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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在迟暮死去(近代现代)——晨昏线

时间:2024-04-09 08:22:17  作者:晨昏线
  “余程不是学生会吗?”
  再度愣住。
  ——先别愣,才刚刚开始。
  拧开水龙头,热水往外涌流,沈朝汐挽起长袖,手背贴给迟暮里:“闻闻?”
  迟暮里迟疑嗅了嗅:“怎么了。”
  两只清亮的眼睛凝望着他:“有没有味道?”
  迟暮里摇头。实际上非要形容,是好闻的。
  “我喜欢干净。会长。”沈朝汐笑了,抽一张洗面巾沾水擦拭手臂:“还好有余程带我去他宿舍。”
  “什...?”迟暮里懵了,但恍然发觉终于能解释一些宿舍莫名的异常,譬如洗手台的淡色发丝,他以为是幻觉。可也不敢向余程求证。
  “他带你去我们宿舍做什么?”
  “嗯?你们一个宿舍?”沈朝汐装得很惊讶。其实他都看见自己的《莎士比亚选集》在迟暮里床上了。
  迟暮里一字一句:“做什么。”有点凶。
  “没做什么。就...洗澡呀。”
  “?”宿舍让人联想到床和内衣,洗澡让人联想到*体和清洁,迟暮里彻底懵了。
  “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家停水停电一个月了。如果不是余程,我都不知道该去哪洗澡。”
  “等等,你在说什么?停水停电?”
  “其实…是水电太贵,我交不起。”
  “教师公寓不是水电全免吗?”
  “学校早就想逼我自己办退学了,最好找个亲戚领走。所以...他们不给我水电补贴。”沈朝汐耸耸肩,故作轻松,实际上是故作故作轻松,“高三周六也要上课,我只有周天能兼职,一天赚五十块。”
  “五十?”迟暮里愕然按住下唇,“够你一周伙食吗。”必然不够啊。迟暮里肯定在想自己真是个蠢货。
  沈朝汐摇摇头:“...…能不吃,就不吃...”
  但凡迟暮里挑一天跟踪就会知道沈朝汐是小骗子。每天早晨Omega课桌上都堆满了热牛奶、小面包;午餐食堂他选好餐,只要摸摸口袋说“忘记带卡了”立即有人替他刷卡;晚餐,没有余程也多的是人给他解决。
  “沈朝汐...”迟暮里抬起手想牵,“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不让我纠缠你吗。”沈朝汐把双手适时背在身后,Beta牵了个空:“……我。”
  沈朝汐打断他,“你不知道下午那瓶水对我有多奢侈。那是我能拿出的全部了。”
  他知道这几句话特别奏效,当一个男人开始愧疚,你怎么任性他都会答应:“可是你嫌弃。”
  迟暮里百口莫辩:“我没有嫌弃。”
  “你就是嫌弃。”
  “我...我真的没有嫌弃。我想我拿走了你喝什么?加油喊那么大声,嗓子都干了吧。”
  看他这么着急解释,越解释越满嘴酸味,沈朝汐莫名想笑,纯情得挺可爱。但双手抱胸:“哼。”一点小脾气小任性,是氛围的引燃剂。
  果然,迟暮里全盘崩溃,几乎就要上来抱他。
  “吱呀。”
  大门被推开一条缝。忽然进来个把厕所当厕所而不是聊天室的男人,或许他们的闲谈该到此为止。
  可迟暮里很愧疚,愧疚他竟然浪费了沈朝汐的全部心意,他不可能舍得结束,宁愿压低声音:“你真的应该让我知道。”
  沈朝汐披上校服外套:“你知道有什么用。带外人进宿舍是违反校规的,你肯定不带我。”
  “肯定有别的办法,比如...去酒店?”
  “好奢侈啊,迟少。可是你能每天供我去酒店吗。”
  “我...这也不是办法,你有其他亲戚吗?”
  “沈家明很久以前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其他亲戚,从来没见过。”
  “你有没有联系过社会福利基金。”
  沈朝汐轻轻笑了:“我没有出生证明。”
  “...怎么会?沈老师说,他爱人早逝——”
  “他骗你的。”沈朝汐冷笑,“他是被Alpha标记了就抛弃了的Omega,从来没有结婚过。”
  男人介入他们之间冲水洗手,喝得烂醉,摇摇摆摆,抬眼瞟他们,满嘴酒气:“干嘛啊?在厕所谈恋爱?!”
