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话,打完架后他就会舒坦许多,回家才能继续做个乖顺怯弱容易拿捏的好孩子。
高中之后,周群基本不骂他,他心智渐渐成熟,对许多事情有自己的判断,能从新角度去揣测问题。
对高中的少年来说,让他愧疚比打感情牌更加好使。
周群在他成长的每个时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将少年紧紧圈在牢笼。
她很会恩威并施,擅长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可惜这枣是烂的。
但饥饿的拾荒者不会在意枣的好坏,为了一丝饱腹感,他只会囫囵吞下,反复咀嚼残存在牙根带着一丝腐臭的甜意,然后对高高在上的施舍者感恩戴德。
这枣,丛隽声险些嚼三年。
他心理真的如他想的那般没问题吗?
丛隽声蹲在床边抱住自己,无神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一件件家具,最后停留在脚下的地毯上。
要不要独自去找医生看看?
少年盯着地毯上的菱形图案,跟自己怄气似的不眨眼,不到两分钟眼眶就再次发酸,他任由清泪滴下来,然后才埋首于腿间。
去吧。
许久,丛隽声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去看医生。
他或许真的有问题,不能吓到他哥了,吓跑了这个人,可就真变成孤儿了。
次日,丛隽声是第一个起来的人,不到六点他就已经出门。
从这儿到公交站台有几公里距离,夏季昼长夜短,路灯一般是六点半自动开,此时虽没亮,路也明晃晃的。
他走在寂静的路上,头脑异常清醒。
早晨的风虽凉爽却带着凌晨四五点最冷时刻的凉意,这凉意酷爱往人骨头缝里钻。
少年出门带了外套,他将外套穿上,这才暖和些,继续往前走,走到站台,天已经大亮。
他给别扬发消息说自己出了门,那头只回复了“注意安全”,并没有打电话过来打扰他。
丛隽声松了口气,他就怕他哥会追问。
昨天在铃木机构里,他在走廊名医栏上见着了那位医生,他姓谢,当时看见,他便鬼使神差便拍下了上面的联系方式。
他打电话说明来意,到机构里便直接去找了他。
因为来得早,医生还没有正式上班,破例给他一个小时。
“谢医生……能,帮帮我吗?”
少年小心翼翼,像当初在草丛里破破烂烂的玉米肠祈求收留那般。
“先坐。”谢医生喝了口水,不经意问他:“吃早餐了吗?”
丛隽声摇摇头。
“先吃点吧。”谢医生递给少年一个营养丰富的三明治,解释了一句:“这个过程会很累,首先就要保证自己的精气神。”
“谢谢。”丛隽声接过来,几口吃完了三明治,喝了口水,有些着急:“现在能开始了吗?”
“我想先问问,是什么让你这么快就决定来找我?”
“因为……”
因为什么?
少年语气稍顿,想了片刻,坚定道:“我想要好好生活,我对未来有期待和憧憬。”
之前他觉得这句话虚伪,但现在丛隽声却想说,他认为未来是可期的。
第75章 阿声,毕业快乐
他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时间到时其实还没有完全问完,丛隽声吐了口气出来,心道果然很累。
他所有的不堪,自认为已经释怀了的零零散散小事,原来都变成了透明的大石头一直压在心里,他从未察觉。
也难怪有时会莫名烦躁。
少年额角微微跳动,和谢医生道别后去厕所用凉水冲脸,这才联系周群过来补手续。
办公室,谢医生拿着电话站在窗边:“别总,孩子很配合,这点您放心,但我不能透露一丝他的隐私。
“而且给您提个醒,我的时间安排得很满,您应该给他找另外的医生,他在铃木接受治疗,其实也是违规的。”
别扬手掌撑着额头,没发觉自己浑身都像松了口气似的放松下来,他嗓音微哑:“麻烦了,我不问您任何事情,最近您帮我照顾着他,我会找时间,器材的事儿,最近就能运到。”
谢医生:“好。”
————
丛永奕后续治疗情况有些严重和复杂,小男生虽然配合,但毕竟那么久没有说过话,心里也坚定了许多观念,各方面的改变都很困难。
正式治疗需要五六个月,药物和精神辅助,精神辅助占主要,周群只能和丛业雄商量,他们先在上京待半年左右。
有希望,总不能就这么放弃。
因此周群退了酒店,在上京租了个便宜的房子,就一间屋子,但好歹是五脏俱全了,也不用另外买什么。
