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围观的百姓们,在听到两人的争执之后,男人看向段锦的目光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赞同,女人和哥儿看向林洛的目光则是羡慕,虽然觉得林洛一个哥儿进祠堂还是不妥,但是他们真的很羡慕段锦能够为了他而抗争。
段锦却像是没有看见族老脸上的难看表情一般,牵着林洛自顾自的就要往祖祠的方向走去。
林洛看着拉着自己坚定往前走的段锦,又看了看似乎非常生气的族老们,心里其实并不明白段锦突如其来的执着。
在林洛看来,能不能进祠堂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毕竟那些人他也不认识,那些牌位他也不会供奉,也就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不在意的事去挑战当地的风俗和权威。
只是林洛不在乎,但在段锦明显为了他对抗全村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开口拒绝,那样会让段锦以为自己不站在他这边,会让段锦觉得自己为他争取的权利很可笑。
村长看着执拗的段锦,以及明显被段锦挑战了权威而显得非常生气的族老,想了想还是准备上前去劝一劝段锦,平日里他们因为段锦的缘故给林洛的优待已经够多了,今天这种大好的日子没有必要因为这种无所谓的事情让他和村子里的族老们置气。
村长往前一步来到了段锦的面前,刚想要开口劝一下他,结果就看到一行车队来到了他们面前,领队的两人骑着马,看到他们这一行人时还有些惊奇。
马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番,还是齐齐下了马,朝着正在看热闹的一个百姓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那村民见他的穿着打扮,虽不知道他的身份,可也猜到他应该是从某户大户人家出来的,因此对他说话也格外的客气,朝着他笑呵呵的道:“我们这村子里有一人考上了举人,我们这就是要送举人去祠堂祭拜祖宗。”
那问话的人长相普通,可是一双眼睛格外的灵活,看起来就是个非常机灵的人,他在听完这人说的话之后,视线立马落在了人群当中穿着举人服的段锦身上,先是被他周身的气度给震惊了一下,没有想到这次的举人竟然是这般少年英才,更没有想到他这般的年轻。
这侍从原本是段泽田的侍从,这段泽天也是这村子里考出去的人,如今已有四十又六,曾是元恩三年的进士,现官至县令,是出钱维持宗祠和族学的人,更是这族中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段泽田听说族中有了新的举人,想着即便是日后他给不了自己助力,也能相互帮扶一下,这才起了结交的心思,让自己的侍从送份礼物过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侍从满脸堆着笑来到了段锦面前,先是朝着他行了礼,然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笑呵呵的道:“我乃荆州知县段泽田的家仆,听闻公子考中了举人,今日特奉家主之命给段锦段公子送来贺礼,还望段公子不要嫌弃。”
说罢,侍从挥手朝着身后的人示意,那些人也是有眼力见的,很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东西抬了过来,放在了段锦面前。
侍从看着那些东西,笑着介绍道:“我家老爷深知科举艰难,这箱是给公子上京科举的盘缠,这箱是老爷曾经看过的书的誊抄本,这些则是一些家用。”
侍从指着的家用,却是一捆捆的布料,还有一套文房四宝,一看就非常用心了。
百姓们簇拥着段锦朝着祠堂走,没有想到中途会发生这种事情,觉得诧异又觉得羡慕,不说送东西的人是这村子里人人都知道的大人物,就说眼前这些东西就足以让人称赞上许久。如今,那大人还那么大老远的让人将东西给送过来,足以见他对段锦的重视。
段锦看着面前人,脸上既没有受宠若惊的神色,也没有任何的诧异,看起来平淡极了,他抬手朝着面前人做了一礼,“有劳了,还请回去时一定要告诉大人,非常感谢他送我的这些东西。”
那人见段锦这般客气,连忙弯腰还礼,连声道:“不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段锦脸上浮现出了浅淡的笑容,看着面前人道:“今日这村子里要举办宴会,阁下若是有空不妨留下来参加,也能吃上一顿现成的再走。”
原本他们就不急着回去,眼下听着段锦这话,这侍从略微思索了一番便答应了下来。
很快,段锦便安排人将他们引回了段家让他们把东西放下,之后再邀请他们入席吃饭。
而段锦做完这些之后,他又看向了还跟在旁边的那些族老们,朝着他们笑了笑,“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说罢,段锦便牵着林洛走在了前面,像是一点都不记得刚刚被族老们拒绝的事。
族老们见段锦这般我行我素的样子,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人还想上前阻止段锦,结果被他旁边的人一拉,朝着他摇了摇头,“段大人都送礼来了,想必是对他极其重视的,日后他也定能有更高的成就,还是随他吧!”
