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抬眸看向盯着沙盘的众人,语气坚定且透着欢喜,“这就是我们的水源!”
吕长史认真地看着沙盘,随后抬头问云舒:“殿下莫非是打算挖一条人工河,引山上融水入西州城?”
吕长史紧皱的眉,说明他并不看好此事。
庞农听到吕长史的话,更是大笑两声,讥讽道:“无稽之谈,纯属无稽之谈!”
高然没有像庞农那样出声嘲讽,但也解释道:
“虽然克拉鲁山的山脊距离西州只有几十里,山上也确实有积雪,但雪水融化后并不能流出很远。他要是能成河,早就有河道被冲刷出来了。”
他语重心长劝道:“殿下,就算您耗费人力挖掘出河道,水也会在半途中就被晒干的。我们西州城旁干涸掉的白河,就是最好的证明。”
庞农跟着呛声,“就是,你以为我们将军以前没想过这个法子嘛!”
察觉到萧谨行投过来的警告眼神,庞农赶紧闭了嘴,小声嘟哝最后一句,“最后还不是没成。”
庞农和高然说了不可行的其中一个原因,萧谨行也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即使你真的要挖一条几十里的河道,也不可能在七日之内完成。”
清冽的嗓音,这次倒是没有多少嘲讽,而是讲了一个客观事实。
他虽然觉得这人年轻不稳重,可能还带着点天真,但是也不至于提出这么不靠谱的方案。至少这位夏王殿下身边的长史都不赞同。
云舒面对如此一面倒的质疑,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失措,他淡笑道:“当然不是挖河道。”
萧谨行更好奇了,“你既要引克拉鲁山的雪融水,又不要挖河道,那你怎么引?”
云舒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吐出了三个字,“从地下。”
众人均是一愣,这三个字他们是听懂了,但缺完全理解不了。
怎么能从地下引水呢?
云舒的剑尖再一次指向克拉鲁山,眼神坚定而执着,“山上的雪融化之后,一部分被日照晒干,更大的一部分则是渗入砂土之中,进入了地下。”
这个众人当然知道,大家打的井,取上来的井水,也都是渗入地下的水。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云舒环顾众人,斩钉截铁道:“我们不挖河道,挖井渠!”
“井渠?什么是井渠?”
“沟渠不都是地面的吗?”
见众人七嘴八舌,似懂非懂,云舒淡笑着解释:
“井渠,顾名思义,也就是井和渠。我们西州地势低,越往北越高,直达克拉鲁山顶。那我们就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挖井取水,再在地下挖渠,将克拉鲁山上积雪融化后渗入地下的水,利用井渠从高到低引到我们西州。
水从地下走,还可以避免日照,减少水量蒸发。”
虽然大家第一次听到蒸发这个词,但是不妨碍大家理解。这次再没有人直接反对说不可以。
萧谨行盯着沙盘沉默片刻,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云舒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他有些不太自在,自己之前确实有点小看这人了。
他清了下嗓子,说道:“现在这些都只是纸上谈兵。你要如何将你这个想法落到实处?比如在哪里挖井,挖多深,沟渠挖多长,又引到西州城哪里?以及你确定七日之内一定能够引到水?”
云舒极为潇洒地扔剑入鞘,笃定道:“自然。”
随后他让人找来纸笔,画了一个井渠修建的结构示意图。
云舒边画,边解释道:“井渠共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找到水源后在地下输送水的暗渠,经过暗渠一路输送,从出水口转入地面的明渠,以及经过明渠后聚水的蓄水池。”
明渠长度可长可短,甚至可以刚从出水口出来,只隔了几米远,就转入修建好的蓄水池当中。
暗渠在地下,最为难挖。
“最后一部分,就是通风用的竖井,也是我们挖暗渠时,运出地下砂土的通道。若是以后遇到暗渠堵塞,也可以根据堵塞位置,从这些竖井下去修理。”
云舒将笔搁下,拿起画纸,展示给众人看。
这是个浅显易懂的示意图,并不复杂,连大字不识几个的庞农都看懂了。
他挠了挠头,“这井渠看着很像一个倒着放的钉耙,而且钉耙齿还是从高到低排的。”
他这比喻还挺贴切形象。
见夏王殿下没有笑话他,庞农指着最短的一根竖线问:
“所以这个最短的钉耙齿,就是离出水口最近的竖井,这个最高的就是离水源最近的竖井?”
