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曜倒是不介意这样缓和一下氛围,因为,叶卡捷琳娜有话要说。
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夜色逐渐深下来,在幽深的夜色中,店门口七彩斑斓的招牌亮闪闪的,比路灯更明亮,照见许多比月色更深的心事。
叶卡捷琳娜扒拉了两口鱼,问:“昨晚怎么了?”
谢灵曜一切神色如常,也问:“出什么事了?我不太清楚。”
“从昨天到现在,导演状态不好。”
“啊?”
“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看起来人很累,他已经连喝了两杯美式了,再这样下去我觉得要送到医院里去了。”
谢灵曜再次露出了一个询问的目光,在心里默默地想,连轴转两天,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是个人恐怕都熬不住吧。
他淡淡地问:“没休息好?”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休息,不过这倒是其次。”叶卡捷琳娜给自己开了一瓶赠送的菠萝啤,开瓶的瞬间砰的一声,“他亲自来跟我说,他觉得说了不该说的话。”
谢灵曜瞬间心跳加速,一块鱼肉被他一筷子夹成两半:“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叶卡捷琳娜叹了口气,“所以才来问你,想问问你有没有跟他吵架,或是看见他跟谁起争执了。”
哪句不该说的?谢灵曜的脑子飞速地转起来。对他念念不舍是假的?不爱了后悔了打算装死了?确认心意确认了半天觉得还是算了?拐弯抹角让别人来提醒自己别想太多?
谢灵曜一拍桌子,吓了叶卡捷琳娜一跳,他面色阴沉地吐出两个字:“找死!”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激动?”叶卡捷琳娜女士虽然有点惊讶,但这种惊讶迅速转变成了八卦,她嘴角上扬,神秘地探过来,“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我跟他不熟。”谢灵曜马上又冷漠了起来,他神情看不出异样,他夹了一块鱼肉,觉得这肉一点都没味儿。
叶卡捷琳娜喝着饮料,唉声叹气地跟谢灵曜倒苦水。
“哎,你也知道的,剧组工作很辛苦,拍摄的过程中也可能状况百出,人总有情绪崩溃的时候。作为导演,除了专业的水平以外,要懂人情世故,要善于调度演员的情绪。他之前跟我说,他会关注每一个演员的情绪,尽量安抚每一个人。但他告诉我,昨天他没忍住,跟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谢灵曜默默地听着,索然无味地扒饭。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明知道会影响演员的情绪,但他还是说了。”叶卡捷琳娜颇为忧虑地喝着饮料,“我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你是他请过来的,你知道内幕吗?他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
谢灵曜心中刮起一阵狂风,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海啸卷起来的鱼,在各种情绪里乱扑腾,脑海中开始精细回放各种相处的细节。
“我是制片人,如果导演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我就去协调,所以有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
“我……我不知道。”谢灵曜假装云淡风轻,又夹碎了一块鱼,“我会去问问,不过恐怕他不会告诉我。”
“那可不一定。”叶卡捷琳娜女士眼睛眯了起来,好好的美女,此刻看起来像个一肚子坏水的敌特人员,邪魅一笑,“你我下次联手做局,把他灌醉,然后套他的话。”
忙成这样,就别欺负他了,谢灵曜有那么一丢丢的心疼,心想倘若今天,严敬尧再要送他回去,他就拒绝。
“导演会上当吗?叶姐曾说起过,他不喜欢任何让他不清醒的东西。”谢灵曜调侃道。
“不是现在,等杀青的时候,那时候就无所顾忌了。”叶卡捷琳娜掰着手指,算着时间,“现在他也没空,在拍摄过程中,任何影响拍摄的因素都该被避免,所以……”
谢灵曜的心又咯噔了一下。
“我还是想知道什么情况,让他失了智,说了不该说的话。”
还能有谁,这不还得是我!
谢灵曜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换个思路思考问题。严敬尧这么冷静克制的人,却说后悔说了不该说的,有没有可能他不是后悔自己说的话,而是后悔实在没忍住呢?
这么一想,谢灵曜的心情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刚才还在海啸呢,现在已经阳光灿烂了。
爱上我了嗯?
“导演是个外热内冷之人。”谢灵曜开始打太极,“在这里,他最信任你,恐怕得由你多多照应。”
“你也看出来他外热内冷了?”
