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愿意说几句剧情,而这些情节,正是这位罪恶总管的无奈之处。沈吉听后反而更加好奇: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桥段,让个江洋大盗愿意为了一个傻瓜而深陷囚笼?
可惜江之野并不打算再多聊了,他只继续问:“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沈吉用力握住纤细的手,在脑海里将心印的逻辑重新思考过一番,进而坚定说道:“救顾大人,救阿金。”
江之野挑眉:“真不怕死吗?”
沈吉努力用这角色笨拙的语气表达内心:“我们逃的了,就去没人的地方……逃不了,也得做正确的事……得不到,不是最惨的结果,做错了,才最可怜。”
江之野专注地瞧过他几秒,而后微笑点头。
*
「观察者数量:60182」
「哇,沈吉吉又想通了啊。」
「这个侵入者是我见过最不纠结的。」
「人类只有两种灵魂不纠结。」
「哪两种?」
「过尽千帆。赤子之心。」
*
绿榴在夫人的逼迫下,行事自然不留任何余地,青绿色的毒气很快就在整个赤花楹弥漫了开来。
所有没来得及服下解药的奴仆和侍卫都因此而悲惨地倒下了,但这也顺势逼退了格外疯狂的雷木和阿金。
没多久的功夫,船舱内外便逐渐平静,平静到逼近死寂,江之野既然已经选择支持沈吉,便是意味着自己也无路可退,他带这少年潜伏回到毒气最为稀薄的区域,嘱咐说:“毒必须得解,我去帮顾长卿拿解药和外伤药,带上你太麻烦,这次你真别乱跑了,半小时内我肯定回来。”
沈吉本也有要事得办,见藏身房间尚有笔墨纸砚,便答应道:“明白的,你话多了。”
江之野瞥向他满身是伤的惨样:“被你逼的。”
说完顺手整理好沈吉垂落的发丝,这才侧身出门,两秒后,从窗口路过的小身影,却已是久违的白猫了。
沈吉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回身拿起纸笔,坐到更隐蔽的角落,开始闭眸沉思。
梦傀:“你是想把记忆中的客人名单全都写给顾长卿吗?”
沈吉:“嗯,不光是我自己,这角色的记忆力也非常好。与其到夫人那边冒险偷窃,不如亲手整理比较安全。”
说着,他便自茫茫脑海间搜寻起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以及他们来赤花楹所消费过的种种荒唐项目,在洁白的纸上用极端正微小的字迹飞速记录了起来。
*
暴雨对猫咪是很不友好的事情,待飞檐走壁的白猫再跑回夫人的画舫时,全身都已被浇透了。
为了尽量降低存在感,它刻意在房梁上放轻脚步,鬼鬼祟祟地窜到储物间附近,方才恢复人形轻盈落地,抬剑便将两个值班的侍卫刺翻于面前。
这时再挑选药物,便只剩下从容。
江之野不喜欢在人类的爱恨情仇方面花费太多精力,过去几十年里独自下副本时,多是用这种方式来投机取巧的,但如今带上沈吉,就好像有什么事变得不再一样,害他也不得不在意起那些鬼迷心窍的玩家。
走神的片刻,他远超人类的听觉感应到女子的吵闹声,忙又化为了白猫,顺着房梁悄然寻去。
*
原来是朱容带着绿榴气势汹汹地回来了。
她显然没有抓到被沈吉藏起来的顾状元,脸色极不好看,语速也比平日快了几分:“阿金变成那副样子,该怎么对付?你跟我说你没办法?”
绿榴很委屈:“药方原本就不成熟……我猜想,等药效过了,她便会恢复平时模样了,你们要尽量消耗她的体力。”
朱容落座,喝了口侍女递过来的桂圆茶,不悦地反问:“如果你猜错了呢,难道任她带着雷木大开杀戒,把整个赤花楹都毁掉吗?”
绿榴被雨淋得狼狈,颤抖跪地:“夫人,我总觉得这次的事不像以前那么简单……我们收手,先开船走吧,万一那顾长卿已经逃回去请了救兵……”
朱容猛地给了她个耳光,或觉不够,又狠命再抽了两巴掌,这才揉着优美的手腕说:“你怕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绿榴整个脸都被抽得红肿起来,伏首说:“夫人饶命!但我句句属实,一时间真想不出该如何控制住朱容,她之所以那么厉害,是因为平日服用过太多药物,体质本来就特殊。方才我强行喂过几个侍卫吃下同样的药,他们不是暴毙、就是疯了……夫人您是亲眼所见啊!”
朱容垂眸:“哦?那你不也每日服药吗?”
