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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田里的那些尸骨来历不明，数量庞大，他只是区区一个商人，能有这么大的能为从凡尘界掳人吗？即便他有那种能为，如此大量的尸体，却没有任何门派发觉不对劲，本身就值得深思。”
“用尸体养出来的灵药销售往陆华城，卖给城中药铺，药铺再提价出售给我们门派的弟子，其中过了一道手，价格就全然不一样了。”
“据我所知，我们门派有些地契在城内，那些药铺会不会就是门派授意开设的呢？”
郑麟每说一句，众人背后愈发冷上一分，直到他说完，发觉如坠冰窟，脑门发冷，就连脚底都发寒了。
“师兄的意思是……”玉楼峰弟子迟疑着，举手问出声，“这件事门派里也知道，甚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我可没说是这样。”郑麟目光游移，状似心虚，随后说道：“但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么知道这些秘密的人会放过我们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各自的脸上看到了迟疑和犹豫。
“师兄打算怎么办？”
“放了他？”
“你傻吗？放了他岂不是任由他继续作恶？”
“那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
众人说到最后，目光又焦聚在郑麟脸上，其中满是炙热与期待。
郑麟环视四周，到李竹云旁边，伸手按在他的伤口边，李竹云起初还铁骨铮铮，随着郑麟用力，伤口复又裂开，他便惨叫出来。
“我们不相信你，除非你把打算与掌门说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对对说辞口径，或者，说出尸体的来历。”
众人听到那些惨叫，都不忍心再看，别过脸去，却被郑麟说道：“都仔细听着，之后别人问起，才能答得差不离。”
“你！你这黄口小儿！”李竹云怒视面前的少年，却见对方皱起的眉头下，眼里无一丝悲悯，冷漠如冰。
他瞬间便清醒过来，面前这人是真的想把他杀掉。
人死如灯灭，为今之计，唯有把这事情原委与这些人托出，将他们拉下水！
李竹云脸上冷汗如珠，眼下一圈青黑，俨然是虚弱至极，郑麟让人拿来干净茶水给他灌下去，他缓了几息，才说道：“那些尸骨，都是我从别的宗门那里捡来的……”
“前几年，我路过瑾国，在那里遇到一位散修，就是他告诉我用尸骨当花肥的秘密，大量的尸骨不好找，是他和我说……玄雷宗的后山有一处乱葬岗……里边时常会掉落新鲜血肉……我与他去捡了几回，那里边全是尸山血海……此方世界未听到国与国之间爆发过大规模战乱，我与他问起，他才说，那些人，都是大宗门从别处小世界掳来的奴隶……甚至别的宗门也有——”
砰啷——！
李竹云话头被打断，众人被那一声脆响吸引过去，见旁边的伏七杀扫开桌上的茶盏，提着长枪，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都识趣地禁声不语。
连银阙见对方突然发怒，问道：“你这副模样……是要做什么？”
郑麟心知这句话戳中了伏七杀心底的软肋，对方和原主大概都是被人从别的世界诓骗拐带过来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把连银阙带过一边，低声劝几句，以防两人吵起来。
“你继续说，我们都听着。”
李竹云自知逃不过，继续和盘托出。
“那些奴隶，有些资质不错的，便收进门派当弟子教化，或充作一些大能备用渡劫的躯壳，或是供门派弟子置换筑基灵珠的药人……好看的，做炉鼎，不好看的，做使唤奴婢……”
“最后那些既无容貌，又无慧根的普通货色，便拿来做人祭，做傀儡……玄雷宗后山的抛尸地，便全是这些血肉，数十万具之多，我每次去拿，也无人发现。”
郑麟反握紧伏七杀的手。
他能感觉到少年在发颤，指尖冰凉。这位相识起便淡然如水，心锁重门的少年，第一次表现出掩饰不住的惶然。
就像离群的野兽，凶狠的外表之下，也有在夜晚入睡被不安惊醒的时候。
“你只需说，你田地里那些尸体，是否尽都来自玄雷宗。”郑麟问。
李竹云嗤笑一声，“谁知道呢！”
他嘲弄地朝众人挤眼睛，“你们苍阳仙门自诩名门正派，可知道三十年前的碧梧峰峰主方异，为何叛逃门派，被追杀至今？”
