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绿显示屏上开始弹出一行行乱码。屏幕很小,一次只能显示两行,乱码弹出的速度比两人想象中要快得多,眨眼就跳动了四下,欧雪微讶道:“这是同一句乱码在重复啊——”
提示接受消息的绿光停止了跳动,显示屏也停了。不清楚往上翻,确如欧雪所言,这是一句完全相同的短乱码,重复跳了八遍。
欧雪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压低声音道:“这句话是有意义的!”
不清楚未答,蹙眉看着屏幕上那句重复的乱码。答录机左侧,绿光常亮着,他想了下,拿出手机开始计时。两人保持沉默,五分钟后,绿灯重新开始快速闪烁,闪过十秒后,上面的乱码一下子被清空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眨眼,最右侧的答录机在哔哔声中又闪烁起了绿光。欧雪倏地看过去,想要去按播放键。他的手还没碰到答录机,机器左侧的音孔忽然自己响了!先是一段吱吱啦啦的干扰音,不清楚下意识地拉住欧雪,音孔内爆出一声尖锐的刺耳长杂音,接着,一段古怪的声响在办公室里回荡开来——
开始,他们仍以为这是段杂音,但过了几秒钟,两人发现这段声音是保持着固定频率的。虽然很快,可听上去非常规律。那声音一时难以形容,莫名有点耳熟,却很难对应上是什么。仔细听,似乎有点像很快速的水泡声……
欧雪一怔,冲不清楚做口型道:“小露……水泵……”
没错,小露的形容出乎预料得准确,听起来确实很像是观赏鱼缸中的水泵在泵水!尽管声音并非一模一样,这仍然是能从生活中找到的最恰当形容。两人都有点愣神,答录机中的声音突然也停了下来。绿灯随之灭掉,换回了开机后的红灯。
不清楚不由看向欧雪,欧雪睁大眼睛盯着桌上,一把将一台答录机抓了起来:“这些消息是实时的……”他也看向不清楚,声音低成了气音,“如果这是对讲机性质的设备,那两台机器之间的距离绝对不会太远……”
不清楚顿了下,反手抓住欧雪、拎着手电就向门口跑去。玻璃门一开,走廊黑漆漆的尽头不知何时已经立住了个瘦长的身影——
那人微微躬身,在浓重的墨色中冲两人一动不动低首。手电筒惨白的光束刺过去,照出那人微微起伏的五官。
一盏童子花灯不知被谁移动到了走廊尽头。两人才进门时,此处明明空无一物。
第197章 摄受
“我梦见她了。”
宫利贞开口时,宫元亨正在把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塞进仓库的角落中。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宫利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仿佛她已经喝了十几年中药、早已被腌制入味。持续服用姑姑苗水让她精神状态变得很差,两枚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屋里明明很热,宫利贞却肩上披着一条毯子。她光着两腿,脚上也没有穿鞋。
宫元亨直起腰,盯着她看了会儿,把自己脚上的拖鞋蹬下来,扫到她脚边:“穿上。”
角落里的行李箱已经被杂物和防尘布遮掩起来,两人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黑暗中的箱子。那箱子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大尺寸,黑色硬帆布拉链箱、在几十年前很流行,如今因为尺寸过大已遭淘汰。几个小时前,一具尸体裹着张酒店的床单被折进箱子中,运送到了远方。
这是一家酒店,他们有太多方式处理掉那张其实并没有沾上多少干涸血沫的床单。现在,那张床单已经混进无数张淘汰下来的白床单中,经由合作的公司拉走,大概已经被丢进了焚化炉。
宫元亨侧过身,看了一眼门外的走廊。他们的养父此时并不在家中,偶尔,宫楼心情不错会亲自出门买菜。饶是如此,他仍然静悄悄地听了一会儿外间的动静,这才转过身皱眉,很郑重地说:“你不能再喝药了。”
宫利贞的眼睛始终圆睁着,但数日的疲惫令她眼皮松弛下来,像是挂不住似的。她转身往外走,拢了拢肩头的披肩。包在毯子中的长发滑落出来,左边缺了半截,一边长一边短,显得有点滑稽。
她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差最后一步了……”宫利贞边走边说。她缩在那张毯子下面,鞋底从地板上蹭过:“最后一步究竟该怎么做仙姬一直没有告诉爸。时间真的要到了,一下雨洞府就坏得厉害,爸的身体也跟着越来越弱。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仙姬最后那一口仙气,这次肯定对了,势已俱足,再等几天吧——”
“我把他们指到那儿去了。”宫元亨立在她身后说。
走廊上的脚步停了,宫利贞一动不动地竖在了原地。走廊一片死寂,甚至听不见两人呼吸。几秒钟后,地板吱呀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被甩落到地上的毯子。宫利贞咬牙切齿地冲了回来,两手一把卡住了宫元亨的脖子。她披头散发,侧脸上的烫伤疤痕令她凶狠的眼神像厉鬼一样。宫元亨下意识地闪了一下,但宫利贞几乎是连扑带撞掐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扑倒在地上。
“你要死!你想死就自己从楼上跳下去,你要干什么——”她骑在他身上,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她真的用了要杀他的力气,宫元亨甚至听到了她讲话时磨牙的声音。她的手因为累日的精神不济软绵绵的,其实没什么力气。宫元亨只窒息了一下、就不怎么费力地拉开了她的手。
两人死死地盯着对方,宫元亨先移开了视线。他望向天花板上的灯,慢慢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甘霖,你不累吗?”
