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帧轻声说道:“七哥,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七少爷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他摇了摇头:“我走不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是奴籍。”
晏庭卓接口道:“我们可以赎人。”
不了七少爷却摇了摇头。
唐子帧不解地道:“你我到底是血脉兄弟,如今也算是握手言和,何必与我赌这种气?”
不料七少爷冷笑了一声:“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的表情重新归于阴霾,只听他冷冷地道:“我须得看着一个人死了,我才甘心。”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已经快要成功了。”
晏庭卓看了一眼茫然的唐子帧,想着干脆做个好人,便问:“是谁?需要帮忙吗?”
七少爷摇了摇头:“你不需要知道。”
他跳下驴车,带上了那个可笑的小风车帽子,平静地说道:“你们走吧,保重!”说着蹬着滑板,往来时路上跑去。
刚跑了几步,便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七少爷恨恨地捶了捶地。
晏庭卓走过来无奈地道:“你也不看看这边的地?我特意带你们到这么远的地方叙话,这边路都没修好,你怎么滑?”
七少爷捂着脸慢慢地爬了起来,感觉自己脸都要丢尽了。
晏庭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扯着他领子将他拎了起来:“走吧,上车,送你回城。”
装逼失败,七少爷整个人垂头丧气。
唐子帧问什么,他也愿意答了。
晏庭卓听完所有的事情,也觉得十分唏嘘。
这位曾经的家里的小霸王,在家里出事之后属实受尽委屈。唐老爷给他选的亲事虽然算是庇佑了他,让他不至于丧命,但是那家人在唐家落难之后却以折磨他为乐,纯粹是落井下石。
再后来,那家人也全族倾覆,落得个为奴为婢的下场。他便同那个便宜夫婿一起被一户富户买下。
七少爷短促地“哈”了一声,自嘲道:“可能我真是个命里带煞的,这家人一开始日子还行,现在……哼!”
“就是个破落户,驴屎蛋子表面光。”七少爷呸了一声,“家里的人各个好手好脚的,却要我一个做下人的出来挣钱,真是不要脸!”
晏庭卓深以为然。
又听七少爷说道:“不过也幸亏是这家人买了我,机缘巧合,叫我打听到了一点玉清观的消息,最后还是叫你们抢了先。”
晏庭卓道:“我们有钱有人,的确比你要方便些。”
七少爷不甘心,却无力反驳,只得自我安慰道:“我也没白费日子。我用了半年多,慢慢地把那竖子毒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看他咽气不可!”
唐子帧还想劝他不要搭上自己,晏庭卓制止了他,那男人全家人折磨了七少爷这么久,他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不想报仇?
晏庭卓对七少爷说道:“看他咽气,你的心愿就了了,可以跟我们回去了?”
七少爷诧异地道:“你还敢叫我跟你们一起回去?不怕我的煞气妨了你们?”
晏庭卓突然指着他道:“你坐好,端正坐好。”
七少爷嘴上嗤之以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指令做了动作。
晏庭卓双手合十开始念经。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兄弟两人都看呆了。
也许是前朝留的崇佛底子还在,兄弟两人都没有打断他。
等他念完一套长长的经文,才睁开眼睛,一本正经地道:“好了,煞气已除。”
七少爷一愣之下,禁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流出泪来,他看着弟弟,由衷地道:“你确实比我命好!”
晏庭卓催他:“是不是那个人死了你就能跟我们走了?”
七少爷又强调了一遍:“我是奴籍!”
晏庭卓不耐烦地道:“给你赎身!”
七少爷也觉得自己磨叽,他当即下定决心:“我跟你们走!”
弟夫看起来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弟弟依然颇有君子之风。他以前最讨厌他这幅君子的样子,现在却觉得无比亲切。
晏庭卓不想在京城耽误太多功夫,他直接交代了一个玉家的掌柜去处理此事,没过多久,七少爷的卖身契就被送了过来。
晏庭卓诧异地问道:“不是说要两个人的吗?”
玉掌柜不知道他的原意,颇有些为难地说道:“另外一个人,看样子是不成了,那家人没好意思卖给我。”
“花了多少钱?”
