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策方欲去追,只听那小人一面抱着香炉一角,一面哭嚎:“翠花!我改日定能再逃出来见你!”
但见香炉之上忽而浮现一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双手叉腰对着哭嚎的小人怒喝:“顾二狗!还有人呢!”
“这有什么关系?她们都看见了,有什么关系?”
那顾二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依稀能瞧见整张脸都皱着一处。
薛策望着眼前一幕,脑子里一声翠花一声顾二狗交织回荡,又看了看抱着翠花腿哭嚎不断的顾二狗,属实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承想,她这一笑,整个祖祠里霎时回荡出各式各样的笑声。
薛策笑意一顿,黄符霎时就浮现在指间。
可还未有所动作,就听常珺轻笑一声,手中白光一闪,“都出来罢。”
一晃眼,眼前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牌位里登时现出诸多光影,定眼一瞧,竟都是些同顾二狗身形差不多大的小人。
“走啦走啦,你没见着都有人来寻你了?昨夜就叫你回去,你偏不愿意,现在倒好,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翠花推着顾二狗的脑门,半是无奈半是怒斥。
“我不过是想看看娘子,顺带看看家中长辈、小辈罢了,寻我作甚,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回去…”
顾二狗抱着翠花的腿死活不肯撒手,“我都将这祠堂打扫的如此干净,你不给我个奖赏,还叫我早些走,我是甚么?保洁吗?”
他哭嚎的嗓门极大,祠堂内的回荡一声高过一声。
倒是听着他的话,薛策也摸了个大概。
这顾二狗应当是顾氏祖祠里的人物,想来不知是碰到了什么机缘,成了香炉里的精怪,那翠花大抵也是如此。
“师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是,”常珺对着摆在最高位的牌位一扬下巴,冲她眨眨眼,“你瞧瞧,那人叫甚么?”
“不是叫顾…顾冬生?!”
薛策抬眼望去,待看清后,嗓音隐隐有了几分撕裂之势,“顾前辈是…?”
她这一嗓子喊得极大,那本还在哭嚎的顾二狗霎时止住了哭声,一抹眼泪,轻咳一声,“你晓得顾家祖宗?”
常珺当即开口道:“顾前辈如今的国家异象调查局的幻修指导老师。”
闻言,顾二狗话锋一转:“祖宗活到了现在?!她不是怀蜀时期的修士么?她活到现在是甚么化石么?”
常珺边迎着顾冬生的牌位点香放入香炉中边道:“化不化石我不晓得,但顾前辈如今是局内修为最高的几位修士之一。”
薛策倒是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捣了捣那神色忽地变正经的顾二狗,笑道:“你还怪时尚的,化石都知道。”
那顾二狗一掌拍掉她伸来的食指,冷哼一声,“无知小辈,朕乃上唐北魏开国皇帝!”
听得此言,常珺蓦然想起薛策方才递至她面前的手机——东淮顾氏第六十四代孙顾煦,乃为上唐时北魏开国皇帝,此条有待考证。
虽言此条上写着有待考证,可如今看得顾二狗严肃的神情,应当是真事。
常珺还在想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谁知耳边忽地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她为什么叫你二狗?是你的字?”
常珺侧头一看,就见沈慕不知何时入了祠堂,正饶有兴致地同香炉边的几个小人玩得开心。
“无礼小辈。”
顾煦眼神忽地飘忽起来,却还是强装严肃道,“我同我家娘子相识时,还不是顾家子孙,我娘说贱命好养活,就取了个二狗。”
沈慕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你很讨厌这个名字?”
“谈不上讨厌,”顾煦面色一变,扒着翠花又成了顾二狗,“我娘子喜欢这样叫,这乃是夫妻之间情……”
他还未说完,便被翠花一把掐住嘴,“人家还小,不能说了。”
顾二狗的神情一瞬变得有些委屈,却在翠花松手时一扬眉梢,骄傲的道:“我娘子名盛璟晞,怎么样?好听罢。”
而后围在香炉前的沈慕和薛策就见适才还叉着腰训人的翠花神色一变,蓦地就变得端庄起来,就连面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来。
沈慕默了默,对着盛璟晞拱手道了声好,缓缓退至常珺身后,嘀咕道:“怪不得是夫妻。”
常珺颇为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转而看向抱着翠花不愿撒手的顾二狗,“前辈,馆长年纪也不小了,我等也该走了。”
“前辈若是不愿,晚辈也是可将盛前辈一道带回去,可只怕这样一来,顾氏祠堂又是要冷清许久了。”
第157章 嘉定
祠堂内的小声谈论戛然而止。
常珺一面说,一面朝翠花的香炉伸手,指尖方一碰见就听顾二狗一声疾呼:“回去!我同你回去!”
