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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灵殿。
别说是那座宝殿了,就连冥迹的陵寝也在激烈的斗战下四分五裂。赤色的剑芒如朱雀展翅,横扫源源不断补来的魔兵。
在千年前的仙魔之战结束后,长离其实很少正面与大批量的魔兵较量了。此情此景,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起那被她刻意忘却的往事。五十年的时间很短,可也很是漫长,她在那凶煞的、宛如绞肉机的战场中,经历了一次次的死别,看着故旧们一个个修为尽毁,只余下了苟延残喘的元灵,甚至是魂飞魄散,彻底消亡。
那场战争是天渊挑起的,但也是他最先不想打了。
凤尊还在排兵布阵,心中念着攻克魔渊之法时,人心早已经变了。
她当真是觉得用一个人换取和平是值得的、可为的事情,她原以为凤尊会舍生取义的。
可为什么凤尊带来的是一场杀戮呢?她原本有那么一丝愧、一丝怜,在丹穴山五凤三羽之间爆发出那场鲜血淋漓的内战时,那点情绪顿时荡然无存了。
德音之下,修为寻常的羽族甚少有抵抗的能力,谁能想到,凤尊留给羽族最后一个礼物是一场疯狂的杀戮?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死去的羽族数目已经超越了五十年的仙魔战局。
凤凰、重明、青鸾他们的犹豫、踌躇以及愧疚并没有换来凤尊的怜惜啊。
故旧凋零殆尽,仅剩的几个也背道而驰了。
长离漫不经心地想着,身后的朱雀法相大张,弥天盖地。
那裹挟着魔气的长戟到了面目,她只是抬起了一根手指,轻轻一弹,便听得砰的一声响,魔将整个倒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一旁的玉诰很是兴奋,血光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激动得浑身震颤。
不知道寒狱那边怎么样了,如果那边功成,而此地法器也揽入手中,他必定能得天帝的另眼相待。
“落凤,落凤——”玉诰拔高了声音,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已经暴露在人前,被一团玄奥气机包裹着的棺椁上。
长离转眸看玉诰,她的双眸有些发红,声音是近乎冷寂的低沉:“闭嘴。”
玉诰声音倏然一止,在长离那诡异的神色下,他的脖子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片刻后才回神。他恼怒地瞪了长离一眼,心中一股隐秘的恨意浮起,他猛地扭头,将长剑一横,朝着离他最近的魔族杀去。
长离注视着那具棺椁,缓慢地开口:“落凤,可凤在哪里呢?”一股烈焰从朱雀法相上落下,朝着那棺椁悍然砸去。可就在这一瞬间,惊变发生!烈焰尚未触及棺椁,里头的存在便自行将棺木撑爆,在那灼目的烈焰下,一道黑白交缠的光芒骤然间飙飞而起,紧接着,一道强横无匹、撕裂万物的剑气如同闪电般地朝着长离奔掠。
长离眼皮子一跳,察觉到那股灭顶的杀机,来不及再起道法回沪。她的速度极快,不到一息就已经抓住了一侧的玉诰,旋身一转,用他撞上了那股爆射的剑意!玉诰的面上浮现了几分错愕,被那剑意打个正着。原本只是一个很小的血口,可鲜血还没流淌下来,那个小口便向着外间撕裂,顷刻间将玉诰撕扯得支离破碎,连自救的时间都没有。一道元灵从破碎的躯壳处逃遁处,长离微暗,趁着仙官们错愕间,弹出了一道流光,将元灵打灭。
离得太近了,那剑气大部分冲到了玉诰的身上,可也有小部分逸散了出来,掠到了长离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森然见骨的伤痕。长离在第一时间将残余的剑气斥了出去,然而伤口依旧被向着两边撕裂了数寸。很霸道的剑气,这真的是冥迹祭炼出来的“落凤”?喉中腥味渐重,长离强忍着,将那涌上的血又吞了回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悬浮的法器,右手负在了身后,随时随地地准备攻击。
那法器是个约莫七尺的长条,像是剑匣,看不出什么什么炼制成的,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在上头流淌不尽。在剑匣的首端是太极图纹,再往下线条勾勒,宛如一只涅槃蹈火的凤凰!
