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无烬。
见段嘉诩安然无恙,他既生气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段嘉诩,你自个找死就算了,可别砸了我的招牌。眼下这沧州是什么地方,你心里难道不知道?将我支开独自前来,你是想我背上克主的骂名吗?”
被无故骂了一通,段嘉诩戳了戳鼻子小声反驳。
“你这不是找来了吗?再说,我带了两个商行打手在身边,安全得很。”
“安全得很?”无烬气到笑了起来:“既这么安全为何燃放信号烟让旁人来救?”
到底是自己理亏,段嘉诩搓了搓鼻子转移话题:“你怎会这么快知道我来沧州的消息?”
“陈叔不放心你,让我跟过来看看。我才到沧州,就遇上了那两个跟你走散的商行打手,本想着今日出来打探消息,没想到半道上就瞧见了你的求救信号烟。”
“那批物资现下如何了?”
“在一处难民临时居所,我让那两个商行打手乔装成受灾难民看着呢。”
听到物资无恙,段嘉诩大松了一口气:“等天一黑,你们就将物资悄悄分放到各户人家门口。”
“辛苦运来的物资就这样免费送人?”无烬有些难以置信:“阿诩,你脑子得大病了吗?”
段嘉诩一贯凉薄,此次突来的热心肠令无烬有些不适应。
“我脑子没病,亦非痛改前非决心做个好人,我只是做了一个商人应当做的事。”
“身为商人,我平日里赚人银两,那在大灾大难面前我就应当出资捐物。”
“倘若我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个郎中,那我今日便不会出这资、捐这物,而会给出草药、帮人医治。”
段嘉诩一番话说得极是冷静,没有悲悯亦没有痛惜。
无烬看他,对上一双凉薄的眼。
“我既取了便会还,如此而已。”
在这一刻,无烬突然有些懂了眼前这位少年公子。
“护陈叔,不愿我涉险,仅是因为你从我们身上取了,所以你会护,无关品性、无关其他。”
“对。”段嘉诩点头,弯眉而笑,对无烬道破的事实供认不讳:“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眼前这人凉薄至极,偏又坦荡至极,无烬抚了抚额率先转过身去。
“走吧,待会官府的人寻过来怕是要干上一场。打架我自是不怕,带上你这么个拖油瓶就不好整了。”
无烬踢了踢被他放倒那两个护卫,给段嘉诩清出了一条道。
段嘉诩搓了搓鼻子,随无烬离开,两人先去灾民临时居所寻了两个商行打手,再去清点物资。
一切准备妥当便开始静待天黑。
太阳西沉夜幕降临,段嘉诩同无烬及两个商行打手均摊物资后,各自出门分发。
段嘉诩是四人中能力最差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挑,正因为段嘉诩菜,那些好派的附近的地点全分到了他头上。
两个打手和无烬则负责派发那些稍远一些的地方。
灾难过后,四处皆是断木残垣,街上活人甚少,偶然遇见皆愁容满面,哀嚎连连。
段嘉诩分发完物资正要往回走,一双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衣摆。
“果果。”
段嘉诩低头,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将两个果子捧到他面前。
“谢谢,肉肉神仙哥哥。”
将他拽住不让他走的是个只有他小腿高的熊孩子。
段嘉诩蹲下同他平视:“肉肉神仙哥哥?”
熊孩子歪了歪脑袋,将果子塞进段嘉诩手里,一把抱住他两条腿:“肉肉神仙哥哥,会变肉肉。”
眼前这熊孩子是把他当成了能生肉的神仙?
熊孩子喊了一声还想再喊,怕他引来周遭路人,段嘉诩赶忙小声制止。
“嘘,肉肉胆子小,你这么大声讲话肉肉会被你吓跑的,肉肉跑了你就没肉肉吃了。”
一听到没肉肉吃,熊孩子赶忙举起两只手,用力捂住嘴巴,拼命摇头。
不远处,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似认得段嘉诩面前这熊孩子。
“死孩子,你在这干嘛?”
突然被凶,熊孩子吓得红了眼睛。
“肉肉神仙哥哥!”
熊孩子伸手去指段嘉诩。
“能生肉肉!”
熊孩子话说得语无伦次,那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却是眼睛一亮。
段嘉诩与那几人对视一下,只一眼他就明白了那几人的想法。
熊孩子果真是熊孩子,净会惹麻烦!