他边喊边随着自个香炉一道跳到薛策手上,嘴里还在嘀嘀咕咕,“那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有甚么好待的,真无聊。”
待到顾煦依依不舍地告别祠堂里诸多小人回到分局时,着实是震惊了一瞬。
他扒着薛策的手,抬头望向常珺:“你不是说要回那什么博物馆的么?”
“晚辈方才思量一会,想着前辈如今又不是甚么死物,自然不得放进博物馆。”
常珺顿了顿,又道:“便想将前辈带回分局,受分局的精怪管辖,如此一来,日后还能有休假回顾氏祠堂瞧一瞧。”
一听这话,顾煦面上顿时扬起了笑,乐呵了半晌才开口:“你这小辈说话,真是深得我心。”
“前辈过奖,顾冬生前辈此前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常珺虚虚地抬手行礼,“待晚辈云游结束,便回总局瞧瞧,告知顾前辈东淮顾氏祠堂的事儿。”
东淮春迟,夜来的早,五点左右天黑了,今夜云厚,瞧不见三足金蟾周身清辉的光。
常珺本欲下午就领着沈慕踏上前去嘉定分局的路,奈何薛策说是要请客,便留了下来在当地饭馆搓了一顿。
八点多,将要启程时,薛策忽地摸出张黄符递给她,也不多言,只一个劲地叫常珺划破指尖滴血进去。
待到她亲眼见着猩红的血滴落进黄符中消失不见后,这才松了口气。
“师姐,你也知道,你很倔。”
薛策一面说,一面叹气。
“我给你的这张黄符是我新研究出来的,滴了谁的血,要是遇到了危险,各地分局的传送阵就能察觉到滴血的人有危险,会紧急锁定你的位置,倒是营救时间会大大缩短。”
她说着,面色发愁的望向常珺,“闻人师姐取了个名儿叫命符,还望着这张命符能在危机时刻救你于水火。”
常珺望着她的眼睛,将命符收至袖里乾坤中,郑重地道了声谢。
薛策却是摆了摆手,又摸出一张递给沈慕,也看着她滴血而入后,这才故作轻松地开口。
“沈师侄,你这师父你可要看紧了,不看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可吓人了。”
沈慕笑着拱手道:“多谢薛师叔提醒。”
薛策扶了扶眼镜,挥手道,“师姐这次领着沈师侄四处云游,还要记得安全,时候也不早了,就在这儿告别吧。”
浅浅地脚步声消失在耳边,薛策再回首望去,常珺同沈慕的身影于昏黄的路灯之下,越拉越长。
“薛师叔!”
一迟迟见不到薛策的沧城分局弟子急急跑来,见到她时,先是作了一揖。
“闻人师叔说东淮夜间冷,叫你别大晚上出去画符,师叔你要是冻感冒了,我回去就死定啦!”
“走啦走啦。”
嘉定秋早,秋分之后,气温骤降。
沈慕本是习惯周身灵力调节温度,却还是学着常珺的模样套了上外套,总归她也有灵力调节,冻也冻不着她,热也热不着她。
二人来的倒也是巧,嘉定分局上个月刚刚迁至市区,藏于市井小巷之中,虽说不起眼,但局内设施焕然一新。
常珺兴致勃勃地参观时,正巧撞上刚开会结束的嘉定分局局长,她一见着常珺便快步上前。
一面耐着性子陪常珺参观整个新建的分局,一面乐呵呵地拍着她的肩,说是好不容易从杨百万手里扣点款下来修成这分局。
分局长是个女修,三十多岁左右的面孔,实则应当是有两百多岁了,滔滔不绝的说着,末了还叹一句杨百万真是抠门。
常珺也不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可她那弟子却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转眼,便和分局长聊得开怀。
一路走至任务厅,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墙的的任务卷轴,诸多嘉定分局弟子不时踏进任务厅。
纵使嘉定弟子极多,可常珺驻足瞧了许久,来来往往的弟子皆取了任务出去,可墙上的卷轴仍旧不见少。
见此,常珺亦是上前仔细地瞧一瞧这任务卷轴上都记录了什么任务。
她看了半日,最后取下一记录着因凶杀案之后就一直有闹鬼传闻的市中心小区的卷轴。
待到她将卷轴盖了章出门后,沈慕正和嘉定分局长依依不舍的道别,见她出来了,又欢天喜地的迎上来。
“师父,您接了什么任务?”沈慕好奇地凑上前去看她手里的卷轴。
“是一桩闹鬼的,在市中心东芜路旁边的回迁小区。”
常珺一面说,一面将卷轴展开递给她,好叫她看得清楚。
但见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三十多年以前,东芜路旁回迁小区二栋三单员四零二号一家五口于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在这之后,二栋三单元的住户在半夜间时常能听见那一家五口的惨叫,间杂着几声婴啼犬吠。
三十多年以前刑侦技术并不发达,但由于二栋三单元的住户多数不堪其忧,整日惶恐,要么是将房子租了出去,要么将房子底价卖了,要么连房子都不要就尽快搬了出去。
嘉定分局见此,便遣派多名弟子协助当地警方破案,后于二十年前将逃亡至安青的三个亡命徒抓获。
嘉定分局怕亡魂迟迟解不开执念,分局与当地警方协商执行死刑的地点秘密设置在四零二,可即便如此,闹鬼传闻仍旧得不到平息。
沈慕光是瞧着卷轴上书写的内容就能觉察到亡魂的怨气,可一想起那婴啼便止不住的冒火。
这三个人渣!
