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烛阴氏太沧闪身入了阵眼,朝少卿作了一揖,“见过青帝陛下,上界龙神鳞片修成便万法无用,当由小仙来做阵眼最为稳妥。”
“本以为你不愿,还准备将你捉来做阵眼,如今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少卿抬手召回属镂,瞥了他一眼。
钟山帝君四子太沧念起昔年在北俱芦洲的事儿,讪讪地笑笑,拱手又道:
“白帝同赤帝携二十六部战将去了白马山将封印饕餮另外半个身子的阵法抬回上界去了,经羲和神女盘查,发觉是极地其余三凶齐力将饕餮投放至下界,如今司命星君与蓬莱岛主被急急遣往极地镇压。”
闻言,少卿沉思片刻,旋即望向四处乱飞的大羿箭矢,“你且安心做阵眼,余下的交与我等。”
但见饕餮翻身怒吼,整个一方世界都颤了两颤,少卿脚下踱过咆哮的赤虎,属镂剑光闪烁,狠厉地劈在饕餮腰腹,绞碎其大半脏器。
眼见着立在十方绝阵中的战将身影愈来愈多,阵法隐隐有了筑成的迹象。
饕餮双目虽已瞧不见,但兽魂却是见的清清楚楚,兽爪向后退了半步,周身红光乍现。
见此,少卿扬手掷出属镂,“哪里逃!”
天之宝剑势如破竹,一路斩断急急护在饕餮身前的煞风,裹着浩荡金光转瞬破开万丈高的焰火,直直钉住饕餮后腿。
扶柏召回大羿箭矢,紧绷的弓弦与泛着赤金流光的箭头直指饕餮半个身子。
粗壮的雷霆迎头砸下,诸犍手执断蛇,瑞麒麟模样的剑中魂霎时显现在其身后。
饕餮急急收回铺满天际的煞气,身上伤处正不断被破开又愈合,但其定眼望去,那诸天屠魔的十方绝阵早已筑成。
霎时间,萦绕在周身叫他极其不适的清气陡然一变,眼前登时被一片浑浊覆盖,似是天地未开之时。
只见十方绝阵之中,雷光混杂着剑光一闪而过,只短短一瞬,钉在原处周身缠绕诸多术法真言的饕餮就觉心口一凉,而后绞痛便以极快的势头蔓延至全身。
饕餮止不住怒吼,咬牙之下,竟放弃自个儿半个身躯,墨黑的兽魂直冲天际边逃窜而去。
少卿手中属镂剑光一闪,转瞬就洞穿其兽魂,眼前赤金流光一闪即逝,弑神箭矢已牢牢钉在其额顶。
大羿箭矢嗡鸣着,不断地吸纳着兽魂。
勾陈大帝扶手立在远处,望着箭矢在瞬息间将兽魂尽数吞纳,手边顿时显出一白玉长匣,抬手就将箭矢收了进去。
立于阵法之中的诸多银甲战将见此,当即便着手净化这一方世界残存的浊煞之气。
少卿缓缓将剑归鞘,把属镂系在腰间,这才解下松纹,方一用神识探进松纹的剑中世界,顿时就对上了常珺探究的目光。
适才还威风凛凛摆出青帝架势的少卿顿时就蔫了下去,求助的目光寸寸扫过候在眼前的几人。
玄又见状不对,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她醒着?”
少卿缓缓地点头,又见弦锦端庄的神情寸寸龟裂,也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全都瞧见了?”
少卿又缓缓地点头。
而后她就听见了玄又的悲鸣,“天杀的!你好歹施个法叫她晕过去啊!”
方才分神去瞧那钟山帝君四子的诸犍只听见了玄又的悲鸣,又想起司命星君前些日子和蓬莱岛主私下念叨的常珺。
他极快扭头,眼中冒着光的看向少卿:“你说什么?莫不是常珺活了?”
诸犍的嗓音不是一般的大,好在扶柏眼疾手快地甩了道噤声咒过去,当即将食指抵在唇边:“啊嘘!嘘嘘!”
常钦缓缓地探个脑袋过来,“我额…出来之前,和阿姊说了,希望她不要怪罪太深。”
玄又险些给少卿和常钦一人一巴掌,“你说这话有什么用?!”
玄又深吸两口气,念起少时闯祸,都由她背锅的场景,简直是泪如雨下,“她不怪罪你二人,她可会骂我了。”
少卿讪讪地望她一眼,同她传音道:“先莫说这个,你且先替我想想,我应当怎么做?”
