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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眼睛，同梦里的那么像，又那么不像，它远没有梦中那样的滚烫，炽烈，让人看一眼就心慌意乱，它只有如温水一般脉脉动人的关切，藏在冷玻璃一样无情的竖瞳底下。
这是乔无比熟悉的眼睛，注视着它总能令少年很快安心下来。
可是这次……除了安心，心里好像多了别的什么，很淡很淡的，陌生的失落感……是期待落空的感觉吗
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的人类少年分辨不清这源自什么，只是很快压下，又如往常一般，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眼睛弯弯，笑着道: “放心吧，金金。”
巨龙终于离去了。
乔这才放松地躺平在床上，终于可以分出脑子来思考他的梦。
太过分了!
他怎么可以梦到和金金发生那种事情呢金金可是他最最重要的家人，不容亵渎。
一定是那箱书的错。
即使是乔这样好脾气讲道理的少年，有时候也未能免俗，迁怒到无辜的死物身上，他又从床上爬起来，继续往那箱书上添了不少重物，才安心地坐回去。
到明天早上，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换掉裤子后，觉得自己重新变得清清白白的少年如此想着。
他并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起头的。
次日清晨，尤金比往常起得更早，或许他潜意识中还在挂心他的人类，所以睡得并不安稳。
这个时间，他本以为乔还在睡梦中，不料出来后，却正遇上人类坐在大厅外，卖力搓着衣服裤子。
尤金: “这么早起床洗衣服你为什么手洗，不是有衣物清洁池可以自动清洗么”
“金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乔匆忙把裤子在水中荡洗一番，一边拧干一边断断续续解释: “我，我今天早上起来又洗了个澡，看还有时间，就顺便把衣服洗了。”
衣物清洁池是和尤金的衣服放一起混洗的，总觉得把这条沾满罪证的裤子放进去不合适。
乔把裤子晾起来，垂着眼睛不敢看巨龙。
说实话，乔并非第一次出现要一清早洗裤子的情况，毕竟他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少年人，但做这种奇怪的梦，确确实实是第一次。
过于羞耻，以至于此时神志清醒的少年，根本不敢直视巨龙。
洗个衣服心跳为什么这么快尤金心里暗暗疑惑。
沉默地吃过早餐，尤金的尾巴照常伸过来，示意乔爬上背准备出发。
乔伸出手，正要攀上龙尾，看着白皙的手臂即将碰到漆黑的龙鳞时，脑中突然闪过梦中的一个画面:游动缠绕的黑鳞与青筋微微鼓起的肌肤……
少年猛地摇头后退，几乎是颤抖着收回蜷缩的手。
乔没想到，他可以在昨晚最惊惶失措时，扑到巨龙身上紧紧抱住他寻求安慰，可理智恢复后，却连靠近都那么艰难。
“怎么还不上来”尤金扭头看向少年。
“金金，你先下去吧，我突然想起要给小白做点东西，等会我自己下去。”乔把手藏在背后，扭过头不敢正视尤金。
那头胖松鼠去世时的谈话之后，乔并未因为怕日后伤心便疏远他的动物朋友们，反而越加珍惜起这份情谊，小孩开始关注他们的健康，常常会做一些吃的用的带给他们，有时候晚上还会下山探望他们，尤其是天气异常的时候。
乔关心自己的朋友，却不想总是麻烦巨龙，于是又花费重金，请地精协助，在巢穴门口和山腰湖畔处搭建了短距离定点传送阵，如今下山很便捷，他自己放入元石就可以搞定。
但清晨时，人类总是和巨龙一起出去的，从无例外。
这是十几年来第一次，他的人类拒绝跟他一起下山。
尤金的尾巴没有动，利爪下的地面却无声裂了一道缝隙。
不得不夸赞地精出品必属精品，那密密麻麻的裂纹很快在魔法阵的作用下自动修复了，乔并未发现异常。
他继续小声说着: “金金，你先去捕猎吧，深渊恶魔这个时候肯定爬上来了，万一跑进黑雾山脉就不好了。”
几个低级恶魔怎么可能逃出魔龙在裂隙处设置的领域，跑去林中肆虐。
何等拙劣的谎言，只有愿意相信的龙才会犯这种傻。
尤金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挥起翅膀，独自飞到山腰，炽烈的龙息似乎感受到了魔龙高涨的攻击欲，远远的便将那丑陋的魔族席卷起来，这一次的灼烧格外漫长，一点点的，将那些恶魔烧得连灵魂残渣都不剩丁点，只余一缕轻烟。
太丑了，没有食欲。
魔龙的眼神格外冷酷。
乔确实如常下山进行魔法修习，但一整个上午，他都没有碰触尤金一下，甚至连对视都立即躲开了。
黑魔龙看着他的人类与那几只小动物照常嬉戏打闹，第一次觉得那些动物们有些碍眼。
鹿和花精灵是非常敏感的小家伙，玩的时候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很快就坚持不下来，同乔告别，躲回自己的小房子里去了。
