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吧。”
时延叫人进来整理案桌,自己带着玉州去洗漱,玉州打了个呵欠,跟在他身后:“我今晚要跟你睡吗?”
时延点头。
玉州也没有别的想法,洗漱完之后就滚进了榻里,给时延留着一半的床铺:“我要睡觉了哦。”
“睡吧。”
玉州能吃能睡的,几乎是说了自己要睡觉之后就立刻睡着了。
时延靠着他躺下,身体已经没有一点不适,他闻着玉州身上浅淡的药香,心中疑虑更多,虽然相信了玉州不会害他,但他到底来自哪里,又有什么过去,还是不得而知。
*
雾鸣山里,榕树看着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突然惊醒,想起了自己没有交待玉州的事情,它叫醒石头:“糟了,忘了交待小人参繁殖期的事情了!”
石头总是闷闷地:“怎么了?”
“春天了,小人参的繁殖期就要到了!以前的五月,小人参就开始开花了,现在成了人形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自己处理。”
“他身边有人,你怕什么。”石头说,“这天地阴阳,天道伦常,小人参自己会懂的。”
老榕树看着天边的月亮,再过几日就是满月,不知道到时候玉州要怎么办。
还有刚刚才从山上撤走的那些人,他身边那人,好像也不是怎么信任他,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玉州这几日觉得天气热了起来,他是人参,人参喜阴,不爱酷烈的阳光,喜湿又不耐涝,他在山上的时候都是榕树帮他遮挡阳光,所以做人之后,太阳太烈的时候,他就躲在偏殿里。
小枣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现在是除了时延跟玉州最亲近的人,知道玉州闷在殿里,所以小枣在经过时延的首肯之下,叫了戏班杂耍的伶人来,给玉州耍戏解闷。
玉州也是兴致缺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这两天总是燥热,食欲也不怎么好,只有在时延来的时候,他能收敛一点自己的脾气。
“还没到夏天,怎么就开始苦夏了?”时延看着玉州的脉案,又抬头看到玉州没什么精神地在榻上滚来滚去。
玉州撑着头看他,觉得自己指尖像是有什么要冒出来,玉州伸出手,在指尖绽放出了一朵艳红的花,说起来也不算完全是花,是一圈圈红色的小果实样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已经五月中了,春日马上就要过去,往常在山里,他在四月底就已经开花了,现在化成人形了,他竟然还会开花!
这些日子里的烦躁也都有了解释,那就是他的繁殖期到了,怪不得看什么都没有兴趣,还吃不下东西。
玉州看到自己手指尖的花,他用了点力气收了回去,只要不压制,那花就又冒了出来。
他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收放自如,于是跑到时延的面前:“时延,我给你看个东西。”
时延放下手里的书:“给朕看什么?”
玉州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上,缓缓开出一朵花,又不太像花,更像是一个个红红的果实凑在一起,时延第一眼看到,脑子里就跟人参花联系在了一起,只是现在还没有完全盛开。
不过玉州没给他看多久,就收了起来,时延想到近日玉州都在跟戏班的人待在一起,也许是跟着戏班学的。
“好看吗?”玉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这是自己最好看的时候,当然也希望时延看着是好看的。
“好看,是什么花?”
“人参。”玉州高兴地说,“人参花是最漂亮的。”
“很喜欢人参?”时延想起他先前说,发簪也想要做成人参叶子的。
“人参很好啊,药用效果也好,长得也很好看。”玉州有些自豪。
“这话听着不像是夸人参,倒像是在夸你自己。”
玉州在心里默默说,可不就是夸我自己吗?但这话他不能告诉时延,不然会被抓去吃的。
今晚玉州因为自己近期烦躁,都没跟时延一起睡,今天他留在这边,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又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花,在时延上床来之后才收了回去。
玉州这一整夜都翻来覆去的,不像往常,虽然他总是乱动,但只要被桎梏住,基本也能安稳睡到天亮。
但今晚玉州一直睡得不安稳,他感觉到玉州的身子在发烫,时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行中,宣太医。”
行中守在外间,听到时延的吩咐,立刻派人去传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给玉州搭了脉之后看向时延:“陛下,公子身体无恙。”
“无恙?”时延看着睡得脸红扑扑的玉州,“他在发热。”
太医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陛下,公子长大了……这是,正常的反应。”
但太医的心中有些纳闷,不是传言陛下在山里就宠幸了公子了,怎么这时候还能不知道这事呢?