玄又翻她个白眼,“别问我,我不晓得。”
而后在她将目光放在弦锦身上时,立即上前半步挡住她的视线,“也别问弦锦,我二人都不晓得。”
诸犍此前同常珺打得交道少,但也听闻她于上界整肃青丘四个氏族之间乱斗的事儿,而今少卿又不知寻了什么法子将常珺复生。
但诛仙台的雷,由他降。
诸犍缓缓吐出一句:“日后青帝受罚降雷,我定是不会留情,还望青帝事先准备准备。”
“边儿去!”少卿险些一巴掌将他扇回上界。
第136章 质问
白马山上清风习习,入了春后,山上俨然是绿意一片。
诸犍围着民宿转了三圈,口中啧啧叹玄又同弦锦二人真真是好品位,又围在桌案前兴致大发,泼墨写了扭曲的大字。
扶柏本是要同白泽一道回紫宸殿,将下界的事儿尽数于太极正殿上奏于天地,奈何她实在是没耐住看戏的心思,便一道跟着回了民宿。
现下正与常钦一同观赏玄又闲暇时的画作。
长几上横放着松纹,坐在马扎上的玄又目光发愁的盯着松纹,倒是弦锦支着头,扬手去看手腕上的木雕小刀,似是对松纹剑中世界里的常珺漠不关心。
“你要将她放出来么?”玄又缓缓叹气,转头去见缩在蒲团上抠着属镂剑纹的少卿。
大气不敢喘的少卿瑟缩了一下,挪着蒲团伸长脑袋,“放…不放…有什么不一样么?”
玄又眼含幸灾乐祸,施施然道:“放,你现下就完,不放,你日后再完。”
弦锦支着头,替少卿问了一嘴,“这有甚么区别?”
“没区别,”玄又笑嘻嘻地看少卿,“你这伶牙俐齿的,竟也有今日。”
闻言,少卿绷着面皮默了默,良久后,牙一咬眼一闭,常珺便自松纹剑中世界而出,抱着双臂立在长几前。
玄又抬眼就望见她阴沉的脸色,心下尴尬,遂冲她讪讪地笑了两下,不着痕迹地缓缓向后挪动身形。
“…许久未见…身子应当安好…?”
玄又侧目就瞧见缩得如鹌鹑一般的少卿,手一抬就将她推了出去。
常珺经先前一事,现下心中混乱不堪,诸多疑问缠绕在心头,适才刚想清楚之前所见的幻境应当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儿。
现下又有新的疑问盘绕在她心头,可她依旧不喜有人诓骗她,而少卿同玄又弦锦等人却是做了张巨大细密的蛛网将她牢牢罩住,教她沉溺于虚假的世界中。
常珺木着脸,冷声开口:“身子应该是安好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二位,是玄冥帝君,还是青阳帝君?”
一听她这冷言冷语,少卿额角划过冷汗,不着痕迹地向后缓缓挪动步子。
玄又面上笑意一僵,伸手就将她拽回来,支支吾吾地开口,“你我之间倒也不必如此生分,原先是怎唤我,就怎唤我罢。”
“这怎么行,毕竟您是玄冥帝君,我不过一介凡人,实在不敢。”
玄又尴尬地笑笑,听她的语气,一时间竟分不清她如今到底是忆起此前的事儿,还是没忆起。
玄又同少卿僵着身子,默默的一道向后退步。
常珺眉梢一挑,“怎么了玄冥帝君陛下?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竟然让你把我当做洪水猛兽?”
见鬼了,常珺这嘴怎就尽挑她放箭呢?
玄又白眼一翻,越过她去看凑在桌案前的扶柏和常钦,“你想得太多了罢,你瞧瞧,我唤勾陈大帝亦是唤她的名儿。”
常珺冷笑一声,“这怎么能一样呢,您是玄冥帝君,她是勾陈大帝,这样称呼,也没错,可我一介凡人,直呼您的名字,于理不合。”
玄又属实是翻不动白眼了,侧目就见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少卿,若不是她紧紧攥着少卿袖袍一角,她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能掐个诀原地消失。
“不合?怎不合了?你若是唤我的名都觉不合,那唤她的名,岂不是也不合?”玄又一把将少卿推了出去,一闪身便到了弦锦跟前。
少卿心虚地抬头去看常珺,她自小便聪慧精明,哪儿听不出常珺方才说的句句字字,皆是说与她听的。
奈何她属实是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常珺,这才不敢吐出半个字眼儿来。
常珺瞧着她鹌鹑样,徐徐叹了一气,在少卿胆战心惊的目光中,缓缓吐出声音来:“青帝陛下。”
“谁?谁是青帝?”
少卿压根不敢瞧她,拭了把额角的冷汗,打着哈哈就想混过去。
“东极青华大帝。”
常珺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想之前在顾冬生的林子里,还能说了无一句死鸭子嘴硬,没想到少卿在此时,竟然也是如此。
“不是你么?”
少卿嗫嗫嚅嚅地吐出一句:“是…是我。”
终于从她嘴里听到实话的常珺鼻尖一酸,压着心头那些不适,冷声问:“为什么要骗我呢?”
