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她每次跑累了都会婉拒好友一同去小超市买水的邀请,假装很累地坐在第一排,余光追随樊星,偷来一段又一段相处的时光。
她的演技向来拙劣,谁都骗不过,可在这人面前却精湛到不行。
以至于毕业樊星都没被发现,让她得意又难过。
“你的项链还挺独特的,是游戏币?”耳边的询问令何汐心虚似地捂住坠子,随之而来的又是浓重的失落。
她当做护身符一样的东西,也许对樊星来讲不值一提。
没来由的,她想让对方记起来这件事,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忘记。
“聪明人也记不住事了?这是当初在游戏厅里,我赢你的。”
“何汐,老师让你跟我回去,她说有事找你。”
游戏厅内格外吵嚷,身穿校服的樊星不被周围感染,像极了一台编辑好程序的机器,只负责完成眼前的任务。
她来找何汐不是一两次了,班上没人敢惹这个笑面虎一样的少女,所以这块烫手山芋回回都归她接手。
何汐双手不停摆动操纵杆,态度敷衍说:“她能有什么事找我?你说你老听她使唤干嘛,出来的功夫自己多看两眼书多好。”
说话间屏幕亮起硕大醒目的“WIN”字样,何汐扬起明媚笑颜扭头看眼前的木头桩子,一时玩心上来。
“要不这样,咱俩打一局,你赢了我跟你走,输了你别再管我,而且你还得给我一样东西,怎么样?”
樊星没有立即回应,就在何汐耐心即将耗尽那刻,她终于舍得出声。
“那再加一条,如果我赢了,在毕业之前你上学期间都不能再来游戏厅。”
“行啊!没问题!”何汐爽快答应,“咱们就一局定胜负。”
她胜券在握,尽管在游戏厅看到过樊星,但她笃定自己这方面的能力肯定更胜一筹。
之所以不愿三局两胜,无非是对樊星的学习能力深有体会,才不给这个书呆子思考战略反杀自己的机会。
没承想游戏过程比她想的胶着,樊星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险些让何汐这个常胜将军败下阵来。
“WIN”的字眼屏幕左侧亮起,何汐的心脏还沉浸在险胜的刺激里剧烈跳动,满脸得意朝丝毫没有颓败之意的少女挑眉。
“你输了,说好的,你不能再管我了。”
樊星信守承诺站起来问她:“你想要什么。”
不过是随口一提,想用来逼退樊星的加码条件而已,何汐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要什么。
她上下端量少女,最后视线落在对方手里仅剩的游戏币。
“就给我这个吧,我赢你樊星的战利品,够我吹很久了。”
那段青葱朦胧的回忆破开闸门冲进来,樊星缓慢眨动双眼,像台老旧生锈的机器,很久过去才勾起唇角打趣。
“应该让你多赢我几次的,不然也不至于一个游戏币被做成坠子。”
女人的反应换来何汐的失望,她指尖抚摸已有年数的游戏币,低声道:“不一样。”
少年时期的好胜心纯粹,樊星认为何汐所说的是意义不同,视线再次落到那枚圆币上。
“你为什么想做入殓师?”
听到女人的主动提问,何汐回答:“一开始是觉得新奇,因为我觉得这个职业很酷,但是通过长期的接触,我感受到了入殓师的责任。”
说话间她迎上樊星的注视:“这些年我送走一个又一个逝者,他们在我的手底下变得体面又漂亮,我会有种成就感,这很充实。”
倒映出自己模样的双眼包含坚定与真诚,樊星的好奇心终于得到满足。
她忽然累了,骨节的疼痛好似有钻头刺入骨髓,搅乱她的镇定。
察觉到异样,何汐担忧道:“樊星?你怎么了?”
“就是累了,想睡会。”樊星如实应答,眼睛合上,口中喃喃自语,“麻烦你过会叫醒我,谢谢。”
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她耷着脑袋安静靠在椅子上,仿佛沉沉睡去。
何汐怕她这姿势不舒服,犹豫一阵,像是鼓足勇气小心翼翼挪动椅子,紧紧贴在樊星身边。
她忍不住抿嘴屏息,伸手扶上对方带有帽子的头,慢慢搭在自己肩上。
完成一系列行动后,何汐稍松口气,垂眸发觉自己完全看不到樊星的睡脸,难免遗憾。
她目光扫过宽大袖口下露出的一小节手指,心念一动,试探着伸手掀开点布料探个究竟。
犹如枯槁般的手毫无预兆闯进视野,刺痛何汐的眼。
她呼吸打颤不敢触碰,动作轻柔重新遮住,另只手抵在唇前按下内心潮湿。
无数个日夜,都不敌此时此刻的懊悔来的深切。
如果她那时候能够坦率直接一点,会不会能够改写樊星人生中的一小部分。
帽檐之隔下,睫毛遮住樊星低垂眸中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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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即便对现在的亲近渴望已久,但何汐没有纵容这段时间延长。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她撇下不舍,放轻声音叫对方的名字:“樊星?樊星……醒醒,还困的话就回去睡吧。”
肩上的脑袋有了反应,樊星坐直身体,神色倦怠道:“时间隔了多久?”