段嘉诩将果子塞进衣袖里,后退半步想跑。
但他才刚站起来,那几个难民就将他围了起来。
“这人有肉!”
“一定藏在身上!”
“把他衣服给扒了!”
三双手同时来抓段嘉诩,段嘉诩伸手去摸衣袖,却摸了个空。
糟糕,防身用的毒针他昨天用来扎林祁的马了,现在他身上,除绑在脚跟的匕首外,没有任何防身工具。
以他的身手,要在一击内放倒三个人是绝不可能的,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等等!”段嘉诩大喊:“我身上没肉,你们把我扒了也没用。”
“身上没肉?你身上没肉那死孩子会叫你肉肉神仙吗?我看你这小白脸就是不掉棺材不掉泪,再不将肉拿出来我就将你宰了下酒。”
其中一人说罢,再次将手伸了过来。
眼看那人就要碰到自己,段嘉诩眸光一动,主动伸手去扯腰带。
腰带掉下,果子滚落,段嘉诩褪去了外衫,露出了里头雪白的里衬。
里衬单薄,藏不住任何东西,此时段嘉诩身上有没有肉已是一目了然。
“整了半天竟什么都没有,真是晦气!”先前要拿段嘉诩下酒那难民骂骂咧咧的。
另外两个则态度不同。
一人想尽快了事,另一人则盯着只着里衣的段嘉诩猛看。
“这公子细皮嫩肉的,想来味道不错……那放纵的滋味我们都多久没享受了!既这趟出来什么东西都没捞着,我们何不趁机开把荤?”
那人朝段嘉诩步步逼近,另外两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向一旁退开。
“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想着那档子事。”
“我对男的没兴趣,你赶紧完事,我去一旁候着。”
恶心泛上心头,戾气与杀意齐涌,段嘉诩挑眉,弯眼笑了起来。
见男人步步靠近,他朝男人主动招手。
第91章 殿下别来无恙
“肉我没有,银票倒是有一些。”
段嘉诩声音很小,只有跟他靠得极近的男人能听到。
“银票?”男人面色一喜,急声追问:“在哪?”
“嘘!”段嘉诩伸手点上男人的唇,弯起的眼媚意如丝:“我们稍微走远一些,莫让他们瞧了去。”
段嘉诩引男人走出九步外,弯下了腰。
单薄的里衣将段嘉诩的身段完美勾勒,男人被他蛊惑,从身后贴了上来。
“在哪?”
“在……”段嘉诩一手圈住男人的腰,另一手从脚跟抽出匕首快速刺向男人脖颈:“阎罗殿。”
利刃刺入脖颈,男人连叫都来不及叫就倒了下来。
“如此着急去见阎罗王的人,我倒是头一次见。”
段嘉诩嗤笑一声,拔出利刃。
鲜血四溢,溅了段嘉诩满脸满身。
另外两人回过头,就见满脸血污的段嘉诩握着一把匕首在笑。
而他们的兄弟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你竟杀了我们兄弟!”其中一人大喊。
另一人一把拽过熊孩子,掐住他的脖颈,以此威胁段嘉诩。
“你杀我兄弟,我要杀了这个孩子为我兄弟复仇!”
面对威胁,眉眼皆弯的段嘉诩笑得更欢。
“那就赶紧动手吧,反正我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段嘉诩睨了被掐红了脸的熊孩子一眼,快速转过身去。
见段嘉诩要跑,那人只能松开熊孩子,快步追了过来。
身后有剧烈呛咳声传来,知晓熊孩子已无碍,段嘉诩将匕首收入腰间,大步向前狂奔。
他拿了那孩子两个果子,还那孩子一条命,如此便是两不相欠。
段嘉诩朝有火光的地方大步跑去。
有火光必定有人聚集,当众行凶,他谅身后那两人没那么大的胆子。
水汽同风从鼻子灌入直通肺部,段嘉诩难受地咳了起来。
开始时只是咳两声,后面便感觉整个肺部似要烧起来般灼热。
火光越发接近,就连人声都已能听得真切。
“人,找到了?”
“回、回大人,没、没有!”
火光近在咫尺,转过一个拐角就能触碰。
段嘉诩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脚下随之一个踉跄。
身后有人猛地扑了过来,一把夺过段嘉诩腰间匕首。
“你去死吧你!”
