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狸珠,你在嘟囔什么呢?可还记得我们的任务,此次任务是入幻境,你可不要被骗了。”薛遥抱剑转过头,置身在桃林深处,仿佛是在提醒他,又好似只是随口一说。
“我自然知晓,你放心便是。”
“二哥哥……二哥哥?你怎么了?”待怜回过神来,他已置身在狸珠身侧,白衣少年消失不见。
他变成了对方。
怜低头去看自己掌心,他未曾应声,狸珠便凑过来,另一边凤眸矜贵的少年冷冷地盯着他看。
“二哥哥?”担忧的杏眸映入眼帘。
“………没事。”怜开了口,他随之看向狸珠,在梦境之中跟在狸珠身后。
狸珠不似白日里对他那般客气拘束,在梦里更加活泼一些,有空闲便抓着他,绕着他同他讲话,情绪欢快。
“二哥哥,你若是心情不好要告诉我,我让薛遥变戏法给你看。”狸珠下意识地便抓着人,他扯江雪岐的袖子,见江雪岐闪躲,不由分说地便牵住了人。
怜:“……”
“我可不会变戏法,江狸珠,不要随意给我加技能。”薛遥在前面道。
“我会变戏法,二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有时间见面,我想死你啦。”狸珠腻人的情话张口就来,眼里瞅着人,越看江雪岐越喜欢,凑过去便吧啦亲了人一口。
亲了一下之后狸珠身侧似乎有鲜花盛开,薛遥扭头时什么都没看见,惹得狸珠更加欢快,嘟嘟囔囔地和身侧人说小话。
“二哥哥?你怎么不亲我一下。”狸珠气息蹭过去,缠绕在怜身侧,带着腻人的甜香。
狸珠平日里便喜欢吃点心,给他买的人也不少,每日布着零嘴,身上也有一股清甜气息。
少年面容清隽,唇侧稍弯,杏眸黑白分明,似乎有星月蕴藏其中,熠熠生辉夺目动人。
怜在原地停住,两旁是桃木林,桃花盛开徐徐落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被蛊惑,心神随之缓慢地停滞了一刻。
“不亲便算了,我这般欢喜你,你一点也不想我吗。”狸珠很快便抛到脑后,问了一句之后又被薛遥吸引注意力,撒开手去了前面。
对方撒了手,怜指尖松开,他指尖稍动,眼睁睁地看着狸珠和其他人离开。
凡心所动,少年情意,与他相似无二致的面容。
“啪嗒”一声,火堆溅出来火星子,怜从狸珠的梦境出来,看向狸珠的侧脸,随之陷入沉思之中。
他回忆起梦中所见白衣少年,隐隐可窥见白骨。
“……”狸珠睡梦之中睡不安稳,眉眼动了动,怜随之将手掌放在狸珠额头上,狸珠气息随之平静下来。
……
“小公子可醒来了?”怜的声音传来。
狸珠呆了呆,如何又变成了小公子,他前一日早早便睡了,何时惹得怜不高兴,他完全不知情。
“……醒了,怜公子,早上好。”狸珠犹豫道。
“我身体好像差不多了,今日便赶路吧。”狸珠开口道。
似乎是怜寻来的灵草管了用,狸珠随怜出发,尽管身体虚弱,他还是走了大半日。
狸珠一路上都在看怜的脸色,他忍不住瞄好几眼,虽说怜平日便不爱说话,但是他知道怜与平日里不一样。
“怜公子,你若是心情不好……或者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能不能告诉我?”狸珠试探道。
与梦境里别无二致的问法,只是语气更加担忧,目光悄悄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探寻。
怜闻言道:“小公子从何得出。”
平日里喊他狸珠,不高兴了便喊他小公子,他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
只是自然不能和对方说,狸珠眼珠子转过去,对怜道:“我只是担心怜公子……怜公子若是不愿说便罢了。”
“………”怜朝他看过来,狸珠心提起来,随之温柔的手掌落在他脑袋上,狸珠闭上眼,怜只是探探他的体温。
接下来一路无话,狸珠以为自己身体好些了,他们前往的城池邪祟作祟,此地树木枯萎,水源干涸。
狸珠心里有猜测浮出,并不确定,他试探地在枯井前吟诵,若能治好井水,可解此地干涸旱灾。
一片枯景之中,清翡少年闭目吟诵,金光自他身侧浮动而出,枯木一点点的恢复生机,井水转动,生机重新浮现。
天边阴云密布,此地三年未曾降水,如今雨神显灵,顷刻间雨丝连绵。
吟诵声自天际而来,狸珠睁开眼,他脸色变得苍白,隔着人群与怜对上视线,察觉到怜目光有异。
下一秒,他再也忍不住,嗓间血腥之气涌上,吐出来一口乌黑鲜血。
那一刻,他发现了怜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如同悄无声息的墙面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袭白衣朝着他而来,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狸珠栽倒,晕过去之前是怜的面容。
怜接住了晕倒的少年,手掌碰到少年胸口,碰到了闪烁的冰冷之物。
——那是一截指骨。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既非人事, 何故引灵。”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