丛隽声八月十四开学,他不能一直陪着丛永奕去治疗,走之前,他提前将礼物交给别淑青,请求她在十八号那天转交给丛永奕。
虽说带他来上京治疗是早定好的礼物,但真到了他生日,少年还是去商场买了一套玩具。
而在离开上京的当天,丛隽声总算对别扬敞开心扉,将自己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说了。
别扬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
“我和谢医生另外商量过了,等我毕业,我就来上京找他,这段日子,我一定不会乱想什么,哥你也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
少年有些心疼看着别扬的脸,想要上手摸摸,却又忍住了。
“你又瘦了好多啊哥,天天见着我都觉得你在消瘦。”
“没有瘦。”别扬疑惑为什么谢医生又答应接收少年,但此时显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期。
他眼里带笑:“阿声真坚强。”
丛隽声喜欢听他哥夸奖,抿了抿唇,笑了:“哥,今年你就别去溪安了。”
“我去陪你。”
“不用。”
少年眼里不舍,但他有次明明听见别叔叔说公司忙不过来,不知是前十几年在外面走得太久太远还是如何,普通的出差他都受不了。
这公司,离不开别扬。
丛隽声不是个矫情的人,他舍不得别扬就是舍不得,但他得懂事。
也许他哥并不需要他这份懂事。
可丛隽声却认为两个人的相处其实是一个磨合的过程,他们磨合得非常融洽,乐意接受对方不完美的地方,而现在是分开的时候了。
少年从不认为不计回报的付出是对的。
他想要自己努力,就一年,一年后,丛隽声有信心他会更好。
少年神情坚定又坦荡,别扬知他心中所想,无奈。
“各退一步,我不去溪安,但你要继续住湖畔佳苑。”
那个小出租屋丛隽声依旧租着,甚至直接租了一年。
别扬害怕他又跑回那儿去。
“好!”丛隽声笑着答应。
别扬又道:“无事时,我会去看你。”
“嗯!”
“照顾好自己,不要熬夜写作业到凌晨。”
“有解决不了的困难给我说,不要担心会打扰到我。”
“多吃饭,早餐一定要吃。”
“在学习上有压力就找个地方散散心,找我也可以。”
“睡觉……”
“……”
别扬不厌其烦一一叮嘱,说完这句总觉得那句没有交代到,丛隽声一一应下,满心满眼都是触动。
别扬坚持送他回溪安,在湖畔佳苑道别。
开学后,丛隽声月考一次比一次高,成绩与名次都稳中向好。
他减少了直播的时间,有时甚至两个月直播一次,多数时间,他都和别扬开着视频,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十个月后。
六月七号早上,丛隽声独自走进考场,简约白T上贴着刘老师专门准备的红色贴花。
丛隽声白净眉眼精致漂亮,却丝毫不女气,活脱脱便是个新时代奋斗好少年标兵。
“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嗯。”
丛隽声应着刘老师的叮嘱,扭头看向校外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人群。
这些都是担心孩子的家长。
外面没人等他,他却不觉得孤单。
少年收回视线,接过准考证去找考场。
两天考试,丛隽声只在考试前收到他哥的祝福,考试的两天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他。
考完这科,他立马看下一科,短短两天,很快便过去了。
出了考场,周围都是家长,他随着人群挪到马路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考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突然,一只手拉住他,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帅哥复读了解一下吗?我们学校师资不错哦!”
这声音陌生又带着沙哑,像是刻意压着嗓子说的。
丛隽声侧开身子摆手:“不用——”
看到人,他手猛地顿住,眼神震惊:“淑青……”
别淑青嘿嘿笑了几声,声音恢复了正常:“声哥!”
