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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我感受不到白山茶了
手术室门外，一个宛如被蝼蚁侵蚀的腐烂朽木伫立，空洞、迷茫。
秦厌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与他开这样的玩笑，明明江郁景已经被制服了，为什么还能掏出枪，还那么准的打在言言的腺体上...
明明一切都要接户了，明明他们几乎半只脚已经踏入正常生活了，就这样被一颗子弹，将他们重新拉回地狱。
被自己戳烂的左臂还在不停的流血，深红的血顺着手臂、手指、指尖滴在光滑结拜的瓷砖地上，凝聚成一滩，黑洞洞的，像会吃人的深渊，看得人脊柱发寒。
医生年纪不大，兴许是omega的缘故，她对杵在那里浑身是血和浓烈信息素的alpha有些发怯。
“秦...秦先生手术可能还需要很久，我先给您处理伤口吧？”
秦厌没理她，紧紧抿唇，神思全然没在自己身上的伤。
就连鼻尖闪过的一丝陌生omega的信息素都没有察觉。
医生的手也有发抖，几次差点扎错了地方，本以为会被训斥，却发现手下的病人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想着这位alpha的肯定在担心手术室的omega不会凶自己，她才放松下来，顺利的完成了后续几个刀口的缝合。
几处刀伤，每处都缝了四五针，全部缝好，秦厌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额头、脊背、胸前全是汗水，可全程他一声未吭，连呼吸幅度都没有改变，眉毛也不皱。
他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术室。
望眼欲穿。
医生收拾好医疗用具，“很少有人能面不改色的忍下来，您很厉害。”
这点痛还不及言言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但秦厌没开口，他现在没有任何说话的理由，更没有力气。
医生临走前，忍不住道：“您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能在omega从手术室平安出来之前，把身体搞垮。”
这话终于让秦厌的面容有了些许松动，嘴角僵硬的勾起，似是讽笑，难看极了。
医生摇摇头，无奈叮嘱：“二天换一次药，找时间打破伤风，不要熬夜，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尽量避免发炎。”
这位医生走后，再没人敢找他说话。
在手术室外等待不过两个小时，有关楚相言的病危通知书如同雪片般纷扬而来，他不知道站在这里签过多少次姓名。
秦厌看着家属知情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一字一句都在告诉他楚相言会以何种方式死去。
他不想签，每次提笔前的犹豫，都好像是他不签，楚相言就能完好无损的出来，健健康康的出来。
可每次护士的催促声都会打破幻想，他只能无奈又不得不签上他的名字。
第一次，他觉得“秦厌”二个字这么令人厌恶。
后来，秦厌被抽取了三管浓缩信息素，用来维持楚相言的生命体征和安抚宝宝。
他看着来自不同科室的医生们进进出出，秒针跳一下，心脏蹦一次，他周身的血就冷一分。
他眨了眨因为紧盯而红肿发涩的眼皮，尽力看清眼前的晦暗。
言言，一定要活下来，否则，我一定会跟你一起走。
“秦厌！你他妈就是混蛋！”炸裂的暴怒声击穿安静的医院走廊，却炸不回秦厌的思绪，就连一同袭来的拳头，都没有感觉，没有反应。
林奕大惊失色，赶忙抓上陈霖的胳膊，把人拉回怀里。
他们是昨天才到B城的，陈霖本来昨天就想去见楚相言，结果林奕非说今天他要易容成秦厌，让他为了计划能成功，今天再来找楚相言。
结果计划成功了，陈霖想见的人却进手术室了。
在得知楚相言受伤全过程，再加上之前被秦厌骗楚相言已经死了，陈霖真的忍无可忍。
刚才那一拳不过瘾，应该再来一拳！
陈霖边挣扎边怒斥秦厌，“你答应过我绝对不会伤害言言！现在他腺体都为了你搞没了，我真想和你拼命啊！”
骂完不够，他接着恶心秦厌，“你站在这里一副忧愁恐惧的样子像装给谁看，现在后悔，当时怎么没想到言言会受伤啊！”
“够了，霖霖，不要再说了。”林奕拼命拦着人。
“不够！”陈霖被蒙在鼓里半年，他早就想臭骂一顿这个自以为是的顶级alpha了，“当时你瞒着言言做局，让他孕早期那么可怜的一个人飞到人生地不熟的国外，现在他临产在即你带着他去冒险！秦厌啊！你不知道omega孕夫连生孩子都是个坎儿，更何况他还要跟你做局啊！”
“霖霖，秦总也不愿意的！”林奕道。
“他不愿意！他如果真的爱言言，就不该把言言掺进来！就不该标记言言！就该让言言离开你！”
秦厌脸色极差，拳头在身侧握得指节发白，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陈霖的话，一字一句戳在秦厌的心尖肉上，尖锐锋利，刺得血肉模糊。
没错，他就不该让言言涉险，从一开始相遇，他就不该逼着言言结婚，不该存有侥幸心理，不该认为自己能保护好他。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上天明明已经给了他一次弥补的机会，可他偏偏还是做错了，还是让他的宝贝受到伤害了。
想到言言为他挡下那颗子弹的场景，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抱住自己转过去时，想用试题信息素挡子弹。实体信息素能像盔甲一样保护任何，可他忘了这会让他将全身上下最脆弱的腺体，完整的暴露在枪口下。