“果真如此。”谢灵曜不动声色地回答,心里却美滋滋的。
【作者有话说】
陛下:我可真是天底下最机智的人!(叉腰)
第38章 寻找刺客
“他很有才华,而且年轻,导演是一生的事业,一辈子都不会退休,因此他这个年纪才刚刚起步。但是往往在起步阶段,才是最难的,因为总有各种意外发生。”叶卡捷琳娜微笑,“很多人觉得他好相处,但他并不会像任何人吐露心声,因为……剧组里是有刺客的。”
谢灵曜总算听到了关键词:刺客。
他刚才一直在想,叶卡捷琳娜为什么要来约他出来,是真的八卦严敬尧的私生活吗?看出来他们的关系了吗?她真的会因为这种私生活上的事就特地将他叫出来问这么久吗?那也太无趣了。
或许看出来一点,叶卡捷琳娜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但正因如此,她不会在别人的感情问题上,耗费过多时间。这些事得往后稍稍,作为制片人,她和导演一样,需要维持整个剧组的平稳。
谢灵曜压低声音问:“什么刺客?”
叶卡捷琳娜轻叩桌面:“想把这部片搅黄的人。”
有意思,谢灵曜的心中住着一个邪恶的反派,听到这种事并不惊慌,反倒觉得,哦?事情终于变得有趣了起来!
毕竟,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叛徒、刺客、背叛他的人,都要死。
“什么人想把这部电影搅黄?”
叶卡捷琳娜左思右想,看起来心事重重:“哎呀,不太好说,一个剧组里的人是很多的。如果你非要说一个最大的可能性,那就是资方吧。”
“资方投了钱怎么还不盼着他好?”
“他们不会觉得自己只投了钱。”叶卡捷琳娜微微一笑,“他们觉得自己是你的恩人,不仅要你感恩戴德,还要你样样听他们指挥。花了钱请专业的人才去赚更多的钱,那是聪明人才会懂的道理,大部分人还够不上这一层,只想着千金难买爷高兴,过把瘾就死。”
叶卡捷琳娜很懂人情世故,谢灵曜很喜欢这一点。
他故意面露疑虑,诚恳地问:“那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你暂时什么都不用做,保护好你自己,毕竟咱们盘靓条顺的陛下,万一被人惦记上了可就麻烦了。顺便,如果你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你眼尖,记得多观察观察。”叶卡捷琳娜说着,朝他抛了个媚眼。
好巧不巧,在叶卡捷琳娜抛媚眼的瞬间,严敬尧从门口进来。叶女士又刚巧是对着门坐的,这个媚眼被他看得明明白白。
“聊什么呢?”严敬尧走过来,坐在谢灵曜身边。
谢灵曜低头吃饭,没搭理严敬尧,余光却使劲往他身上瞄,瞧见他几乎跟垮了似的,瘫在座位上。
叶卡捷琳娜给他一个碗,他摆摆手,表示不要。谢灵曜觉得他累过头了,要不就是心事很重,最有可能是两者兼有,人在这种状态下吃不下任何东西。
“不吃饭,你来干什么?”叶卡捷琳娜的语气尖锐。
严敬尧笑了笑:“来看看你们不行吗?”
很干哑的声音,这声音感觉马上要送医院抢救了。
叶卡捷琳娜都被吓了一跳:“你不要紧吧。”
严敬尧再次摆摆手,示意没事。
“回家吧。”谢灵曜一开口就语出惊人,两道视线锁定在他身上,所以他干脆把碗放下了,转过来说,“既然累,何必在此耗费时间?况且其他人也需要休息,昼夜无休,难免人心浮动。”
谢灵曜盛了一大碗鱼汤,恶狠狠放在严敬尧面前:“吃了,然后走!”
“谢贞明,我……”
“不要废话。”谢灵曜难得笑得很明媚,眼神却很凶残,“给我吃!”
叶卡捷琳娜又喝了几口饮料,神秘莫测地笑了。
下了场的导演,谢灵曜不必听他的。剧组里他只是演戏,现实里他才是真的皇帝。
叶卡捷琳娜接了个电话,找了个机会走了出去,跟他们拜拜。谢灵曜目光阴森恐怖,如同盯着犯人喝鹤顶红一般,让严敬尧把整碗汤喝了下去,一滴都没给漏。
严敬尧吃完饭,感觉更加疲惫,因为没了旁人,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靠在座椅上,歪着脑袋,双眼放空地看着谢灵曜。
已经三十岁了,可是看起来好乖,尤其是一脸迷茫还顺毛的时候。
严敬尧有气无力地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谢灵曜回了一个字:“走。”
谢灵曜带他去了车里,把门关上,一言不发。严敬尧果然又说出了昨天那句话:“陛下,我送你回家。”
他就知道会这样。
谢灵曜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是冷笑,但他和和气气地问:“你不回去?”