所谓的习俗,不过也只是有权之人制定的规矩,当他们发现有人比自己更有权力,那更改他们的规矩也不是不能。
那族老听到这话,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可是抬头看了一眼前面挺拔的背影,想到刚刚那侍从的恭敬,终于还是忍了下来,“行!”
段锦就这样牵着林洛,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缓来到了祠堂。
今日的祠堂不再是那般老旧的模样,反而早早的挂起了喜庆的红布,旁边还挂上了两串鞭炮。
在段锦他们过来的时候,那守着鞭炮的小子朝着村长喊了一声,“这鞭炮可以点了吗?”
“点!”村长虽然还是不能理解段锦的执着,可是该有的礼仪他还是要做到位的,随着他这话音落下,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段锦踏着那鞭炮的喧嚣声,在扬起的硫磺当中,带着林洛一起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朝着内堂走去。
这祠堂的外间挂着段家族人获得的牌匾和荣誉,里间则是供奉着族谱,以及一些对于段家来说至关重要的人的牌位。
林洛没有来过内间,踏入里面的那一刻,甚至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让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在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之后,整个人更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洛的异样,段锦扭头朝他看了一眼,还拍了拍他的手。
林洛回过神来,对上了段锦担忧的目光,朝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了一下不用担心。
段锦收回了视线,没再说话。
既然都已经准许段锦带着林洛进来了,那族老也没有多说什么,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也只是瞅了一眼。
其中最为年长,也是最为有威望的一个族老来到了供桌前,从牌位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两本本子,一本厚,一本薄。
厚的那本是族谱,薄的那本则是记录了他们村子里的荣耀大事,今日就是要把段锦考上举人这事给写上去。
那族老拿出薄的那一本,又将厚的那本放了回去,然后点燃香站在牌位前,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唱词,大致的意思就是让祖宗们保佑段锦这个好不容易考出去的子孙能够在有生之年官运亨通,庇护他们村子里的人。
那唱词的语调格外古怪,在这灰暗的祠堂里,众人庄严肃穆,面前只有一堆牌位,鼻尖还能闻到一股子木头发霉和檀香结合的味道,隐隐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等到那族老说完那些唱词,他便扭头看向了段锦,朝着他道:“段锦,你过来,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和如今的功名,再给祖宗们上三炷香。”
段锦肃穆着一张脸,朝着面前人点了点头,往前迈了一步来到了他的面前,结果准备好的笔墨在那不知道放了多久都有些泛黄的书页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功名,在他写字的旁边一行还是他三年前写下来的考取秀才的记录。
等到段锦写完,那族老捧着那薄书放在旁边等着墨迹干透,这才放入原先的抽屉里。
段锦默默的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接过族老递来的香,慎重的给那些牌位们上了三炷香。
林洛在旁边看着,只见身姿挺拔的少年,虔诚的弯下腰去朝着那些牌位参拜,眼里全是认真。
在那么一瞬间,林洛其实是有些好奇的,好奇今日的段锦为何会这般虔诚,明明段锦该是个不信这些,也不敬这些的人。
林洛这般想着,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那些牌位,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今段家子孙段锦前来上香,望段家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之后仕途坦荡,保佑我和夫郎林洛能够相携一生平安到老!”
林洛原本正在走神,结果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他立马扭过头去看向段锦的方向。
看见段锦像是什么都没说一般,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坦然的将香插入面前的香炉当中,随即直起了身子,又进行了接下来的祭拜仪式。
林洛原本觉得他说这些有些不妥,可是看着段锦这坦然的样子,他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直到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族老们,望着他们脸上难看的神色,他这才肯定自己没有听错,段锦刚刚也是真的说了那句话。
只是,林洛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段锦会突然在这种地方说这句话,他该是知道这话不该在这里说才是。
林洛盯着段锦的表情很是疑惑,却也没有贸然询问,只能先记着准备回去再问。
段锦做完了最后的仪式,扭头看向旁边的众人,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当中,朝着他们笑道:“仪式已经完成了,我们出去吧!”