佛台前,怜置身神像前,周遭吟诵声自远处而来, 怜身侧金光浮动。
“弟子浮惑, 受天命来此人间, 寻找丢失的指骨,如今缺失已回, 既在身边,弟子不明天道何意。”
怜眉眼开化镀了一层金光, 于一众神灵低眉沉吟。
佛台之前,神明在他身侧环绕, 金光浮动之间, 遥远的音色自天边而来。
“你心中既有道义,无须请神, 天地赐你圣怜之名,俱消人间百难。”
随着金光消失, 吟诵声一并远去,空气之中暗淡下来, 佛台萧瑟之景,怜随之睁开眼眸。
人间佛台之上供奉此境神明, 神明未曾显身,因他四处除祟,如今人间俱是他面容神龛。
怜侧目看向梁柱边的少年,少年脸色苍白, 面容隐有黑雾浮动, 睡着时依旧紧紧地抓着那枚指骨,他看向自己缺失的部分。
不知天道何意, 过去现在或是未来,他何时将自己丢失的指骨交给此少年。
他上前去,在狸珠身前停下来,□□凡身,以身消难,难能可贵,如今沾染邪祟之气,受此磨难,病痛缠身。
佛庙里点了火,火光浸染在少年身侧,他靠近时惊了人,少年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清澈的杏眸映着他,苍白的面容挤出来笑容。
“二哥哥……你可是在担忧我?我没事,最近总是不舒服,但是这里是幻境,所以你不必担心,待我出去自会好起来。”
“莫要折眉引我心忧。”狸珠手掌碰上他的眉眼,眼中温柔明净,如同形削的雪色落在心间浸染思绪。
“……未曾心忧。”怜开了口,他碰到狸珠指尖,随即与其十指相扣,唇畔碰到少年的指尖,肌肤相触,灵魂如同短暂相及。
先前未曾告诉眼前人,他来此人间一趟,为的便是寻找丢失的指骨。
如今已经找到缺失的魂灵。
……
狸珠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怜背上,他身上披了氅衣,身后雪景在远去,这是在往回走吗,他环绕着人,在怜背后出声。
“怜公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他只记得自己晕过去了,去看自己掌心,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掌心变得没有血色。
白惨惨的一片,发青发乌。
“如今往南去前往瑶池。”怜见他醒了,对他道,“晚些入城我会寻马车。”
去瑶池做什么?狸珠脑袋里冒出问号,北境离瑶池几乎跨越了整个九州。
他脑袋依旧晕沉沉的,趴在怜背后问了出来。
“怜公子,我们去瑶池做什么?”
“………”怜沉默了一会,对他道,“南境邪祟作祟,需前往一趟。”
如此再费劲地回去,狸珠不理解,他并没有问出来,想了想,到底还是尊重怜的选择。
“那个……怜公子,我如今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你若是为了我前去瑶池,不必如此………北境还有百姓在等着你。”狸珠嗓音有些低,他看着怜的侧脸,眼睫扇动。
虽说他私心里更希望怜陪着他,可是想起受难的百姓,若是怜为了他折转,如此邪祟作乱无人能除,每拖一日百姓都会多受一日苦。
“如此,我们二人便在此分离,留你一人,如何。”怜平静开口。
“………”狸珠指尖稍稍蜷缩,“麻烦怜公子随意找一处地方把我放下,你不必担心,我身体好些了,自会前去寻你。”
他脑袋还在冒烟,思考着自己一个人接下来怎么办,他本领不高,自保能力总还是有的。
一路上总是连累对方。
空气中安静下来,狸珠这才注意到怜没有回应,他转眸过去,只看到一截冷淡的侧脸。
狸珠:“………”
他的提议被当成了耳旁风,到了路过的村庄,怜找了处院子把他放下来,碰了碰他的额头。
“在此地等我。”怜只留下这么一句。
狸珠原本想站起来跟着怜一起,他手掌撑在地上,在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僵住,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在怜离开之后,狸珠又慢慢的撑起身子,只是如此便几乎耗费了他全部力气,他在怜背上毫无所觉,不知自己身体已经虚弱到何种地步。
背后冒出冷汗,手掌在颤抖,狸珠气喘吁吁,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掌心,平日里站起的举动,如今对他来说竟是难以达成的天堑。
如此,他岂不是变成了废人。
狸珠头晕目眩,胸腔里似有石头在压着,他尝试动动手指,脑袋碰到墙壁,冰冷的墙面在脸边摩挲出痛意,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树影在晃动。
直到怜回来,他只挪动了一部分身体,双腿脱力难以站起,摔在墙边,手掌蹭破了一层皮。
怜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便是此画面,狸珠狼狈地摔在地上,急得眼泪要出来了,喘着气尝试自己站起来。
“………”此番窘迫之态还被对方看见了,狸珠更加难受,他借神灵之力救了人,可是以此残躯作为代价?