陈霖见怎么骂他，都得不到回应，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秦厌你哑巴了！言言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你逃不掉，也躲不开！你带着他冒险，言言这次要是出任何三长两短，秦厌，这就是你这辈子的罪！”
见陈霖还要骂，林奕赶紧搂上祖宗，抱着他，给他顺毛，让他别生气了，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当时在场谁都没想到已经被制服羁押的人，还能掏出枪来。
陈霖听完这些，搂着人脖子哭得痛心疾首。
其实道理他都懂，他知道这场意外秦厌也没办法，可如果没有他，没有秦臻在楚相言的生命中出现，就算生活清苦一些，但最起码自在的、健康的活着！
秦曼云和江郁景被抓，涵盖几十个国家的非法活体实验贩卖组织被一锅端，后续处理工作铺天盖地的袭来，秦厌不做，酒泉压在了林奕身上。
陈霖情绪稳定一些后，他就马不停蹄地与军警和生物腺体监察所配合，秦臻更是脸都没露，直飞津滨，回国处理秦氏的工作。
忙前忙后奔波了一整天，夜色最浓的时候，林奕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医院，结果发现秦厌竟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怕不是就站在八九个小时，滴水未尽！
再看陈霖哭得累，加上要倒大半个地球的时差，已经睡在了走廊长椅上。
林奕把人抱进休息室，赶快去超市买了点食物和水，“秦总，多少吃点儿，您身上还有伤，这么熬着身体受不住！”
他抱着不会被回应的准备，递过去一瓶水，却没想到秦厌忽然目光一滞，停在他脸上，缓缓开口：
“我感受不到白山茶了。”
林奕只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什么都没听清，“什...什么？”
一瞬间，秦厌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拼命汲取空气中的氧气，胸膛剧烈起伏，好似被巨石压住，完全就要喘不过气来。
幸亏林奕手疾眼快扶住了他，否则他就会像一尊被众人推倒的石像，僵硬绷直地摔在地上，零碎一地。
“秦总！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伤口...伤口吗？”
秦厌双臂艰难地撑在人肩膀上，眼泪不自觉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他垂着头，浑身颤抖，“全...全没了......”
从未见过如此伤心欲绝的秦厌，林奕心慌又紧张，话都说不利索，“秦总，您...您一定要撑住啊，还没结束...手术还没结束，不会没的，什么都不会没的...夫人一定会没事的！”
“可我感受不到白山茶了！”
这声怒吼，震得走廊鸦雀无声，林奕惊恐地看向眼眶通红的秦厌，心跳都被吓停了几拍。
秦厌呢喃地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他讨厌现在这样熟悉的感觉。
和上一世做完移植手术，楚相言没了腺体，他恢复健康以后一样的感觉！
他能感受到全世界任何一个omega的信息素，却偏偏抓不住他的白山茶。
那缕轻飘飘的白山茶花香，烟雾缭绕着从指尖溜走，他怎么抓都抓不住，怎么吸都吸不回，只能看着一切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总...”林奕不会安慰人，尤其是他最不可能需要安慰的alpha。
可他看着本是权势滔天，杀人不眨眼的顶级alpha抱着自己哭成泪人，心中还是心疼。
巨人也是会倒在柔软之中的。
正在林奕左右无词安慰时，身后的手术室恰时打开，除了护士呼喊秦厌的声音外，还有一声声宝宝嘹亮的啼哭声。
林奕明显感受到眼前人听到哭声时，身躯明显的一震。
第200章 您醒了？
听到孩子的哭声，秦厌喉口一紧，心中莫名多了与世间的联系与牵挂，他缓缓抬头望去，看到会怀里抱着一个皮肤皱皱巴巴，可皮肤白嫩嫩，圆润可爱的宝宝。
那一刻，他怔在原地，手脚僵硬。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应的护士，怎么样从她手里接过的宝宝，他清楚的感受到怀中一沉，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负责手术的主治医生走来，向他说道：“楚相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百分之八十的腺体被破坏，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的昏迷，未来如果找不到适合的腺体移植，就要永药维持生命，不过没有腺体的omega，恐怕存活时间也不会很长，您要做好准备。”
主治医生的话宛如恶魔低语，每个字都是对秦厌的酷刑，就好像把心扔进绞肉机里，绞得血肉模糊，痛苦不已。
收紧的怀抱让宝宝刺痛，结果哭得更厉害了。
主治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略微轻了些，“秦先生，我理解您对患者的感情，但楚相言现在腺体受损，而且还处于昏迷状态，您的信息素和陪伴作用并不大，所幸孩子身体健康，您可以先照顾好孩子。”
秦厌木讷的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宝宝，他确实长手长脚的，眉眼间都是言言的模样。
这些他脑袋里更都是言言的面孔了...