长离眼神陡然间变得阴冷,她抬起手掐了个法印,五指一收拢,宛如一只利爪朝着剑匣扣去!剑匣一被灵机所激,顿时太极旋转,剑意层层攀升!长离也不惧,看着那撕裂一切的剑气打碎层层法印时,她左手犹如闪电般一探,却是将近处的一个仙官抓到手中做盾牌。
“好狠的心。”
一道很轻的话语声穿透了剑鸣、呼啸的风、崩裂的山石,传到了长离的耳中。
长离猛地一拂袖,推开了数丈,却见一只素净如白雪般的手轻轻落在了那满是凶煞剑意的剑匣上。
原本要摧毁一切的暴烈剑气霎时间收敛了起来,宛如一道微风在如玉般的指尖轻轻交缠。
此间声响一时消散,天地倏然一寂。
长离寒声道:“明见素?”她出现在了这里,那新的小界如何了?天帝的计划九成九是落败了!
明见素朝着长离微微一笑:“长离道友。”可她的眼神是冷冰冰的,宛如飞雪般的酷寒。当初围逼凤尊的人里,长离也是一个。她将剑匣背到了身后去,不败、永劫、举头三尺依次落到了剑匣中,可杀机未曾消散,一股肃杀寂灭的剑气留在明见素的周身。
“是长离啊。”明见素还未回答,悠然迈步而来的凤池月先朝着长离投了一个满怀挑衅的眼神,“丹穴山朝不保夕,身为朱雀之主的你还在别人地界挖坟,怎么,难不成昔日丹穴山的财富都是靠着挖坟盗墓来的?你其实是背负着后辈们的生计,来做这些下三滥的活计?”
一股郁气和怨怒倏然间往上冲,长离为了避开旧事远离丹穴山,可朱雀、毕方他们毕竟是得她庇护的,明见素、凤池月二人趁着她没在的时候将丹穴山逼到那般境界,这个仇她怎么能够不报?激荡的血气逆冲,那原本由伤势带来的一口血终是呕出。长离的脊背还是挺得笔直,那双冒着怒焰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人,朱雀法相同样现出愤怒之色。
凤池月的眼中只有明见素,她转头凝视着背上剑匣的人,那过去的身影与如今渐次重合,她唇角含着笑容,轻轻说:“我果然是不喜欢朱雀。”
明见素说:“没关系,你不喜欢的,都会从世间消失。”在她出现的那瞬间,就没有掩饰过对长离的杀机。她已经杀了那么多,再加上一个长离又怎么样呢?她还用在乎天意吗?那高高在上的天意,就是她要捅破的存在啊。
“多谢你,替我掘出剑匣。”明见素的目光扫向了满地残骸,慢慢的,又笑了起来,说,“我的剑很喜欢。”冥迹祭炼不出这样的剑匣,从永劫它们的反应来看,这剑匣大概也是素心剑主遗留之物,只是她的不败,怎么也像是回了快乐老家一样?
长离没有久战之意。
寒狱那边兴许探查不出什么,而所谓的“落凤”根本就不存在,那疑似魔界所留之物落到明见素的手中,她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的意义。况且,明见素想杀她之意,甚是明显。
“外围重重魔兵,东阿主就算有心与我切磋,那也得回天庭找个好地方才是。”长离压下了怒意,淡淡地开口。
“切磋?”明见素一挑眉,眸中寒光一闪,肆意地大笑,“长离,我是来杀你的!”
话音落下,法剑出鞘。
在明见素动手的那一瞬间,凤池月便退了数丈,召唤出了一张飞毯,摆上茶几、果盘,津津有味地看着。
长离面色寒峻,咬牙切齿:“明见素,你疯了吗?”
“什么疯了?我这是清醒了!”明见素的笑渐渐地收敛起,恨火在她的体内燃烧,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天渊的债要凤尊还,凭什么?他们的太平要用凤尊换,凭什么?羽族各脉皆得凤尊恩惠,他们将一切的好都当作理所当然,凭什么?当年她没在,而现在,她要来讨一个公道,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在明见素才飞升到仙界的时候,长离已经坐稳南离主是位了,是天渊麾下的天将。
她其实没怎么将明见素放在心上,就像她对白孤禅,始终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可明见素向着丹穴山拔剑,而现在又朝着她拔剑了。
为什么呢?有什么理由要她这么做呢?她眼中深藏的恨意到底从哪里来呢?