时延看着玉州泛红的脸,挥退了众人,重新在玉州身边躺下,玉州翻身到他怀里,手摸在他的胸口,下半身无意识地在他的身上乱蹭,还发出了些许嘤咛。
“玉州。”时延的声音很哑。
玉州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动作能让自己好受一点,动作就越发大了一点,时延伸手按住他的腰。
睡梦中玉州皱起眉头,拂开时延的手,继续蹭。
渐渐地他又不再满足这样的动作了,有些急切,带着点哭腔,他也不知道时延到底怎么帮他,但就是本能地信任他:“时延,热,不舒服,你帮帮我。”
时延叹了口气,一只手伸进被子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玉州的背。
玉州被浪潮淹没,像是死过一次又活过来,身上的中衣都被汗湿,却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近日来积攒的不舒服全都烟消云散。
剩下的,是久违的好眠。
第13章
玉州醒来的时候觉得这一晚是自己近来睡得最舒服的一夜,要早知道跟时延睡能睡得这么好的话,他就天天赖在时延的床上了。
他抬起手来,他的花还没有全部盛开,最内圈的小果实开了,外圈一圈还没有动静,玉州想起自己在山里的时候,花期约莫是二十天。
他数了一下,从他开始不舒服到今天,已经过了九天,还剩下十天,十天过后,他就又能是一株活蹦乱跳的小人参了。
玉州从床上滚下来,小枣是今天早上被晴彩叫过来的,这会儿听见玉州起床,他赶紧过来,帮玉州穿衣服。
小枣拿起衣裳,看向玉州的脸:“昨夜睡得好像挺好,眼下的乌青少了一些。”
玉州点头,想起自己前半夜好像睡得还不是那么好,但后半夜整个人就像是飘在云端,舒服得好像直哼哼:“所以我今晚还要跟时延一起睡。”
小枣笑了笑:“好。”
他听见了昨晚的动静,说是陛下大半夜地找太医,他当时已经走到正殿了,行中公公让他回去,说没什么大事,让他今天早起过来伺候玉州。
小枣还是有些怕行中,也不算是怕,就是觉得,行中好像并不太喜欢玉州,但从他回到玉州身边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行中公公的改变。
对玉州来说,陛下身边的人真心接受他了,才是最好的事。
小枣很聪明,学规矩很快,除去宫里的那些规矩,在他回到玉州的身边的时候,陛下曾经让行中公公对他耳提面命,在这个皇宫里,他只能听玉州一个人的命令,要对玉州的命令绝对服从。
“今天想做什么?还是看戏吗?”小枣帮玉州盛粥,看他今天的食量恢复一些,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也坐下来吃饭。”
小枣摇头:“我已经吃过了,你起来得太晚了。”
在偏殿的时候,玉州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会叫他们坐下一起吃,他没有推辞,但这毕竟是在陛下的正殿里,于礼不和。
玉州不喜欢小枣称自己奴才,所以在玉州面前,小枣还是自称我。
“不看戏,没意思。”玉州捧着碗,“这里好大,但是好无聊。”
时延的家太大了,大到他现在都还没有把全部的地方都走一遍,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御花园和待在时延的勤政殿里。
“我陪着你啊。”小枣说,“在这里生活,比在猎宫好啊,在猎宫不能随心所欲地洗澡,吃烧鸡还得看日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操心的。”
玉州吃完早饭,揉揉肚子:“我们去喂鱼吧?”
小枣自然是答应他:“好。”
他们走出勤政殿,就遇到行中,行中的脸上挂着笑:“是要出去玩吗?”
玉州点头:“去喂鱼,时延呢?”
“正巧呢,陛下在星云阁,有漆将军和文相作陪,您要过去吗?”
玉州看了一眼小枣:“那我去了?”
小枣点头:“我等您回来。”
行中带着玉州往星云阁去,玉州问行中:“你刚刚说的人,是时延的朋友吗?”
行中恩了一声:“是的,他们都是陛下的朋友,也是朝廷的栋梁。”
玉州似懂非懂地点头,栋梁两个字他还是理解的,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踏上星云阁,玉州就看到了时延,还有他身边的穿得一黑一白的两个人,这应该就是时延的朋友了。
他快步踏上最后几阶楼梯,跑到时延的面前:“我过来了!”
