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写实一点,他应该叫“冷风”或者“寒风”,但是林北辰觉得这些名字太凶,和他的外形一点也不匹配,就改叫“晚风”啦。
听起来会让人想起春末夏初时,橘红的夕阳下,拂面而来的微风。
白晚风刚到林北辰家的时候,还不会随便上沙发或者床。
他在以前的“家”里,都是住在笼子里,每天偶尔能出去几次上厕所,有的时候主人忙忘了,他就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
狗厕所一点都不好用。
笼子还很小。他长得很快,到家一个星期,笼子就嫌挤了。
所以当他吃完饭,散完步,林北辰把他抱到狗窝里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坐还是趴着。
这是他的窝吗?窝不是硬硬的,湿湿冷冷的铁笼子吗?这个窝好软哦,一踩上去爪爪就会往下陷。
他坐在窝里,前爪端端正正地并在身体前方,头低着,悄悄将眼珠转向林北辰的方向。
这是给他睡觉的地方吗?
平常可不可以趴在上面。
垫子闻起来好香哦,他会不会把垫子踩脏。
想到这个,他急忙从窝里跳出来。
不知道他的爪子脏不脏,以前的主人总是嫌弃他踩到脏水。
他很小心了,可是他看不见,也不知道小区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泥地和水洼,总是把他的爪子弄得脏兮兮的。
他回家前洗过澡,应该是干净的吧。
“怎么不进去?”林北辰看狗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皱着眉把他的爪子放在窝里, “这是你的窝,试试。”
“真的是我的吗?”白晚风扭头看他,汪汪两声。
“别怕,这是你的窝,你睡觉的地方。”林北辰看着狗湿润的黑眼睛和不安地抿紧的嘴角,声音不由得放轻柔。
他把狗窝里铺的枕头拿起来,在他身上蹭了蹭,又递到他鼻尖,说: “你闻闻,上面有你的味道。这个地方很安全,不会有大风大雪,也不会有虫子和脏水。你可以在这里睡一整天。”
白晚风在他的诱哄声中晕晕乎乎地踏进铺着软垫的窝里,蜷缩成一团。
真的很舒服。除了垫子本身的淡淡香味,还沾染着林北辰身上男士香水的气味,很温和,像春天的青草。
他在垫子上嗅闻,摸索,打滚,最后仰面朝上,嘴咧得大大的,用背磨蹭着软垫,就像躺在青草地上。
他就这么躺在垫子上,睡着了。
林北辰看着睡梦中还露着笑容的小狗,神色柔和,嘴角不由得跟着上扬。
他忽而想起刚见到小狗时他的样子,小小的,灰扑扑的,缩成一团,身上的毛都粘连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是一只狗,还以为是谁家丢出来的破毛巾。
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哭声都是破碎的。
谁那么没良心,自家的狗就这么扔了。
林北辰沉下脸,给狗盖上小被子,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白晚风就有自己的窝,自己的饭碗,自己的玩具和衣服。
而且每种都有好几样,林北辰隔几个星期就会给他买新的,他都睡不过来。
可他没说过,他最喜欢睡的地方,是林北辰的西装外套。
布料滑滑的,触感良好,上面还时常会留下林北辰的体温。
最重要的是,上面有林北辰的味道,沉静干燥,像是烘干的木头。
不过林北辰很少让他睡西装,总是脱下衣服就挂到衣架上去了。白晚风不好意思找他要,只能跟在他腿边,随着他一起把衣服挂好,再恋恋不舍地离开。
实在想闻林北辰的味道,他又不在身边的时候,白晚风会趴在他的拖鞋上。
他总是在深夜被噩梦惊醒,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林北辰早已进入梦乡。
他不想惊醒林北辰,于是悄悄推开房门,小跑到林北辰床边,嗅嗅毛拖鞋上柔软的毛毛,抱着毛拖鞋,安然放缓呼吸。
林北辰的味道总能让他从那些恐怖模糊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他无法和普通的狗一样,通过眼前的世界分辨自己是否还在梦中。但是林北辰的痕迹可以。
林北辰不在那些梦里,所以只要他闻到林北辰的味道,就说明,他苏醒了。
有一天他又从梦里惊醒,凭借惯性向卧室跑去,可是绕了好几圈,床底下都找过了,怎么就没有拖鞋呢?