“宝宝...宝宝会怕我的信息素...”他记得言言说过，他还记得。
主治医生没反驳，却也无奈，“新生儿确实会在出生后的六个月排斥、恐惧alpha爸爸的信息素，不过...现在omega爸爸的信息素他接触不到，如果宝宝离开母体时间过长没有AO双方任何信息素的滋养，就会影响宝宝的成长，会落下许多腺体方面的疾病。”
秦厌抱着宝宝，怀中沉甸甸的，整个人像是被罩在玻璃罩里，医生说什么都是朦朦的，他只盯着宝宝看。
宝宝皱了皱鼻尖，像是闻到了什么，很快哭声就弱下来，蹬着小腿，挥着小手抓上秦厌的衣领，往沾满楚相言血迹的地方蹭。
那里有楚相言的信息素。
可宝宝很快就分辨出这死气沉沉的白山茶味道，不是来自omega爸爸，吸了两口凉气，顿时紧皱眉头哇哇大哭起来。
秦厌不会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宝宝找不到爸爸的白山茶花香了，他也找不到了。
主治医生属实无奈地摇头，从他怀里抱回了孩子，“我看秦先生现在也无心照顾孩子，医院有专门照顾新生儿的科室，我把他送到那里，你准备好再接走孩子，不过。”
主治医生加重语气，“不过你必须要抽出时间来给新生儿释放些安抚信息素。”
秦厌没回答，目送着宝宝被护士送走，他就迈开早就站僵的双腿，往ICU走去。
楚相言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秦厌与他隔着一块厚厚的玻璃。
ICU不许家属随意进出，但每个单间ICU会有一块单向玻璃，允许家属在外看护陪伴。
病床被三面白墙围绕，雾里所有的光线都来自那一块块医疗设备的屏幕，昏暗氤氲，被绿光阴在楚相言惨白的脸上，深陷的眼窝乌青，脖子上缠着一圈圈绷带，除了腺体，脖子、小腹上都扎着针管，十几根针管连着医疗设备，屏幕上跳动的字符和生命线伴着沉闷的机器声。
楚相言是只提线木偶，四肢被这些针管吊着，躯干残破不堪。
眼前的一切都证明楚相言还活着，但也只活着，而且又活成了秦厌噩梦般上一世破烂娃娃的模样。
一切的一切，秦厌只觉锥心刺骨的痛，他双膝软得无力，顺着玻璃滑跌在地，眼泪不受控制的翻涌而出。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他爱楚相言，恨不得把他关在家里，不受到外界任何的伤害，可这样他会不高兴，会像只无法翱翔天空就一头撞死在牢笼的鸟，在自己精致准备的保护罩里恨他。
他不想，他想给楚相言自由，这样美好优秀的omega应该在世界上发光发亮。
可看到楚相言躺在病床上，和上一世几乎无异的结局，他知道自己错了，什么都错了。
他不该活过来再伤害一次楚相言，不该高估自己的能力，不该心软听了他的话，全都告诉他，然后带着他去冒险。
全是错的…
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米九几的顶级alpha蹲在墙根，捂面哭得撕心裂肺，他是只被人遗弃，浑身是伤的兽，落寞又孤寂。
不清楚表盘转了多少圈，ICU里滴滴的机器声无时无刻在提醒着楚相言的处境。
期间那位omega医生又来给他换药，就算她带着医用级别的阻隔贴，淡淡的蜜桃味还是会影响到秦厌的感官，但他无力在乎这股味道是哪个牌子的洗衣液，出自哪位香水大师之手，他只想要他的白山茶香，单调却不能没有的香气。
林奕也来过两次汇报工作，可得不到回应，他便不说了，劝了几句要保重身体，就去忙外面的烂摊子。
陈霖不想看到秦厌，也不想看到跟秦厌站一起的林奕，所以干脆联系omega救助中心给楚相言找能的匹配腺体。
当悲伤积累到顶点，秦厌挤不出一滴泪，木然地站在玻璃窗前，没有痛苦，没有脾气，没有思绪，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呼吸平和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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