一人一龙回到巢穴，独处的时光，并未如魔龙想象中美好，乔回巢后便寻找了一个借口，躲在自己房中，除了吃饭，再没有出来过。
这样安静，无人打扰的悠闲时光，从前魔龙享受了上百年，可现在好像一天都忍受不了，尤金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周身缠绕着难掩的焦躁。
深夜时，巨龙化作人形，动作很轻地推开乔的房门。
乔小的时候有踢被子的恶习，魔龙会在深夜进来看一下。
随着乔长大，睡姿已然变得规矩，他再没有踢过被子，可魔龙偶尔还是会深夜过来，不过目的却不是捏被子了，而是纾解他心头的痒。
被人类憧憬的眼神注视着，魔龙总会有些自矜，即使很想捏一捏小孩的小肉手，戳一戳他肉嘟嘟的脸蛋，也会强忍住，只等到小孩沉睡时，才到他房间偷偷捏一捏。
长成少年的人类，手变得修长有力，脸颊的肉肉也逐渐消失了，可嘴角却出现了一个浅浅的笑涡。
想到乔灿烂的笑容，尤金不由勾起嘴角，食指往少年唇畔的笑涡处戳去。
不料，正要碰触到人类的脸时，乔正好侧头躲过了。
尤金的笑容顿在脸上。
一百年的幽居生活，尤金表面上学会了优雅从容，但他从不是一头耐性好的巨龙，从小就不是，或许他全部的耐心都给了乔。
但此刻，乔这个小小的闪避，终于如导火索一般，点燃了魔龙全部的压抑。
他沉着声音: “既然没有睡，就起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乔眼睫颤抖着睁开眼睛。
“到底是怎么了，从昨天晚上开始，从收到那个女人的礼物之后，你就如此反常，她又教唆你离开我么你准备听她的话”
尤金俯身，将他的人类牢牢压在臂弯中，如果此时他是龙的形态，这个姿势同他守护巢穴内黄金珍宝的姿势一模一样。
他的黄金竖瞳定定注视着乔，那个眼神，与巨龙捕猎时锁定猎物的眼神是如此相似。
正常人类在巨龙这样充满压迫力的凝视下，恐怕已经脚软，无法继续思考了。
乔却从尤金紧绷的下颌与深皱的眉心中，察觉出了魔龙的焦躁不安。
被尤金这样看着，乔的内心反而宁静下来，他羞愧叹息: “没有做出可以分享快乐的鳞片，反而把自己的烦恼不安传递给了你，金金，对不起。”
“无论何时你都无需道歉。”尤金亦冷静下来， “告诉我，是什么令你如此苦恼，我来解决。”
“什么都可以跟你说吗无论任何事，你都不会介意吗”
乔抿住嘴，难得有些忐忑。
他已经长大，不是无知小孩，当年跟尤金下山，在曼塔镇时遇到一个恶心的胖子，给尤金撒了一把金币，那时的小孩不懂，可现在的少年却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乔领悟时后知后觉为尤金感到愤怒。
那个胖子的行为无疑是亵渎，可他昨日的梦，又何尝不是一种对尤金的亵渎呢
怎么可以对家人有那种想法
于是正直的小孩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一边逼迫自己忍住想要靠近尤金的欲望。
可如果这样的忍耐，令金金也感到痛苦，那是正确的选择吗
是否应该把那个梦告诉金金呢如果说了，金金会讨厌他吗
乔也迷茫了。
尤金看出了乔的迷茫，他皱眉，声音平静有力: “乔，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介意，我向你保证我会解决你的烦恼。”
他理应为他的人类解决一切问题。
尤金的坚定传达给了少年。
这么多年，每每在魔法修习中遇到难关，是尤金指导乔突破困境，无论是儿时陷入到性别选择的迷境中，还是后来朋友离世的伤痛，都是尤金陪伴在他身侧，告诉他坚定自我。
于乔而言，尤金不仅仅是亲密的家人，更是优秀的引导者，他一步一步带着乔成长，告诉乔如何做出抉择，他是少年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的存在。
此时，这个最信任的人淡然又坚定地对他说: “我会让一切恢复正常。”
好像不管乔苦恼什么，都不值一提。
乔相信了。
一切恢复正常——这正是乔所期盼的，他终于下定决心。
“其实……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
“一个奇怪的梦。”
“能有多奇怪”
“我，我梦到了金金……我和金金做了人类夫妻才会做的事情，龙族伴侣才会做的事情。”
少年非常难为情地垂下眼眸，他的语调平铺直述，声音中却藏着细微的颤意。
“我梦到我们在……交，配。”
乔垂着头，说话时脸庞滚烫，他静静等待着尤金的宣判，可迟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不由疑惑抬头:
“金金，你怎么不动了，怎么不说话”
直到此时，迟钝的魔龙方才顿悟，早上那条风中飘扬的裤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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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表面:心灵导师，你的烦恼，我来解决(淡然微笑)
