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吗?因为你。”
青禾耳根子一阵发热,慌不迭地抽出自己的手:“你别骗我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每天因为见到一个人就感到开心呢?青禾不想懂,但她宁愿夏之夏只是在骗她的。可是,每当这个人望着自己的时候,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年少的爱意,总是真诚又□□。
但夏之夏却紧紧握住青禾的手不愿意松开,说话的语调依旧温温软软的,仿佛使出很大力气的人不是她一样:“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没有不相信你。”
“你就是不相信我。明明那次在海边,我们一起看烟花,你看着我的时候……”后面的话夏之夏没再说了。
原来她都知道了啊!也对,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自己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的喜欢以及好几次的落荒而逃,青禾还以为自己可以藏得很好。
也许,她可以接受自己默默地喜欢夏之夏。但是现在的她无法面对夏之夏这样直白的爱意,并坦然地接受它。而且夏之夏和自己告白,青禾一旦接受了这样的心意。那一切又不一样了。
青芝这一次的“爱情冒险”好不容易才迎来了还算好的结局。如果,如果她连别人的女儿都要偷走的话,那夏叔叔和林怀易女士对她们的好又算什么呢?而且有的时候爱情也未必会比亲情长久,对吧?
青禾不再试着去抽出自己的手,任由夏之夏握在手中。青禾只是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捂住脸,垂着的肩有说不出的难过在里面:“我不知道,但是这样不行,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你的意思是都不再需要我了对么?”那个人小心翼翼地问。
许久,青禾才从牙缝里挤出:“嗯。”
于是夏之夏松开了青禾的手,默默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之后,青禾又回到了失眠的日子里,有一天她撑不住了,这一次青芝亲自陪着青禾去看了医生,经过几小时的诊疗后,青芝才发现对女儿的了解远远不够,她一直以为青禾像自己,也相信青禾能靠自己走出一些心理上的困境。
但是,她好像想错了,青禾的问题远比想象中的严重。
青禾又回到了需要吃大把药片的日子。她的世界好像被一层玻璃罩给罩着,氧气稀薄,青禾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因为青禾的病情慢慢加重,青芝又不得不给青禾办了休学,乐队的排练也被迫终止了。
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好像黑暗总是伴随着冬天一起来临,青禾在想为什么动物可以冬眠,而人却不可以冬眠呢?
靠近南方的小镇上,就连雪也是上天难得恩赐的礼物,哪怕只有一点,都会使人觉得开心。
拉开窗帘看见窗外飘起点点雪花的时候,青禾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青禾好像隔绝了对周遭的一切感知,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勉强维持生命的呼吸,青禾也觉得好累好累。
大家来看望她,青禾无法回应,哪怕是夏之夏或者青芝每晚都来看她,青禾的感知都是迟钝的,她们就像一个个黑色的影子,站在那里,青禾知道有人在那里,青禾只是知道有人在那里。
为什么要在那里?一定要在那里看着她呢?
然后某一天,有一个声音在青禾的脑内响起告诉青禾:“起来走走吧,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于是青禾起床拉开窗帘,窗外正在下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压在电线上,麻雀站在上面叽叽喳喳。
青禾披着毛毯,推开窗,冷空气钻进她的鼻腔,刺激脆弱的黏膜。青禾打了一个喷嚏,她伸出手感受小小的雪花在掌心融化的冰热,原来已经是冬天了!
“青禾你起来了?看这个!”站在楼下院子里的夏之夏看到了青禾,她举起手中小小的雪人,雪人的胡萝卜鼻子都歪了。
青禾“登登登”地跑下楼去,连赤着脚踩在地上都没发觉,夏之夏却被青禾吓到了,拉着青禾就往屋里走去:“好冷的,你这样会感冒的。”
青禾这才发觉脚已经冻僵了。
夏之夏拿来热的毛巾,想为青禾擦去脚上的污泥,青禾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好在屋子里的暖气很足,青禾坐在沙发上,把脚擦净后,穿上鞋子走进洗浴间一边挤牙膏,一边问夏之夏:“妈妈和夏叔叔去哪儿?”
“去机场了。”
“去机场干嘛?”青禾放下了手中的牙刷。
“好像是接你的外婆。”
青禾的焦虑又犯了,她不停地咬自己的手指头,留下深深地齿痕在上面,夏之夏制止了她:“青禾,不要伤害自己。”
“她为什么要来?我不想见到她,我不想见到她。”青禾几近失控地重复着这些话。
夏之夏没见过这样的青禾,有些手足无措,但她还是走上前,大胆地抱住了青禾,轻轻地抚着青禾的背:“别害怕,别害怕,你要是不想见到她的话,我现在就带你走。”
“走,去哪里?”
