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哭……”孟梨道,“是水自己从眼眶里流出来的,又不是我让它流的。”
大师兄低眸瞥了他一眼,再抬头时,脸已经有点红了,脚下很快,上山也如履平地,几个瞬息之间,就遥遥可见山门了。一直站到山门口,他才说:“别哭了,没下雪,我纵是想给你堆雪人,也堆不了。”
“那我想吃竹筒饭。”
“……”
孟梨没听见回答,只听见了长长一声叹。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后,就已经躺在了房间里。叶簌簌过来告诉他,他偷溜下山,还误了宵禁的事,大师兄替他隐瞒下来了。
只不过,要罚他画一百张有用的符,否则,就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这可太为难孟梨了!
他画来画去,只会画王八符,而且,那符还是没用的!根本变不出王八来!
叶簌簌也明白这太强人所难了,安慰他道:“哥哥,别怕,我会帮你一起画的!”
孟梨倒是没啥可怕的,只是不能出去玩,有点郁闷。但很快郁闷就一扫而空了,叶簌簌拿了竹筒饭过来,甜的咸的都有,满满当当一托盘。
吃饱喝足之后,叶簌簌就研磨,两人一起开始画符。
叶簌簌聪明,画的也快,十张起码有一多半是有用的。
孟梨不聪明,但画得也很快,十张里头最起码有九张都是废符。饶是两人熬油点灯地画,也画了三天三夜,两人都累得不行。
主要是,叶簌簌觉得,自己就算帮忙,也不能帮得太明显,所以折腾得比较久。
可大师兄过来一检查,绝大多数的符都是废符。而且,他也不瞎,一眼就看得出,哪些是叶簌簌画的,哪些是孟梨画的。
他捏着薄薄几张黄符,非常诧异地问孟梨:“我教是一样教,你们学是一样学,结果,你画了那么多道符,就这三张是有用的?”
“大师兄,是四张。”孟梨很严谨的。
可看见大师兄脸色都黑了,赶紧又道,“我有很用心地画,画了三天三夜,指纹都快磨没了!”
“你还好意思说?”他又没说,一定要尽快交上来,拖个三、五个月,也没什么。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大师兄,你就饶了我哥哥吧,他真的没有偷懒!”叶簌簌从旁道。
“你别说话。”大师兄又转头望向孟梨,“你怎么好意思让你妹妹帮忙?”见孟梨不说话,他把手里的符往桌上一拍,“重画!不许再找人帮忙!”
“哦。”孟梨蔫蔫巴巴。
叶簌簌也不敢说话。
见两人这样,大师兄有点不忍心了,“算了,只要你自己画出二十张有用的符……”
“十二张!”孟梨讨价还价。
大师兄眉心青筋乱跳:“十五张!”
“呐呐呐,十张,就十张吧,好不好嘛,大师兄?”孟梨得寸进尺。
这下彻底惹恼了大师兄,沉声道:“三十张没商量!不许讨价还价!”
“可是,大师兄!”孟梨道,“虽然我失忆了,但我觉得,画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所以,你是我教过的弟子中,画符画得最烂的!”大师兄脸色铁青,示意叶簌簌随他出去。
叶簌簌不敢不从,只能给了孟梨一记“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我并非真心要罚他。”大师兄嘱咐道,“他若是想出来,你就放他出来,但你盯着他,别让他往山下跑。”
叶簌簌脸上泛起喜色:“我就知道大师兄最好了!”顿了顿,她又有点疑惑,“那为何如此呢?”
“我只是不想让他下山乱跑,人心险恶,他心思单纯,我恐他受坏人蒙骗。”
接下来的日子里,孟梨就窝在房里画符,时不时偷跑出去,在山里四处逛逛透透气。闲暇时,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白衣修士。
然后盯着手腕上的镯子,注视良久。
孟梨把亲手做的剑穗,交给了大师兄,别别扭扭地说:“我手笨,只能做成这样了。”
大师兄捧着剑穗,觉得确实挺丑,但他有点想笑,可还是板着脸道:“你画成功几张了?”