“我还有事要忙,我得盯着剪辑。”
“哦。”谢灵曜阴阳怪气地怼了一句,“你还开得动车吗?”
严敬尧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觉得,现在的状态说完全没事,有点没有说服力,于是他低声说:“我会开慢一点。”
“为什么?”谢灵曜叹了口气,这次是无奈,他把目光转向窗外,“不是说只想把我带来吗?为何现在要我走?”
已是晚上七点,天已彻底黑下来,谢灵曜望着前方黑黢黢的深夜,再一次叹气。从这里到严敬尧的家,至少要一个钟头,再回来又是一小时,如此来回,连着两趟,正常人都会累。
谢灵曜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只好兀自揣测:“我可以留下来啊,你觉得我不能吃苦?”
严敬尧沉默着不说话,谢灵曜扭过头去看着他,看到他的脸色苍白,靠在驾驶座上,手按在方向盘上,略微有一丝轻微的颤抖。
“不是。”严敬尧轻声回答,“叶卡捷琳娜没跟你说吗?”
谢灵曜觉得莫名有点烦躁:“你不能自己说?”
“因为那里是我的家。属于我的东西,我要放在家里才比较安全,跟睡觉前一定会锁门同一个道理。陛下,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严敬尧歪头看过来,看到陛下不动声色的脸。
在这狭小的车间里,任何反应,动作,乃至一瞬间的情绪,都以十倍被放大。
谢灵曜低声骂了一句:“混账!”
第39章 说话的艺术
严敬尧对这个评价,只是付之一笑,谢灵曜生气了,严敬尧却好像更加愉快,可能在疲倦的时候,特别需要一点刺激来维持状态。在很多情况下,他都是胆大包天,把陛下当成私有物,并且一定要放在家里,甚至不跟陛下本人商量。
陛下何时受过这种挑衅?换做以前,倘若有人敢对他口出狂言,他马上把这个人拉到山里喂狼!但现在他还觉得挺刺激。
可见,有些话在大殿朝堂上讲,那叫大逆不道;在只有两个人的车里,那就变成打情骂俏了。
谢灵曜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有处事不惊的气派。毕竟严敬尧盛赞他像一块冰,尽管他内心有个地方已经开始沸腾冒烟了,但他依然觉得自己能稳住。
谢灵曜脸上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你莫非还想把孤关起来吗?”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陛下不要刺激我哦。”
谢灵曜嗤笑:“你倒是挺坦诚。”
“陛下,我这几天很累。”
严敬尧的疲倦不是装的,谢灵曜看在眼里。
但严敬尧特地挑吃完饭在车里,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说,还主动伸手摸了摸陛下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轻声说,“所以许多话不过脑子,可能想到什么就说了,也会做错事,你多担待。”
严敬尧真是个会说话的人,谢灵曜只觉得一股热浪狂冲到头顶,他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惊涛骇浪,他无法拒绝这种含蓄又尖锐的试探。
身为导演,严敬尧有一项特殊的才华:他从不直说什么,但擅长诱导别人说。
恰好,如果对面是陛下这种心思缜密,能将他的话猜个七七八八,但又生性多疑,拿不定最后主意的,反应最有趣。
严敬尧很喜欢看陛下的反应,哪怕现在陛下暴怒,掐着他的脖子,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扬言要将他碎尸万段,他也十分乐意,并觉得陛下还挺可爱。
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谢灵曜的回应是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再次刺激到了严敬尧,他可能打算依靠陛下的恶语相向,刺激他不犯困并且把车开回家,完成一次疯癫与文明的极限挑战,谢灵曜眼睁睁看着他,把车给发动了。
这可使不得啊!
谢灵曜一把抢过钥匙,把车给熄了。
整辆车发出嗡一声,在一瞬间的噪音之后再度陷入了寂静。谢灵曜的大脑嗡嗡作响,他的内心并不平静,有什么东西在撕裂,在挣扎,要从心里破开钻出来。他知道,只要他现在再次抓住严敬尧的手,他们就会接吻,就会互相抚摸,那双柔软的唇就会吮吸他的皮肤,那双手就会让他感觉到眼前炸成烟花的感觉,他心中蠢蠢欲动的火光,就会将理智烧毁成灰烬,因为他们彼此需要。
但是……
陛下有职业病。
他当了十四年皇帝,拥有极高的专业素养,倘若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忍耐范围,逼得他要做出些反常的举动,他会立刻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很多次,这个临场反应都救过他的命,他的人生,经历过的人生,有九成时间,都在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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