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萧谨行在问曹诚话的时候,大拇指忍不住揉搓了几下。
指腹间的薄茧轻轻地刮着云舒的手背,使得云舒不自觉地升腾起一股酥麻感。
他侧头看向萧谨行紧绷的下颚线,以及凸起的喉结,结合刚刚萧谨行的表现,云舒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了之前的那个猜测。
大雍有人好男风,而好男风的那些人里,几乎所有人都喜欢纤细柔弱、男生女相的少年。
这也就导致云舒自然而然地以为萧谨行也是这样的喜好。
但上一次,以及今日萧谨行的表现,让他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
这人该不会是喜欢自己的吧?
随着两人牵扯渐深,这个问题也避无可避。
待到曹诚和庞农离开,云舒咽了咽口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忐忑地试探道:
“你之前说你喜欢男子,那你喜欢的是什么类型的男子?”
萧谨行没料到云舒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他的脸色再次肉眼可见地从寒冰融化成了春水,连向来凉薄的眼眸都带上了一丝喜色。
“他聪慧又良善,温柔又强大,心胸学识仿若山海,高不可攀、深不可测。他就像是一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书,让人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云舒听得脚趾抠地,头皮发麻,萧谨行什么时候这么肉麻了。
如果说到这里云舒还不能猜出是谁的话,那萧谨行接下来两句,就差把名字直接贴他脸上了。
“他体恤百姓,优待将士,总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造福百姓。他是西州百姓心中仿若天神的夏王。”
“在我心中,亦是。”
云舒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脸可以这么烫,若是拿出去煎鸡蛋,怕是立马就能熟。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但却是第一次面对直白的表白不知所措。
他尴尬地不敢看萧谨行,恨不得将之前的自己扇晕。
面对一个觊觎自己的人,你也敢邀请人家同塌而眠,你真是不要命了!
同时他又万分后悔,刚刚为什么要问。
早知道如此,就继续装不知道好了,那样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萧谨行看着云舒闪躲的眼神,心里有些怅然。若不是云舒问,他是不打算说的,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他也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
“你呢?”
我亦是,那你呢?
被追问的云舒只觉得一万字蚂蚁在身上爬,浑身不自在,他使劲拉了下手,却没挣脱开。
萧谨行那架势,仿佛在说,今日若是不将话说清楚,那就别想他放手了。
云舒再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一问。
现在怎么办?
直接拒绝吗?
这会不会影响两人之间刚刚达成的合作?
但要云舒骗人他又做不到。
在云舒纠结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萧谨行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他突然开口说道:
“若你喜欢的是女子,我尊重你的选择。”
“那倒没有。”
与纠结半天,不止该如何拒绝不同,云舒这话接得尤其地快。几乎是萧谨行刚说出口,他就立即否认了。
听到云舒的否认,萧谨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你是喜欢男子了?”
嘶,怎么又绕回来了?
云舒牙都酸了。
他能确认自己不喜欢女子,毕竟活了二十多年,这个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但问题在于,他既没有对女子动过心,也没对男子动过心。
所以在云舒看来,他大概率是个无性恋者。
“那倒也没有,我也不曾对男子动过心。”
萧谨行轻轻放开云舒的手。
虽然云舒坦然说自己没有对男子动过心,让他有些受伤,但他同时又有些开心。
而云舒在萧谨行放开自己手的时候,突然有了一丝失落,但他将这归咎于突然失去了对方的体温,他的手有一些不适应。
况且自己都拒绝了别人,对方放开自己的手也是正常的。
云舒正这般想着,突然听到萧谨行问他:“刚刚我拉着你的手,你反感吗?”
云舒摇了摇头,但他又忍不住补充道:“我之前也握你手了,男人间握手应当都不会反感。”
萧谨行:“……”
“那我做个试验,你同意吗?”
这还能做什么试验?