“才二十分钟。”何汐观察她反应,还有些不放心,“刚才是不是睡的不舒服。”
樊星笑着摇头:“挺好的,这一会儿很轻松。”
她将何汐的担心一览无遗,莫名发问:“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
“不会。”何汐条件反射似的否认,“谁生病都得掉几斤肉,等你好点了就能养回来,到时候保管又特别漂亮了。”
“等好点了……”樊星呢喃,像在肯定对方的说辞,又像不确定自己是否会等到那天。
她认真注视何汐的脸,由心道:“你越来越好看了。”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何汐感到羞涩,接着她就听见对方怅然的语调。
“我都快记不清我以前的样子了,真可惜……”
刻意剪短的头发,时常因痛折磨而发白的脸,日渐无力的身体,浓烈疲倦摧残下失去光泽的眼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何汐心口刺痛,右手下意识摸进口袋里。
她想说她的手机里有她最漂亮的样子,可她不能拿出来。
因为她解释不清,也无法说服樊星,让对方相信自己手机里为什么会有她的照片。
何汐不由得回头朝天台门口方向看去,心想那个倒霉玩意怎么还不来接人。
说曹操曹操到,章朝从门口出现,歪头朝帐篷里探头。
“怎么样星星,还可以吗?”
“还好,江医生呢。”樊星问。
“楼下急救缺人,她被叫走了。坐这么半天腿麻了吧,我抱你回去。”章朝说着话上前,手刚碰上樊星肩膀时突然哎哟一声。
“我的手腕好像抽筋了,好疼。”她握着手腕,表情十分痛苦。
看穿对方表演痕迹明显的举动,樊星用目光表达困惑。
章朝视而不见,扭头使唤何汐:“你帮个忙,抱星星回病房。”
“我?”何汐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这人能有这么好?!
“赶紧的,别磨磨蹭蹭。”章朝顶着要掉冰碴子的视线压力,佯装不耐烦催促。
确实不能耽搁,何汐转头看向樊星,帽檐挡住大半张脸,看不清她的态度。
“我不会摔着你的,你放心。”她出声保证,随后伸手将对方抱起。
比她预想中轻了太多。
成年女性的身体在这一刻宛如雏鸟般依偎在她的臂弯,乖顺到看上去了无生机。
无处遁藏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游戏币走进樊星耳朵里,她阖上眼睛安静倾听,宛如聆听摇篮曲入眠的婴儿。
一路无言。
回到病房,宋老坐在床上瞧见进来的孩子们,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还有你呢。”
章朝赶紧掀开被子,何汐站在床边小心放下樊星,这才发现对方又睡着了。
“我正好在医院,就一块聊了一会。”她小声说明后冲章朝说,“我先走了,你手腕记得找人看,别耽误照顾她。”
章朝听后当着她的面活动几下手腕,咧嘴笑道:“哎?好了,也是赶巧了。”
“……就该抽筋疼死你个缺心眼儿的。”何汐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转过身替樊星摘下帽子道别,“走了。”
她走得快,章朝忙出声叫宋老帮忙看着点樊星后追出去。
“何汐。”
前面的人站住,回头看去。
彼此对视一眼,章朝开口:“聊聊?”
楼梯间,她靠在窗边没来由说了句:“星星是想外婆了。”
“我知道。”何汐的回答有些出乎章朝意料。
“你知道?”
何汐倚着栏杆,顺势望向窗外漆黑夜幕。
“樊星说过,想外婆的时候就会抬头看会星星,而且她还说过小辉是来自星星的孩子,所以星星对她来说意义不同。”
这还是她高中时无意听到的。
章朝闻言抬头盯着她,半晌过去,虚眯着眼道:“变态。”
“你怎么还骂人呢!”何汐恼羞成怒。
“你自己干那偷听偷偷关注的事儿不是变态是什么!”
“我没有!那,那路就那么宽,我又不是耳背,听到怎么了!”
“这叫个人隐私知不知道!”
幼稚的辩论赛莫名展开,章朝跟何汐这么一打岔,沉闷心情反倒消散了点。
她深吸口气,在对方面前流露出无助:“我现在其实挺害怕看到星星睡觉的,怕她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可是最近樊星睡觉的次数越来越多,所以她超过五分钟就会想要凑近试探鼻息。
“我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章朝眼眶发热,呼吸隐约颤抖,“可我就这么一个星星……我不敢想……”
她的脆弱神情叫何汐百感交集,其实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仍不死心的试图从厚重磐石中,抓住一道透光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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