“去山上好不好,你好久都没看到白菜了。”
“白菜。”青禾想起了短毛猫圆溜溜的眼睛,难以控制地流泪,为什么时间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而她什么也不想去做。只能躺在床上,连呼吸也费力。
青禾差点就要跌坐在地上。但是夏之夏稳稳地接住了青禾,不让她跌倒,又扶着青禾走到了沙发上坐下,与青禾头抵着头,眼眶红红的:“对不起,那个晚上说了那些让你觉得难过的话,我不喜欢你了,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你快点好起来。”
青禾无声地注视着面前的人,夏之夏的肩并不宽,就算在体育课上经常拿第一,但是这个人留在青禾心目中永远只有一个纤细的身影。
就像现在,青禾觉得夏之夏瘦了很多。
青禾将头抵在夏之夏的肩膀上,捂住脸,努力不让自己哭得很大声:“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还有很抱歉错过了你十八岁的生日。”
“……我不值得你喜欢。”青禾绝望地说着。
是啊,她这样的人,又怎么配拥有这么真诚热烈的爱意,又怎么配拥有这么优秀耀眼的人喜欢。
就像方娟华说的那样:“你的畜生爹是一个烂人,你也是一个烂人,怎么教都教不好,简直无药可救!”
哪怕捧回无数座奖杯,也依旧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只因为骨子里流淌着杀人凶手的血,所以一生都只能背负着恶毒的诅咒活下去。
而听了青禾的话后,夏之夏觉得心像撕裂一样的疼。
眼前的人是她喜欢了很久的人。
喜欢了很久的人是怎样的人呢?
是曾经坐在钢琴前意气风发,哪怕“跌落神坛”以后也还在好好生活的人;是会在暴雨过后的天气里对着花坛上的蜗牛发呆,也会在有星星的夜晚一个人在屋顶看星星的人;是身姿单薄的人;是在十八年的生命里过早地拥有了相比同龄人而言,并不单薄的人生的人;是既能勇敢坚持,也能决然放弃的人。
所有人都爱月亮独自高悬夜空时,洒下的满地清辉。而她却独爱乌云蔽月时,月亮露出那一小方的俏皮与清冷。
那是真实的人、鲜活的人,是心无法自控地想要喜欢的人。而现在,她的任性伤害了喜欢的人。
向来说话声音温软的人,一开口的嗓子都暗哑了:“没关系呀,真的,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刚刚就是眼睛进沙子了,你不用想很多。”
好烂的借口!
青禾抬起头,见到夏之夏的眼里藏着的泪。
她见过笑意明媚的夏之夏,见过舞台上自信张扬的夏之夏,见过小恶作剧得逞后露出俏皮笑容的夏之夏,唯独没有泫然欲泣的夏之夏。
青禾想要安慰夏之夏,说点什么吧!就说点什么都可以,不要哭,一定不要哭。求求你了。
于是青禾咬了咬唇道:“你知道吗?那场重要的比赛其实我是故意搞砸的。”
见夏之夏把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情况有所好转,青禾又缓缓道:“因为我厌倦了掌声与鲜花,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机器人,每天的生活除了钢琴还是钢琴。我不知道同龄的人她们都喜欢什么、讨论的话题又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考卷上的ABCD有什么区别。”
“对了,方娟华自小培养我,教我读书识字,练琴规矩。却又在我即将获得她眼中所谓世俗定义的成功时,冷冰冰地对我说“没有人想要看到一个穷凶极恶之人的小孩成为钢琴家,站在国际舞台上接受众人的喝采”,我当然知道她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我好累啊,抬起的指尖好累,每一次的呼吸都好累。”
本以为眼前的人终于不会哭了,没想到一滴滴滚烫的眼泪打湿在了青禾的手背上。
看来有些事注定是要适得其反的。
14.初雪海浪
“为什么要哭呢?傻子!”青禾擦去夏之夏的泪水,看着这个人哭红眼的样子,她的心也跟着没来由的难过。
夏之夏却匆匆起身离开了,青禾望着这个人离开的背影,垂下眼睫,窗外的雪并没有停下。
后来她们去了山上,依旧是赵姨接的她们。尽管雪不算大,山上的天气却比想象中的还要冷。壁炉里的柴火哔啵作响,林怀易女士坐在摇椅里,膝盖上盖着一张看上去就很柔软的小毯子,白菜正窝在她的怀里睡觉。
“青禾,怎么这么久都没来奶奶这里玩了?白菜都快认不得你了。”
“奶奶,最近我们学习很忙的。”夏之夏率先替青禾回答了。
青禾手里捧着一杯热奶茶,端上来的时候厨房里的人说是早晨刚挤的奶煮的。白色的热气像一条线,很快又消散在空气里。