宫元亨把两手摊开,平躺在地板上:“我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借势而为,给大家都指了个方向,像你们之前做的一样。”
他说罢仍是只有长足的静默。宫元亨缓缓撑起上半身,眼睛重新看向宫利贞。数年共同生活,他熟悉宫利贞的一举一动,解读她的一切近乎成了本能。在此刻,宫元亨很累,他懒得思考她此刻又在思索些什么,而是继续道:“如果仙姬真的借他俩这对新金童玉女成了,那就是仙姬赢了,爸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如果他们两个把仙姬杀了,那就是他们两个赢了,爸、爸怎么样,哈哈——”
他说着突然开始笑,“反正怎样都结束了——”
话音未落,宫元亨听到自己的脑袋咚一声又撞上了地板。这一下磕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宫利贞的手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可这次只有指甲往皮肤里陷。她大着喘气,磨了两下牙,声音压低成气音,听起来像是种嘶鸣:“蠢货,那我们呢!那我们呢?你有没有想过那我们怎么办!”
她松开手,揪住宫元亨的衣领,把他的脖子都拎了起来:“只要爸没和仙姬一起达成他的大业,他就永远不会放过我们,天涯海角他也要拉着我们一起死!”
“完了,真的完了……”宫利贞猛地松手,捂着脸,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李行明!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她只是很小声很小声地啜泣,到后来她真的放声大哭起来。宫元亨躺在地上,忽然感觉耳边的哭声很烦。他从没有见过宫利贞哭泣的样子,原来她哭起来是这么吵闹。他在一瞬间觉得她说的对,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或者干脆从酒店楼上跳下去。
宫元亨从地上腾地坐起来,动作之大,把宫利贞直接给掀了下去。他把那双手从她脸上硬扯下来,“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真的喝那些药汤子喝疯了……你到底记不记得爸有多大岁数,他老了,他早该死了!他浑身上下所有器官到处都是病,没有仙姬,他早就进火葬场的炉子了——”
没想到,宫利贞毫不示弱,大吼道:“你拿我们去赌这个万一吗?!那是宫楼,宫楼!他肯定还准备了什么在等着我们,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她吼完了,蓦地浑身一震。宫元亨来不及反应,宫利贞已经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抓着他的手,冲进厨房,端起灶台上半凉的姑姑苗水仰头灌了大半杯,然后扬手将剩下的药水泼在了自己和宫元亨身上。
厨房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淡淡的草药气味漂浮在空气中。那杯子刚一放回去,宫元亨听到自己背后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回头,宫楼背着手,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了一眼地板,又看了看厨房中狼狈的两人。宫楼问:“怎么回事?”
宫元亨暗自出了口气,他扫了眼撑在灶台上双手不停发颤的宫利贞,转头冲着宫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宫利贞,“我收拾一下。”
“嗯。”宫楼应了声,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外面有警察,你收拾收拾去看一下。”他扫了眼低着头、像是有些站不稳的宫利贞,又冲宫元亨道:“刚喝的吗?”
“嗯。”宫元亨错过宫楼去拿拖把,“刚凉。”
宫楼点了下头,往走廊深处走去:“让她吐出来,别迷迷糊糊说错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宣一个出版相关的消息(编辑让我下周再说,我憋不住了(不是这本
第198章 花灯
童子花灯忽然被挪动到了走廊尽头,饶是两人也惊了一下。不清楚手中的灯筒照过去,那童子身上多出了几块深色的印记。他拉着欧雪快步走去,两人发现那些深色的印记原来是些水渍。吹塑纸半防水,水渍并没有洇透,而是缓慢地冲下流淌。
欧雪下意识地顺着水渍流淌的方向低头,在童子花灯的脚下也有一小片不明显的水痕,刚巧被不清楚踩到了一点。不清楚也发现了,赶忙抬脚,那些水竟微微有些发黏。
两人对视一眼,不清楚打着手电筒环顾四周。欧雪压低声音,把刚才自己没来得及说完的话继续:“两台机器靠近了,就肯定会有干扰音……”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心底也有点发毛,欧雪按住手中答录机的播放键,侧面的小灯变绿,他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将机器缓缓靠近了童子。
始终静默的答录机忽然在常亮的微弱绿光中发出了丝丝拉拉的干扰杂音。这种声音两人都很熟悉,十年前,将正在通话的手机靠近座机,听筒中就会发出这种带着电流声的干扰音……
有一台机器藏在童子花灯内部,而且不是收信机,是发信机!
