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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尾鳍与小尖牙(玄幻灵异)——余眠久

时间:2024-04-13 07:02:23  作者:余眠久
  厨房里传来水声,陆初景一手提溜着电饭煲,站在门边,倚着木质门框往里看。
  郁晏清洗了新买的厨具和碗筷,转身在砧板上切里脊肉。他动作迅速又利落,手臂线条流畅,切肉都切得赏心悦目。
  陆初景看了一会儿,问:“你经常自己做饭?”
  郁晏动作一顿,随即点点头:“没什么人管我。”
  他无意细说,陆初景也不追问,晃了晃手里的电饭煲:“这东西放在哪里?”
  话一出口陆初景觉得有点不对,明明这房子是他自己租的,厨房当然是属于他的,甚至连电饭煲也是他出钱买的,爱放哪里放哪里,怎么反倒要问郁晏的意见?
  他本来就不是个习惯征询别人意见的人。
  郁晏手里打了个鸡蛋,正在分离蛋清,闻言侧头,道:“放在插座附近。”
  放好电饭煲,陆初景也没出去,他站在一边看郁晏切鸭血,准备配菜。过了几分钟,他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郁晏想了想,递给他一头蒜。
  陆初景:“……”
  “你是认真的吗?”陆初景皱眉。“让吸血鬼剥蒜?”
  郁晏骤然意识到吸血鬼好像是不能碰蒜的,他迅速收回手,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对不起。你有觉得不舒服吗?”
  陆初景盯着他看了几秒,见他把手背在身后,忍不住笑了:“逗你的。蒜给我吧,没事儿。”
  郁晏不肯,往后退了两步:“你不是怕大蒜?”
  “不怕,我之前点外卖鸭血粉丝汤里还加了大蒜呢,不记得了?”陆初景道。“大蒜和银器就相当于过敏原,有些吸血鬼不能碰,但有些可以。”
  郁晏还是摇头,转而递给他一把小葱。
  这就是不打算让他碰大蒜的意思了。
  陆初景哭笑不得:“我刚才真的是开玩笑,不信你把蒜给我试试,绝对没事儿。”
  郁晏看着他,数秒后妥协了。但他将一整头蒜分开,只取出其中两瓣,放在陆初景掌心。
  两瓣就两瓣吧。陆初景也不计较,兴致勃勃地开始剥蒜。
  他没做过这种事,因此不得要领。吸血鬼的力气又很大,两只手指不知道怎么一捏,就把一个蒜瓣捏扁了。
  ……将就用吧,还省得拍了。陆初景心想。
  没等剥完手里的两瓣蒜,指尖的皮肤忽然疼痛起来。陆初景停下动作,抬起手一看,沾到大蒜汁液的那块儿已经泛红肿胀,与人类的过敏症状一模一样。
  他看了郁晏一眼,对方正在剔除鱼骨,没有注意到这里。
  陆初景赶忙捏扁了另一瓣蒜,换了完好的一只手,将两瓣面目全非的大蒜放在案台上。
  “我都说了没事儿吧。”他若无其事道。“水煮肉片里记得多放蒜,不然不够香。我先出去看会儿电视,饭做好了叫我一声。”
  说完,陆初景没等郁晏回答,就出了厨房。
  他打开客厅里的电视作掩护,望着自己肿起来的手指头,陷入沉思。
  最开始陆初景真的只是逗了郁晏一把,实际上他确实对蒜接受良好,不论是做人的时候还是做吸血鬼的时候,从来都没对这东西过敏。
  怎么今天忽然就过敏了呢?
  陆初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种情况跟RH-T3084有关。
  注射药剂之后会变得虚弱,同时也削弱了他对大蒜的抵抗力和免疫力,才导致了这种局面。
  他试着屈伸手指,发现肿胀已经影响到了关节灵活,幸好还没有严重到溃烂的地步。
  陆初景打开手机加密软件,将过敏症状如实发给联系人。想了想,进到浴室里拿起置物架上的芦荟胶,往手指头上抹了点儿。
  不管有没有用,总之是做出努力了。
  从浴室里出来,听到厨房“哧啦——”一声,应该是郁晏开始炝锅做菜了。一股辛香鲜辣的味道从门缝里飘出来,引得陆初景深深吸了口气。
  太香了。
  陆初景在原地站着,忽然觉得这租来的小破房子里有了点烟火气,令他回想起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
  作为吸血鬼和作为人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验。区别大概就在于,吸血鬼只是活着,人类才是生活,正因为生命有限,所以觉得每一天都值得珍惜。
  陆初景笑了笑,难得勤快起来,趁着郁晏做饭的这会儿,把客厅收拾了一遍,又去擦餐桌和椅子,最后拖地。
  等他做完,郁晏刚好端着水煮肉片从厨房里出来。
  陆初景抽了抽鼻子,不吝夸奖:“闻起来挺香的。鱼做了么?”