孟梨比划了一个“二”,大师兄点点头,有些欣慰:“不错,居然画二十张了。”
哪知孟梨却一脸难为情地说:“不是二十张,是两张……”见大师兄的脸色由晴转阴,他赶紧又道,“我没偷懒,我就是做这个剑穗,花了太多时间!”
“谁让你做的?”
“没谁,是我自己想送礼物给大师兄……”孟梨低头绞着手指,鼓起勇气抬头道,“还有,你收了我的礼物,就放我下山吧,我快闷死了!”
“谁说我收了?”大师兄把剑穗推回去。
“不,你得收!”孟梨往回推。
“我不要。”大师兄又推回去。
“你要,你要!”孟梨又往回推,
“我不能收的。”大师兄静静看着他。
“为什么不能收?”孟梨满脸不解,“是嫌我做的难看吗?”
“不是,你知不知道,在天道院,送一位男修剑穗,意味着什么?”
孟梨摇头,想了想说:“那我去找个人问问!”
“算了,你别去了!”大师兄把剑穗抓到手里,叹了口气,“这个我先收着,若是,将来你想要回去,再来寻我。”
孟梨点点头。
当天下午,就如愿溜出了山门,他跟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下了山,来到之前和常衡相遇的地方,转了几圈,又去酒楼,画舫里转了几圈。
折腾到天都黑了,还是没有找到他。
或许,他已经离开了吧。
竟然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孟梨有点闷闷不乐,蹲坐在桥边的一棵树底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
他明明只是想画个王八,结果却画出了常衡。
心里空落落的,情绪也低落。
眼前忽然一暗,他愣了一下,一抬头,居然看见了大师兄。
赶紧起身,用脚把地上的画飞快抹掉了。孟梨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呢?”
“该,该不会是找我的吧?”
“你说呢??”大师兄的语气沉了些,但看见孟梨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孟梨摇了摇头:“我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所以心里才空落落的。”
“心里空,是因为曾经占据你心的人和事,已经被你遗忘了,你不妨往心里装一些新的人和事,这样就不空了。”
孟梨依旧愣愣的,仰头望着大师兄。
却意外看见大师兄背上的剑柄上,挂着自己送的剑穗。
大师兄也察觉到他发现了,不再遮遮掩掩,他道:“在我们天道院,送男修剑穗,就意味着想与他结为道侣。”
“啊!??”
“叶长离,我实则并不喜欢你。”顿了顿,他又说,“但我也不讨厌你,如果,我一定要找个道侣的话,那个人可以是你。”
“可是我……”孟梨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
“你不妨先接受我。”大师兄说,“也不妨先把我装进心里,这样你的心就不空了。”
“可是……”孟梨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这很难。
“或许,你正需要一个,可以庇佑你,但又不会真的要得到你的人,护在你身边,好断了某个人的念想。”
孟梨:“你是指我妹妹吗?”
“……”大师兄惊讶,“叶姑娘对你有男女之情?!!”
孟梨:“……”
虽然不太理解大师兄的话,但他觉得,和大师兄结为道侣不是一件坏事。
这样一来,往后他和妹妹就不是寄人篱下了,未来有了安定的居所。
而且,大师兄刀子嘴,豆|腐心,为人挺正派的,又是天道院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真要论起来,自己只是条丧家之犬,是他高攀了大师兄。
“那结为道侣之后,你还会凶我吗?”孟梨问。
“不会了。”
“还会罚我画符吗?”
“不会。”
“你会剥|夺我的自由,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不会。”
“那如果,我想离开你了,你,你会绑着我,不让我走么?”孟梨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大师兄没有正面回答,他说:“腿长在你身上,命也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我如何阻得了你?”