文川看着他像是一阵风一样地跑到时延边上的少年,先前知道陛下带了人回宫之后,他的心还是悬着的,但在看到来人的眼睛的时候,他又放下心来。
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睛,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仔细一想,自己府里那个,眼神跟他一样澄澈。
“这是漆将军,文相。”时延跟玉州介绍了一下两个人,玉州很乖顺地跟他们打招呼。
不过招呼打到文相的时候,玉州顿住了,他有些不确定,往文相身边凑了凑,时延阻拦不及,玉州已经凑到文相的边上,像小狗一样嗅了个彻彻底底。
时延的面上有些不好看,把玉州拉回来:“不许对文相不敬。”
玉州睁大眼睛:“时延,他身上有雾鸣山的味道。”
“春猎时文相并没有参与,别说胡话。”时延按住玉州的腿,“给文相道歉。”
玉州很听时延的话,立刻跟文相道歉:“对不起。”
“无事,这位就是玉州公子?”文相看他的眼睛,就很难对这个人有防备,也不怪陛下,能把他待在身边。
“是,他还有些懵懂无知,文相见谅。”
漆麟坐在那里就有很强的压迫力,玉州都不敢往他那边看,只是缩在时延的身侧,目光落在桌上的下酒菜上。
“吃吧。”
得到时延的首肯,玉州就不客气起来,他难得刚吃完饭还能有胃口,坐在时延的身边很安静地吃东西。
漆麟一直注意着他,他年纪比时延和文川都要大些,又是自幼就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所以一般的宵小在漆将军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但这个玉州公子,身上的没有一丝杀气,就像是个新生的孩子一般,陛下也说,他甚至到如今,还有些懵懂无知,若不是真的,那只能说,这个人太会伪装。
时延今日并没有存着试探的心思,只是看到桌上有一道糟鹅掌,因着是一道下酒菜,玉州从没吃过,所以让行中带他来尝尝。
“礼部已经在准备陛下的千秋,届时在封地的王爷,也都会来京城,禁军已经进入战备状态。”时延登基之后,便封漆麟为禁军大统领,时延把宫城的防卫和自己的安全,都交到了漆麟的手上,是绝对的信任。
“将军做主便是。”
随后三人又讨论起了政事,在说自己的观点的时候,文相看了一眼玉州,他已经吃完了一盘糟鹅掌,这会儿捧着一碟金银果,对着时延的酒杯跃跃欲试。
时延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按住玉州去够他酒杯的手:“有些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吧,文相还是要先保重身体。”
玉州听清了这句话,赶紧点头,他刚才都闻见了,这个文相身上有来自雾鸣山的味道,还有他自身的宿疾的味道,是常人闻不见,但他能闻见的:“是的,你身体真的很不好。”
时延又捏了捏玉州的手。
玉州就又闭嘴了,他想起除了那两种味道,文相身上还有另一种味道,是雾鸣山生灵的味道,像是一直有雾鸣山的生灵,在维持着他的生命。
文相只是笑:“不碍事,只是顽疾而已。”
玉州听见他这句话,想说什么,又被时延拦住。
送走两人之后,玉州才对时延说:“他的病真的很重。”
时延抬眼看着他,想起先前玉州非要让他咬自己一口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身上,有人之将死的味道。”玉州是药材,病,药自是不分家的,而且他现在还能支撑着行走说话,也全靠那雾鸣山的生灵,给他撑着。
“文相自幼身子底子不行,在边塞的时候又曾经寒气入体,太医院束手无策,开的药也只是吊着他的命。”时延想起文相越发瘦削的肩,也只是叹息一声。
玉州看时延也有些苦恼的样子:“他是很好的人吗?”
时延看着他,目光落到他还残存的一点痕迹的脖颈:“怎么?”
“我,我可以试试。”
时延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怎么试?也让他咬你一口吗?”
玉州摇头:“他的病跟你的风寒不一样,咬一口不能让他完全好起来,不过能让他好受一点。”
“那你想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要是榕树在就好了,我就能知道怎么办了。”玉州抬头望天,“所以如果你想救他,我就回雾鸣山去问问老榕树。”
时延叹了口气:“如果到时候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玉州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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