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林杨说:“我自己盘的,我没读书了。”
“哦,”尤溪为自己问了不好的问题有些尴尬,顿了半天才说:“那个,那我以后住这边,多来照顾你生意。”
林杨“嗯”了一声,说:“那先提前谢谢你。”
尤溪又问:“陈一航呢?你们俩一起总在一起,他现在在哪读书啊?”
林杨顿了顿,说:“上海。”
尤溪“哦”了一声,突然说:“门口那人是你朋友吧,站了好久了。”
林杨闻言,朝门口看去,第一眼只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光站在门口,身边还拖着个行李箱,缓了缓神他才确定站在那的人是谁。
尤溪说:“改天再找你玩,我先走了,拜拜。”
林杨回过神来,和人道别,又看向门口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换了,没有第一次来时浮夸,奢侈品的logo印在领口,内敛但不算完全内敛,一双运动鞋也价格不菲,行李箱上还有飞机托运的标签,崔裎站在门口,视线却一直看着他,说:“你们聊了好久。”
下午六点十五分,便利店迎来它今日最后一位顾客。与此同时太阳开始下坠,夕阳铺满人间,霞光落入人眼。
有那么一瞬间,林杨看着人,觉得好像崔裎从未走过,他只是回去对面的房子睡了一觉,或者出去玩了一天,因为他感觉到,一个月的分离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他们仍然熟悉。
他顿了顿,没有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只是问他:“要什么”
崔裎拖着行李箱进来,没有搭他的话茬,问:“她是谁?”
说着轻车熟路在柜台上拿了橙子味的糖,放在柜台上,还附带一句解释:“我不抽烟了,现在吃这个。”
林杨没对戒烟发表意见,给人扫了码,解释说:“郭老头的新租客。”
这是说那个女孩的身份,同时也代表着,崔裎回来没地方住了。
但崔裎表情只讶异了一瞬,后知后觉也挺合理,郭老头的房子总不可能一直给他留着。他将橙子味的糖收到了兜里,目光还是一直盯着林杨,林杨被他看得不舒服,抬眼正要问他看什么,却看到崔裎眼底不明的情绪。
比之前更浓烈,仍旧落在他的脖颈上。
崔裎说:“那怎么办?”
林杨很诚实地说:“不知道。”
崔裎顿了顿,突然叫了林杨的名字,林杨闻声抬起头来看他,他想说对不起,但最后说的却是:“我饿了。”
恰好也正是饭点,崔裎从上飞机就空着肚子,到现在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有意和人好好解释,解开误会,但实在太饿了。
林杨看他一眼,估计郭老头得快回来了,他想了想,还是叫人把行李箱先推进来,叫崔裎给他盯着前面,他去后面做饭,结果做到一半,郭老头打电话说今天李常民儿子请吃饭,不回来了。
林杨嘱咐他小心点,别喝酒又把腿摔了,郭老头笑着说不会,李常民儿子开车送他回来。
电话那头很吵,说话林杨也听不清,过了一会儿,听到那边大概是李常民问他电话打好没有,打好就走,林杨打算挂了,却听到郭老头一句嘟囔:“怎么人家的儿子就这么好”
这句话估计是郭老头把手机揣进兜里忘记挂了误收音的,音质很不清晰,但林杨还是听到了。
他把电话挂了,默默把切好的菜又拿了一点出来,只炒两个人的份儿。
做饭时,崔裎突然钻了进来,厨房狭窄,两个人的位置实在挤,基本是胳膊碰胳膊,肩膀挤肩膀,林杨说他:“你不用进来。”
但崔裎压根不管,他帮林杨洗着菜,突然说:“你院子里的花盆都换了。”
林杨说是。
崔裎又问:“那个雪碧瓶子为什么不换”
林杨说:“它没坏。”
崔裎顿了顿,觉得好像也是,没换就没有必要换,很合理,大概是他太自作多情了。第一次喜欢人,说不期待林杨对他特别是假的,但他后知后觉,一个花盆而已,实在是有些魔怔了。
两人人挤人的做好晚饭后,崔裎自觉去前面把门关了,林杨走到柜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崔裎喝不喝酒。
崔裎一愣,说都行,林杨便拿了两瓶——其实他想喝点。
啤酒小菜,两人对坐,背靠斜阳,崔裎觉得这个开局很不错,适合冰释前嫌,于是狼吞虎咽两碗饭饱腹,酒又过了三巡之后,他开始真诚而严肃地道歉。
“林杨,对不起。”
林杨也喝了半瓶,没什么反应,但回应了他的话:“如果是为你打了陈一航的话,已经没必要了。”
“不是,是为你。”崔裎说:“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林杨抬起眼来看他。
崔裎盯着他眼睛说:“我当时情绪太激动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叫你别放在心上不太现实,但是希望我迟来的道歉能叫你好受一点。”
崔裎本以为,林杨会因为他说的话而难过的,结果林杨只是很平静地说:“我那天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