  郁晏点点头:“酸菜鱼。”
  两人坐在餐桌边上,沉默片刻,都有些不自在。
  吃外卖的时候没觉出来什么,只不过是饭搭子,正儿八经地做了饭菜一起吃,就显得不太一样了。
  陆初景已经好几十年没跟人同桌吃过家常菜,郁晏就更不用说了,有生以来恐怕是第一次为另一个人做饭。
  两人互相看看,都觉得现在这场景就跟刚组建小家庭似的。莫名温馨的氛围,简直让人坐立难安。
  陆初景更加年长,一会儿就适应下来,主动打破沉默:“要喝啤酒么?”
  郁晏:“……不了,谢谢。”
  陆初景没有勉强,自己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起开易拉罐,咕嘟咕嘟灌下两口,他拿起筷子:“吃饭吧,还等什么呢?”
  水煮肉片入口,陆初景不由得眯起眼睛。
  郁晏的厨艺还是很不错的,没糟蹋这块里脊肉。微辣的红油裹着嫩滑的肉片,入口既鲜又香,咸淡也适宜,不比外边餐厅里的差。
  陆初景想竖个大拇指,忽然惦念起自己手指头还肿着,只好作罢。他将关节肿胀的左手搁在膝盖上,用右手夹菜吃饭,没表现出半点异样。
  郁晏听话得不行,照陆初景的指示在水煮肉片和酸菜鱼里放了大量的蒜末和蒜片,因此吃到一半,陆初景的喉咙就肿了,泛着又麻又痒的刺痛。
  他不动声色地咽下食物,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酒液稍稍抚平痛感,随即更猛烈地灼烧起来。
  难受。
  陆初景缓了一会儿,继续去夹菜,这次筷子戳进酸菜鱼里,捞了一块鸭血。
  他有些诧异:“这里面也放了鸭血啊?”
  刚一说完,陆初景顿住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且沙哑,因为喉咙肿胀,发声有些困难,听起来像是力竭之际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断续语句。
  郁晏一下皱起眉,饭也不吃了,搁下筷子看着他:“你怎么了?”
  陆初景摇摇头。随即觉得好像糊弄不过去,遂拎起啤酒罐晃了一下:“有点喝大了。”
  欲盖弥彰,就这区区半罐啤酒,能让一个吸血鬼口齿不清,说出去就跟笑话一样,谁都不会信。
  郁晏沉着脸,站起来就要往桌子这边走:“让我看看。”
  陆初景不知怎么有点心虚,整个人都坐直了,视线往右下方瞥。
  他一时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还在想着,下巴就覆上冰凉的手指,稍稍一用力,迫使他抬起头。
  “张开嘴。”郁晏道。“我看看喉咙。”
  陆初景还在负隅顽抗,低声说:“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喝酒喝大了,等一会儿就好,真不用操心。”
  他语气柔和,带着点示弱的意味。
  郁晏动作一滞,内心又开始拉扯起来。
  他本能地想要听从陆初景的话,自我意识则告诉他必须弄清楚对方怎么会忽然嗓子哑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左右拽着他,就这么僵持着。
  郁晏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脸色有点复杂。
  陆初景见状,立即站起来,急匆匆扒拉了几块鸭血,风卷残云般吃完饭,碗筷都没来得及收,就从餐桌边离开,进了卧室。
  没过几分钟,不止是喉咙痛,胃里也疼痛起来。
  陆初景知道大概率自己死不了,也就不在乎这些许痛楚,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望天花板。他惯于忍耐,此时还颇有闲心地在手机上记录。
  【第四支药剂注射后,产生百合科葱属植物(大蒜)过敏现象,具体症状为接触部位肿胀疼痛,外接触、内服均有异常。初步判断药剂对注射者抵抗力存在一定削弱作用。】
  记录完,他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这也算是变着法子找死了,不知道英勇牺牲之后有没有人给我颁个荣誉奖项什么的……”
  -
  夜晚,陆初景又一次失眠。
  药剂效果褪去后,听力增强的副作用越来越显著,他不得不将一部分睡眠时间挪到了白天。
  白天在药剂作用下,陆初景的听力会回归正常,勉强能睡几个小时。
  漫长的夜晚,则基本在噪音的烦扰下度过。
  房间里没有开灯,陆初景已经逐渐习惯空调送风的声音,虽然还是觉得让人烦躁,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平心静气,闭上眼睛,随着扇叶运转的规律数数,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黑暗中,他蓦然产生一种被人窥视的异样感觉。
  陆初景一时疑心自己终于被噪音折腾到神经衰弱,产生了错觉。随即他心下一凛,睁开眼睛,转头看身边躺着的人。
  一双冷血动物般幽深的竖瞳正直勾勾盯着他,近在咫尺。
  陆初景不由心口一窒,差点没就势滚下床去。
  他意识到这是郁晏在看着自己,松了口气。他缓缓放松肢体,语气疑惑又暴躁:“大半夜的,不睡觉专门吓我呢?”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颗小尖牙
  郁晏没有说话。
  于黑暗中,陆初景听到鳞甲与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音,在耳边被放大无数倍。他敏感地抬起头,朝床脚看了一眼,镇定道:“又变成人鱼了?”