众人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
段锦率先走在了前面,稍稍领先了他们半步,带着林洛一起出去了。
族老们见到这一幕,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他们觉得段锦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不仅刚刚的祭祀没有听他们的,现在竟然连出去都要领先他们半步,盯着段锦背影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段锦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径直带着林洛走了出去,等来到了门口,门口等着的人又点燃了一串鞭炮,同时高声道:“段举人祭拜完了先祖,准备开宴了——”
等到烟雾散尽,就在百姓们摩拳擦掌等着吃饭的时候,一群人吹落打鼓的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他们弄出的动静格外的大,队伍当中不仅有衣着华丽的小厮还有几顶轿子,队伍后面甚至还抬着不少东西。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当中,那群人缓缓来到了段锦面前,然后从轿子上下来几个乡绅模样的人,一下来就朝着段锦拱手客气道:“今日听闻段举人在村子里举办宴席,我们特来拜贺,望段举人不要嫌弃。”
段锦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浅笑,朝着这些人温和道:“几位能来都是给我面子,如何能嫌弃,若是不嫌弃,还请留下来吃席,我还能陪你们喝上两杯。”
段锦这温和的语气,立马就让这几人兴奋了起来,朝着他高兴的道:“这感情好啊!我们自然求之不得。”
眼看着平日里那些需要自己仰望,连和他们家里的管事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乡绅们,此时拼命的恭维着段锦,那些财务不要钱似的往段锦家里抬,跟在后面的族老们才突然意识到,段锦已经不是他们的晚辈了,而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了。
族老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沮丧,那种沮丧是认清了现实之后,生出的一种自己七老八十了却要对一个小辈妥协的无奈,也是一种对人生际遇的感慨。
可是,他们活了这么大的年岁,还能在村子里有说话的份量,这些族老们也是有一定的生存智慧的,至少他们很会审时度势。
于是在这瞬间,族老们心里刚刚生出来的对于段锦的不满,立马就消散了下去,甚至还生出了一种既然这些乡绅们都在巴结段锦,他们也要去巴结的想法来。
段锦一边让人将那些乡绅们送的财物收拢到自家院子里,一边请着这些乡绅们前往流水席的场地,跟在身后的那些百姓们看着那些东西羡慕的要命,可是他们知道自己和段锦身份有别,所以即便是非常的羡慕,他们也没有办法生出窥觊的心思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配拥有那些东西。
“你们看到没有,这几日光是往段家送的那些东西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我看凭借着那些东西,段举人这辈子都能吃喝不愁了吧?”
“肯定啊!不说送的那些东西,光是段举人考上之后朝廷给的,也能保证他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真好啊!要是我们家里也能出一个举人,我们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你还真敢想,这举人老爷就像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们投胎也是有讲究的,哪里是你这种人想要就有的。”
“我也就想想,我也没说一定会有。”
……
众人喋喋不休的说着,羡慕当中也有着几分憧憬,憧憬着自己家里也能出一个段锦这样的文曲星,不仅能给家里带来巨大的利益,还能让他们一朝之间改换门庭。
村子里的百姓们或是就着今日段锦的打扮,或是因为今日前来送财物的这些乡绅,或是因为马上要吃到的宴席,全都在议论纷纷,唯有几人站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段武站在人群当中,盯着段锦的背影,眼里的情绪带着复杂和后悔,当初他把儿子赶出去的时候他没有后悔,因为儿子除了财富,再多的也给不了他什么,所以他并不后悔失去那么个儿子。
可是现在,段武看着被自己放弃的儿子生了一个那么有出息的孙子,不仅现在就能让那些他需要卑躬屈膝讨好的人和他平辈而交,连带着村子里的那些老混蛋们都对他毕恭毕敬的,这可是他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的荣耀。
在乡下,对于他这样的老人来说,一辈子除了活着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脸面了,段武都不敢去想,如果他还是段锦的阿爷,他如今该有多风光,那些自己需要仰望的人如今对自己该会有多友好。
光是想想,段武就觉得自己的心里难受得紧,可是他也知道,他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了,早在他把儿子赶出去的时候,早在段锦出事了,但他们不管不顾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是两家人了。
段武心里难受得紧,却是听到旁边的婆子嘟囔了两句,“我可是听说了,待会这宴席上还有鸡和肉,可得让我们的孙孙多吃点。”
段武闻言,眼里重新冒出了精光,对啊,他即便是没有了段锦这个孙子,可他现在还有另外一个孙子,既然这个孙子能成为举人,那剩下的这个孙子也是自己的种,没有道理成不了举人。
顿时,段武心里充满了希望,看着自己儿子新娶来的儿媳妇怀里抱着的鼻涕小孩,眼里充满了希望,他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培养出来,让他在有生之年也当上官大人,让自己也成为官大人的阿爷。
段武心里有了盘算,顿时有了力气,带着自家老小急急的跑在了前面,他定要找个好位置,让自己孙儿吃多多的肉,沾沾段锦的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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