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吻说得好像第一个被罚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她一样。大花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才安静了一会儿,伴随着高跟鞋落地的清脆声,走廊不远处的来人令三人立马打直了身子,纷纷出声问好:“花老师。”
花老师停下脚步,手里抱着一摞试卷,清冽的香水味像几千万根看不见的细丝在空气中相互缠绕,丝丝缕缕的,扰人心神。
她看见青禾被罚站时有些惊讶:“我没看错吧,这是我们青禾吗?”
青禾点了点头,少见的羞赧浮上脸颊。
“欸,花老师你偏心,怎么不说我呢?”大花就是什么事都想掺和一下的主。
“你呀,惯犯了,有什么可说的。”
大花嬉皮笑脸地回:“惯犯也有人权。”
“贫嘴。”花老师讲完大花,最后才走到温乐面前问:“又被罚站了?不仅自己学坏,还带着好朋友们一起?”
“才没有。”温乐皱眉,偏过头不看花知漾的脸。
花知漾才转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学生们就在私下把她评为最受欢迎的老师,没别的,因为花知漾太漂亮了,她的漂亮就像陈列在博物馆里瓷器,高贵典雅,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那一种。
但是青禾却觉得花知漾在音乐课上对古典乐的赏析讲得很好,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就连大花这种对古典乐无感的人都被带进坑里了。
“你最好是。”花知漾拿着手上的试卷敲了敲温乐的头,温乐气鼓鼓地,就是不看花知漾的脸。
花知漾笑了笑,走了。
大花又推了推青禾的胳膊肘:“我就说那次我没看错吧,温姐姐和花老师,正在热恋中。”
青禾:“是是是,知道了。”
大花觉得青禾没劲透了,然而觉得没劲透了的下场就是讲台上的老师好巧不巧又看见她们两人讲话,于是青禾和大花被罚去操场跑五圈。
青禾觉得温乐的嘴可能开过光。
大花由于没吃早餐,跑了两圈就跑不动了,眼看快下课,于是拉着青禾一起溜去学校的超市买吃的。
下课后,夏之夏立刻就去找青禾了,大花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课桌里呢,买了东西就急匆匆地赶回教室。刚到教室门口,就见一男的在班级门口找青禾。
这个男的大花有点印象,就是上次在海滩问青禾还认不认识他,青禾说不记得的那一位。
大花问他:“你找青禾干嘛?”
“想把这个给她。”蒋方把手里印着“xxxx国际钢琴比赛”的海报扬了扬。
大花瞥了眼。没好气地道:“别来烦人听不懂呀?人上次都说不记得了,你怎么还上赶着来。”
周围有人在围观,蒋方觉得没面子,于是不甘示弱地回:“关你什么事,我找的又不是你。”
“就关我事了。”大花气势汹汹地怼了回去,一副不服就开干的架势。
蒋方突然就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大花。
“吵什么?”夏之夏和青禾刚从超市回来就看到大花和一男的吵得面红耳赤。
12.白键钢琴
后来还是花老师了,蒋方才不情不愿地离开的,但青禾希望这个人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眼前。
走之前他问青禾:“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吗?难道你不想再回到那个舞台?”
于是临近傍晚的时候,青禾又来到了海边,她坐在长长的台阶上,看着远处夕阳落下海平面。夏之夏安静地坐在青禾身后,膝盖上铺着一个速写本,不时拿笔尖对准鸡蛋黄一样的夕阳。
夏之夏画画很不错,有的人好像生来就是比别人多一些天赋的。其实青禾有时候也不太懂自己,毕竟她坚持了十几年的事情,说要放下好像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青禾已经不想叹气了,于是她问夏之夏:“我这样会不会很没用?”
“不会啊。”夏之夏收起速写本,把位置挪到了青禾身边:“在我看来,别人总觉得你离山顶只差一步,她们就会觉得好可惜好遗憾。但是我看到的你已经是站在山顶了,不是说你只能到那里的意思,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不要责怪自己了,好么?”
青禾把脸遮在臂弯里,以至于声音听起来都是闷闷的:“但是我做不到。”
“青禾,你做得到的。”夏之夏轻轻拍了拍青禾的背。
这个人掌心的温热就像夏天里温柔的风,青禾被安慰到,心里不再觉得空空的,至少这一秒是这样的。
于是青禾说:“那你会一直相信我吗?”哪怕我只是一个胆小鬼。
“会的。”
青禾抬起头,撞见夏之夏一直在盯着自己:“干嘛要一直看着我?”青禾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又把脸埋进臂弯里。
“难道看你还要收费吗?”