玉掌柜看了一眼七少爷,才道:“一百五十贯。”
七少爷脸上闪过一丝憋屈:“我以后会还你的。”
晏庭卓瞟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金子递给玉掌柜,惹得对方连连推拒,被晏庭卓强硬塞了回去,道:“这毕竟是我家的私事,还是不要走公账了。”
玉掌柜如释重负地收下了钱,有晏秀才这句话,他就能跟东家交代了。
七少爷夺过卖身契就要撕,被晏庭卓拦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谣言!统统是谣言
“你撕了有什么用?官府又不是没有存档。”晏庭卓反问道。
玉掌柜笑道:“秀才公若是信得过老朽,便交给老朽去办。过些日子给他报个失足跌落山崖,去衙门销户即可。”
晏庭卓看向七少爷,后者却陷入了两难。
他信不过这些人。
晏庭卓道:“行吧,那你自己先留着,等回家落了户,我再找人给你销户。”
商量完这件事,七少爷不要别人陪,一个人悄悄地回去了旧主人家,恰好碰到那家人家有衙役进出,而后就有两人满脸晦气拖着一个麻布袋子,往乱坟岗走去。
他悄悄地跟了上去,等那两人走后,完全不顾四周骇人的森森白骨。
他走到还在喘气的丈夫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有本事,你来找我。”说完,冷冷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咽了气。
在此期间,晏庭卓夫夫却在忙着购置京城的特产。
秉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特产是一定要带的。虽然玉掌柜已经替二人准备了一份,但晏庭卓还是想带夫郎好好走走看看。
京城里的时兴玩意儿实在是太多了,唐子帧解决了心中最大的事情,总算有精神逛上一逛。
他路过一家首饰铺子,被吸引了目光。
晏庭卓见他愿意驻足,便牵着他的手往里面走,边走边说:“想买什么?难得见你想买首饰。京里的首饰想必是比咱们那里的时兴许多。”
唐子帧笑道:“我先看看,若是有好看的,再给阿井和外甥女带一套。”
晏庭卓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笑道:“还是我夫郎想得周到。”
唐子帧慌忙抚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嘴里说道:“这是在外面!”
晏庭卓立刻肃手,脸上却含笑说道:“那我这样,不牵你,就跟着你,如何?”
唐子帧还在观察着方才自己二人的孟浪行为有没有被人瞧见,随便嗯嗯了两声,随即果然看到不远处一对中年夫妻含笑看着自己,并说着些什么,他禁不住尴尬起来。
他对那夫妻二人点头示意,手肘却捣了一下晏庭卓,算是惩罚。
晏庭卓也看到了那两人,随意瞟了一眼,目光又黏回到夫郎身上。
旁人哪有夫郎重要?
他这次出来本来是带足了钱,不过没想到买个人会那么贵,一百多贯花出去,买首饰的预算就不得不缩减了。
唐子帧也知道情况,并没有挑过于贵重的首饰,而是选了新奇巧妙又有寓意的。
买完东西,两个说说笑笑地往门外走,突然晏庭卓的余光看到什么东西砸了下来,马上就要砸到玻璃,他们俩正好在玻璃窗前,躲无可躲,于是他一把将唐子帧揽在怀里,紧紧地护着他。
一堆碎玻璃哗啦啦砸在了他的身上。
唐子帧知道玻璃的锋利,他吓坏了,连忙从晏庭卓的怀里挣脱出来,要检查他的伤口。
“嗯?怎么会没有伤口?”唐子帧愣住了。
晏庭卓捏了一颗地上四散的玻璃小碎珠子,松了一口气,随口道:“应该是钢化玻璃,还好。”
“阁下怎么知道这玻璃是钢化玻璃?”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钢化玻璃碎了之后会变成小颗粒,伤不了人——”晏庭卓拍着身上的衣服,顺口答道,等他说了后半句之后才意识过来——这是古代啊,那里来的钢化玻璃?肯定也是那位老乡捣鼓出来的。
还是低调吧。
他很自然地接着说道:“我不过是偶然听说的罢了,再多的便不懂了。”
他扶着唐子帧站起身来,扭头看了一眼对方。
正是刚刚那看着两人说笑的中年夫夫。
离得近了才发现,两人在人群中都极为显眼。男人虽然人到中年,但整个人看起来年富力强,身上有着长期被权利润泽的自信,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样子。
他的夫郎面如皎月,想来年轻时的容色比唐子帧还要夺目。
两个人还一副十指紧扣,十分恩爱的模样。
他不愿意在京城因为一句话得罪什么当权者,于是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先生,我夫郎有些吓着了,我便先带他回去了。”
