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渊说完这句后便不再开口,安静注视着林旸,然而等了片刻,林旸却仍是怔怔的,眸中有惶然难过的神色,垂着眼睛不敢让她看见,洛渊便干脆拉着林旸停了下来,纤长白皙的手指勾着她的下巴,令她抬起了头来,目中是认真柔和的神色,“你晓得自己有多好了么?”
林旸怔望着她,脸上迟缓地浮出一丝羞赧,却又无法移开视线,只得慢慢点了点头,“晓得了。”
“你不晓得。”
林旸:“……”
洛渊温凉的手指在她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引得林旸微微眯了眯眼,她喜欢洛渊这样温柔地抚弄自己,而洛渊眼中依然是深邃得不知累积了多久的深情,“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晓得了么。”
林旸这次很快点了点头,“晓得了。”
“那你再说一遍。”
林旸愣了片刻,微微瞪大了双眼,一时还当是自己仍处于幻觉之中听错了,一脸的呆滞模样,要知道洛渊可是从未向她提过任何要求,更遑论以这种命令的语气,强硬得她竟有些新奇的……高兴?
林旸下巴搁在洛渊手上,飞快眨了眨眼睛,想要打消自己危险的念头,却又忍不住内心深处的一丝悸动,她究竟还有什么样子,是自己所不曾见过的?
洛渊见她一脸可怜地抬眼看着自己,嘴角欲勾未勾的,眼中的光彩倒亮了不少,不似方才般灰败沉重,瞳仁深处掩着的一丝阴郁便也随之消散了,她不晓得这位心思活泛的小姑娘又想到了什么,只要不再以方才那种强忍着难过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便好受了。
想到此处,洛渊的嘴角微勾了勾,手指挑着小姑娘的下巴左右轻晃了晃,一开口全是宠溺的温柔,“说话呀。”
林旸方才回过神来,耳垂的红晕似乎更加深了,低敛着眉眼咬了咬下唇,语声温吞又缓慢,“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
洛渊:“……”
洛渊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林旸,怎调侃起旁人来能言会道,换到自己身上便木得像她那位至交好友一般无二了?
林旸见她一副拿自己毫无办法的无奈模样,怔愣了一会,很快便反应过来,“不是……”
洛渊好笑地摇了摇头,将手收了回来,注视着她的目光澄然温和,“你晓得自己在我心中究竟如何便好,不必害怕,以后也不可再妄自菲薄,知道了么?”
林旸抿着唇点点头,她其实很想问洛渊是如何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方才她对自己所言的话语便像是她亦听到了那些幻觉一般,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每个人听到的声音应当是不同的,就像她亦无法知晓洛渊走出白雾后回望自己的眼神为何那般痛楚萧索。
洛渊见她又在出神,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手,目光往远处看了一眼,“走罢。”不料林旸却未乖乖随她,反而反手拽住了她,抬眼注视着她墨色浓郁的眸子,脸上浮起浅淡的红晕,神色却无比专注,仿佛出口的是生生世世的誓言,“我晓得,我在你心中是最好的。”
这一句话不轻不重,林旸说得极为认真,生怕洛渊又当自己应付了她,洛渊似乎亦未料到林旸会这时再提这句话,脚下顿了顿,眼中随即漾出笑来,“嗯。”
林旸见她笑得由衷,自己亦觉得高兴,方才如何都难以启齿的话语仿佛亦不觉如何了,洛渊觉得她最好,她亦觉得洛渊最好,如此她们便是两情相悦天生一对,应当开心才是,有何好扭扭捏捏,越想嘴角便越忍不住上扬,林旸轻咳了一声,微微侧过身子想收敛一下笑意,目光一扫瞥见了不远处默然站着的四道人影。
林旸:“……”
林旸的神色一瞬慌乱,随后被自己强压了下来,故作镇定地看着他们,“在那里藏着做甚么,听人说悄悄话么?”