“嗯。”
“那我看看我的银行卡上还有多少钱,够不够看你很久很久。”夏之夏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怎么办?卡上的余额足够看你到下下下下辈子。”
“神经。”青禾笑着骂夏之夏,夏之夏也跟着笑。
晚上回去后,青禾坐在琴凳上,翻开那一本很久没动过的琴谱,凭着肌肉记忆又弹了一遍。从第一遍的磕磕绊绊到得心应手,也不过一个小时。弹了后才发现青芝不知何时站在一旁一直在听她的演奏。
青芝说:“你小时候刚开始学钢琴那会儿,坐在凳子上小小的一个。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们青禾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呢?但我想不出来。”
“你外婆她……算了,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难。”
青禾当然知道青芝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只是搂着青芝的腰,脸贴在青芝的柔软的小腹上,没有说话。
青芝摸了摸青禾的头顶,觉得有些对不起青禾。因为在青禾还是一个小朋友的时候,就跟着她吃了很多的苦,后来迫于无奈把青禾放在青凼让方娟华带,而方娟华的教育方式……
青禾却仰头望着青芝:“就像你没有怪我那一次比赛的失败一样,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把我丢在青凼。”或许你是知道方娟华是怎样的教育孩子的吧?但我不怪你。你很难,我知道,我都知道。
青芝眼眶泛红:“青禾,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青禾摇了摇头:“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了。”
青芝伸出双臂将青禾拥在怀里。
也许是和自己和解了吧!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青禾脑海中的撕裂感奇迹般消失了。夏之夏给青禾讲了一个新的故事。
新故事的主角是一台没有黑键的钢琴波利,因此她的世界要比其他钢琴单调很多,所有的钢琴都在嘲笑她是一个肤浅的、单调的怪物。
没有人会选择这样一台钢琴演奏的,她注定得不到任何青睐。然而有一天一个盲人小女孩发现了她,波利已经习惯了所有人很遗憾地对她说:“多么美妙的声音,可惜没有黑键。”然后再理所当然地去挑选下一台钢琴。
可惜那样的事并没有发生!从小女孩按下琴键的那一刻起,她就坚定地选择了波利。
人们围在小女孩身边尽情地嘲笑她:“瞎子弹坏琴!”
“她们看起来真般配!”
太多太多难听的声音了,但小女孩置若罔闻,依旧专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弹奏着属于她独一无二的钢琴。
可是波利却替小女孩感到委屈和愤怒,于是她发出了世界上最低沉的低音和最嘹亮的高音,这些刺耳的声音把那些讨厌的人都统统吓跑了。
但是也吓到了小女孩,波利以为自己就要被抛弃了……
“然后呢?”也许是这一次的故事很精彩,又或许是青禾身体的疲惫消失了,她有些期待故事继续。
“嗯,还没想好。”平淡的语气有着藏不住的狡黠,青禾知道夏之夏在骗自己。于是盖好被子也假装要睡了。
“你希望是怎样的结局呢?”夏之夏问她。
青禾想了想,会是一个俗气透顶的结局吗?盲人小女孩和波利的互相救赎,听起来好像是挺励志的故事。难道会来一个出其不意的走向,波利其实是一架魔法钢琴,而女孩正好是一个麻瓜。
青禾猜不到,但是快被自己的脑洞给逗笑了,于是清清嗓子道:“是你说的故事,为什么要我来讲结局?”
“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
“哪里有意思了?”
“因为这样就是我们的故事了。”
青禾觉得耳根泛起一阵热,不用看都知道很红,还好灯已经关了,不然给夏之夏看到,估计又要笑她。
“我不会说故事,睡吧。”青禾告诉夏之夏。
其实青禾在撒谎,青禾很会讲故事,尽管在青禾小时候的记忆里,没有人给她讲过睡前故事,但她却学会了给自己讲故事。
那个时候青芝工作很忙,无数个漆黑的夜晚都是一只玩具熊陪青禾度过的,青禾总是抱着小熊睡。玩具熊陪伴着青禾,但玩具熊不会说话,于是青禾只能自言自语。
青禾天马行空地幻想着,还给自己创造了一个不存在的朋友,名字也叫波利。有的时候波利会变成小熊,有的时候波利是窗台前一株被雨打湿的花。
青芝发现青禾自言自语越来越严重的那一天,青禾站在五楼高的阳台上,撑开了一把小伞,纵身一跃。还好,楼下的花坛里有一棵大树,苍劲有力的树枝勾住了青禾的衣领,青禾没有大碍。
而青芝却被吓个半死,青禾蜷缩在青禾怀里道:“妈妈,活着好痛苦。”
那一年青禾才五岁,就看透了人生的本质。
青芝哭笑不得,随后就带着青禾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小孩子的成长需要大人的陪伴,青芝很无奈,因为如果给了青禾陪伴,她们就没有面包。
迫于无奈,青芝决定把青禾放在方娟华那里。
方娟华住在一个叫做青凼的城市,那个城市很少有阴天,天空总是湛蓝。方娟华和一只猫住在一起,阳台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玫瑰和蔷薇花。
方娟华是一个很严厉的人,教青禾弹琴的时候总是拿着一根教鞭,青禾弹错一个音就要被打一下手。青禾也不知道最初的日子里手都被打肿了是怎么还没想放弃的。
大概是因为喜欢吧!
