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言一手抵在他后心,一手变换掐诀手印,待到二者身形一道稳住,了无顿觉先前被震得生疼的肺腑在不可觉察间已彻底恢复。
“公孙施主?”了无疑惑地向后看去。
“食修也有文武之分,我恰巧学的文,又和医修关系不错,就融会贯通了一下。”公孙言推开他,躲开迎面而来的拳头,龇着牙道。
“薛师妹!阴冰符!”
常珺疾呼出声,望着眼前不论受到多少剑伤,只跌进岩浆中便会在瞬息间恢复成原样的土人,顿觉头疼。
但见蛟腹中薛策周身已有淡淡的血珠浮现,霎时便有数张黄符自其中飞出,直至于土人额顶时散开。
肉眼可见的,翻腾的岩浆与肆意的烈焰一触及黄符便化作剔透的冰块,浅蓝的冰急速的蔓延,转瞬就将眼前的高大的土人冻得结结实实。
见此,常珺当即一剑劈下,胜邪剑光大盛,夹杂着势如破竹的气势迎头劈下。
但闻一声清脆的响声后,伫立在眼前的土人顿时化作块状砸落。
倏地一柄长枪自斜里窜出,常珺只觉背后一凉,还未等她回首一剑劈下,就觉腕间一烫,一息不到就见松纹浮现在面前,剑身擦过枪头时发出刺耳的嗡鸣。
枪头寒光一闪,常珺眼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古朴的长枪凭空被一皙白的手握住,枪尖直至她的眼睛。
见状,少卿快步上前,挥袖将常珺拦在身后,松纹剑霎时显现在她手心。
兵刃相交的脆响细微,长枪被人握在手心拦腰转枪,瞬时蓄力后再度冲少卿面门袭来。
松纹上挑,削微荡开枪尖后,少卿横执剑身,直将松纹推至棍中,只一眨眼便到了来者眼前。
平带劈剑将要落在来者面门时,松纹陡然一变,剑尖微微向下,直直洞穿来者琵琶骨。
少卿眸光一凝,手上掐诀,金灿灿的真言转瞬就穿过来者琵琶骨,叫他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眼前人眸光凌厉,刻着水纹的古朴长枪掉落在脚边,一双龙角显现在额前。
蟠龙族六皇子?
少卿倒也不晓得那六皇子到底长得是个甚么样,只是看着那双龙角来推断他到底是否是蟠龙族六皇子。
可那六皇子亡于诛仙台,连魂魄都被投放至九幽了么?
这到底是谁?
少卿蹙着眉,望着眼前人,指尖荧光一闪,搜魂的术法将要落在其上时,但见其身上金线绣着龙纹的长袍无风自动,下一刻便消失在少卿面前。
不待少卿疑惑,耳边再度传来利器破空声吗,搜魂的荧光也在这方天地中四处乱窜,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不对,这不是那六皇子。
“幻术!”于刹那恍然的少卿急急掐诀。
少卿掐诀快,但那被投放的六皇子幻术更快,只一瞬就行至公孙言和了无身后。
了无的禅杖同长枪一道发出悠长的嗡鸣,二者将要撞在一块儿时,那六皇子执枪的手一变,长枪便以刁钻的角度直冲了无双眸而去。
长枪来如疾电,了无躲闪不及,忽而自斜里伸出一只手,大力地将他推飞出去。
公孙言救人心切,出手太猛,一时受不住力,直直地被长枪洞穿半个身子。
长枪卡住白骨,六皇子眸色一凝,一手托住棍尾,一手旋起枪杆,锋利的长枪直在骨前旋转,一息间便洞穿了白骨。
剧痛霎时冲上公孙言的额顶,叫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公孙言止不住向后退去,身前人却是越逼越近,几乎有半个枪杆穿过了他的身子,公孙言喷出喉间血,咬着牙双手握住仍旧在不断旋转的枪杆。
不承想,双手一触及旋转的枪杆便被扭断了双手。
常珺同闻人玖分明个离公孙言不远,可短短一截就像是有什么阻力似的,叫她二人行得艰难。
见公孙言双手穿出皮肉的骨刺,常珺只来得及掷出胜邪,胜邪自斜里朝那六皇子劈下,腾飞的蛊虫铺天盖地的袭来。
可那六皇子只扫了一眼,手上掐诀,霎时就有滔天巨浪卷起,掀翻了气势凛然的胜邪,又将闻人玖的蛊虫尽数吞没。
即便是幻术,蟠龙族六皇子依旧有着天神之姿,莫要说常珺和闻人玖,就是再加上薛策、裴纪和了无三人放在他跟前,仍旧是不够看的。
灿金的真言一闪而过,松纹迎头劈下,只一下便将那六皇子劈成两截。
可还未等鲜血喷涌而出,那六皇子顿时又消失不见。
松纹剑身华光流动,少卿眸色微凝,她方才已将这一方天地翻天覆地的找了一遍,皆未寻至施术者。
既然不是施术者,那应当还是有什么物什放在这方天地当做施术的媒介。
