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班主任正纳闷为什么陈小北成绩下滑的这么厉害,见了这个卷纸,再联想到陈小北家里的情况,大概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班主任给陈南树打电话的时候,陈南树刚好中午休息,他领了盒饭,和其他工友找了个边角地方坐下,刚吃几口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南树一看是陈小北班主任打来的电话赶忙接了起来,“喂?刘老师,您给我打电话是小北惹祸了吗?”
班主任把陈小北近来的事情都和陈南树全讲了一遍,说完还问道:“你们家里是没人照顾你父亲吗,还要小北早回家照顾,小北现在处于高二的关键时期,这段时间要是把握好了考上好大学肯定没问题,我的建议还是多为孩子考虑,你说是吧?”
陈南树连声应道:“诶,是是,老师您说的是。”
挂了电话,陈南树饭就吃不下去了。
陈小北帮别人写作业挣钱,还天天下午翘课不知道干什么去,成绩还下降了不少,这些事都让他直上火,当晚他嘴角就起了个大泡。
陈南树和工地请了假,连夜坐火车回了林县,到了他就在校门口等着堵陈小北。
下午三点四十,陈南树眼看着陈小北背着书包晃晃悠悠从校园里往外走,他咬着嘴里的肉,没吭声,默默跟在陈小北的身后,他要看看陈小北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走了十分钟,陈小北拐进了小网吧,陈南树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他手脚冰凉,难以相信一向乖巧的陈小北会跑去网吧。
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陈小北学坏了。
陈南树跟着进了网吧,就看见陈小北站在收银的位置,有客人点了泡面,陈小北就放下手里的工作去帮客人煮泡面。
陈南树忽然觉得阵阵心凉,他那么努力的挣钱工作,不是为了让陈小北去干这种活的。
“陈小北。”陈南树开口时嗓音都沙哑了,嘴角的结痂随着动作而撕开露出粉红色的嫩肉。
疼,心里更疼。
听见陈南树的声音陈小北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回头一看,发现陈南树风尘仆仆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半个月不见,陈小北很想陈南树,他高兴地叫道:“哥!你怎么来了?”
他冲过去想抱住陈南树,却被陈南树冷冷地推开,陈小北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蔫蔫儿地放下要抱陈南树的手,小声说:“哥,我错了。”
以前不管陈小北犯了什么错,只要他说一句“我错了”,陈南树就会原谅他。
但是今天不行,陈南树攥紧了拳头,强行克制着翻腾的情绪。
陈南树:“跟我走。”
陈小北抿了抿嘴唇,央求道:“哥,我上班呢,现在走了今天的钱就没了。”
陈南树脖子上都爆起了青筋,脾气向来好的他难得压制不住火气,对陈小北发了平生第一次的火,“陈小北!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回来好好学习,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我那么辛苦就是让你跑这来干这个的?!”
陈小北头一次被陈南树吼,他呆滞片刻,眼圈就红了,“你,你干嘛这么凶我啊!”
陈南树顶了顶腮帮,拉着陈小北的手腕就要带他出去,陈小北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地说着:“我不走!我不要走!”
刚要了泡面的客人也跟着瞎掺和,“你别拉他啊,我的泡面还没给我弄呢。”
陈南树松开了陈小北,夺过泡面盒,拿起桌上的热水壶把面冲开,插上叉子放在了客人的桌上。
动作一气呵成,客人都没来得及说句话陈南树就硬把陈小北拖走了。
“你放开我!你这样我会被记旷工的,老板会扣我钱,那我这半个月都才干了!”
陈南树气的说话都抖,“陈小北,你在这干了半个月了?怪不得老师说你成绩下降那么多,你这半个月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吧你!”
陈小北也来了脾气,“陈叔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家里欠了那么多钱,我哪里有心思好好上学,要是我还能继续没心没肺上学那我还是人吗?”
“再说了,我打工还不是为了给家里帮忙吗,有我挣的这些钱,你是不是能轻松不少,我不还是因为心疼你吗!”陈小北越说越来劲,就差跳起来了。
陈南树嘴唇颤抖,他从来就说不过陈小北,陈小北那张嘴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很打字机似的突突突说个不停。
最后他吐出一句:“行,陈小北,我看你呆在这儿也没心思学习,那我就带你走,不念了!”
陈小北简直巴不得,“行啊,不念就不念!”