哪怕后来再大一点,因为考试成绩不优秀,总是被惩罚不能吃饭,严重的时候甚至要跪在玻璃渣上,但是想着还能弹钢琴,青禾就都坚持下来了。
波利没再出现了,不存在的朋友变成了一台旧的立式钢琴。青禾的十指磨出了厚厚的茧,拿回家的奖杯也越来越多。
“所有你演奏的视频,我都看过。”黑暗中,夏之夏用气声说道。
“你在哪里找到的?”青禾有点想知道。
“世事不难,只怕有心。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是一个纪录片,里面有你,还有你外婆。”
青禾想起来了,那一年她刚十二岁,在俄罗斯拿回了一个含金量挺高的奖杯,回国后一个纪录片导演联系了方娟华,他们觉得方娟华把她教育得很成功,于是想把她当作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的典范来拍摄。
方娟华同意了,但是青芝知道后却勃然大怒,那个夜晚青芝和方娟华争吵:“你毁了我还不够吗?连她你也要毁掉。”
就算上了年纪也要求自律的方娟华只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青芝呀,我教育青禾是很成功的,至少在旁人眼中,他们是认可的。”
“什么算成功?追名逐利的成功吗?还是拿不到第一就不许进家门,大冬天的夜晚在门外一直罚跪?你别再拿你那一套用在青禾身上。”
“行,你既然觉得我教得不好,就别把女儿丢给我,一丢就是这么些年”价值不菲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碎在地上的玻璃渣子让青禾回忆起跪在上面的痛感,膝盖在隐隐发酸,青禾不自觉地身子抖了一下。恐惧、不安、焦虑,再次蔓延开来,青禾觉得喉咙里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头,青禾成了一个无法表达的哑巴。
那天方娟华和青芝的争吵最后以青芝短暂地妥协作为结束。因为最后纪录片还是拍了,但是拍完以后青芝就把青禾带回了自己身边。
13.坠落的人
“为什么要提起这些?”青禾不解,伸出手指按在了夏之夏的唇边。
“因为我想了解更多的你。”
“我……不知道怎么说。”青禾转过身背对夏之夏,一个人看着洒在墙角的月光,月光清冷,没来由地寂寞又萦绕在了心间,但背上又被温热熨帖,好像有人在这一刻察觉到了她的孤寂,于是便用滚烫的心巴巴地贴了上来。
“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说了。”夏之夏用指尖在青禾的后背画圈,一个又一个。
青禾纵容了这一个她不会允许发生的幼稚举动。
最后也不知何时睡着的,往后的好几天都是这样的。白天在学校上课,回家练琴写作业,深夜两个人躺在一起,有时候是青禾先睡着,有时候是夏之夏先睡着。
夏之夏先睡着的时候,青禾会在不算黑的夜里静静地看着这个人睡着的脸,青禾不太懂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就在眼前但心里依旧充满了很多对这个人的思念,于是她伸出手握住夏之夏的指尖。
在听到夏之夏平稳的呼吸声之后,青禾像小时候对着波利说话那样道:“膝盖跪在玻璃渣上很痛,在冬天被赶出家门跪在门前也很冷,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样,所以我不喜欢所谓的外婆,我很害怕她。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你。”
“你每天都笑得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我也好想知道。”
还好这一次青禾不是自言自语,但是陷入梦里的人也不会听见青禾说的所有话,青禾握紧了对方的指尖,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她和夏之夏之间那条不能越过的线,至少是现在的她们不能越过的线。
于是青禾松开了手。
可是那个人好像在装睡,睁开了眼睛,抓住了青禾的手,黑暗里,夏之夏小声地说:“你。”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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