是为了凤池月?可凤池月又是为了什么?她是凤凰,可却是一只离群的凤凰,她与丹穴山作对,同样用锋利的言辞奚落凤凰山,她对所有羽族都没有生来就有的归属感和好意。
灵光一转,长离忽地想到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测,她倏地转眸,视线投向了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凤池月身上。不像,跟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一点都不像。那个人是高峻冷肃的,看上一眼便是山寒水冷,她很少有笑的时候。
长离很少主动去回忆那个人的模样,可现在,她发现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恍惚间,她与凤池月对视,她猝然间撞入了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眸中,耳畔的一切声息都远离了,只余下了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死寂。
是那尖锐的痛意将长离从迷离中唤醒的,她抬起手,擦去了面颊上的血痕。
明见素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然和讥诮:“看来道友对自己的实力很有把握,在与我生死之争时,也不需要全神贯注。”
长离没说话,身后的朱雀法相在凄哀的长鸣,火焰从它的身上堕落又熄灭,仿佛碰触到了一块寒冰。
除了面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外,她身上没有什么伤。但是她的法相在消亡,在向她求救。明见素的剑芒无视了她的正身,尽数落在了朱雀法相上。
就因为凤池月的一句“不喜欢”,她宁愿付出更多的力量。
长离笑了笑:“原来如此,我道是谁,原来是她,她早就回来了啊。”她眼神中笼上了一层赤色的光芒,那朱雀法相悲鸣了一声,朝着她的身体猛然间冲过来,她的气息层层拔高,整个人仿佛置身火焰中。
明见素眸色更寒,她知道长离口中的“她”是谁,可长离压根不配提起那个名字!天道剑令行法,明见素将时空尽数锁拿,她的剑势越发猛烈凶悍,无数剑气催动,仿若流星般斩向了长离。
长离依旧在思忖着逃遁之法。
她的身上笼着烧不尽的赤焰,眸光再度落在了一派轻松的凤池月身上。
“您怎么不亲自动手了?您在那日杀戮了那样多的同道,难道不会生出悔意吗?”长离问。
从长离的一句话中,明见素就知道她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反而将一切都推到了凤尊的身上。
真是一个可耻的背叛者,明明天渊才是罪魁,不是吗?
“住嘴!”明见素冷声斥道。
长离身上血迹斑斑,她慢慢地笑了起来,可脸上那道深深的血痕,让她的模样有些狰狞可怖。“与人为伍,同族尚不可信,何况是异类?您又怎么知道,她最后不会弃您而去呢?”话说到了最后,语气中夹杂着几分纯粹的恶意。
明见素的眉头紧紧皱起。
凤池月抬眸看了长离一眼,千年的岁月足以改变一切,或者说当初就没有看清过。她单只手支撑着下巴,没有接腔。她搭着眼帘看果盘,从中挑出了味道最差的一个,右手抓起朝着长离一掷。
只是一只普通的果实,在法力的挤压下早就该被压碎,可它没有。
它来势汹汹,速度极快,宛如一道绿色的残影。
长离根本来不及阻止,那枚果实就极为精准地落到了她的口中,爆成了淡绿色的浆液,顺着她的唇角流淌。
凤池月歪着头看长离:“我师姐叫你闭嘴,没听见吗?”
这枚果实远不如明见素的剑造成的伤害大,可给长离带来的冲击和震撼却远过明见素。
这只是一枚果实,要是换成其他呢?她是不是也没有阻拦的机会,只能在绝望中陷入死境?当初的凤尊足够强悍,那么涅槃之后,她的本事又比过去盛了几分?长离张了张嘴,可她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那股惊骇更甚!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钳制住,用力发出了声响,但是只换得如被划上一刀般的痛楚。
长离抬眸看明见素。
此刻的明见素脸上的笑容全部不见了,留下的是近乎刻骨的冰冷和阴沉。
剑上嗜血之意更甚,藏着一股毁灭一切的凶暴。
长离终于从明见素危险的眼神中读出了她最终的目的。
她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可她身体激颤着,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来。
好大胆的东阿主,好疯狂的明见素,她竟然想要诛天?!
是要报仇?还是她也有自己的野心?
长离不能问,也无暇想了。
明见素再度动了起来。
直到此刻她都没有用“天锋无忌”“天地归元”这两道杀招。
凤池月唇角噙着的笑容淡了一些。
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果盘、茶几。
等到将东西都收入乾坤囊的时候,一声急响传出。
长离身上的朱雀火尽数熄灭了,以凤池月的眼力一下子就看出,那道朱雀法相已经尽数被杀灭。
至于长离本人,被一柄剑钉在了冥迹棺木的残骸中。
可她没有死。
明见素杀性不减,在将仙官们杀个一干二净后,她朝着挤成一团的魔族方向喊了一声:“涂山流苏。”
涂山流苏的确在。
她看着这边打得天崩地裂,心中在盘算着以此为由,问仙界要多少赔款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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