他倏又想起原先薛遥替他看过的典故,典故之上所记载,天生治愈灵力,如此圣净稀有,通常伴随着惨痛厄运。
一双大手落在他的腰间,怜将他抱了起来,狸珠恨不得蜷缩成一团,把自己遮挡住,他手指蜷缩,眼睫扇着泪意压下。
“怜公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吐血时尚无反应,如今才有真实的感受。
狸珠耳边嗡嗡作响,依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怜扶着坐起来,他脸边蹭着怜的衣角,埋在怜肩侧不愿抬头。
“你为百姓祛除邪咒,神明不会抛下你。”怜对他道。
“当真……你没有骗我。”狸珠抬眼和怜对上目光,怜眼眸垂着,深深密密的眼睫裹挟着情绪,拇指碰到他眼尾,为他轻柔的擦去眼泪。
“我从不骗人。”
狸珠抿着唇,他自信任对方,眼泪被擦去,他如今要靠怜一路背着,如此又有些低落。
“怜公子,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一路上一直在救我帮我,如此我欠你的………何时才能还完。”
怜未曾言语,抱着他将他带上马车,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马车上还备了碳炉,还有一些油纸袋,闻起来似是凡食。
“换做是其他人,我也会如此,狸珠不必觉得欠我。”怜开口。
狸珠不说话了,他方才情绪崩溃,折腾的耗完了力气,这会安静地待在角落,如同被抽去生机的蔫草,变得干巴巴的。
他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怜驱使马车,他们行路行了三天三夜,碰到夜幕时,若有人家,便前往借住。
狸珠蔫蔫地趴在怜背上,怜一路上细心照顾他,他未曾有任何不适,如此反倒不自在,抓着怜的衣角,莫名有些怕人。
“砰砰”两声,怜敲开了门,此地是在村庄里,边缘村落的一户人家,这里得了结界庇护,未曾受邪祟侵扰。
前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嬷嬷,怜向其说明情况,老嬷嬷为他们整理了一间房间。
狸珠坐在床边,凡间还是心善之人多,他脑袋里胡思乱想着,看着怜在他面前俯身,如今洗漱也要靠对方。
怜待他心如草木,他却心绪难平。
鞋袜被脱去,怜用手帕为他擦小腿,他这一路没有怎么走路,双腿变得苍白枯瘦,湿润的手帕擦过去,狸珠不自在地往后缩。
怜每日为他擦身,他身上干净舒适,还沾染了一部分冷香,待擦干净之后,他便自己裹着被子自动去了里侧。
他笨手笨脚地穿不好衣裳,身体虚弱难以力及,怜为他合拢衣衫,他在一旁问道:“怜,若是女子……你也会如此。”
“君子之礼,男女有别。”怜回道。
如此………他虽是男子,却对怜有辗转情思,身体难以掌控,被怜一碰,便不自在地有反应。
狸珠捏紧自己衣衫,他咬着嘴唇看向别处,怜的目光平淡冷静,落在他身上却如有实物,令他慌乱无措。
怜扫他一眼,对他道:“此为男子自然反应,狸珠不必羞愧。”
“………”狸珠闻言更是恼羞成怒,忍不住问道,“才不是………那你为何没有。”
“我与世间男子不同,心不在此间。”怜漆黑的眼眸看向他,似能看穿他的心思。
狸珠便不说话了,待他反应消下去,怜为他穿好衣裳,他们继续赶路。
从北境到瑶池,他们走了三个月的路程。
这三月,狸珠与怜同吃同睡,他白日里不曾出门,皮肤不见阳光更加苍白,犹如一片雪白的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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