云舒点头。
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讨论开来。
“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有用啊!”
“这些水顺着暗渠,一路流到我们这里,那我们以后可就有用不完的水了,再也不用费那么大劲跑那么老远去打水了。”
“谁说不是呢!”
云舒笑看着众人讨论。
其实这种挖掘井渠的方法,并不是他独创的。他以前去某地拍戏时,听说当地就有许多这样的井渠。他还特地去博物馆了解过相关知识。
井渠是它的古称,它还有另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那就是与万里长城和京杭大运河并称为华国三大水利工程奇迹的坎儿井。
这是一个荒漠变绿洲的奇迹。
而今天,他将这个奇迹带到另一个时空,希望也能给这里的人创造出另一个奇迹。
第14章
虽然井渠的方案大家是第一次听说,但既然理论上可行,那就可以试试。
反正寒冬腊月,这么多人窝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大干一场。
而且虽然现在是冬季,但由于西州被山环抱,形成了盆地,冬日里的温度并不算太低,即使是户外挖渠也不是不行。
见没人再反对这个方案,云舒在沙盘上点了一个点,对吕长史说道:
“将这里作为蓄水池,之后向北沿着这条线,每隔十丈向下挖一个竖井,竖井挖好后,再向南向北延伸挖暗渠,与前后竖井的暗渠合拢……”
“等一下。”云舒还未说完,就被一直没有吭声的萧谨行突然打断。
云舒转头看他,“怎么了?”
萧谨行一指蓄水池所在的位置,问道:“为什么选这里?”
庞农其实早就想问了,听到萧谨行的话,立即跟着说道:“不是说要引水到西州城吗?殿下你这个蓄水池的位置也太远了,离我们西州城还有十里地呢。”
这个问题云舒这边的人基本没有异议,只要殿下的方案可行,在哪他们都能接受。
但是都护府的人就不乐意了。
引水不引到西州城,那还引个屁?
面对众人的指责,云舒毫不退缩,他直视着萧谨行的眼睛,不急不缓道:“现在的西州城,并不适合百姓居住。”
见庞农等人又要开始吵嚷,萧谨行伸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随后问道:“你想另建西州城?”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连吕长史等人都没料到自家殿下居然这么敢想,更别提萧谨行的手下了。
什么情况?
刚来第一天,就要搞分裂吗?
抛弃现在的西州城,另建新的西州城?
你怎么不上天呢?
云舒淡笑,没有丝毫慌张。
另建西州城的事,即使现在不说,后面也得提。再说了,他要是不说清楚,后续成百上千条的井渠怕是全都挖不成。
他重新指了一下现在西州城的位置。
“西州城的地势较周围都高,北边更是有河道。临水建城,登高望远,当初选这里建城没有任何问题。但沧海桑田,时至今日,河水断流,这里变成了无水之城,自然就不再适合百姓居住了。”
庞农忍不住插嘴,“你不是说要挖那个井渠吗?还信誓旦旦一定有水,怎么就不能到我们西州城里?”
这次倒是没要云舒解释,萧谨行立刻就解了庞农的疑惑。
他盯着沙盘,轻声重复了一句:“临水建城,登高望远,无水之城,确实是沧海桑田了。”
“夏王殿下这个井渠的暗渠是依靠地势所建,从高到低顺流而下,最后汇到地面的蓄水池。但我们与北面隔了一条河道,若要用这个井渠,只能从河道下方挖,但西州城地势又高,井渠通过河道下方到了城内,只能形成地下水井,不能引到地面,形成蓄水池。”
他从云舒画井渠的结构图开始,就已经发现这个井渠并不适合用在现在的西州城。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夏王殿下居然如此直白地承认想要另修西州城而已。
庞农之前只是听懂了原理,却并没有跟西州城的实际情况联系起来。
这会儿被萧谨行点明,突然就紧张起来,“那我们怎么办?”
“庞校尉不必多虑,本王说的是西州城不适合百姓居住,并没有说西州城不适合西州军驻扎。百姓除了饮水外,还需要水来灌溉田地,种植粮食,自然要挑一个地势平缓,且容易引水灌溉的地方。但西州军不同。”
云舒嗓音舒缓,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他指着做工精细的西州城,继续说道:
“西州城位于高地之上,且设有东西南北四处望楼用以观测敌情,是绝佳的军事基地,非常适合西州军日常驻扎训练。西州军只要解决饮水问题即可。”
“况且即使另建西州城,距离此处也不远,西州军又多为骑兵,骑马不过一刻即可抵达。”
西州军的几位将领,眉头都紧皱着,只有萧谨行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想法。
云舒笑了笑,决定后退一步。今天他刚到西州,丢下的炸弹有点多,得让众人消化一下,于是说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了,能不能成,还得看我们第一条井渠挖得如何,不是吗?”