  被点名批评的,一人撇开脸,脸色青黑,一人若无其事,掰指甲的倒刺。
  而他前脚刚走,迟暮里猛地抓住Omega手腕:“你应该告诉我。”
  “为什么?”沈朝汐笑意愈浓,顺势揽住他后颈。
  说啊,说你喜欢我。对我低劣的灵魂毫无兴趣,只是喜欢这张脸也好。
  也就是这张脸,让沈家明厌恶到把琴谱无数次摔在上面:别让我看见你!
  直到后来沈朝汐把他的骨灰垃圾似倒进海里,摘下口罩和眼镜去学校,很快迷上了听每一张嘴的虚情假意:沈朝汐,我喜欢你。
  迟暮里,说啊,说你喜欢我。说你被我迷得死去活来。
  迟暮里瞳仁颤抖,声带挣扎,挣扎,挣扎着说:“你应该告诉我的...因为,我和你父亲是朋友。”
  笑容僵在脸上,一瞬荡然无存。
 
 
第38章 P-绚日晕-4
  其实不怪迟暮里,沈家明用表演的可怜、无助又坚强骗过了所有人。打开门能做学生们口中最温柔的音乐老师,关上门能把沈朝汐往死里辱骂。
  可不知怎么回事,腹中腾地窜起无名火。迟暮里,你会被我缠死,你要把朋友欠的全都赔给我。
  .
  他如被晴天霹雳似得怔怔松手,他会哭得比沈家明更可怜,音色比沈家明更无助:“所以你对我的好,都是因为我爸爸?”找了个极度刁钻的角度切入。
  迟暮里眼中流过一丝痛苦,撇开脸:“对。你误会了。”
  你最好是。沈朝汐眼泪汪得满溢:“呜...”他操纵泪腺像拧开水龙头一样容易。
  迟暮里手指拭去他眼角泪水,抚进发里,忽用力将人带进怀中:“余程这个人挺好的,你们在一起之后...”
  深吸一口气,“我们做朋友吧。我们三个人一起想想办法,看以后怎么安顿你。”
  .
  “朋友...”
  朋友?可是今晚你会抱着我死不放手,你会哑着嗓子坦白自己,你会求我听你说:喜欢你,沈朝汐我好喜欢你。
  “好了好了,别哭了。等下被他们发现了。”迟暮里给他温柔抹泪,沈朝汐抽了抽鼻子,楚楚望他。一望,心里顿时啼笑皆非,Beta自己也眼圈通红,含着薄薄泪光了。
  看来,说出“你误会了”这四个字,对迟暮里才是钝刀子割肉的酷刑。
  真是和沈家明一样蠢,为虚无缥缈的爱情发疯。沈朝汐想自己对爱近乎漠视的麻木,一定遗传自素未谋面的另一个父亲。
  他心里冷笑,手上抹泪:“我懂。今晚我也看出我们之间的差距了。我这种人一无所有,不知道父亲是谁的野种,哪里配和你在一起。”
  “不是的...沈朝汐,我问过你能不能等我到大学,是你不愿意...”
  沈朝汐甩开他。两步走出,开门时再度回头,斜着脸露出个绝症患者的笑容,“我想和你活在当下。不行吗。”
  “......”
  他知道,迟暮里会把这个强装嘴硬的笑容刻在脊梁骨里,这辈子都坐立不安,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
  回到包厢,菜都上齐了。
  余下人哑然:“你们到底干嘛去了?”
  两人各自入座,迟暮里信口胡诌:“去楼下银行看看卡里还有多少钱。”
  “哦哦,所以钱够吗?”
  “够。”
  抛下沈朝汐一个人待解释,他不像迟暮里那么擅长随口胡说,每一个谎言都要精心筹备,只是笑笑:“有酒吗。”
  “有烧酒。”余程给他倒酒,又夹了一枚鱼籽寿司:“先吃点垫垫肚子。”
  沈朝汐却端起酒盏,一杯直接呛进喉咙:“咳咳...”
  迟暮里启开唇瓣。
  “别喝那么急。”余程替他说了。
  .
  吃吃喝喝,谈笑风生,忽然有人提议:“别光吃啊,要不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兄弟们早就达成共识,“好啊”、“好啊”此起彼伏。沈朝汐心知肚明,在座大前锋、中锋、控卫都在变着法子撮合他和余程。
  其实迟暮里说的没错,余程人挺好,家底也还不错,倒是个潜力股。可是“退而求其次”绝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沈朝汐所有恶习都遗传自沈家明,譬如贪婪。他趋光的贪婪近乎偏执。只要他想要的,他一定要握在手里,而他只要最好的。
  .