不清楚愣了下,将手电筒贴近童子花灯外面绷紧的彩纸,花灯内部“发光设备”的影子透在了墙上。不清楚摸出折叠匕首,干脆把花灯从童子腹部的位置直接划开。三两下,他把童子开肠破肚,里面露出了一个用铁丝绑住固定的黑色机器。
他伸手要把机器扯出来,是个跟欧雪手中的答录机几乎一模一样的机器!欧雪拦了下,示意他看固定机器用的铁丝。
铁丝似乎不止是把机器绑在花灯中间,有枚尖角刚好撑在机器的按键上面。不清楚弯腰用手电筒照着研究了下,重新直起背,双手按住了童子花灯的肩膀。
在重力的作用下,花灯竹骨架的弹性让童子往下陷了几分,里面的铁丝尖角刚好顶住按键。一里一外两台机器同时亮起显示运作的绿灯,欧雪手中收信机的电流声倏地刺耳起来。
不清楚松手,把机器从童子肚子里拆了下来。这台机器上侧多了两排声筒,在花灯里面装着的根本就不是用来点亮的电子照明器,而是发信机!
就在两人都有些愣神时,手中的答录机再次响起了“哔哔”提示音。伴随着吱吱啦啦的电流杂音,两人听到答录机中传来了细长而尖锐的声音。
呲——呲——
那些呲呲声有长有短,长的能持续数十秒钟。两人屏住呼吸,听着那尖锐的呲声在走廊中回荡。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另外一台发信机前不停地打开汽水易拉罐,里面的碳酸气体被放出、冲进空气。
答录机绿灯灭掉、转红。
这些诡异的声音又代表着什么,欧雪毫无头绪。他不由看向身旁,不清楚微微蹙眉,似乎还在回忆思考着那些呲呲声。不知为何,欧雪忽然联想到了不清楚曾说过的话,他贴上不清楚紧攥着发信机的那只手,“别回忆。”
不清楚猛地回神了,他拉起欧雪,没再管已经惨不忍睹的童子花灯,转身快步回到了办公室里。这次他没有再关办公室的门,而是贴着玻璃门侧面的墙站住,冲欧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欧雪安静地望向他,隔着那束雪白的灯,不清楚始终微微拧着眉心。
“我可能知道那些声音是什么了。”他说。
欧雪的心却一下子悬了起来,不清楚的脸上没有出现解密后的放松,正相反,他比今天任何时候都要浑身紧绷。欧雪忍不住把那台发信机从他手心拿了过来,他把两台机器揣进自己口袋里,慢慢握住不清楚的左手,这才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慢慢说。”
“那个像水泵一样的声音,是……”不清楚说着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龙碧仙姬的呼吸。”
欧雪的手猛地顿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那些水泡与尖锐的呲气声开始在无形中回荡。或许,他们之间那枚无形的细线将之相连;又或许,他们真的已成了仙姬座下金童玉女。欧雪似乎听到那些古怪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再次响起,由远及近,像一枚漩涡,搅拌着所有思绪……
“汽水瓶子刚打开的呲气是她的嘶鸣。”
不清楚蓦地睁开眼睛,他赫然发现对面那人双眼正渐渐放空,一下子头脑发冷,想也不想、额头使劲儿撞向了欧雪的额头。
欧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不清楚。
思绪骤然涌回脑海,他满脑袋都是问题想要张口。可还没开口,不清楚定定望着他,忽然说:“你不要相信她。”
“在你眼前的是我,在你心里的也只有我。”不清楚说着,把欧雪的袖口往上捋了一下。
那个属于两人的秘密护身符就印刻在手肘的皮肤上,在刺目的白光中,皮肤下蛰伏的血管散发着淡淡的蓝。
也不知怎的,欧雪望着他,冒出一句,“你知道我爱你的,对吧?”
不清楚终于笑了,他缓缓点了下头,收敛笑意,正色道:“从现在开始我要一直拉着你,防止我们走散。”
虽然他有时候特别煞风景,但欧雪还是就喜欢他身上这股劲。他也笑了,理了理头绪,总算问说:“可是龙碧仙姬应该在宫楼家的地下室里啊,泥泥当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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