“不是说他与魔教勾结吗！”
“呵！我说的，你不全信，你师父所说，你便信了吗？”李竹云朝那名弟子讥讽道：“这件事，就是方异当年捅出来的——”
话音未落，郑麟突然抢上前，一手拍在李竹云印堂上！
李竹云瞠目结舌，还要再说什么，双眼一闭，往旁边倒去。
连银阙伸手去探。“二师兄，你这是……”少女震惊不已，“你杀了他？”
“接下来的话，要是真的知道了，那才是会酿成杀身之祸！”郑麟负手身后，袖里紧攥的拳头颤抖不已。
“方异叛逃门派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这人现在却说他是发现了此事，分明就是想把我们拉下水！”
“但是他说方异发现了这件事，意思是这果然和我们门派有关？”部分脑袋机灵的弟子已经猜出了关键。
“忘掉这件事。”郑麟低声提醒对方。
在他身后，伏七杀瞪直了眼，上前拨开郑麟，怒道：“你怎么能……”
“这是我们门派的事情。”郑麟按住他的手，朝他轻轻摇头，“你与我来，把这具尸体处理掉，三师妹，这里交给我善后。”
第43章 仙人抚顶，受我长生
连银阙定是要留下来护着郑麟的，见郑麟对她摇头，似另有打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外边的药草怎么办？”有人问道。
“你们去把蝗虫清理掉，然后装作不知，离开此地，且不要把事情透露出去，不然小心自已性命不保，三师妹，帮我盯着他们。”最后一句，郑麟是压低声音交待的连银阙。
郑麟走过去，要扛起李竹云，才发现自已力气小了，扛不动对方。
他对伏七杀使了个眼色，对方难得不情愿，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郑麟叹气，叫管家把人带出去，自已把李竹云拖了一段，确认众人都已经离开，不再做戏，撒手把人扔到地上。
伏七杀看着背对他的郑麟，突然发现自已居然看不透对方真正的意图。
“你带我去找方前辈吧。”一直背对他的郑麟突然说道。
师尊曾和他说过，郑麟的记忆被孟丹微封印，前尘往事早已忘却，但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却并不是这样。
“你到底在盘算什么！”伏七杀问。
“先把这人也带去，不然怕他活不了多久。”
“他没死？”伏七杀惊愕不已，既然没死，为什么连银阙要骗过众人，说这人已经没了？
郑麟在旁边恐吓管家，对同伴的疑问避不作答，这位自诩见多识广的老者在咽下“毒药”之后就老实了许多。
伏七杀无奈，放出一支灵梭。这支灵梭约有小舟大小，搭着三人绰绰有余，伏七杀站在最前边，右手并起食中两指往上一划，灵梭瞬间无声腾起，迅疾地朝陆华城飞去。
灵梭迎着瑰丽的火烧云，日行千里，尤其在伏七杀的操纵下更是迅疾，飞到陆华城也不过三四分钟时间。×
郑麟见自已三师妹到筑基中期尚无法随意带人，面前的少年却是能操纵灵梭，对对方的修为又有了新的打量。
灵梭停在一处院子里，郑麟认出是药铺后边的院子，他拱手站在院中，朝后院的正室拱手道：“晚辈郑麟，特来拜见方前辈。”
话音甫落，那位面带微须的中年修土却是从天上流星似的飞降而来，姿态英武，气宇轩昂，浑然不似流亡多年的游侠。
郑麟走上前几步，正对对方，双膝跪下，朝对方郑重地磕头。
“啊……”伏七杀未曾想过事情会如此发展，愣在原地。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郑麟直起腰背，看向面前华发斑驳的中年人。
若是这三十年对方得以在碧梧峰潜心修行，恐怕苍阳仙门的辉煌会得以持续很久，毕竟对方可曾是享誉一时，在同辈当中出类拔萃的剑修！
方异居高睇凝面前的少年，模样看起来并没有故人相见的欣喜，脸色复杂：“你……想起来了？”孟丹微当年在这孩子身上下的封印，不至于如此不中用。
“求方前辈给师尊一点时间，想个法子，替您洗刷冤屈。”郑麟说。
他的记忆融合，带来的不仅是原主所学的灵力，还有之前的一些记忆，于情于理，他都不希望这二人再受到任何打击伤害。
方异冷哼一声，甩袖背过身去，满不在乎地道：“我不需要他帮我洗刷什么冤屈！”
郑麟沉声说道：“前辈是君子，定然不甘愿一辈子躲躲藏藏，若是无法洗清冤屈，便像如今一般有家不能回，师尊……也很想念前辈。”他现在打着孟丹微的旗号，已经很利索了。
方异只得忍下心气，语气都平和不少，道：“我不用他帮忙，我此番回来，另有要事。”
“前辈……可否告知？”郑麟说道：“晚辈并无窥探之意，只是……”