  这个问题也不需要回答,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看清了郁晏下半身的鱼尾。
  陆初景半晌没有动作。
  他无法判断此刻郁晏有没有攻击人的意图,又担心自己率先做出任何行动都只会适得其反,只得安静地等待。
  他们相隔咫尺,鼻尖蹭着鼻尖。
  明明两个人都不需要呼吸,陆初景却偏偏产生了一种冰凉的吐息喷洒在自己脸上,他们呼吸相闻的错觉。
  郁晏越贴越近了,发梢垂落在脸上,蹭得他略微发痒。
  陆初景一动不动。
  他记得先前郁晏说过,在人鱼状态下他是能听懂自己说话的,于是低声喊他的名字。
  “郁晏?”
  人鱼略微张开嘴唇,似乎在回应他的呼唤,发出了韵律奇特的声音。
  床头的小夜灯“啪”地破碎,玻璃灯泡跌落在地。
  这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拼命敲三角铁,声音又清又脆,当然主要还是大。震耳欲聋,让人恨不得从此没有耳朵这个器官。
  陆初景:“……”
  他叹了口气,为保证其他物品不遭受无谓的伤害,尤其是自己的耳朵不遭受更多的摧残,只得闭上嘴巴。
  陆初景起身,拖着人鱼进了浴室。
  鳞片与地板刮擦的声音仿佛群山崩落,风雷齐响。
  陆初景耳膜发痛,面无表情地把人鱼丢进浴缸里,开始放水。
  水流飞溅,落在他耳朵里则是海潮奔涌,声势浩大。他仿佛在这个小小的浴室里听潮,震撼之情难以言表。
  郁晏丝毫不受影响,耳鳍向后展开,细却坚硬的骨骼支撑着它们如同翅翼般伸张,无意识地抖了抖。
  水流没过腰际,郁晏看上去似乎满意了。
  他伸出手,掌心紧贴陆初景的背部,相当自然地把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睡觉时陆初景穿了四角沙滩裤,因而一入水,腿部皮肤直接贴着郁晏尾巴上的鳞片。他颇感不适,撑起手臂往后仰,几乎是半躺在浴缸另一端,背部紧紧贴着人鱼的尾鳍。
  郁晏犹不满足,轻悄悄地卷起尾鳍,覆盖在陆初景背上,最尾端透明的鳍朝向两边,刚好从陆初景两侧肩头垂落,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不知是不是人鱼尾巴的特性,陆初景感觉到似乎有冰凉的黏液沾在自己背上,顺着衣物织料跟皮肤之间的空隙滑落,不由得骤然产生一种被蟒蛇绞缠的错觉。
  尾鳍带起水珠低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仿佛某种危险的昭示。
  陆初景心底瞬间产生一种凉意,从脊背下达尾椎,似乎自己正处于命在旦夕的危险中。
  假如他还是人类,此刻应当心脏狂跳,肾上腺素加速分泌,整个人极端紧张。这是非常糟糕的体验,就好像人鱼完全处于食物链顶端,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
  这种感觉惊人的熟悉,就像是在研究所面对那条雌性人鱼的时候,他被控制着走向水池,全然无法掌握自己的身体。
  对他而言,最深的恐惧,来自受人摆布、无力自控。
  明明上次郁晏变成人鱼的时候,他都还没有这种感受……为什么今天会产生发自心底的恐惧?陆初景冷静思考。难道郁晏两次变化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他很少做没有证据的猜测,此刻一面注意着郁晏,一面分神回想。
  郁晏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也感觉不到陆初景肢体僵硬。他按住怀中人的后腰,尾鳍顺势前推,迫使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姿态无比亲密。
  似乎从这个行为中获得了满足,郁晏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声音。他凑得更近了,鼻尖磨蹭着陆初景颈部的皮肤,忽然舔舐了一下。
  这个动作不含别的意味,就像动物通过类似的行为来确认气味或打上标记一般。
  陆初景只察觉到冰凉柔软的触感,一瞬即逝,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到底是什么,身体就先理智一步,开始了细微地战栗。
  这更类似恐惧,他的意识不清楚代表着什么,但身体率先反应过来,他被捕获、占有或者其他类似的形容——
  陆初景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颈项。被人鱼舔舐过的地方有轻微的痛感,伴随着细密的小点……是伤口么?
  他无从分辨。
  一股剧烈的疼痛骤然从那里蔓延开,迅速地流窜到四肢百骸,仿佛一寸一寸灌注进了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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