少卿冷哼一声,翠草顿时就在脚下蔓延,一息间就铺满整个天地,神识寻不见施术者,那三清幻境之下,一切都无从遁形。
果不其然,只听松纹一声剑鸣,少卿当即就朝公孙言身后疾驰而去,剑尖上挑,将翠草铺成的地皮掀开大半。
只一眼,少卿就瞧见铺设在地皮之下的数块青石板。
块块青石板上纹路各异,拼凑在一处,却是成了个阵法,这才能让微薄的灵力不断催动幻术六皇子一次又一次的显现。
少卿当即举剑,剑光狠厉砸下,那数块青石板于尘烟中化作了齑粉。
望着眼前飘落的齑粉,少卿这才想起去瞧那金丹的伤势,转头一瞧就见他白胖的身子发抖,本就白皙的面皮更加惨白。
奈何同行的没一个是丹修医修,好在符师必修课里也有几张疗愈的符。
常珺和薛策将袖里乾坤中回春符尽数取出,于他的伤口上方碾碎。
第111章 拼骨
翠草逐渐退去,四周忽而复原,春日的暖阳再度罩在头顶。
公孙言尚能在止血时绷着面皮咬着牙一言不发,却在了无帮他摸骨拼凑时忍不住哀嚎出声,旋即就被裴纪塞了一嘴丹药。
公孙言在疼得头晕眼花的间隙中听见了裴纪的声音,他说:“趁着你还有力气,赶紧吃点药,要不然待会儿连吃药的力气都没了。”
若不是公孙言强撑着掀起眼皮瞧见了裴纪忧心忡忡的面容,他就是死也要一棍子敲在裴纪头上。
“公孙施主,你忍一忍,”了无见他咽下丹药又开始痛呼,心知他应当实在是疼痛难忍,“你要实在忍不住,我念经给你听。”
说着,也不管公孙言有无回应,自顾自地开始念起经书,从清心咒念到大日佛法,再从十二金刚念到降魔佛理,甚至就差没把他修佛的经书念了出来。
然,公孙言只是听得他口中不断吐出的、繁杂的经书,险些眼睛一翻彻底晕过去。
别拼骨了,让他死了算了。
龇牙咧嘴的公孙言想。
正当了无还在苦苦摸索他碎在皮肉里的碎骨时,就见一葱白的手捂住了公孙言的嘴。
被捂住嘴的人只听见他那常师叔如黄莺仙乐一般悦耳的声音说:“忍一下。”
还没等公孙言品出这是个什么意思,下一刻就被双手的剧痛拉回了意识。
公孙言见着那不大同他们讲话的女修如玉的手直接将他刺破皮肉的断骨推了回去,奈何他的嘴被捂住,只得发出呜呜的声音。
随后只听咔吧一声响,自个儿的手便恢复了原样。
若不是手臂外侧隐约能瞧见白骨的口子,公孙言自个儿都要怀疑自个儿方才到底有无受伤。
可他也未想多久,他见着那不爱说话的女修再度伸手,又将他另一只手臂的断骨推了回去,疼得他眼前不断发黑。
但他又听他那常师叔清脆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说辞和上一句一样,只是这回多了几个字:“忍一下,马上就好。”
公孙言甚至来不及去想她说的话,下一瞬又被剧痛拉了回去。
“好了。”少卿拍了拍手,不知自哪儿摸出个方帕将手上的血迹擦干。
闻言,常珺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这就好了?”
少卿冲她眨眨眼,“你可别小看我。”
“我可没小看你。”
少卿哼哼两声,转而牵起她的手,捏着方帕将溅在她手上的血迹也擦了个干净。
惊魂未定的公孙言望着头顶擦个手都要含情脉脉的两人,眨巴两下眼睛,同蹲在面前的了无对视一眼,立即借着了无给的力利落的站起身。
后又被裴纪和了无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快步逃离。
远处值守的薛策和闻人玖凑在一块,对着被少卿削去地皮后突然冒出的小人十分好奇,左盯盯右看看。
待到薛策回首想叫来常珺时,就见少卿正垂着眼一下一下地给她擦着手,可给薛策看得僵住了。
她倒也没僵多久,只托着小人缓缓地挪到常珺跟前,踟蹰片刻后一句话也不说,就只将躺在手心里的小人递到她面前。
薛策见她大师姐终于肯将目光挪了挪,然后悠悠然带着疑惑地吐出俩字:“这是?”
常珺自是不晓得她心中所想的,只盯着小人,还以为这又是像白山山谷里祝前辈一样留下的虚影。
薛策摇了摇头,不等她说些什么,躺在掌心的小人就坐了起来。
小人不易察觉地瞥了眼少卿,见着她含笑的眸子后,这才将视线放在常珺和薛策身上。
那小人爬起来,有模有样地向二人作揖行礼,似乎是有些苦恼地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乃江枫鹤的灵宠,是个蛇妖,江枫鹤已身亡,我留下来看顾他曾经闭关修炼的地方,你们这些小辈竟不打一声招呼就闯了进来,还掀翻了我家的地皮!”