四个人神色各异,吴畏和宋尘的表情尤其复杂,钟林晚低头忍着笑,似乎是不想令林旸尴尬,林旸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最后落在了白霁身上,这人依旧像在冰棺里被冻了八百年一样面上没甚么表情,然而林旸偏偏能看懂她眼中的神色。
“看不出来,被调教得挺好。”
林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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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觉进度有点慢,但是这些小日常不写又觉得可惜,不晓得大家愿不愿意看(。_。)
第170章 陪睡
众人在四个时辰后望见了双潭,几十户的小村掩在层叠的苍翠之中,不细看几乎找寻不到,房屋皆以圆木茅草搭成,连绵不断的阴雨令屋顶上长满青苔,更与周围景色融为了一体,意境倒是清净安宁。
“吴畏。”忽然响起的语声令吴畏打了个哆嗦,吴畏惶然地收回远眺的视线,眼底尚有来不及收敛的恐惧,身侧的宋尘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可以走了么。”
吴畏艰难地吞咽一下,眼神游移,又从眼角瞥了地陷中孤零零的小村一眼,勉强点了点头,宋尘照旧抓了他的手臂,待要迈步之时,手中之人忽然颤抖着开了口,“这座村子……不正常。”
宋尘停住脚步,转身盯着他,“怎么不正常。”
吴畏像只被人扔在岸上的鱼,重重喘息了好几口,大睁着惶恐无神的眼睛,“村里的人有疯病,他们都是疯子……我娘,我娘也有疯病……我要把她带出去,给她治病,治好了病,她便能认得我了……”吴畏喃喃念叨着,目光茫然地落在宋尘身上,又游离着扫过宋尘身后的其他人,最后定格在钟林晚身上,眼中闪过一瞬奇异光彩,撞开宋尘踉跄着向她走去,“你是大夫,你救了我,若你能治好我娘的病,我就不要银子了……”
宋尘及时出手按住了吴畏肩膀,从方才开始吴畏掩在袖下的右手便如生了羊角风般不断抽搐,现下已僵硬得扭曲起来,五根手指怪异地勾着,手背青筋暴起,仿佛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宋尘一直注意着他,怕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伤了人,这时便用上了蛮力。
钟林晚垂眼看着地面,被吴畏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很快又反应过来,眼睛注视着吴畏失神的双目,平静道:“我会帮你看你娘的病,疯病都是可以缓和的,待她平稳下来,你便可以带着她出去了,是不是?”
钟林晚刻意轻缓了语气,目光与吴畏一瞬不瞬地对视着,吴畏听到问句下意识点了点头,眼中的空洞茫然似乎散去一些,目光缓缓凝在钟林晚脸上,“对……让她不发疯,我就能带她出去了,不然她在那雾里是出不去的……”
钟林晚顺着他的话点头,目光中有鼓励意味,“若要治好她,现在应当做甚么?”
吴畏的眉头皱了皱,似乎不愿细思索,脸上再度闪过一瞬恐慌,慢慢垂下了头去,良久才又抬头看她,面色复杂,眼中却已有了神采,“多谢……小姑娘,我娘她……”顿了半晌,未能说下去,自顾摇了摇头,“罢了,走吧,待你看过她便清楚了。”
宋尘看了钟林晚一眼,默默带着吴畏走了,几人其实早便发觉了吴畏神志有些问题,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不过他为人正派固执,又未做出甚么伤人之事,便也不必要点明他的痛处。
一行人借着轻功,很快到了村庄近前,此处地势不甚平坦,几间茅屋零零落落地立在斜坡上,笼在烟雨之中显得格外幽冷凄清,分明是阴雨天气却无一盏灯火亮起,甚至半分人声都听闻不到,真如一片荒废已久的死地。
“哪一间?”宋尘松了吴畏的手臂瞥他一眼,吴畏现下意识清楚,望着雨幕之中静立的村落仍是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仿佛站在这里便需耗费极大力气,他无声站了一会,低头将身上沾湿的泥土拍打去,缓缓向斜坡最远处的一座小屋迈步走去。
木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腥腐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屋子里黑漆漆的,吴畏在门口顿了顿,迟疑地开口:“娘?”
没有人应答,细雨打在茅草上沙沙作响,吴畏紧紧攥着自己的右手,慢慢往里间的小屋走去,屋子里十分拥挤,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凌乱放着,靠墙处还摆了一张床,团成一团的被褥中散发出浓重霉味,仿佛藏了个人在里面。吴畏熟练地避开杂物,掀开门帘停在里屋门口,屋子深处比外面还要狭小许多,只能容一张床竖直摆着,床上的被褥鼓鼓囊囊,一看便躺了个人,对方背对着吴畏侧躺,整个身体蒙在被里,只露出一片花白的头发。
“娘……”吴畏这一声带了明显的颤抖,急急上前两步,颤手将满是湿气的被子掀开,榻上之人随着哆嗦了一下,像是才有了些意识,迟缓地转过身来,视线迷蒙地落在吴畏脸上,片刻后,猛地瞪大了双眼。
“你!你又回来了!”
这一声尖叫凄厉无比,仿佛恶鬼哭号,将屋外等待的几人都给惊动,宋尘皱了皱眉头,迈步便往屋子里走,未几步,迎面撞出一个佝偻干瘦的身影,抬头时满脸惊恐慌张,枯瘦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回来了……那个杀人的恶鬼又回来了!”
屋内昏黑,老妪魂不守舍,又过片刻方看清了宋尘面貌,神色立时变得更加可怖,额上皱纹似被刀刻入了头骨,双眼外凸几乎要掉落出来,嘴角随着说话尚不断有涎水滴下,“你是谁!你是谁!杀人鬼带着帮凶回来了……我们都得死,我们都得死!”