陈南树说的都是气话,他怎么可能不让陈小北念书,但他只请了一天假,第二天就得回工地接着干活,一个晚上解决不完陈小北的问题,他准备把陈小北带走,教育明白了再给送回来。
又是要坐一夜的火车,陈南树只买到两张硬座,两人坐在一块儿,却赌气的谁也不跟谁说话。
陈小北还挺高兴,能和陈南树呆一块儿,哪怕吵架他都开心。
因为吵架,晚上没吃饭,陈小北肚子饿了,他用膝盖蹭了蹭陈南树的,“我饿了。”
陈南树闭着眼睛,冷漠地说道:“饿着。”
陈小北扁扁嘴,身子往窗户上一歪,也不再说什么了。
没一会儿,他听见陈南树那边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就看见陈南树从包里翻出了一桶泡面。
陈南树拿着泡面离开了,没一会儿他又端着热腾腾的泡面回来。
陈小北眉开眼笑,他就知道陈南树舍不得他饿着。
他双手接过泡面桶,“谢谢哥。”
陈南树没理他,又闭上了眼睛。
“哥,吃面。”陈小北捧着泡面殷勤地将面喂到了陈南树嘴边。
陈南树别开脸,不应。
陈小北:“你吃一口吧,晚上都没吃饭,中午是不是也没吃?”
陈南树淡淡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陈小北咬着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他愤愤地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第14章
到了医院陈小北比谁都自在,灵活的跟条游鱼似的就钻进了陈老汉所在的病房,陈老汉已经醒了,林秀芬正在收拾他吃完的碗筷,看见陈小北进来,她勉强扬起个笑脸,“小北来啦。”
“秀芬姨,陈叔。”陈小北小步跑过去帮林秀芬收拾碗筷。
陈老汉原本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陈小北的声音他回过头朝陈小北慈爱地笑了笑,“小北长高了。”
这是陈老汉出事后陈小北第一次见到醒着的陈老汉,陈老汉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两边脸颊凹陷,脸瘦了就显得眼睛又大又凸起,乍看上去很吓人。
陈老汉原来个子很高,长年干农活身材也板实,可现在他瘦成了皮包骨,骨头连着皮,人也跟着缩了一圈,任谁看了都想象不到这还只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反而像是人到古稀的老人。
听到陈老汉那一句“小北长高了”,陈小北瞬间就绷不住了,他本来就是个泪腺发达的人,此刻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呼呼往外冒。
陈小北扑在陈老汉的病床前哭成了小泪人,他这一哭惹得林秀芬也跟着掉眼泪,陈南树站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背过身去不愿再看。
耳边的哭声时强时弱,倒不是陈小北会自由控制哭声,而是陈南树的耳朵愈发地不好使了。
这半个月来,陈南树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一次甚至两个小时他都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一个人抱着头缩在角落里,仿佛与整个世界断绝了联络,深陷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陈南树没去看病,他害怕医生对他宣判“死刑”,所以一直逃避这件事,又每一天都在惴惴不安,不安于不知道哪一天会永远失去听力。
要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他该怎么办呢,这一大家子人又该怎么办呢?
“小树!”林秀芬拍了拍陈南树的后背,陈南树回过神,转头看向林秀芬。
林秀芬的嘴开开合合,他一句都听不清,只听见最后一句:“我们出去说吧。”
“好。”陈南树应下了,跟着林秀芬往外走,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陈小北已经不怎么哭了,但还是身体一抽一抽的。
林秀芬:“小树,医院这边又催我们交费了,说要是再不交钱就要强制出院了,你那边再联系联系大车司机,看看他能不能这个月再给点。”
陈南树其实早就联系过司机了,司机把他账户上的余额发给了陈南树看,还说自己现在已经去外地打工了,预支的一个月的薪水都已经在月初给了他们,实在拿不出钱来了。
陈南树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把人逼死,再说以他这样的性格也做不出来这事。
但陈南树还是对林秀芬说:“好,我再催催。”
林秀芬将鬓边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陈南树发现林秀芬鬓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他还记得林秀芬那一头乌黑如瀑布一般的长发,不过就是一个月多月前的事,怎么却像跨越了十几年的光阴似的。
林秀芬往病房看了眼,说:“小北是在学校惹事了?”