但云舒还是点头同意了。
“可以。”
然而下一瞬,他的脑子就变得一片空白。
因为萧谨行在他点头的下一瞬,就伸出左臂,一把搂住了他薄细的腰,将他拉近了自己。
两人上半身相贴,挨得极近。如今的天气,两人穿的都不厚,单薄的衣衫下,萧谨行的体温高得吓人。
除了身体相贴外,两人的脸也近得只剩下一拳的距离。
云舒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根根分明的细长睫毛,以及眼睫下那深得可以将人吸进去的漆黑眼眸,甚至是那眼眸中倒映着的错愕的自己。
云舒觉得自己呆愣的样子,真的是蠢透了。
他刚懊悔了一下,就见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随后用低沉的嗓音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两人挨得如此近,说话间,萧谨行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底扫过云舒的脸。
而对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更像是震在云舒的心上。
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但还是诚实道:“心……心跳有点快。”
萧谨行又轻笑一声,“我也是。”
云舒坚持,“你突然伸手拉我,我被吓了一跳,才心跳加速的。”
“这是人的正常反应。”
这下萧谨行的笑意更深了,甚至染到了眼尾,“嗯,我知道,是我的错。”
见他这般,云舒忍不住皱了下眉。
这人的语气,怎么这么敷衍?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这样子很热。”
“不行,试验还没结束。”
云舒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试验的,测他心脏活力够不够吗?
萧谨行:“那你现在心跳恢复了吗?”
云舒想了下,经过刚刚的打岔好似恢复了一些。
“好多了。”
他刚说完,萧谨行突然再次靠近。
两人本就只隔了一拳的距离,这下两张脸就差贴到了一起。
云舒惊得眼睛都瞪直了。
他感觉萧谨行快亲到他嘴上了!
然而他刚想用力推开对方,对方就已经先一步松开了他,只是说出口的话,却越发暗哑了起来。
“我的错,又吓到你了。”
云舒抚了下刚刚差点被吓得跳停的胸口。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劣了?
然而还不待他不满,就听萧谨行快速道:“你这几日赶路有些累,今日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云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萧谨行吓了两次,反应变得有些迟钝,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根本没意识到萧谨行突然间的反常。
以及刚刚的试验到底试验了个什么,他也没想起来问。
萧谨行有些狼狈地快速离开,但云舒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一整晚都没睡好。
梦里一直在被一只大老虎追,老虎还口吐人言,一会儿说要吃了他,一会儿又要让他生孩子,吓得他整整跑了一夜。
第130章
云舒第二日醒来,感觉整个人像是跑完了马拉松,精神疲累,根本不想动弹。
他揉了揉额头,翻身下床,正穿衣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人在小声说话。
“萧将军您来啦,殿下还没起,需要我去禀报吗?”
“不必,让他多睡一会儿。厨房的锅里煨了粥,待他醒后,你去将其取来。”
“将军您不见殿下了?”
“嗯,还要议事,回头……”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随即就是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云舒不慌不忙地将腰带扣好,隔了好一会儿才将房门打开。此时屋外早已没了萧谨行的身影。
此前跟在云舒身边贴身护卫的都是罗延,而这次攻打瓦卑都城,罗延留在了都城内,于是另外安排了一名亲卫郝事在云舒身边。
听到开门声,郝事立即道:“殿下您醒啦。”
“刚刚萧将军来过,可惜您没醒,他又走了。”
“对了,萧将军还说给你煨了粥,就在厨房里。我这就去给您端来。”
郝事人小话多,一见面就将自己知道的全数告知了云舒,并且不等云舒吩咐,就一阵风地刮走了。
云舒扶着门框顿了下,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很快郝事就端来了热腾腾的粥。
与其他几城不同,甘州地界内河道交错,形成了大片的绿洲。得益于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甘州有不少农户种植稻米。
因此甘州是大雍西北为数不多的种植稻米的城池之一。
云舒搅了搅浓稠的米粥。
西州无法种植水稻,大家平日里吃的大多为面食。即便以云舒的地位和权势,完全可以令人去千里外采购稻米,但他并不愿意为了口腹之欲,如此劳师动众。
因此离开京都后,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吃过粥了。
这不是一碗白粥,粥里放了切碎的香菇,以及撕成细丝的鸡丝,星星点点的红色枸杞,以及一点点青色的香葱。
云舒舀起一勺入口,味道果然鲜美,看样子炖了很长的时间,米粒已经熬花,更显得软糯。
云舒刚吃了第一口,就听郝事滔滔不绝说起了在厨房听到的闲话。
“殿下,属下去厨房端粥的时候,听厨娘们说,这粥是萧将军亲自熬的。”
云舒捏着勺子的手一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
但他转念又一想,人家熬了粥给他,他若是吃一口又不吃了,是不是太过矫情?