绿榴一时间没听懂。
朱容的眼睛里涌出冰冷的寒光:“既然祸是你闯下的,那你不如亲自服了药,去把阿金抓回来,也算是戴罪立功。”
这要求无疑是要求自己去送死,绿榴吓得剧烈颤抖了起来。
婢女春尘向来只听从夫人的话,立刻端来碧绿莹润的药丸,递送到绿榴面前:“姑娘,请。”
朱容拿下腰间匕首放于桌前:“我不逼你,你选吧。”
【主线任务:服下金刚丸】
【答应】
【拒绝】
副本通知响在绿榴耳畔。
即已入局,便逃不了了,利益像驴面前的胡萝卜一般,总吊在头上晃悠,不得不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不得不成为自己不喜欢的样子,百般忙碌,却又什么都得不到。
这种遭遇,在当主播的那些年里,绿榴已经非常熟悉了,她的思绪已被这命运悲惨的琴女同化,完全是凭借胆怯的本能,便将药接到手里,仰头一吞。
这番你来我往让在梁上偷窥的白猫瞧得恶心,不由后退半步。
一滴混合着血液的雨水溅到了船板之上,非常敏感的朱容立刻皱眉,在看清染血白猫的刹那,首个反应竟是:“这里有尸体?!快搜!”
僵住的江之野:还真是思维缜密的BOSS啊……
他当然不会错过逃跑的大好机会,在下人们动起来的同时,马上飞窜回了暴雨之中。
*
被丢在无名船舱内的顾长卿已经奄奄一息了,江之野按沈吉所言,准确地找到他所在,强行喂药包扎过后,便低声嘱咐:“现在赤花楹戒备森严,我得把你藏得更隐秘些,你千万别乱动,但凡有机会,我们肯定会来救你。”
顾长卿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点头。
江之野轻而易举地拎起这胖子,把他混合着湿草塞进了货箱之中,又往箱上压了些陈旧的重物,这才稍微疏了口气,转身寻沈吉去也。
第65章 赤花楹
由于剧情紧迫, 馆长忙碌的同时,沈吉也没闲着,他不行挥毫泼墨, 短短时间内, 便已书写了一摞整齐的账本。
梦傀惊讶:“你这脑子在沈家人里也算很灵光的,去学画画可惜了, 不如去搞点研究。”
沈吉仍旧下笔如神:“随心就好,我喜欢画画。”
这样想着时, 约定过汇合时间的江之野便已轻身进了房门,他毫不迟疑地通知说:“阿金吃了禁药, 夫人的杀手打不过她,逼着绿榴也服用了, 她们之间必有一场恶战。”
沈吉惊讶,放下毛笔说:“不能让阿金死掉。”
江之野示意外面:“走?看看去?”
现在保护重要玩家肯定比写继续证据有用, 沈吉忙把账本藏进废箱中, 摸出匕首随他而去。
梦傀嘱咐说:“别忘了你还能增补一次副本设定。”
沈吉问:“我能修改NPC喜好吗?”
梦傀:“那不太行, 对事还好, 对人不行。”
沈吉抿住嘴角:“那再说吧。”
*
平心而论, 经过一场大火的洗礼与雷金二人的残酷屠杀, 赤花楹的体面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四处都是尸体和受伤痛苦的下人,还有些未来得及逃跑的宾客与侍卫吵闹不休,当真很难与昨日的觥筹交错联系在一起。
如果沈吉是朱容,他很可能会选择收拾财物与人手逃离此地。现在都舍不得,是有牵挂, 还是没法逃?
江之野带沈吉隐入小路:“你我都已经败露了, 再遇到那些家伙,不动手也得动手。”
迄今为止, 沈吉仍很难做到在副本中杀戮自如,勉强点头表示决心。
少年的煞有介事惹得江之野失笑:“我是说,你别再让自己受伤。”
这次回答他的,是不远处一声巨响。
正于附近避难的幸存者们听到后,霎时间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这恰好给了两人逆行而上的机会,找到个还算隐蔽的位置,一起观察起事件中心的状况。
雷木率先破窗而出,片刻后,气势汹汹的阿金也揍碎了门板,如猛兽般警惕而缓慢地走到了甲板中央。
十余名杀手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而朱容与柳老板正在外圈瞧着,除此之外,竟是个两米余高,肌肉几乎要炸出皮肤的丑陋女子打了先锋,持着把大斧朝前迈步。
江之野挑眉:“绿榴?”
沈吉这才勉强将其辨认出来:虽然已经被扭曲成丑陋的巨人了,但那支离破碎的衣服和头发,好像还真是女主播玩家。
梦傀惊讶地开始扫描。
“玩家绿榴同化指数上升为75%”
还真是她,这么高的同化指数,恐怕很难记得自己究竟是谁了吧?这玩家失去存在意义了。
沈吉的共情能力当然比身边的非人类和机器人强上很多,瞬间自心里慨叹:“她当主播的时候,肯定也为了被粉丝喜欢,做过很多很多不情愿的事,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变成小丑,如果这个心印不能回收,绿榴这辈子……成为傀儡已是最好的下场。”
梦傀半懂不懂:“是啊是啊,所以你更得加油才行。”
沈吉重新望向冲突中心。
朱容依旧缺乏耐心,催促说:“还等什么?!”