陈南树想起陈小北干的那些事就窝火,但他还是说道:“没,小北挺好的,就是担心家里成绩有点下降,我跟他都已经谈好了,没啥事,等过几天我再给他送回去。”
林秀芬放心地点了点头,她又想到什么,说:“小树啊,我怎么总觉着你爸他不对劲呢。”
不止林秀芬,其实陈南树也发现了陈老汉的不对劲。
陈老汉是在陈小北回林县的第三天醒来的,一开始还挺有精气神,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双腿都没有了后,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陈老汉表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陈南树发现他整夜都不怎么睡觉,会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断腿看。
陈南树和林秀芬倒希望陈老汉可以闹一场发泄一通,可陈老汉越是这样平静他们就越担心。
陈南树安慰道:“妈,别担心,爸会好的。”
真的会好吗?陈南树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期望现在看似平静的日子能持续的更久些。
时隔许久,一家四口终于再次在一张桌上吃饭,林秀芬特意去附近的小馆子买了锅包肉。
陈南树没吃几口接了个电话就出门了,陈小北注意到他的动向,也撂下筷子偷偷跟了上去。
是医院又催着缴费,陈南树漫无目的地在医院楼下乱逛,工地那边他已经借了很多钱,家里亲戚也是能借的都借遍了,手头实在没钱交费了。
陈南树在路边坐下,两只手将头发抓的乱糟糟的,他从兜里掏出半包烟,这是工地的工友给他的,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上。
半个月前他还不会抽烟,同时也讨厌抽烟,哪怕是在家的时候陈老汉抽烟他都会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难闻的烟味。
可现在他却到了需要用烟来麻痹神经的地步了。
陈小北一路都跟在陈南树身后,直到看见陈南树坐在路边抽烟他才冲了过去,“哥,你怎么开始抽烟了啊!”
陈小北抢过陈南树手里的烟,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总强调吸烟有害健康,他劝不动陈老汉,可绝不能纵着陈南树染上烟瘾。
陈南树许久都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陈小北,陈小北被他盯的不自在,“这么看着我干嘛?”
“是不是医院那边催着交钱了?”陈小北问,“我这还有些钱,你拿去看看够不够,不够等我再想办法。”
陈小北说着从外衣内兜里取出了这些天攒的钱,“我看楼下小超市还招收银员,我准备去......”
陈小北话还没说完,陈南树就夺过他手里的烟起身就走。
陈南树个子高,腿又长,走的那么快陈小北根本追不上,只能徒劳地在他身后叫他:“哥!陈南树!”
陈南树连着两天没露面,再回到医院的时候将欠费都补齐了,只不过手臂上多了几个针眼。
陈小北看到都要心疼死了,抱着陈南树的胳膊直哭,“哥,呜呜呜......”
陈南树满脸疲态,他伸手擦掉陈小北眼角的泪珠,“别哭了,让妈和爸看见不好。”
陈小北抬手用袖子擦净眼泪,抽噎着说:“我,我不哭了。”
陈南树:“小北,回去念书吧。”
陈小北摇头:“不要。”
陈南树叹了口气,语气里含着万般无奈:“你到底要我怎样呢?”
陈小北心里委屈,他不想要陈南树怎样,他只是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可陈南树这样总让他觉得陈南树根本没把他当成自己家人。
“哥,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成一家人啊,为什么我只是想为家里出分力你就是不同意呢?”
陈南树心想他就是太拿陈小北当家里人,太在乎陈小北,才希望他能好好的。
陈小北没给陈南树说话的机会就跑开了,陈南树实在是太累了,也就没有去追。
陈小北的敏感,林秀芬的担忧,以及陈老汉琢磨不透的情绪,都让陈南树的世界陷入绝望。
在陈小北来医院的第五天,忽然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姓李,说是宇怀地产老总的秘书,来接走失多年的少爷回家。
少爷叫季晏棠,听说现在叫陈小北。
李秘书找来的时候赶巧陈南树一家都在,陈小北也在,他正给陈老汉削苹果皮,看见李秘书的第一眼他就直觉不对,下意识想逃离。
而李秘书在看见他后,直接叫了声“小少爷”。
病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陈小北手里长长一条的苹果皮断了掉在了地上。
李秘书将事情的原委都和陈南树一家说了。
那年小少爷十五岁,和几个狐朋狗友出去旅游,起初几天还会跟家里报个平安,突然有一天就联系不上了。
和他出去玩的朋友告诉他们,那天他们约着季晏棠晚上出去吃夜宵,季晏棠想打游戏就没跟着去,等他们回来就发现季晏棠人不在酒店,他们还以为季晏棠自己出去玩了。
可等了一宿没等回来人,打电话手机也关机时他们才意识到季晏棠可能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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