不仅没有拖鞋,连林北辰的味道都淡了很多,空气安静到可怕,似乎除了他的呼吸声和跑步声,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抬起前爪,搭在床沿,想跳上床,确认林北辰的存在,但他从来没有上过林北辰的床。
他知道林北辰很爱干净,每次带他出去玩回来,都会给他洗爪子,还会定期给他约美容师剪毛。
他喜欢掉毛,每次都能梳下厚厚的一堆,厚重的毛发,很容易藏着细小的灰尘和石子。他和林北辰不一样,不穿鞋子和袜子,脚掌直接踩在地面上,肯定会沾很多灰。刚被捡回来的时候,他甚至还有皮肤病。
以前的主人从不让他上床,说他脏。林北辰这么爱干净,他当然不能弄脏他的床。
可是无论他怎么叫唤,林北辰也不应声,房间内林北辰的味道稀薄得可怕,好像和林北辰有关的一切都是一个漫长的美梦,现在这个梦即将远去,他再次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还是在冰天雪地中流浪。
恐惧令他发出绝望的尖叫,整只狗发狂一样在屋内乱跑。
“你不睡觉,在干什么?”门吱呀一声打开,低沉稳重的男声宛如天籁。
白晚风愣愣地面对声音小响起的地方站着,歪歪头,提起一只前爪。
“问你呢。”林北辰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不禁微笑。他蹲下身,握住抬起来的那只狗爪,把爪爪按成开花的模样,问: “睡傻了?叫得这么急。”
他和小狗说话的时候,音量总是放得很低,仿佛声音大一点,小狗就会和棉花糖一样被烤焦。
白晚风扑进他怀里,焦急地用鼻子嗅闻他的味道,两只小前爪不住地在他胸口上刨。
“在找我吗?”林北辰抱起小狗,坐到床上,用哄婴儿的方式摇晃着手臂, “我就在书房。你不去书房找我吗?”
白晚风迟钝地想着,书房?
好像是有这个地方。
林北辰去那里一般都是办很严肃的事,所以他很少主动进去。
原来林北辰不是在睡觉。
现在不是晚上吗?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没到林北辰睡觉的时间。他和林北辰不一样,每天没那么多事要做,吃完饭犯困,就窝在狗窝里休息了一会。
他无法感受到灯光,没办法从光线判断时间,林北辰又十分安静,这才让他以为,已经到深夜了。
“你以为我在睡觉?”林北辰看狗已经平静下来,也不再晃动手臂,温柔地理理小狗棉花糖一样的毛发。
白晚风喉咙里咕噜咕噜: “我以为你不见了。”
他越咕噜越伤心: “我以为你是假的。”
尖尖的小耳朵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嘴角也撇成一个向下的弧线,尾巴僵硬地夹在两条腿之间。
林北辰觉得他都快哭出来了,心也跟着一紧。
他马上收拢手臂,让狗趴在自己肩头,不容拒绝地说: “以后我去书房,你也跟着我。”
小狗摆摆尾巴。
那样多打扰他,还会把狗毛掉得到处都是。
“跟我过去。”林北辰敲下决定, “我会挪个狗窝过去。晚上你睡在我房间,喜欢的话,和我睡一张床。”
白晚风呆呆地扭过狗头,连呜咽都忘了。
他没有听错吧,林北辰要和他睡一张床。
可是,他的爪子缝里会藏着灰尘,他还会掉毛。
“这样就不怕做噩梦了,是不是?”林北辰看他尾巴雀跃地摇起,心情也跟着明朗。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久了,你还是会做噩梦。”林北辰抱着狗,郑重地道歉。
白晚风摇头,四只爪子激动得胡乱扑腾。
林北辰让他上床了。
林北辰不嫌弃脏。
以后他可以和林北辰睡在一起,再也不用害怕做噩梦了。
“不过,一定要洗爪子。”雪白的狗毛在空中纷飞,林北辰的嘴里也进了几根。他扭过头,咳嗽两声,吐出几根狗毛,严肃强调。
白晚风拼命点头,还仰头对着天花板长啸一声。
当然,他可是干净小狗。
白晚风睡得昏昏沉沉,听到有人说: “那我先告辞了。”
这句话就像一声清脆的铃音,将他从回忆唤醒。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跳下林北辰的膝盖。
林北辰自然地抱起他,送客人去门口。
睡眼惺忪的小狗乐得轻松,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听他和客人客套。
客人打趣道: “这狗这么大了,还要抱啊?”
这狗这么大了这狗这么大了。
还要抱啊还要抱啊。
晴天霹雳。
白晚风的瞌睡一下子就散了,惊惶地将脸转向林北辰。
我很大吗?
你抱我很吃力吗?