少年心脏仿佛在一瞬间提到嗓子眼。
淑青在这儿,那……
丛隽声立马朝着周围看去,视线迅速扫过拥挤的人群,抱着父母痛哭的学生,合照的师生……
“砰砰——砰——”
明明人群熙攘嘈杂,他却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顾不得灼热的光线刺得他睁大的眼发疼,只想快些找到那人。
随即,少年身后突然贴过来一个人,他面前出现一束花。
“阿声,毕业快乐。”
丛隽声听见那道依旧温柔的声音,没有实感落在他头顶。
让他好一阵恍惚。
“抱住呀!”别淑青笑着戳了戳少年手臂。
后者愣愣抱住花,扭头。
“不过几月不见,不认识我了?”
“认识……”
丛隽声眼眶发酸,喉咙发紧,说这两个字险些哭出来。
别扬张开手,询问他:“抱一下?”
少年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紧紧拽住别扬衣服,方才的情绪终究没忍住,趴在男人胸膛无声流泪。
半小时后,三人到家,丛隽声有些抱歉看着他哥前襟,多次伸手想要让他哥把外套脱下来。
“有毕业旅行计划吗?”
别扬淡淡拉下少年伸上来的手,顺手牵住,将人带到客厅坐下。
“没有,我想等成绩出来再做打算。”
别扬依他,见少年还想伸手上来,笑了:“我现在去换。”
丛隽声收回手:“……好。”
出成绩那晚,他还未成功登录网站,刘老师的信息先发了过来。
丛隽声退出去看微信。
刘老师:丛隽声,恭喜你考了县状元!!老师为你骄傲!!
刘老师:明天学校和县里都会联系你,今晚好好休息!
刘老师依旧云淡风轻,但连着几个感叹号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县状元……
看到这条消息,丛隽声眼眶微微扩大,手指都在颤抖,他深呼吸了一下,将手机递给一旁陪着他的人。
“哥……”因为太激动而喉咙发紧,他有些艰难开口。
别扬接过手机,听见少年继续道:“我考上了。”
男人扭头看他,丛隽声眼里已经蕴满了泪花,他抬手擦掉,发现自己不管做几个深呼吸都不能平静下来。
他颤着嘴唇重复:“……我考上了哥。”
我成功了。
番外1:以别扬的视角打开见爱
我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我将她看做亲妹妹对待,妹妹也很懂事。
我将家庭、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却忽略了自身的情感问题,我以为我是个正常人。
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我处于任何处境都要礼待他人,秉节持重,我身上有千钧重负,事实证明我做得很好。
大学我向家里出柜,被皮带抽了一顿后家人接受了这个事实,母亲开始张罗新的相亲对象,我不忍她常念叨消耗身体精气神,于是答应了。
一次到溪安看望久居于此养老的外婆,妹妹发了那个演员的微信码,但发错了,我加了一个陌生的男生。
还是个少年,念高中,本想删了,却发现是只可怜的小猫崽,独自疗伤都生疏,于心不忍,顺手照顾了。
很意外,少年也在溪安,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和他见了面,我一眼就将人认出来,少年没有认出我。
怪我没发过照片,生了半刻自己的气。
少年看着凶,其实挺软一个人,相处久了才慢慢了解他的事情,同情心作祟,越来越想靠近这个人。
久了才看清自己,我是存着私心在接近他,这点妹妹看得比我清,反倒是我糊涂了一阵。
想让他知道,又害怕让他知道,果然陷入情爱的人都是矛盾体本身。
我只能加倍对他好,教给他自私自利是常人,想要独占他的心思与我接受的教育完全相悖,原来我在欺骗自己。
后来我故作可怜,让少年答应让我照顾他,本来想说养着他,又怕心思敏感的人被吓跑。
想知道他所有事情,忍着才没有去调查,那太逾矩了,好在后面少年主动说了,我心底庆幸了许久。
将人成功带回了在溪安专门准备的房子,我们同居了,有自己的房间。
少年很刻苦,心底好似做了某种决定。
他很善良,手把手办成了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的治疗程序。
我问他委不委屈,他说不。
想来心底还藏着许多幼时的事情,对他没有足够的照顾,我还不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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