“帮凶”无奈地看了屋内僵立的人影一眼,伸手抓住了老妪紧抠着自己袖口的手腕,“怎么回事。”
吴畏一动不动,怔怔看着老妪,“娘,你不认得我了……”
岂知老妪听了吴畏的声音,骤然变得更加疯狂,屈着五指拼命抓挠宋尘的手,半拖在地上甚至想要仰头来咬他,宋尘平日多与江湖中人打交道,几时见过这等架势,眉头立时拧出了川字,正想出手先将她打昏,发疯撒泼的老妇却在这时忽然身子一僵,慢慢向后仰倒了下去,被上前两步的吴畏接在怀里。
钟林晚面色平静地将银针收回,转看向吴畏,“你别担心,她只是睡着了,你先将她抱回床上,我为她施针。”
吴畏定定地看着钟林晚,他晓得钟林晚医术好,却也能看出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许多事能帮一把便是情分,她却不懂得为自己留些余地,尤其作为医者之时,简直像换了个人一般,显出远超出她年岁的认真与执着。
钟林晚走了两步,发觉吴畏未跟上来,转过头看他,“怎么?”
吴畏摇了摇头,这才跟上前去,将吴母平放在里屋榻上,钟林晚在榻旁坐下,伸手替她把脉。
“怎么样,我娘她……”吴畏一脸紧张地看着钟林晚,欲言又止,方才吴母的表现已是最好的证明,他娘憎恨他,不知为何还将他当做了杀人的恶鬼。
钟林晚面色有些凝重,看了吴畏一眼,未急着替吴母施针,缓缓道:“脉象虽急,但并不紊乱,这一针足够她睡到天明了。”
吴畏点点头,跟着钟林晚站起身来,“这间屋子小,住不下这许多人,我带你们去别处。”
其余人皆在外间等着,钟林晚出来时未说话,吴畏走在后头,对宋尘道:“你留在这吧,这里还能睡一个人。”
吴畏所说的“这里”自然是指那张发了霉的床榻,宋尘常年在外餐风露宿,也不在意,将被褥一掀,直接坐在了床板上,余下之人跟着吴畏走出门,在距此二十丈远的茅屋后面停下了脚步。
林旸望着眼前风雨飘摇的小草屋挑了挑眉,“我还当会带我们去多大的一间屋子,原来是柴房么?”
吴畏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挠了挠头,“我得看着我娘,你们住在那也不方便,只能委屈你们暂住这里了。”
林旸摆了摆手,也未真放在心上,推开门踏了进去,“罢了,头顶能有块遮雨的总好过睡在树上。”话未说完,目光便落在了屋子正中的木桌上,桌子边沿生出了不少新鲜的小蘑菇,中央被房顶漏下的雨滴打出一个小水洼,内里盛满了草绿色的水。
林旸笑了一声,让开路让其他人进来,目光扫过整间屋子,这里实在闭仄得很,除了张桌子便只剩了一张床,幸而这张床的顶上是没有漏雨的。
林旸一手将床褥掀开,在床板上轻拍了拍,笑盈盈地看着钟林晚,“过来,小心肝。”
钟林晚这时又变回了一副纯良乖巧的模样,依言乖乖地在林旸身边坐下,不等她再开口便直言道:“脉象急是她心绪紧张混乱所致,急而不乱却是无其他隐疾的表现,方才我替她把脉,并未发现甚么病灶,这便是说,她是当真觉得吴大哥是杀人的恶鬼,见到他后受到了极度惊吓,或者……”
“他便是杀人的恶鬼。”林旸无比自然地接过了话去,懒洋洋地抱臂倚在床柱旁,琥珀般的眼眸微眯了眯,“那么,究竟是谁疯了?”
钟林晚慢慢摇了摇头,面上露出认真神色,“先前吴大哥被怪蟒所伤,我亦替他把过脉,他那时的脉象除了虚弱些亦是正常的,所以现下还无法定言,这类疯病是否只有发病时脉象才会显出异常。”
林旸见她神色凝重,眉头都少见地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罢了,反正那老太太会睡到明日,明日之事明日再说,你先将衣裳烤干,好好睡上一觉。”
这几日一直淋着雨赶路,她们有内力护体自是无碍,钟林晚却只是个普通小姑娘,一路强忍着必然十分难受,林旸偏头给了白霁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这人却冷着面色径自出去了。
林旸目送着她走远,嘴角随之勾起一丝坏笑,煞有介事地冲洛渊眨了眨眼睛,收到了对方无奈却温柔的一抹淡笑,林旸只当她应允了,兴致勃勃地对床旁端坐的小绵羊露出了尖牙。
白霁回来时见到的便是三个人只着了衷衣坐成一排在床上等她的画面。
林旸迫不及待地对白霁抛了个媚眼,“快来脱衣裳啊冰官人。”
白霁脚下一滞,难得迟疑了一瞬,目光扫过无奈浅笑的洛渊,落在两人中间微低着头的钟林晚身上,钟林晚脸上仍有未褪去的红晕,并未抬头看她,毕竟方才她是被林旸半强迫着将湿衣裳扒下来的,现在心绪还不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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