林北辰不悦地道: “很轻。他还小。”
一直到客人离开后,白晚风仍旧没能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他真的很大吗?
他只是一只一岁多的小狗啊,前两天林北辰给他称体重,说他还不到五十斤,要多吃肉呢。
原来他是一只大狗吗?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好像,林北辰的床没那么高了。
好像,玩具小熊缩水了。
好像……他真的是大狗了。
眼盲的小狗无法通过视觉判断自己的大小,还以为自己是刚出生时的小巧模样。
如果是大狗,就不能随时让人抱了吧。
白晚风闷闷不乐地趴在沙发上,尾巴无精打采地低垂。
林北辰拿着狗绳叫他出去玩,他也没有兴趣。
“怎么了?”林北辰终于发现,自己的小狗,现是真的郁闷了。他蹲在沙发边,梳理着狗毛,耐心十足地询问。
白晚风抬了一下下巴,又哀哀戚戚地趴回去。
他是大狗了,不该让林北辰抱。
可他还是好想要林北辰抱他。
第50章
番外(三)
“今天不想出门?”林北辰在他旁边坐下。
白晚风抬抬脑袋,有气无力地把头顶伸到他掌心下方求摸。
林北辰安静地摸了一会狗,说: “那我们玩点室内游戏吧。”
不想玩。
白晚风呜咽两声。
什么都不想做。
“走吧。”林北辰不由分说地把他抱起。
爪爪腾空的时候,白晚风条件反射地抓紧他的肩膀,然后,又仓皇地松开,挣扎着要跳下去。
毕竟是只中型犬,林北辰一时也控制不住他。
白晚风轻盈地跃到地面,驾轻就熟地找到自己的牵引绳,叼到林北辰脚边: “我自己走。”
他是大狗了,大狗不能让人抱。
过了几秒,他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林北辰大概是蹲下来了,声音更大更清晰: “想出门了?”
白晚风垂下尾巴,耳朵也耷拉下来: “不想。”
“好,那就玩室内游戏。”
白晚风的尾巴稍微抬起来一点,但连和背部平行都算不上,小幅度地缓慢地摇了摇。
虽然根本不想动,但是林北辰实在想玩,就陪他玩玩吧。
“走。”林北辰给他扣好小背带,拍拍背部,简洁地发号施令。
白晚风昂首挺胸地向着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背部的牵引绳是林北辰向他传达指令的通道,他熟练地根据绳索绷紧的方向调整自己的步伐。
他知道林北辰不会让他撞上障碍或者危险,所以只用向前走就行了。
他听到房门打开的吱呀声,低头,嗅闻着地面遗留的气味信息。
根据味道……这里应该是琴房。
林北辰来琴房的频率并不高,最初大概一个月来不了一次。不过自从他发现白晚风会应和着琴声长嚎之后,倒是时不时带狗来这里放松心情。
白晚风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连钢琴是怎么发出声音的都不懂,却能随着节奏引吭高歌。好像他天生,就对这种声音,格外敏感。
林北辰给他解掉绳子,抱到座椅上,自己则打开琴盖,在他身旁坐下。
白晚风坐在光滑的椅子上,好奇地用爪子摸来摸去。
凉丝丝的。
他又把爪子向前方摸去,碰到一个小方块,随便向下一按。
“叮”。
骤然响起的琴音把他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跳下去。
林北辰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狗,忍俊不禁: “你也想弹?”
小狗惊魂未定地摇脑袋。
原来钢琴的声音是这么发出来的。
单独听,声音好大,好吓狗。
林北辰抱着他安慰了一会,松开手臂: “好了,坐好。”
白晚风像只狗狗虫一样慢吞吞地挪走,挺直腰背,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双尖尖的耳朵神采奕奕地立着。
林北辰试了几个音,开始自己的演奏。
舒缓的乐曲在琴室内流淌。
白晚风随着音乐晃动身体,仰头发出和谐的鸣叫。
今天林北辰弹了一首新曲子,像是冬末夏初的阳光,还带着严冬时的悲伤和萧索,光明却已经露出一角,积雪在温暖的阳光下融化,与枝头飘落的桃花一起,酿成微醺的甜酒。
白晚风以前没听过这个,所以最开始合唱的时候,有些犹豫。
但他很快就放下紧张,随着本能无忧无虑地歌唱。
他的身体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舒适,每根毛毛都因这种惬意散发出绒绒的微光。
一曲弹毕,白晚风的嗓子也有点发干。
他舔舔嘴,就着林北辰的手喝水。
35/38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