜于克东连忙将二人分开。
季汝深重心不稳,痛呼一声跌在地上,他挣扎着挪动身子靠在门边,鲜于克东这才发现他大腿处被砍了一道口子,正哗啦啦往外淌血。
第63章 怪事
季汝深双手摁住伤口,狠声说出原委。
原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撞见了正要去上厕所的解传铭,想着天黑又没有灯,就提醒了一下,谁知解传铭反手就是一刀,被他险险躲过。
可解传铭不依不饶,又挥刀冲上来,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像是发了狂似的,力气大的惊人,季汝深没躲几下大腿就挨了一刀,他只好仓皇逃回来。
听他这样一说,在场四人皆是满目震惊,他们刚才分明亲眼见到季汝深回来捅了解传铭一刀,但听季汝深的说辞,分明又是一回事。
怀疑慢慢发酵,正当五人猜忌时,屋外一闪而过的黑影被邰梨邰妗两姐妹发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倏地,一双鬼手撕裂木门,将靠在门边的季汝深拖走,鲜于克东立马上前去追,邰梨紧随其后。
哪成想,邰梨刚追出去没几步,鲜于克东的身影、鬼影和季汝深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长长的血痕。
她茫然的环视四周,在周边查看了一番情况后又喊了几遍二人的名字,皆是一无所获,只得原路返回。
当她刚迈过门槛,就见屋子的正中站着一个女人,穿着冲锋衣,齐肩短发,赫然就是邰梨本人。
幸而她反应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刀子,邰梨拔腿就跑,那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也紧随其后。
女人越追越紧,那时的邰梨已逃到了祖祠附近,她也没别的选择,只好躲进了祖祠之中。
祖祠应当是有什么奇怪的力量,竟叫那女人踏不进来半分,邰梨在祖祠中躲了半日,直至第七日天光大亮时才敢出了祖祠。
没想到她刚一回去,就见一名长得和鲜于克东一模一样的男人正和鲜于克东扭打在一起。
而她的妹妹邰妗胸口处已经破了一个大洞,正汩汩地往外淌血。
这扭打在一起的二人就连寻常的小动作都是一模一样,邰梨压根分不清到底谁是鲜于克东。
恰巧,陷入昏迷的解传铭迷糊的醒了过来,强撑着想要分开二人,却反被掀翻在地上。
邰梨忽地想到出发前方丈赠与的小佛像,登时就喊了一嗓子,只见那渐渐落入下风的人在情急之下摸出了小佛像。
邰梨当机立断,抄起凳子就往另外一个男人身上砸去。
不料,被发现是假的之后,这男人的力气陡然变大了几倍,挥手就将凳子打得四分五裂。
男人挥刀的速度极快,邰梨只望见眼前寒光一闪,她下意识往左侧身,随即右肩一痛,银白的刀刃就只小半截刀刃还露在外头。
男人的力道很大,刀刃本是撞到了她的骨头,却在男人的力道之下连带着她的锁骨一道刺断。
邰梨当时并未觉察到太大的痛意,甚至反手握住剩下的刀刃,这才给了鲜于克东在男人背后砍劈上一刀的机会。
怪异的是,男人的受伤后,伤口处看不见半点血肉,只有丝丝缕缕的雾气自他背上的伤口飘出,不多时,男人便化作一团雾气消散。
危机稍稍解除后,邰梨也未去管还留在肩上的刀,绝望的扑倒邰妗身旁,试图用手捂住她胸口处的大洞,好叫其不再往外淌血。
这只是无用功。
然,鲜于克东忽地将小佛像狠狠摔在地上,那翠玉的小佛像方一接触地面就化作一堆灰白的粉末。
鲜于克东也只是危急关头时,才想起方丈说这小佛像在他生死一线之时,会化作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现下他想要救人命的药,却并不知道这一堆灰白的粉末有何用处,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鲜于克东立马将灰白的粉末洒在邰妗的伤口处,奇迹般的,后者伤口处流出的血竟肉眼可见的减少。
他不断的往邰妗的伤口上撒,直至其不再流血后才停下动作,可方才被掀翻的解传铭伤口又被撕裂。
由于鲜于克东和邰梨不清楚他是不是被伤到了大部分脏器,便一致决定将剩下的星点粉末撒在他身上。
直到这时,鲜于克东和邰梨才松懈下来,邰梨将方才在祖祠中发生的事儿说与他听,二人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当即就准备出发去祖祠。
然,邰梨右肩有伤,邰妗昏迷不醒,解传铭疼得迷迷糊糊的却也还能勉强走路。
鲜于克东便将邰妗抱着,邰梨与解传铭二人相互搀扶,四人艰难的到了祖祠。