“奶奶最近身体还好吗?青禾询问老人。
“好,就是久不见你们来看我,秋天收的那些蔬果都放坏了。”林怀易女士笑了笑,摸了摸白菜的小脑袋。
“喵呜,喵呜。”白菜冲着青禾喵喵地叫着。
“白菜,你还记得我吗?”青禾满怀期翼地看着白菜,张开双手。
但小动物大抵是没什么记忆的,白菜只是“喵呜”了几声,舔了舔爪子,又懒懒地窝在了林怀易女士的怀里。
青禾肉眼可见的失落下去,奶奶安慰道:“白菜比你们想的还要认生一点,你们多待一会儿,多陪陪我们,她就又认得你们了。”
“好的,奶奶。”
窗外的雪好像又大了一点,说是陪奶奶和白菜多待一会儿,但其实青禾和夏之夏也没有在屋里待多久。去年冬天的时候,青禾也只有除夕节那天夜里上山拜访过,那天没有下雪。因此青禾从看到过下雪的庄园是什么景色,所以夏之夏便带着青禾出去转悠了。
雪地鞋踩在薄雪上“吱呀”作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路上,远远地传来海浪的声响。
“好的,知道啦,不会逛去太远的地方的。”夏之夏向手机里人说着,然后又几步并上前抓住青禾的手。
她的掌心很暖!不像自己,一年四季都是冰的。青禾想着。
“走这么快,一点儿都不怕迷路吗?”夏之夏问青禾。
青禾不解,看向她:“会迷路吗?”
“当然会,我小时候迷路,她们找了我好久。”夏之夏指了指被白雪覆盖的四周:“要是迷路了,说不定还会被熊吃掉。”
她其实是故意吓青禾的,这附近的山都是私人的,当然不可能有熊,除非是养宠物那种,而林怀易女士是不怎么喜欢熊的。
有鸟雀飞过停在枝头,积压在枝头的薄雪“扑簌”抖落,砸在了夏之夏的头顶,看起来就像是对匹诺曹的惩罚一样,有的人说的谎太拙劣了!
青禾“噗嗤”笑出了声,夏之夏被青禾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要笑,青禾。”
“你这话好奇怪,有时候希望我笑,有时候又不希望我笑,难道我是你的提线木偶吗?”青禾伸出手帮夏之夏拂去了脑袋上的雪花,见还有些湿湿的,于是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了对方。
夏之夏接过来,擦了一小会儿,嘴里嘟囔:“你不是提线木偶,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笑我。”
“你哭鼻子我都没有笑你,现在当然也不会笑你了。”
一听青禾说起自己哭鼻子的事,夏之夏更羞恼了,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但却是第一次在青禾面前哭成那个样子,情急之下干咳了好几声,瓷白的脸红得像西红柿。
青禾拍了拍她的背,顺顺气,见夏之夏恢复了,才慢悠悠地道:“所以,我又做了适得其反的蠢事了吗?”
“什么?”那人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她。
“没什么。”青禾没勇气再问了,毕竟有的答案不是现在的她能接受的。但夏之夏很快就反应过来青禾在问什么事。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哭的样子。”夏之夏背过身,往前走。
但青禾却发现她的耳尖红红的,这个人原来在害羞,青禾觉得有趣极了,于是跟上夏之夏的脚步,刚要开口,没想到夏之夏就说:“青禾,你的身体流的只是自己的血液,你不是小小钢琴家,也不一定要拿第一才能得到很多的爱。”
她转头,看向青禾,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因为就算你不会弹钢琴,不知道考卷上ABCD的区别。你也依旧是你,不会因为有了光环加冕而遥不可及,也不会因为泯然众人就低进尘埃里。”
“因为,我看到的青禾,只是青禾。”
“真的……这么想的吗?”青禾停下了脚步,垂在两侧的指尖有些空落落的茫然。
“嗯。”
有一只海鸥从青禾的头顶飞过,海鸥咬人挺凶的。夏之夏一把将青禾拉进自己怀里,海鸥飞走了,夏之夏又闻到了那一种好闻的,独属于青禾身上的香味。
只盼望这一刻长一点,再长一点才好。
青禾听到了不远处海浪的声音,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就这样坠落。雪还在下,青禾感觉到了小小的雪花落在睫毛上的异物感,很多东西在脑海中走马观花地放映着,天地之间寂静无声,只有眼前的拥抱是真实的,温暖的,甚至还有着薰衣草和洋甘菊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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