中年人还真的饶有兴致地让了让。
晏庭卓道了谢,给唐子帧擦了擦眼泪,然后紧紧牵着他离开了这里。
片刻之后,晏庭卓总觉得背后有视线盯着自己,他扭头一看,见两人仍站在原地含笑打量着自己二人,他便再次冲两人点头示意,而后驾车离去。
管他是谁,反正他以后没事也不会来京城。
回到店铺的时候,七少爷已经回来了。
他对整个京城都没有丝毫留恋,只有在看到那套被收回去的小蜜蜂风车帽子时,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走吧!”他对两人说道。
晏庭卓却道:“不急,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他赶着车,去了曾经的唐府门口。
兄弟两人怔怔地看着这个朱红色的大门。大门口曾经的匾额早就被摘下,如今是空着的。大门紧锁,看起来似乎没有新的人家入住。
唐子帧过去出门不多,对这个大门没有他七哥那么熟悉。
七少爷却早已泣不成声。他从来都是个闲不住的,总是拉着发小和跟班从这个大门口进进出出,门口的匾额、门环、门钉、门槛都熟悉无比。
但他知道,自己永远都回不去了。
七少爷捂着脸痛哭失声,他以后跟京城的这个家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晏庭卓深深叹了口气,三人用尽全力赶路,终于在深冬之时回到了谷泰县。
七少爷压根没想到,到了县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给他上户籍。
一般这种事都是官府定期清点,再不济也是里长或者村长上报,很少见有人亲自去这么干的,毕竟多数人根本不敢跟官府打交道。
有袁康安的关系在,这一切都办的十分顺利。
七少爷看着户籍册上的“唐子简”三个字,又一次泣不成声。
这次连唐子帧都不惯着他了,他冷嘲热讽道:“要是能回到小时候,我一定把爱哭鬼的名头甩你头上!”
七少爷敢怒不敢言。
三人先去了柳宅。柳英卫不在家,阿井见到唐子简,瑟缩了一下,讷讷地问候道:“七少爷。”
七少爷想到路上弟弟和弟夫对自己的叮嘱,硬着头皮正正经经地施了一礼,唤道:“柳夫郎。”
阿井如释重负,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如意小姑娘还是能吃能睡的年纪,舅舅们去看她时,她还在酣睡,唐子帧将一把如意锁放在她手心,被她下意识地抓在手里,人还没醒,脸上就开始漾起笑容。把大人们都看笑了。
没在柳宅停留太久,晏庭卓看了看天色道:“我怕下雪,路上不好走。一会儿去拜见文夫子,想必他老人家愿意跟我们回村。”
七少爷听到文夫子就是一抖,他惊诧道:“怎么还有文夫子?这么重要的事你们居然瞒了我一路?”
晏庭卓故意说道:“是啊,我就是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七少爷气结。
到了文宅,文夫子居然已经在等着了。
“玉家传消息说你们大概就这两天到,我东西都收拾好了,立马就能走!”文夫子兴高采烈地道。
七少爷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恭恭敬敬地爬起来给老师见礼。
文夫子大手一挥:“上车说,上车说!”
四人在大雪落下之前回到了宝桐村。他们离开家时天气还有些热,回到家时已经到了深冬。
三人前脚进了屋,后脚“晏家出门时是两个人,回来时是三个人”的消息就传遍全村。
“听说其中的一个还是个双儿,难不成是晏秀才的妾?”大家已经开始八卦起来。
“说不定是肚子里有了才带回来的。听说是京城来的,那肯定比我们乡下的双儿更狐媚,才能勾住男人的心!”村里最嘴碎的人十分笃定地猜测道。
“不应该吧,晏秀才两口子不是才新婚?看他对夫郎黏糊那个劲儿,也不应该啊!”
“有什么不应该的?男人三妻四妾正常的很,还是晏秀才有本事,也是唐秀才大度!”说话的是一个老头。
那老头旁边的妇人立刻揪着他耳朵道:“你个老不死的,你还想娶谁?娶老娘一个还不够,你还想娶谁?”
“不敢不敢不敢!”老头疼得嗷嗷叫。
“唉,出门一趟,回来却要跟丈夫共享别的双儿,这唐秀才也太惨了吧!我就说男人靠不住!”一个年轻的夫郎惆怅地道。
“没想到晏秀才也是这种男人,唉!我觉得日子也没啥奔头了。”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孩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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