绿榴举起斧子怒吼一声,立刻朝着挡在阿金前面的雷木袭去,幸而雷木的确是武功高强的侠客,方才勉强抵挡得住对方的怪力。
柳琪难得发了号施令:“你们不上,还等什么?以为自己在观看比武吗?”
那些侍卫们没了江之野的指挥,有些群龙无首的犹豫,互相对视几眼,才向阿金挥剑靠近。
早就杀红眼的阿金没有半分犹豫,她徒手挡开为首侍卫的长剑,竟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直接将他扭断在地!那变态的怪力,真叫人看得触目惊心,顿时将大家吓得连连后退。
柳琪紧张地躲到朱容身后,有些心惊胆战:“姨娘,要不要把再召集些人来?”
和他正相反,朱容满脸平静,仿佛对这闹剧习以为常。
江之野率先看懂了那女魔头的算盘:“其实阿金已经乏力,多半那药效没多久了。”
目睹着拼死激战的雷木和神智全失的阿金一步步走向死亡,真惹人揪心,沈吉语气充满担忧:“那怎么办?他们要死了。”
江之野没有质疑沈吉非要相救的坚持,他蹙眉决定说:“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
紧接着馆长便没有任何迟疑,忽拔出剑来,踩着栏杆飞跃而上,一连跳过两艘船坞,直落在阿金身边,朝那些围攻阿金的旧日同僚们发动起攻势!
危险的战斗再度升级,沈吉满眼于心不忍。
梦傀:“现在习武晚了点,你还是继续培养脑子吧。”
沈吉没心思与系统瞎聊,正紧盯着江之野时,忽泛起种不详的第六感,他凭借着积雨上那模糊的倒影,猛地转身,一匕首抗住了意外的偷袭!
完全出乎意料,眼前怒目圆睁的美男子,竟然是柳琪的贴身小厮?
沈吉于震惊中被他踹到在地,眼见短剑再度砍来,想也不想就一匕首划破对方的小腿,在这人吃痛跪地的那刻,又匆匆两脚回踹过去!
电光火石间的反击,已是沈吉的全部本事了,只可惜更多的杀手随即跳上甲板,将他无情围住。
老板小厮疼得呲牙咧嘴,半晌才稳住声音:“带走!”
*
之于甲板之上的混战,江之野的支援显得非常及时,他很快便护着雷木退出了包围圈,反倒是原本战斗力十足的阿金越来越乏力,终在两步趔趄之中,被流箭射中左肩,狼狈倒地。
雷木急了:“阿金!”
他不顾一切地飞窜过去,将她扶起护住。
正如绿榴所言,让阿金变强的药效已经彻底退了,她气喘吁吁地嗅着雷木递过来的香,眼神中逐渐生出理智。
绿榴持斧,瞧得哈哈大笑:“这就是你的本事?”
阿金靠住雷木骂道:“当然没你们有本事!柳琪,你以为骗下我的嫁妆就能飞黄腾达吗?呸,你没这个命,你这辈子注定要家财散尽、一无所有!”
这一句话犀利地揭穿了老板干的好事,众人不禁瞧向柳琪,逼得柳琪面色更加苍白。
阿金继续怒骂:“等你下了地狱,还要跟你爹解释,是怎么你姨娘苟且到一起的!说不定你爹就是被你们这对狗|男女害死的!做出这种天怒人怨之事,今天就是你的报应!”
朱容恼羞成怒:“绿榴,还等什么?让她住嘴!”
闻言绿榴立刻迈开步子朝他们走去,而已被雷江二人杀破胆的侍卫们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雷木立即抱起阿金后退,江之野悄然握住了剑柄。
谁晓得阿金反而笑得更厉害:“绿榴,你是不是生点脑子全长在配药上了!朱妖女害你一生,你还要跪在地上替她数钱?真是个惊世骇俗的蠢材!”
绿榴虽也服用了金刚丸,但尚有几分神志,她知道自己今天若不能大获全胜,那便别说再重整旗鼓了,能不能活到明日都两说。
阿金猜出这女人心里所想,骂得更狠:“你不会还盼着朱容捧你回花魁之位吧?就算白朵死了,也轮不到你啊,你怎么不去照照自己现在的丑样子,简直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客人看到你,当场就要被吓吐吧?”
万万没想到,刀枪不入的绿榴竟然因这话而开始发抖。
朱容顿觉不详,怒说:“你少听她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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