她拧着眉,问:“师父,我们是现在出发?”
常珺点了点头,领着她一道朝东芜路走去,一面走一面抬眼望天色,现下出行,估摸着抵达地处,应当是要到天黑。
沈慕闷头跟在后头,走了许久,直至路灯亮起时,这才没忍住开口问道:“师父,你是要去杀了这些鬼魂吗?”
但听前头的常珺头也不回地道:“它们没做害人的事儿,我为何要杀?”
第158章 厉鬼
入小区时已是七八点的样子,老旧的小区路灯早已坏了几个,现下又正值秋日,倒是显得有几分寂寥。
二栋三单元因租房价格便宜,如今也是住进了两三名租户,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已损坏,一路走至四楼都是黑漆漆的,无端的有冷风刮过。
常珺摸出卷轴里的钥匙开门,领着沈慕一踏进去,就有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尘土扑鼻而来。
常珺指尖交错燃了火苗,微微映照出老旧房子里的光,沈慕于身后跟着,亦步亦趋地往里走。
方一关上门,耳边就听呜呜几声,旋即眼前微弱的光就闪过两道黑影。
待到常珺走至最靠里的房间门前时,身侧的脱落墙皮的墙上赫然显现出了几个血手印。
沈慕倒也胆大,摸出枚晶石凑上前细细地看,半晌后眼冒金光地转头对常珺道:“师父,有大人和小孩跟着我们。”
常珺方点头,沈慕就见身侧忽地显现出一大一小两个鬼影。
大的是个女鬼喉咙被割开大半,整个脑袋直往一边耷拉着,小的是个男鬼童,心口三四处贯穿伤,原先穿着的衣服被鲜血浸染早已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还不待常珺瞧清楚两只鬼,肩上陡然一重,侧目一瞧,就见身后一左一右飘着两个鬼童,一男一女,同身前的鬼童一般,心口都是贯穿伤。
见此,常珺翻手掐诀,杂乱的屋子忽地燃起幽幽青火,自远处望去,似是鬼火。
眼前顿时明亮不少,常珺疑惑地转头看去,“不是一家五口,还有只狗么,剩下的呢? ”
但见沈慕蓦地一动,手边霎时显出刀影,回身拔刀就要劈下时,突然被常珺摁住了手。
“师父?”
常珺望着她身前半个脑袋凹陷下去的男鬼和其脚边已看不出模样的狗,缓缓道:“莫急。”
话音刚落,男鬼身形一变,滔天的怨气裹着厉啸直冲沈慕而去。
“屏息,”常珺松开手,轻声提点道:“凝神。”
沈慕如今半步金丹,前头迎上男鬼,后头对上女鬼,倒也不显得吃力。
老旧的屋子不算大,纵使沈慕对上二者不吃力,可在如此狭小的地处,属实施展不开拳脚。
但见候在一旁的三只鬼童忽地动了身形,常珺眸色微凝,胜邪瞬时显现在手边。
可剑并未出鞘,九尾灵狐便自剑中窜出,直将三只鬼童同狗一道吞入腹中。
不过半盏茶时候,沈慕便已隐隐落了下风。
可自常珺看来也是奇怪,这对鬼夫妻之间默契十足,分明能于十招内叫沈慕败了去,只是不知为何要同她缠斗这样久的时间。
常珺守在九尾灵狐跟前,蹙眉望着仍旧勉力找寻时机的沈慕。
倏地,漂浮在角落的青火骤然晃动,常珺当即扭脸看去,只见着晃荡的焰火,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可再一转头,就对上三只鬼童惊惧的面孔,耳边登时就响起了犬吠。而那同沈慕缠斗在一处的鬼夫妻攻势忽而就变得急促。
青火仍在晃动,九尾灵狐兽瞳微眯。
怪不得。
怪不得到如今这一家五口都未能转世投胎去。
常珺念起卷轴上所言——于四零二执行死刑,心下当即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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