此刻,鲜于克东和邰梨才算是松了口气,疲倦和后怕如潮水将二人吞没。
鲜于克东并无大碍,只是身上被划了几道口子,他找了几根布条随意地包扎了几下,摸出打火机将蜡烛点燃。
倒是邰梨,陷进右肩处的刀刃扯着碎骨和皮肉,即使不动,也能叫她痛苦万分。
她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咬咬牙,当机立断将刀拔出,让鲜于克东将她的伤口摁住,自己将刀刃贴近烛火,待刀刃被烧的通红时再往肩上一烫。
刹那间,莫大的疼痛将她卷起又重重拍落于地面,她只来得及痛呼一声便昏了过去。
好在撕裂的伤口已被烧热的刀子野蛮的粘合,不会在叫她失血过多而亡。
但又因此刀子并无任何消毒措施,她很快就被感染,第七日下午就开始高烧不退,如今又没有水,鲜于克东只能干着急。
后来,他看着祖祠里这些不认识的牌位,又看看能将鬼怪挡在外头的祖祠,心觉这些牌位恐怕是在保护着祖祠。
鲜于克东想也没想,在牌位边捡了三根香,也不管是否是燃烧过的,只要还留有剩余,他便放到烛火上点燃。
鲜于克东对着牌位躬身拜了三拜,又觉自己不够诚心,当即就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
外头的天忽地暗下来,可刚刚还是大晴天,现在眼前却是一片黑,鲜于克东知道,这只怕又是鬼怪在作祟。
他一边念着儿时枯燥的经文,一边将三人拖到了桌子底下,鲜于克东从未像如今一样虔诚。
他盼望着、希望着那些神话中的佛祖可以救他们一命。
第64章 法号
鲜于克东没有在惶恐不安中等来佛祖,但他等来了鲜于老爷子敏锐的直觉,这才能叫常珺等人及时赶来救人。
蒋云桦不知往邰妗的伤势处撒了什么药粉,常珺竟见其可怖的伤口缓慢地生长出粉色的皮肉。
见邰妗伤势有所好转,蒋云桦这才起身道:“既然是能幻化出人形的鬼,那必然是有了道行,修炼了千百余年。”
鲜于克东一听,啊了一声,问:“二哥,你们能打得过吗?”
蒋云桦瞥了他一眼,旋即看向身后的常珺,我佛慈悲的脸上露出了笑,“有这位在,我们打不过,也是能逃出去的。”
常珺望着他古怪的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仅是她,鲜于克东亦是不解。
见状,蒋云桦解释道:“这位是大师姐,虽然西林分局和其他分局不一样,但按换算的辈分和今年的大会来看,我和你解哥也应称她一声大师姐。”
鲜于克东张了张嘴,却是安心了不少,“那二哥你们是傍上了大腿?”
蒋云桦没给常珺说话的机会,他向鲜于克东肯定地点头。
常珺木着脸看着他和源德,觉得这两位佛子实在不像是印象中的出家人,相反,甚至有些像算账时的杨百万。
她没忍住,问了一句:“二位禅师的法号是?”
蒋云桦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贫僧了无。”
源德道:“了妄。”
“是无牵无挂的无吗?”常珺抱着剑,好奇地问:“忘又是什么意思?是忘记烦恼吗?”
“是无法无天的无。”蒋云桦脸上再度扬起古怪的笑,这个笑放在他那张我佛慈悲的脸上,又突兀又诡异。
“妄想的妄。”
源德倒是一本正经,面上一直都是大慈大悲的样子,好像常珺见到他时,他就只有这一个表情。
常珺深吸一口气,哦了一声,倒是忘了问他们怎么还留着俗家的名,只顾着震惊,自此,西林分局中所有僧人的印象在她心中皆是变了一番。
“你现在还觉得僧人情绪稳定,超凡脱俗吗?”少卿抱着手,笑嘻嘻地凑上前和她耳语。
常珺木着脸回道:“我没有说超凡脱俗。”
“噢,那是我自己加的,”少卿已经快要藏不住自己的笑声了,她顿了顿调整了一下,重复上一个问题,“你现在还觉得他们情绪稳定吗?”
“我觉得我情绪稳定。”
说罢,她便自袖里乾坤中摸出了几颗水珠,此物乃是灭火用的,常珺常年捉鬼都是在山中,怕引起山火,又怕翻海符威力过大,便存了几颗水珠。
如今倒是在另一个方面派上了用场,她小心翼翼地戳破后,有细小的水柱缓缓淌下,流到邰梨唇上。
她递给少卿一颗,示意她去喂邰妗,又给了蒋云桦一颗,却在半道给源德截去,蒋云桦倒也没说什么,转身守门去了。
鲜于克东望着缓慢淌出的水珠,不自觉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恰巧,常珺喂完了邰梨,伸手将水珠递给了他。
荒村之中仍旧看不见光亮,禅杖上的佛光也逐渐变得微弱。
蒋云桦侧目去看祖祠朱红的大门,越看越觉这个门哪哪儿都不对劲,到后来,竟生出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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