崔裎一滞,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但他明白,今天不适宜表白。
林杨也不说话,可道了一半的歉总不可能在半路悬着,崔裎想了想,还是接着说:“我是觉得,我们俩关系也算不错了,为什么他那么说你,我却没资格替你出头。”
“我一时冲昏头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是我不对。”
林杨吃饭的动作停住了,他抬眼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瞬间,是有些迷茫的。
他觉得崔裎这个道歉来得有点没道理,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崔裎都没必要这么在意他的感受,专程为了道歉跑一趟。
崔裎问他:“陈一航……他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委屈小崔:你们聊了好久(。)
第34章 我会赔你的
崔裎那几拳打下去,一点没收力,他是练过的人,现在也后知后觉,觉得自己惹了这么大个摊子给林杨收拾,很不厚道,当初走时林杨说那句“很难做”不是假的。
林杨说:“鼻梁骨断了,住了几天院,前几天回去了。”
崔裎没说话,林杨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一下,补充了一句:“陈耀跟着他走了。”
“陈耀”崔裎想起来这小子之前老欺负林杨,为的就是叫林杨把他哥找来,本来以为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想到陈一航真能回来把人接走。倒是叫崔裎有些刮目相看。
林杨便又把陈一航的事情说了一遍,崔裎听完默然片刻,问他:“福利院的孩子,是不是都差不多这种”
“是,”林杨说:“有些是父母早逝,有些是拐来找不到父母的,还有些是天生带残疾,父母不想要了自己丢的。”
崔裎听完,一瞬间觉得自己也和福利院的孩子没区别,要是能丢,大概李媛也会在他出生的那一刻选择把他丢掉。
饭吃完,林杨开始收拾,崔裎便也不好留了,哪怕没订酒店,也装模作样拖着行李箱说:“那个……饭也吃了,我就先回了。”
没想到林杨没留人,崔裎便就拖着箱子这么走到门口,站在路灯下看着对面三楼亮起的灯时,才想起来郭老头的房早租出去了,他现在没有地方去。
林杨送他到门口,两人就这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崔裎说:“我打车,你先回吧。”
两个男生,送到这确实就可以了,没必要都说什么,但林杨转身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晚上注意安全。”
等林杨走了,崔裎才觉得心里空落,慢慢掏出手机来打算订酒店,打开手机发现苏玥给他发了一堆消息,他扫了一眼,前面问他是不是开玩笑,后面大概是听说他又跑旧朗来了,明白了什么,开始打听人。
崔裎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随手回复:【追到了再说。】
在手机上翻了一通,崔裎开始有些烦躁,旧朗这小城市的酒店,要挑个像样的还真的不太容易,到最后崔裎都在想要不要去上次林杨带他去住的宾馆得了,却听到有人喊他。
第一声很迟疑,略带沙哑的老男人嗓音,和老爷子很像,第二声肯定了许多:“小崔你怎么在这”
崔裎抬起眼来看,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郭老头。
他不知从哪里来,身上狼狈不堪,衣服上全是灰,裤子也穿得歪歪扭扭,脸上还有血,不过伤口在嘴角,不算严重。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郭老头就走过来,崔裎看见他颤颤巍巍一深一浅的脚步时,心脏蓦地一空。
郭老头跛着腿朝他走过来,说:“还真是你,克哪点了咋个又回来了?”
崔裎紧紧看着人的腿,忘了说话。
直到郭老头走到面前来,在他跟前停住脚,察觉到他的视线,似明白他在想什么,却毫不在意一笑:“我老了六七十了,一只脚不算什么,你在这里搞啥子,咋个不进克”
夜光昏暗,崔裎在路灯下慢慢感受自己的心脏想被揪住,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和自责,他看着郭老头的腿,想掀开裤腿去看看,却被郭老头挡开了。
郭老头说:“一把老腿,没啥子好看的,就是走路丑点,不影响啥子。”
崔裎却执意去看,郭老头没辙,只好任人掀开了裤腿。老人的腿,肌肉不如年轻时候那么紧实,皮也有些松,手术的伤疤估计才好不久,还有一块粉红色的刀痕,小腿骨处有一个奇怪的凸起。
崔裎看了好久,才慢慢帮郭老头将裤腿撩下来,艰难吞了吞口水,说:“我赔你钱。”
这是他首先想到的弥补办法,也是他唯一能做的弥补办法。
但郭老头一听,却生了气:“我要你赔我啥子钱?又不是啥子大事情,就是走路丑点,都还走得嘛!”
