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点点头,他之前一直在药庐里配药,叶安年和杨池的对话他也听到了一些。
“明年,要送福崽去念书么?”他问道。
“是想过。”叶安年抿了抿唇,“但若是要花的银子太多,迟两年也没事,反正福崽还小,倒是丁秋……”
“丁秋我平常也会教他。”江竹接过他的话,“其实要送他们念书的话,给先生的束脩不多,费银子的是笔墨纸砚和启蒙书。”
“家里剩下的银子确实不多了,还有半两。”叶安年道。
他们之前办亲事摆酒席花了不少,一来二去,剩下的十几两银子,一下子就都花光了。
“咱们明日去躺镇上吧。”叶安年突然道。
江竹知道他是想去卖这几天木刻的小玩意,点头道:“好啊。甜水镇上有一处泥人巷,那条街上卖的全是小孩的东西,咱们可以去那试试。”
既说定,叶安年便把这几日他做的小玩意都摆出来放在篮子里装好,明儿一早就可以拎上东西走了。
一共是五个木陀螺,十个竹蜻蜓,还有新做的五个木蛙。
东西不算多,正好可以先试试水。
次日一早,两人早早就起了。
江竹照例在锅里给两个孩子温上了一日的吃食,拎上叶安年昨晚装好的篮子,两人就一起出了门。
天刚蒙蒙亮,两人站在老槐树下等了一会儿,周良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车上已经坐了四个人,两个婶子一个夫郎还有一个中年汉子。
走得近了,叶安年才认出,那中年汉子竟然是他那便宜爹叶成河。
这么几天不见,叶成河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身上虽然还是普通的棉布衣裳,却收拾的挺板正,头发也在脑后扎成发髻,脸上邋遢的胡子都没了,人看起来还怪精神的。
叶成河其实长得并不丑,在一种普通人里算是周正挺拔的,而叶安年的生母更是生的明艳动人。
不若这样,也生不出叶安年这样清隽好看的人来。
瞥见叶成河的瞬间,叶安年立时皱起了眉,江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也看见了那道让人生厌的身影。
不过没办法,村里就只有周良一人有牛车,要么坐车,要么走路。
好几里地的路程,叶安年可不想为了躲叶成河就不坐车。
待牛车停稳后两人上了车,江竹特意选了个能把两人隔的远一些的位置坐着。
见两人上车,那两个婶子和夫郎都跟两人打了招呼,叶成河只是不悦的“哼”了声,倒是没有说话。
许是天儿太早,大家都困顿着,这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叶安年倒是落得清净,靠着江竹还眯了一觉。
到镇上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周良照例托了一进镇子的那家汤饼铺老板帮自己看牛车,自己也进镇子逛游去了。
今儿个又是甜水镇的大集,那两个婶子和夫郎一下车就结伴往集市上去了,叶安年和江竹则拎着篮子直奔泥人巷。
叶成河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他下了车也不急着走,就在附近逛来逛去。
直到村里这几个人的身影都不见了,他才大步向前,拐进了一条临街的巷子,不见了。
而叶安年和江竹两人,就站在距离这巷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
叶成河的在甜水镇上的这点猫腻,江竹是一早就叫子末查清楚了的,但叶安年还不知道。
如今这趟正好撞上,江竹就顺便跟叶安年说了,也好叫他心里有个底,往后若是叶成河或者老叶家起什么坏心思,多少有个防备。
待听江竹把叶成河的事说完,叶安年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一个月十两银子的工钱,这是正经活计么?”
毕竟陈茂彦在镇上的学堂当教书先生,一个月也就才三四两银子,而且他教的是这一整个甜水镇上的学生,还外加附近村里来上学的。
听杨池说,差不多有三四十人。
这叶成河做什么活,一个月能挣十两银子?