眼前这幕与上一世被捅那一幕相互重叠,段嘉诩睁大双眼,瞳孔放大。
匕首刺破衣衫没入血肉,段嘉诩却并未感觉到痛。
一双手熨贴上他满是血污的脸。
“没事了。”
带茧的指摩挲过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不断跟他重复。
“没事了。”
熟悉的声熨贴耳膜,瞳孔慢慢聚焦,林祁的脸落入眼底。
林祁?!
思绪快速回笼,段嘉诩猛地低下了头。
四年未见,此时的他又满脸血污。就算没戴斗笠、面巾,林祁亦应当认不出他。
段嘉诩正心存侥幸,他的下颚就被林祁猛然扣住。
林祁抬手,迫段嘉诩同他四目相对。
清俊白皙的面容缓缓凑近,林祁张口,热热的唇息紧贴段嘉诩鼻尖。
“世子殿下,别来无恙。”
他被认出来了!
此刻林祁看透一切的模样落入段嘉诩眼中,段嘉诩惊慌无措的模样亦落入林祁眼中。
病弱的贵族公子唇色微白,只着单薄里衬,面上跟身上全是血污。
血渍鲜红,发丝乌黑,红黑相衬,越发衬得眼前这人如瓷娃娃般精致易碎。
“林……”
段嘉诩张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人。
是叫他林林?林祁?还是……林大人?
“大人!”
一道声音抢占了段嘉诩的思绪。
长月将捅人者踹开,快速在林祁身旁蹲下。
“您的手!”
林祁手臂上扎着段嘉诩的匕首,有血蜿蜒而下。
“无碍。”林祁摇头。
拐角处有脚步声匆匆而至,来人是这沧州的地方官员,见林祁手臂上插了把匕首,那官员当即脚下一软。
“行刺朝廷命官,你们好大的胆!”
两个难民原本就想抢个肉回家,他们没想到会因此折掉一个兄弟,更没想到会因此惊扰官府人员。
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两人傻了一下赶忙申辩。
“大人冤枉!我们要刺的并非是这位大人,我们要刺的是他身旁那位公子!”
“那人脱去衣衫蛊惑我们兄弟,害我们兄弟惨死。那位大人手上扎的匕首正是杀害我们兄弟的凶器!”
两人说罢齐齐跪下:“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沧州县丞没想到事情竟还有这样一番曲折,拿不定主意的他下意识去看林祁。
林祁却将目光落在段嘉诩身上。
见林祁沉下脸、目光吓人,段嘉诩想起身稍微离他远一些。
但他才刚有动作,林祁就伸手拽住了他。
“去哪?”
林祁的声音跟他的脸一样,吓人得很。
段嘉诩瞄了眼周遭,心念一动。
“草民身份低微,不敢冒犯大人!”
段嘉诩声音很大,他想以周遭目光迫林祁放手,不料林祁却毫不在意。
“在旁人那无拘得很,怎么到了我这倒是不敢冒犯了?”
阔别四年,林祁身上气场更盛,段嘉诩扯了扯唇,不敢在他面前胡乱掰扯。
周遭静默,沧州县丞趁机上前。
“大人,这几人要如何处置?”
林祁的目光从段嘉诩身上移开,落在了沧州县丞身上。
“这位公子是本官的人,县丞觉得本官的人会有问题?”
林祁这短护得十分明显,县丞瞧在眼中已明白了此事要如何处理。
“大人的人自是不会有任何问题。”
县丞赔了个笑脸,抬手招呼身后衙役上前。
“将那两个刁民拖下去痛打!”
县丞一下令,两个难民不过片刻就被按在了地上,塞了麻布直接拖走。
处理了两个难民,县丞再次躬身请示。
“大人您手上的伤口还需尽快处理,拔出匕首恐伤及动脉,容我去请位医师过来。”
“无碍。”
林祁摇头,将手伸向长月。
“药。”
“大人!”长月将手探入衣襟,却并不拿出。
“药。”林祁睨了长月一眼,重复方才的话。
长月咬了咬牙,从衣襟摸出一个瓷瓶。
林祁伸手接过,将那瓷瓶塞入段嘉诩手中。
“拔刃上药。”林祁将手臂放到段嘉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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