郝事好在继续说着:“听说萧将军寅时初就去厨房了,当时还吓得当值的厨娘一跳。
萧将军问厨娘要了煮粥的材料后,也不要厨娘帮忙,就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一边煮,还一边记录。
据说将军熬了六锅都不满意,直折腾到辰时初,才熬好了这一锅。”
云舒第一次知道,罗延安排在他身边的,还是个小八卦。
他一边听着,一边慢吞吞地喝着粥。
这粥的配方,还是有一次他与萧谨行说起美食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
当时他一边啃着馍,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粥的吃法有很多。
“皮蛋瘦肉粥,香菇鸡丝粥,虾仁玉米粥,很多很多。唉,只可惜西州没有米,暂时做不了,不然就可以做了给你尝尝……”
当时的萧谨行,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云舒那时还以为萧谨行对吃的并不太感兴趣,于是后来就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
没想到萧谨行不仅听了,还记在了心里,甚至在有了稻米后,第一时间就给他做了一碗……
云舒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桌边的陶罐。
……,呃,一锅。
昨夜刚被人家表了白,今日一早就吃到了对方亲手做的早餐。倒不是说这饭有多难做,只是让一个人花四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停地熬一锅粥,至少说明对方用了心。
况且萧谨行昨日从自己这边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亥时,而对方寅时初又跑去熬粥,也不知昨晚睡了几个时辰。
云舒吃着吃着,总觉得本该是咸味的粥里有一丝甜味。
……,呃,大概是枸杞的甜味吧。
云舒慢条斯理喝完粥,随后问道:“萧将军去哪了?”
这个郝事倒是知晓,“听说萧将军召集了各方将领,包括咱们玄甲卫的曹校尉,说是商议夺回凉州的方案。”
云舒点头。
昨晚两人间刚发生了点尴尬的事,他今日有点想避着萧谨行。况且这种正正经经的攻城战,他肯定是不如萧谨行和一众将领的,也就不去凑那热闹了。
他转而问道:“阎昌信现在在何处?”
郝事立即道:“说是关在新竹院那边的一处厢房里,有西州军守着。”
云舒当即说道:“走,去看看。”
郝事不明白自家殿下为何不去找萧将军,却对一个老头感兴趣起来。只是他虽然八卦,却不会质疑自家殿下的决定。
见云舒出门,他连忙跟上。
阎昌信之前屡屡干扰西州军进攻甘州,令西州军束手束脚一无所获。后来萧谨行虽然将他抓了起来,却并没有折腾他,甚至还给他安排了不错的房屋,吃喝照旧。
云舒刚走到新竹院门口,就听到屋里传出辱骂声。
字字刺耳,句句不离萧谨行。
云舒顿时就皱起了眉,问守在院门口的两位西州军兄弟,“他每日里就这么辱骂你家将军的?”
两个西州军兄弟也很是气愤,“咱们制止过多次,但他根本不听,还越说越来劲,日日不停。我们没法,也去禀报了将军,但将军却不在意,说随他骂去。”
云舒明白,萧谨行是觉得他军中夺权,扣押了阎昌信,就已经坏了规矩。阎昌信并不归他管,自然不能用刑,骂几句又不会掉一块肉,索性就不管他。
但云舒听着却分外不舒服。
萧谨行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被人指着鼻子骂?
云舒收起惯常的笑,冷着脸道:“本王进去瞧瞧。”
西州军兄弟有些为难,“殿下,这……怕是不太安全。”
阎昌信虽然老了,但身手还是有一些的,殿下细皮嫩肉又不会武,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无事,我带着人进去。”
郝事当即拍了拍胸口,“放心,我会保证殿下安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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