尤金内心:今天没有收到乔的贴贴，心态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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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关于应允
“果然，我这样是不正常的，对吗”乔的声音低落下来。
“当然不是。”尤金立即否认: “你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这有什么错”
一个幻想金金的梦，这也没错吗
乔目露困惑，他代入自己，如果他无端被人幻想一些奇怪的事情，只会觉得恶心，更何况高傲如尤金。
“可是你刚刚一直不说话，金金，你其实也感到被冒犯了吧。”
金金真的没有讨厌他吗
被冒犯尤金发现自己并没有这种感觉，他只是……很惊讶。
亚成年时期，尤金曾在大陆游历过很长时间，他的相貌着实出类拔萃，加之因为未成年，一副手脚纤细，身形高挑的少年模样，总会有不长眼的脏东西凑过来，是以尤金很憎恶这种事情，切切实实暴揍了每一个对他目露亵渎之意的人。
可是，乔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尤金亦不清楚，但他心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愤怒与厌恶，这却是明明白白的。
“我没有感到被冒犯。”尤金一边说着，一边把乔垂下的刘海拂到耳侧，露出那双总是闪着光的眼睛，此时它随它的主人一道变得黯淡。
少年的眼睛一向干净清澈，这是他亲手养大的人类，在他这里，少年理所应当享有特权。
“我没有感到被冒犯。”尤金再次重复: “也不会厌恶你，所以打起精神来，不要露出这副沮丧的模样。”
尤金……不喜欢看到乔失去笑容。
乔拉住尤金的手，脸窝进尤金温暖宽阔的掌心，他仰头露出一个笑容，眼中泛着点点水光，什么也没说，可眯起来的眼睛，好像一只被安抚到位的小鹿。
尤金只觉手心发痒，少年趴在掌心仰视他的模样，看起来是那样乖巧可爱。
“只要金金没有讨厌我就好。”乔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他很快又有了新的苦恼: “可是如果我以后继续做这种梦怎么办我今天都不敢睡觉，即使金金没有生气，可我还是会觉得对不起你。”
“你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饱受热潮煎熬的尤金非常清楚，他的巢穴中没有任何一丁点跟这方面挂钩的东西，按理说，乔对这些东西的解，应该是一片空白。
“我看了姑姑昨天寄过来的东西，然后就……”
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指了下角落里的箱子。
尤金: “这是全部吗”
“还有这封信。”乔起身，从抽屉中拿出那封厚厚的信。
“这箱东西先放到我这边，至于这份信，我检查完没问题再还给你。”
一阵风将那箱书和信卷到门外，尤金跟着起身，他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 “不用想太多，今夜好好休息，明早醒来，我会给你答案。”
“今晚我会一夜无梦吗”乔期盼问道。
“当然，如你所愿。”尤金微笑，金瞳深处亮起幽光，他语调低缓: “好好睡一觉，等明天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是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灵魂魔法。
尤金擅长洞察人心，同样也擅长安抚人心，这是黑龙的天赋。
这场交流终于结束了。
魔龙全程都是那样的镇定，完美，无可挑剔。
“咔”一声，门合上。
门外的魔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才低头，霎时，漆黑的鳞片失去控制般从手臂起不断冒出，最终扩散到眼下，昭示着巨龙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门内的人类听话地窝进被子中，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脖子上悬挂的鳞片，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远程向另一块黒鳞注入魔力，想要瞒过敏锐的魔龙去感应，这必须非常谨慎，魔力要控制成一束涓涓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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