“我听说,这个周记当铺手脚可不干净。”江竹状似随意道。
“当铺还能怎么不干净?”叶安年不解。
“表面做典当生意,背地里放印子钱也是有的。”
江竹没再多说,但叶安年已经明白了,叶成河干的多半跟这个有关系。
不过叶安年并不关心叶成河到底在做什么,随便他怎么折腾,只要不给自己找麻烦添堵就好。
两人没有再继续跟着叶成河,直接往泥人巷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人多热闹,一进巷子,两人就被小孩的吵嚷声,还有巷子两边的叫卖声给淹没了。
到底是镇上,领着孩子来逛的人不少,巷子两边更是卖什么的都有。
叶安年一眼扫过去,看见的就有捏面人的,画糖画的,卖头花、虎头枕、虎头鞋的,还有饴糖和小点心。
外面的不少摊位已经被占满了,江竹就拉着叶安年一路往里走,差不多走了大半条巷子,才在一个卖小孩绣样的大娘的摊子旁,寻到了个空位。
两人带的东西不多,叶安年把装着木雕的篮子放下,在地上铺开一张花布,就把篮子里的木雕都一一捡出来整齐的摆在了上面。
江竹则从他随身背着的布褡裢里掏出两个垫子铺在地上,拉着叶安年一起坐了下来。
许是他们摊位上摆着的东西新奇,那大娘频频朝这边看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木陀螺和竹蜻蜓小小子们倒是爱玩儿。这木蛤鱼,也是给小孩玩儿的?”
第46章 卖光了
见大娘对木蛙颇为好奇, 江竹拿起一个放在手上,对大娘道:“不光小孩能玩,您也能玩。”
“我?”大娘连连摆手, 捂着嘴笑起来:“你这后生还打趣老婆子,这小玩意老婆子我才不玩呢!”
听见两人对话的叶安年从地上拿起一根小木棒子,在江竹手里拿着的那个木蛙背上划过。
顿时, 一阵“呱呱”声响了起来。
大娘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不可思议道:“还, 还会叫?”
“这小东西叫的跟真的一样啊!”
叶安年见她吃惊的表情, 手上的技巧也用起来了,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断断续续, 一会儿又连续不断。
那蛙声就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变得丰富多变起来。
呱!呱呱!
咕呱咕呱!
咕咕咕呱呱呱!
大娘看的“啧啧”赞叹:“你还真别说,这小玩意有点意思。”
江竹便道:“您看吧, 我就说这小玩意老少皆宜。平常若是不想听蛙鸣,把它当个木鱼来敲,还能静心。”
“呦, ”大娘被他这一顿说的动了心,忍不住问道,“那这小玩意怎么卖的?”
江竹便看向坐在他身边的叶安年,示意叶安年来答。
其实两人才摆上摊子,价钱什么的都还没定呢。
叶安年想了想, 才开口道:“大的五十文, 小的四十文。”
“这么贵!”大娘连连摆手,“五十文都够买两斤猪肉了,你们卖这个价, 怕是没人会买。”
“木陀螺和竹蜻蜓便宜。”叶安年道,“木陀螺十五文一个, 竹蜻蜓五文一个。”
“这俩倒是不贵,”大娘瞧着用墨笔和朱砂画着花纹的木陀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一开口却惋惜道:
“可惜我家孙儿太小,玩不了这些。要是有卖拨浪鼓的,倒是可以买一个带回去。”
拨浪鼓?倒确实很适合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比如陈玲玲那样的小姑娘,应该就很喜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安年暗自记下,打算回去之后再做几个拨浪鼓看看。
这边三人方才的动静不知不觉间吸引了不少人,这会儿就有个领着小孩的妇人来问了。
“你们刚才敲的是什么?我家娃儿听着新奇,怎么卖的?”
江竹便把手上的木蛙递过去给她看,道:“就这个,大的五十文,小的四十文。”
“这么贵。”妇人皱起了眉,“给孩子拿着玩的小玩意,便宜点吧?”