“这、这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常珺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少卿自是晓得常珺的事儿,从前到如今,都牵扯过多,属实不能在她说出口,至少现下不可以。
她眼一闭,心一横,咬着牙道:“不能说。”
一听她说这话,常珺心中压下的那些不适顿时就像破了个口子似的,翻滚着,咆哮着涌上来,教她隐隐失态的厉声问:“为什么不能说?!”
少卿望着她,眼底铺满着复杂,一时间竟如失了神一般,恍惚间瞧见了昔年万和宫里的常珺。
旋即回神,就见以往数个日夜里心心念念的人就处在眼前,可是如今的她却是再没以往的心性,也没了以往肆意的性子。
她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胆小、懦弱。
少卿清楚的知道。
她既享受着同常珺处在一处的日日夜夜,又惧着常珺会在某一日里忽地忆起从前的事儿,然后发觉自个儿桩桩件件都在诓骗她。
患得患失,早就教她体会了个清楚。
少卿望着她的眼睛,嘴唇张张合合了半晌,也未能自干涩的喉间吐出字眼。
常珺却是再也受不住这样的寂静,快步上前揪住她的衣领,哽咽着,却又如逞强一般,提高声音问:“你到底是有什么不能说的?是有关我的吗?还是你本来就不想说?!”
少卿垂着眼,一眼望见淌过她脸侧的泪痕,下意识想要抬手替她拭去,后又忽地顿住。
“我…”
她觉得自个儿的眼眶也有些酸涩,却仍旧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你…”
她支支吾吾地,半晌也未能吐出个完整的句子,常珺一时气急,胡乱的喘着气,可还是盼着她能说出些什么的。
但她眼前骤然一黑,耳边只闪过了少卿急声厉喝。
——“常珺!”
第137章 逼问
安魂香腾起细长的青烟,屋子里一时陷入寂静无声。
榻上的人儿蹙着眉,紧闭双眼,任凭少卿适才如何呼唤,也未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扶柏指尖银光闪烁在常珺额间消失,面色难堪地起身,“既不是幻境,也不是煞气侵袭,怎就醒不过来?”
四周气氛霎时沉了下去,玄又环顾一圈,咳了两声,故作轻松地看向少卿,“瞧瞧,诓常珺诓出事儿了吧,还给人气到了。”
她方一说完就被弦锦自身后探出手来捂住了嘴。
弦锦望了望少卿垂着眼睑看不清神色的脸,无奈地摇头,“你还是莫要说话了。”
“不如先将她适才的记忆尽数抹了去?”诸犍面色一沉,翻手闪过红光。
弦锦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缓缓吐出字眼:“莽夫。”
诸犍阴沉的面色一变,讪讪地笑笑,凑到少卿跟前,“认真的,要不要将她的记忆抹去,对你对她都好。”
少卿徐徐叹气,伸手将他扒拉至一边,“边儿去罢。”
三番五次被拒绝的诸犍缩了缩脖子,低声去问常钦,“为何你们就是不愿将常珺的记忆抹去,她不记得适才的事儿,岂不是更好?”
常钦冲他翻了个白眼,“怪不得钟山帝君总爱同你吵架,你这心思真是为难他了。”
“这是何意?”诸犍挠了挠脑袋。
“你仔细的想想,阿姊晕过去之前,就发了这样大的火,你那提议是好的,可只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倘若阿姊忽而有一日记起,那定是比今日更要火大,到那时还能抹去阿姊的记忆么?”
诸犍眸色清澈地望着她,良久,又挠了挠脑袋,裂出个笑来,“你说的对。”
候在榻前的扶柏将指尖自常珺的额顶滑落,蹙着眉起身,扭脸就迎上少卿期冀的目光。
虽不忍打破她那份期冀,可扶柏仍旧只能对她如实相告。
“常珺以往修的便是神魂,我虽也修神魂,可我毕竟不是专修神魂的,自然参不透她的神魂,也入不得她的神识,不清楚她如今到底是个甚么情况。”
“真的没有法子了么?”少卿身形一晃,被玄又扶住时,匆乱抓住了扶柏的衣袖。
“非也,”弦锦挥袖,下瞬便有青蓝的焰火融进常珺的神识中,“我这神火能护她神魂不灭,而上界专修神魂的,还有友一凝。”
弦锦苦恼地皱眉,又道:“可她如今去了极地镇守,不晓得能不能抽出分魂来下界探一探。”
扶柏抿着唇,眉间有一闪即逝的轻松,“此事好说,我现下便回极地将她换下来,虽言上界一日下界一年属实夸张了些,可教她留个四五日,也是可行的。”
“还请勾陈大帝等等,我不修神魂,换我回极地镇守,乃是上策。”
诸犍出声止住扶柏将要离去的步子,“而涂山氏女君同你等自小一道修行长大,若是醒来,自然是极其愿意见着你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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