方异说：“你不必知道。”
又是不明确的变数，郑麟藏在衣袖里的手抓紧了衣摆。“方前辈，您树敌甚多，在陆华城终究还是太过冒险……不知方前辈能否帮忙，与此人一同回李府，主持其中大局？”
他把李府的大致情况和方异说了。
“让他听话不难，不过是要让他出面作证指认那些名门正派吗？”方异冷笑起来，“还不如好好修炼，上门挨个杀干净利索痛快！”
“方前辈莫要冲动，免得让师尊担忧。”郑麟知晓对方最在乎的就是孟丹微，见对方周身泛起杀气，急忙出声提醒。
听到故人名字，方异果然冷静下来，静默一瞬，问道：“真的能帮到丹微？”
他何尝不想给自已昭雪，只是三十年过去，昔年旧案就算有证据也早就被人毁去，不知道孟丹微要经历多少困难，才能把它们一一收集起来。
郑麟点头。
方异沉默半晌，对伏七杀点点头，要带着李竹云离开，郑麟急忙叫住他，要他将自已意念识海中的机缘收走。
方异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我师侄，送些见面礼不算什么，好好修行，早日得见大道。”
说罢，并起双指点在郑麟眉心，再往里打入一道神识。
神识入体，百念清明。
郑麟木然站在原地仰头看对方化光而去，摸摸自已的眉心，那里不久前被对方指尖触及，余温尚在。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心念剧震，一时沉默无话。
原本是想着努力帮对方一把，现在如论如何都得尽心了啊。
身侧传来轻响，是伏七杀走过来，低声说：“麟哥，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我是借着师尊的名头支开方前辈的，心里可慌了，他留在陆华城中太过危险，相信师尊在也会这么做。”郑麟揉揉脸，便感觉到对方贴过来。
伏七杀观察郑麟侧脸，见对方神色带着郁气，说道：“你当时在碧梧峰，故意让我发现师姐的死讯？”
“是……”郑麟发觉自已最近叹气的次数变多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抱歉地拍拍对方的肩膀。
“因为我发现你接近我的目的并不单纯，对碧梧峰似乎很在意，我就在想，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才铤而走险，故意让人带你去后山转转，那里的洞窟时常飘出香火味，你若有心，打听一下就知道里边是在祭祀了。”
郑麟苦笑一声，“对不住。”
伏七杀见对方脸上的苦涩，一时也不知道自已该不该说实话。他扮作小叫花子与苍阳仙门的弟子接触原本也是为了打探碧梧峰的事情，初遇那日，若不是那些弟子叫出郑麟的身份，他也也决计不会搭理对方。
郑麟拍拍身上的灰尘，对伏七杀说：“我给你道歉，请你吃饭好不好？”
伏七杀看着面前的手掌，修长白皙，指节分明，拇指上沾着的血迹就像染了一层胭脂，只会让他的手更漂亮。
“麟哥，现在已经到了闭市的时间，陆华城没几家饭馆开门了。”伏七杀说：“你煮面给我吃吧，厨房里有食材，你煮给我吃，我就原谅你。”
郑麟理亏在先，嫌麻烦也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如果方异与门派之间的恩怨纠葛，也能如此轻松地化解，那该多好。
他撩起袖子进厨房看，里边果然有些“食材”——一袋面粉一罐盐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郑麟确信自已不会拉面，转身挎住伏七杀往院门外走，“走，去看看城里还有哪家饭馆开门！”他已经一天没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伏七杀低头想了想，“开门的话，估计只有那处。”
“哪里？”郑麟心想自已也就今晚能松快松快了，仗着兜里有点余钱，连声追问，“有好吃的咱们就去痛快吃一场。”
“花街。”
“……”
第44章 花街夜游，偶遇同门
郑麟审视面前的少年，不明白这种地方对方怎么会知道。
“我之前去那里卖过狗，那里的食肆好吃，晚上也不关门。”伏七杀之前在陆华城到处走动，就是为了遇见苍阳仙门的弟子，有的弟子进过花街，他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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