听得他这一番话,少卿诧异地望着土地仙,着实是想不到他此前还有这样 一段过往。
不过这倒也不稀奇,土地仙的生平功德都记录在文华殿,少卿也没有去文华殿翻看卷书的习惯。
小小的土地仙如同一精致的娃娃,本就瞧着稀奇,这生动的神情一浮现,瞧着就更稀奇了。
常珺当即拱手回礼道:“小辈在此向前辈致歉,小辈们是国家异象调查局的,今日来此历练,没想到会惊扰前辈,小辈心中也是十分抱歉的。”
土地仙听得她这番话,又装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望着那光秃秃的地皮,实则在想那六皇子的幻术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此地值守千百年,又与江枫鹤一道修炼了千年,自然是同他一起结识了那六皇子,他晓得这方天地中存着诸多幻术,可他却不晓得这六皇子幻术是怎么一回事儿。
更不晓得是否惊扰了这自上界下来的青帝陛下。
土地仙只这样一想,顿时就有些忐忑,自顾自沉默了半晌,又忐忑地开口道:“见你诚心道歉,又不是有意,我便发发善心,对你们谅解谅解。”
“小辈再次谢过前辈。”常珺一听,紧皱的眉头顿时就松了下来。
土地仙又道:“江枫鹤以前是个幻阵修士,这方天地又是他练幻术的地方,走两步就是一个,我见你们对幻术不大了解,倒不如在此地停留片刻,历练一番。”
土地仙话已经说成了这样,常珺等人也只得应下来。
不过修整片刻,土地仙便领着几人走至一处花丛,常珺方一踏进去,就觉眼前一花,只听身后了无一声厉喝,钵盂便将公孙言罩得严严实实。
见着常珺等人已同花丛中由幻术所化的女修缠斗在一处,少卿这才侧首去看还没翠草一半高的土地仙。
她张了张口,忽然止住了话头,似是怕不妥帖,又布下了层结界后才开口问道:“江枫鹤便是那六皇子结识的修士么?”
闻言,土地仙挣扎两下爬到翠草草尖,好叫少卿能看得清楚。
“回青帝陛下,江枫鹤正是六皇子的道侣。”
第112章 故友
土地仙现下身量渺小,立于草尖之上,远远望去似是一小小的白点站在翠草上。
经他这样说,少卿大抵是能推出那蟠龙族六皇子与江枫鹤之间的事儿,可毕竟只是她自个儿推断,倒不如土地仙说的准。
少卿垂首看向他,施施然道:“你同我说说,那六皇子同江枫鹤的事儿。”
听得此言,土地仙面上登时就浮出恍惚,于他而言,那些个日子,已经过去太久了。
土地仙本是溪山山脚下一花色斑驳的小蛇,偶然间被当时立在溪山之上的藏阵阁的弟子江枫鹤捡回去,在聚灵阵之下待久了,他便也能修行,渐渐的,也修出了人形。
后来又被江枫鹤取了个名儿,姓是江姓,名儿是什么名土地仙已记不大清楚了。
那真的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儿了。
土地仙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道:江枫鹤生于九千多年以前的上唐,自小就是天赋异禀,于四百多岁时下山彻查北州水患一事,恰巧撞上了来下界缉拿蠃鱼妖的蟠龙族六皇子。
二人相逢如知己,在酒后畅言要仗剑天涯,但江枫鹤是个幻阵双修,六皇子又是个耍枪的,剑只是个词罢了。
土地仙也是在那时知晓了六皇子的名儿,他名为倜昭,一路上都在想方设法地瞒着自个儿是个龙。
但土地仙见他,总有心悸之感,毕竟他那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花蛇,修为也不高,见着龙,总归还是能敏锐地觉察到倜昭周身的威压。
土地仙那时就不爱和他说话,常会化作一小镯子盘在江枫鹤腕骨上,倜昭每每见着他盘在江枫鹤腕上时,面色总会有些阴沉。
初出茅庐嘛,土地仙自然也不晓得他是个什么意思,反正一个劲儿盘在江枫鹤腕上,瞪着一双绿豆大的蛇瞳透过他宽大的衣袖去看外头熙攘的世界。
后来也不晓得历经了多少年,终于在南中一带除妖时,倜昭不慎被江枫鹤发现了龙身。
倜昭不晓得江枫鹤是怎么发现的,但土地仙晓得,那天黑夜浓稠,月高无风,是诗文里常见的月夜,倜昭也不晓得是为何醉了酒,一双龙角冒了出来,这才叫江枫鹤发觉。
再到后来二人是怎么成道侣的,土地仙也不晓得,因那时他被江枫鹤收进了灵识,听不见看不见,只知第二日倜昭兴冲冲地跑来,给他喂了滴龙血,告知了他这件事儿。
江枫鹤本是想逍遥肆意的过完此生,也是在那日后,才萌生了飞升成仙的想法。
但好景不长,南中一带忽的爆发邪修作乱,虐杀百姓,紧接着北州、王都、长平一带等皆有邪修作乱。
天下修士倾巢而出,前去平复,倜昭被派遣到了长平,而江枫鹤留在了南中,二者相距甚远,日日只得飞书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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