“那可不行,”江竹笑眯眯的回绝了,“这东西可是我家夫郎用木头一点一点雕出来的,赚的都是辛苦钱。”
叶安年:……
哪有这么做生意的,都不给人家留还价的余地了。
妇人拿起木蛙看了看,又用小木棒在蛙背上敲了敲。
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娃明显一脸不舍的样子,踮着脚,伸着脖子看他娘手里拿着的木蛙。
“便宜点呗,这大的四十文,我就买一个。”妇人道。
叶安年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行,江竹已经抢先开了口:“真不行。你瞧瞧这做工,边边角角都是我家夫郎拿锉刀一点点磨的,没有一点坑洼,一个木蛙做一天,费工夫的很。”
“我也不是非抠这几个铜钱,只是心疼我家夫郎辛苦。”
他说的情真意切,那妇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有些动容了。
“那……那成,你给我拿个小的吧,四十文是吧。”
江竹笑得眉眼弯弯:“对。”
他拿了个小的木蛙和配套的木棒递给妇人,妇人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掏出一串铜钱数了数,递给江竹。
“我就是看你们小两口感情好,这东西多花点银钱就多花点罢了,”妇人感叹,“想当年我家那口子还在的时候,也如这般恩爱呐……”
“唉,不说了,大宝,咱们回家玩。”
她说着,领着小孩走了。
江竹眯了眯眼睛,把刚得的铜钱塞到叶安年手里:“收好了。”
叶安年把铜钱收进自己腰间的钱袋里,对他道:“你方才,不应该那么说。”
“怎么?”江竹问。
叶安年:“做生意,哪能一点价钱都不让,你这样一口价会赶客的。”
“那她刚刚是不是付钱买了?”江竹挑眉看着他。
叶安年:……
“刚刚情况特殊,不会人人都这样好说话的。”
“那你做这小玩意这么费工夫,也不能就这样轻易贱卖了。”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叶安年无奈,这种木蛙,他一天下来能做两三个,其实也并不费多少工夫。
“不夸张。”江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做木活儿本就费手,多卖几文怎么了。”
“你就安心坐着收钱,今天这点东西,在天黑之前我定然都卖出去。”
江竹说的一脸笃定,叶安年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不知为何竟觉得莫名相信起来。
不过,江竹这话竟也真不是吹的。
到下午快收摊的时候,他们带来的这些小玩意竟然真的全都卖光了。
有个穿着富贵的公子,一口气买了两个木蛙、五个木陀螺不说,还跟叶安年又定了十个木陀螺,并五个木蛙,五天后就要。
眼见时候不早了,两人收起摆摊的东西,花布和坐垫,往周良的牛车那走。
江竹还有些担心五天的时间,叶安年能不能做的完。
“木陀螺简单,要不你教教我,学会了我也多少能帮你分担一些。”
叶安年大致算了算,十个木陀螺,快的话一天就能做完,五个木蛙一天做两个,时间上倒也不赶。
便道:“不用,你平常也要忙着出诊配药,不用麻烦你。”
江竹也没勉强:“那到时若是需要了,随时喊我。”
两人边走边聊,回去的路上还去买了些肉和点心,并八个肉包子。
等回到甜水镇入口,周良栓牛车的地方,却见其他的人都还没回来,只有那头老黄牛甩着尾巴安安静静站在树下。
两人便上了车,闲来无事,叶安年算起今天的收入来。
五个木陀螺、十个竹蜻蜓、五个木蛙,两个大的,三个小的,一共三四十五文。
除去买东西花的一百三十文,今天一共赚了二百一十五文。
已经不少了,主要他做这些用的都是葛木匠不要的边角料,基本上没有什么成本。
两人在牛车上说着闲话,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先是赶车的周良,再就是那两个婶子和夫郎,不过叶成河一直都没有回来。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再不走就得赶夜路了。
周良正要动手解牛车,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跑过来道:“叶老板叫我告诉你们一声,不用等他了。”
周良本就打算走了,听他这么一说随口应了声,就要赶牛车。
没成想那小乞丐却叉着腰往牛车前一挡,朝着周良伸出了手。
“干啥?”周良不悦的皱起了眉。
“叶老板说车上坐着的那位年哥儿给钱。”小乞丐说得理直气壮,大有一副“你不给钱我就不走,有本事你撞我”的劲头。
这下车上坐着的那两个婶子和夫郎都朝叶安年他们看了过来。
周良扬起鞭子作势朝那小乞丐挥了挥:“去去去!谁叫你跑腿的你去找谁!我们这没有什么年哥儿!”
小乞丐站的笔直,鞭子挥过来连躲都不躲,就只朝他伸手:“给钱!谁给都行,我立马就走!”
周良还欲赶人,叶安年开口道:“小孩,你过来,我给你。”
那小乞丐把手一收,立刻颠颠儿的朝叶安年跑了过去。
叶安年从钱袋子里掏出两枚铜钱放在他手里:“去吧。”
“哎!”小乞丐眉开眼笑起来,“您人美心善!祝您发财!”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驾!”
周良扬起鞭子抽在牛屁股上,牛车缓缓动了起来。
车上穿着绣花袄的婶子就发了话:“这叶成河可真不是个东西。这么点小便宜也要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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