孟梨得了这个回答,心里也安定了。他隐隐觉得,自己只要答应了成亲,就势必会找回一些最重要的记忆。
只要找回了,他就真的彻底解脱了。
“好,那我们成亲吧!”孟梨展露笑颜,“我愿意和大师兄结为道侣,愿意成亲!”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大师兄笑了。
“不仅是婚事,还有别的……也要好好准备一下。”大师兄轻声道,目光落在孟梨露出衣袖的一截皓腕上,蛇形镯在夜色下,色泽光鲜。他又看了看孟梨的脸,意有所指地道,“我会证明给你,还有天道院看,我是同龄人中,实力最强的。”
第90章 他只是还没有勇气面对最终结局
叶簌簌得知此事后,立马跑过来,开口就是一句:“哥哥,你是认真的吗?”
孟梨正在摆弄一只流光溢彩的鲤鱼灯,是大师兄给他买的,这鲤鱼灯的做工可精细了,鱼目是两颗大小相同的珍珠,还可以转动,鱼鳞则是用金片银片紧密排列而成。
不算太大的灯,提起来有些分量。
闻听此言,他就抬头看了一眼叶簌簌,之后又低下头,继续拨弄鲤鱼的眼睛。
“你都知道了啊,消息传得挺快。”
“哥哥!”叶簌簌绕到他的正前方,两人中间隔了张桌子,她双手拍桌面上,激动万分地说,“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这种事情不就讲究你情我愿吗?大师兄愿意,我也愿意,那不就成了?”孟梨说着,还从桌子底下提了一盏兔子灯,推到叶簌簌面前,“喏,这是给你的。”
“那你是真心喜欢大师兄吗?”叶簌簌不看兔子灯,直勾勾盯着孟梨看,满脸费解,“你懂感情吗?”
“大师兄说,他不讨厌我,而我也不讨厌他。”孟梨抬眸看看她,“你情绪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要是和大师兄结为道侣,你也能跟着沾点光,往后你我就不再是寄人篱下了。”
“你就因为这个?”叶簌簌怒道,“我不答应!”说着就上手扯孟梨的衣袖,拉他往门外走,“你跟我一起去找大师兄,跟他说清楚!”
孟梨被她拽了起来,被迫走了两步,很快就甩开她的手,摇了摇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叶簌簌满脸惊讶地看着他,见他脸上满是认真之色,顿时就难过地问:“你真的愿意和大师兄结为道侣?”
孟梨点点头。
“可是,你明白结为道侣意味着什么吗?”叶簌簌又道,已经隐隐带了点哭腔。
孟梨:“意味着,我即将有家了。”
“可是,好多事情你根本就不明白!你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跟大师兄,或者任何一个人结为道侣,你一定会后悔的!”
孟梨想了想,告诉她:“或许我将来有一天会后悔,但我现在一点都不后悔。”然后又走回桌前,继续摆弄鲤鱼灯。
气得叶簌簌冲过去,一把将鲤鱼灯推倒在地,磕坏了鱼头,一只鱼目都掉了下来,孟梨的视线追随着乱滚的鱼目,弯腰作势去捡,却被叶簌簌抢先一步,一脚踩住了。
孟梨抬起了脸,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沉沉开口:“叶、疏、遥,你发什么疯?!”
叶簌簌有被他突然,也罕见的发火震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很快,她又冲回原地,抓着孟梨的手臂,带着哭腔地说:“如果你只是为了不再寄人篱下,那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天道院!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孟梨抽回手臂,摇了摇头:“我不仅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他就是要这么做。
“既然,你仅仅是不讨厌大师兄,就能和大师兄在一起,那我们……”叶簌簌还没说完,就被孟梨打断了。
孟梨神情认真地道:“我不想伤害你,但我也不想骗你,我的心没办法接受你。”
“那你的心就能接受大师兄了?”
孟梨:“我的事,你别管。”
叶簌簌都快哭了,她又不是个傻子,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很难察觉不出端倪。
一个人不管再怎么变,性格习惯喜好是很难改变的。
她与叶长离自小就认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不知叶长离的性格?
就算,叶长离再如何失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判若两人。
更何况,她相信常衡不管多疯,也断然不会把叶长离错认成孟梨。
那答案就显然易见了。
孟梨的元神借用了叶长离的身躯,重新活了过来。
真正的叶长离在哪儿,叶簌簌不知道,但她知道,真正的孟梨就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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