  大前锋摸出手机,打开小程序:“咱们从左到右,123编号,小程序抽到谁就是谁,怎么样?”
  早就在后台设定好抽谁了吧。第一个被抽到的,毫不惊讶,是迟暮里。
  大前锋:“迟大会长!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迟暮里夹起一块黒鯥刺身,随口:“真心话。”
  “呵呵...好,那就真心话。众所周知我们学校有个传说,传说这一届学生会会长天选的高富帅,却偏偏封心锁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会长,这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最近有没有看上谁?”
  迟暮里挑起一小片生姜咀嚼:“没有。”
  “害,无聊。——你为什么吃生姜啊?”
  “刺身的一种吃法。”
  “哦。那再抽一个!”
  .
  第二个被抽到的,当然是沈朝汐。
  余程演技很差:“哇,没想到会抽到学长诶!学长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朝汐抿下一口小酒,含糊:“真心话...”他醉了。他装的。
  许宏胜:“我来问吧。学长你长得这么好看——谈过几个对象啊?”
  “一个...都没有...”沈朝汐佯装醉酒,按了按太阳穴,手肘重重砸在桌上,支着昏昏欲睡的脑袋。
  “啊?真的假的?”
  “真的。”
  “可是我听说很多人都在追你哦。”
  “我们,很熟吗。”
  “不熟不熟,可我经常听说你。我知道你先前意外雨露期吗,好多Alpha都闻到那个味道了——”
  “别聊这个。”迟暮里打断他。
  “会长——这里不是学校,咱们就Open一点嘛。还是说,你酸了?”
  “酸?”
  “酸我们能闻到学长的信息素。”
  迟暮里脸一黑,不再说话,朝余程使眼色:他们在语言性骚扰。你不在乎?可后者置若罔闻,撇开脸。
  “他...他才不会酸呢!”沈朝汐抱着酒瓶,支支吾吾。
  许宏胜继续:“学长,你真的没有谈过。”
  “真的。”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沈朝汐垂下眼:“有啊。”迟暮里在刺身拼盘里寻找炙烤和牛,而余程立即坐直。
  沈朝汐猛地往杯里倒酒,大口饮下,重重把酒杯砸在桌上,“哐!”吸引所有人注意。尤其是你,迟暮里,这出为你量身定制的苦情戏就要开场,你记得把眼睛放在我身上,一刻都不要离。
  我会用我的每一个字,去生剜你心口的肉。
  .
  “...我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我们遇见的时候,我爸爸去世不久...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有亲人朋友,真的特别无助...我甚至想,要不干脆像我爸爸一样死掉。”
  包厢很安静,迟暮里把苦荞茶喝得见底,一度只有他吞茶的余音。是他们初遇的校园天台啊。
  “那时候我整夜整夜失眠,还好有他让我知道,人的怀抱可以那样温暖。只有想着他的温度,我才睡得着。”Omega眼睛是湿漉漉的,句子同样湿漉漉,那是秋日黄昏的湿度,有沐浴露芳香剂的气息。
  迟暮里,你双目涣散,你迷失在那个偷眠的夜了。
  .
  “后来呢?”余程追问。他表情像恨不得听说这人已经死了。
  对一个醉鬼而言,絮絮叨叨和语无伦次都是正常的:“我其实给过他号码,可是他从来没有联系我。我每夜每夜等,直到他告诉我,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被他随便洗了。”
  “靠...”嘘声四起。
  沈朝汐胡乱抹泪:“我真的做了很多蠢事、很多傻事去接近他。他明明那么好,却说他不敢喜欢我。他要把我不敢永远跟在我想要后面吗。”
  余程:“...学长,你这句话太伤了。”
  “莎士比亚的《麦克白》。”迟暮里猛酌苦荞茶,没由来冒一句,“里面的台词。”
  沈朝汐稠稠望着他,他不在乎做罪恶的麦克白夫人。而你,就是被唆使谋杀邓肯的麦克白。
  群众各个听傻:“那...他怎么说的?”
  沈朝汐忽然想起自己应该醉着,脑袋一沉,落在余程肩头。满桌烧酒的苦,姜片的辛都在他一抹笑里:“结果他竟然说我误会了。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和他死掉的朋友...很像。”
  “靠!”有群众直接摔筷子,“谁啊,人渣吧!”
  “就是,太恶心了这人。”
  余程最生气,满脸涨得通红,虽然一半原因是沈朝汐在他怀里:“最、最好别让我逮到他!要让我知道他是谁,我准得狠狠揍他!”挥舞着拳头,不知道要往谁脸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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