听他这么说,众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该期盼水渠顺顺利利,还是期盼……
算了,为了救命的水,还是期盼顺利吧。
直到此刻,云舒才将任务真正布置下去。
吕长史和曹诚领了命令,立即退了出去,前去安排挖井渠的相关事宜。
高然也与他两一起走了。
庞农等人看了看,见没自己什么事,于是也告退了。
一σw.zλ.时间,整个议事厅,只剩下云舒和萧谨行两人。
萧谨行重新打量了云舒一番,继而说道:“我原先以为你是被逼到西州的,现在这么看来,倒是真如传言所说,是自愿的。那么……”
他眼睛微眯,眼神冷冽,气势上也陡然发生了变化,“你对西州到底有什么图谋?”
云舒却毫不受影响,施施然坐回座椅上,慢吞吞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
就在萧谨行快要失去耐心时,他抬眸淡淡道:
“这西州的茶虽有些苦涩,与京都的茶天差地别,但回味一下,也别有一番滋味。”
萧谨行却不太信,“除了西州的茶,你还对什么感兴趣?”
云舒晃了晃茶盏,“那倒没有,我只是希望这西州的茶树,在有了更多水后,也可以种出口味更佳的茶。”
两人打着哑谜,嘴上说着茶,实际说的却是西州百姓。
萧谨行听懂了云舒话中的意思,虽然对方说自己只是想要西州百姓过得更好,但萧谨行仍心存疑虑。
如果对方是被逼到西州的,那他可能会相信对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皇子。但如今对方的表现,可不是一个懦弱皇子该有的。
线报里那个在承安帝面前,乖巧得有点呆傻的十五皇子,现在看来,绝对是对方装出来混淆视听的。
能骗过承安帝以及京都众人,可想而知,对方的城府有多深。这样的人,真的能安于当一个偏居西州的夏王吗?
萧谨行没再说话,只定定地盯着云舒。
在他这般灼热目光的注视下,云舒依旧保持之前的姿态风度,慢条斯理地又喝了几口茶,直到将杯中凉茶饮尽,才将茶盏轻轻放下。
“西州缺水,可不能浪费。”
说着,他理了下衣袍,冲萧谨行温和一笑,“舟车劳顿,本王有些累,就先去休息了。萧将军请自便。”
说完,也不再管站在原地的萧谨行,径直跨出了议事厅的大门。
直到云舒的身影彻底消失,萧谨行才收回目光。
云舒刚走,庞农就从外面跳了进来。他鬼鬼祟祟地朝外看了一眼,凑近萧谨行说道:“将军,末将总觉得这个夏王殿下诡异得很。”
萧谨行坐回主位,漫不经心问道:“怎么说?”
庞农瞪着眼睛,“挖井渠这样的主意,他都能想到,这还不诡异?这个事要是真的成了,西州以后千百年都不需要再害怕缺水。这可是真正的功在千秋呀!”
庞农读书少,功在千秋这个词,还是刚从高然那里学的。原本高然与人讨论,说的是前朝某个皇帝到底算不算得上功在千秋。
庞农现在直接将这个词用在了云舒身上。
倒不是说普通人不能用,而是萧谨行之前只想着云舒有没有图谋,却没注意此事利在千秋。
庞农还在自说自话,“好想知道夏王殿下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呢?”
虽然庞农之前表现得好像不太喜欢云舒,但他实际上极度崇拜聪明人。不然也不能跟着萧谨行跨越大半个大雍,从青州到了西州。
萧谨行闻言说道:“你手上的事交给余达处理,这几日你先带着人,负责给那些挖井渠的人送水,顺便帮我注意一下夏王这段时间的动向。”
庞农瞪眼,“将军,您让我去当细作?”
萧谨行一脚踹他腿上,“细什么作?我只是对夏王有些好奇罢了。”
没想到萧谨行刚说完,庞农看向他的目光更加诡异了。
“将军,您该不会是对夏王殿下有什么想法吧?”
萧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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