可崔裎只是沉默着看着他,说:“我会赔你的。”
可是崔裎知道,钱对于郭老头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也太无力了。郭老头穷,却从来不爱财,林杨也是,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有时候赔钱,真的是最无力的。
郭老头压根不管他,只当他说屁话,跛着脚拉着他又进了便利店,往里面喊小羊。
林杨在收拾碗筷,才将东西放进洗碗池就听见外头郭老头喊他,出来一看,郭老头浑身狼狈,后面居然跟着去而复返的崔裎。
林杨看看崔裎,视线又落回郭老头身上,蹙起眉头,脸也冷了:“你跟人打架了”
郭老头显然喝了酒,但不算昏,听林杨问起这茬就开始骂:“李常民那个厮儿,有个儿子了不起,还在我面前吹牛皮,我就是看不惯他和他掰扯几句,喝了点嘛,抓了他一把,哪个晓得他那个鬼脾气,直接就干起来了。”
他说着,林杨已经拿过药给他包扎了,脸一直冷着,郭老头的凝血障碍开不得玩笑,林杨包着,想起来屋里没有止血药,他看了看旁边进门就一言不发的崔裎,喊人:“崔裎。”
崔裎回过神,林杨冷声说:“他二楼密码没换,麻烦你帮我去电视柜里拿药下来,一个塑料袋装的,一整袋,一起拿过来。”
“哦。”崔裎应了一声,连忙跑到对面去,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了药,拿好了药出来正好遇见楼上新来的住户,是个小姑娘,崔裎看着她站在自己曾站过好多次的门口,大概是出来丢垃圾的,门口放着一团黑色的垃圾袋。
尤溪察觉到人的视线,转过来看他,认出他是白天在便利店的人,问他:“有什么事吗?”
“没事。”崔裎拿了药,没再多看,匆匆跑到对面去,林杨已经将人包扎好了,给郭老头用了药,开始教训人。
“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打架你六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他的语气很平静,板着个脸也不吓人,却说得郭老头哑口无言,不得不求助站在一边的崔裎,“我晓得咯我晓得咯,今天不讲这些,小崔今天回来,你们两个是不是好久没见了今天好日子,先叙哈旧,你们两个坐到喝两杯。”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林杨大概知道郭老头要面子,点到即止,也不多说了,但酒的确是不能再喝了。郭老头不敢在林杨面前说要喝,却一个劲儿劝崔裎,崔裎拗不过,被他按坐在林杨对面,郭老头去拿酒,两个人相对无言。
崔裎看着对面的人,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要张口时,郭老头拿着酒过来了,崔裎想了想,起身说要走,郭老头一把抓住人,说:“走哪克?”
崔裎说:“酒店。”
郭老头一听就急了:“干啥子要住酒店,又不是没得地方住,花那个钱搞哪样?你就住我楼上……”
说完似想起楼上已经被租出去了,又改口说:“就算不住楼上,住我二楼,挨我睡,或者在这点挨小羊睡啊!咋个都不沦落到叫你住酒店嘛!”
和郭老头睡是不可能的,他的脚还没好,身上又带伤,崔裎这么个大小伙,晚上万一压着,后果不堪设想,况且崔裎也觉得自己没沦落到要和人挤着睡着的地步。
他看了林杨一眼,发现林杨垂着眼,一副不打算管的样子,崔裎只好说:“我已经订好酒店了。”
郭老头一听,又急了,“酒店几大百一晚上,有啥子好住的,你退了!喊他把钱退给你!”
他喝了不少,不算太昏头,但劝崔裎已经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本就不坚定又没订上酒店的崔裎心里也有些动摇,一直看着林杨,可林杨什么反应都没有,为了安抚郭老头,他只好暂时应下来,凑到林杨身边和人低声说:“等他睡了我就去酒店。”
林杨不置可否,只说:“随便你。”
崔裎看了林杨一眼,林杨还是淡淡的,起身把郭老头拿来的酒又拿回去货架上放着了,说:“他今天刚到,先好好休息,酒就不喝了,送你回去睡觉。”
崔裎跟着把郭老头扶起来,郭老头还是听林杨的话的,听到林杨说不喝也没反驳,两人把郭老头扶回去,强制把人按在床上睡了,睡之前郭老头还在嘱咐崔裎别去住酒店,说:“咱不花那个冤枉钱。”
崔裎应着,两人将人安顿好后一起沉默着出来,穿过路面走到便利店门口时,崔裎说:“我在这打车吧,你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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