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再一次感觉到自己不了解他:“那你喜欢什么?”
赵乾朗愤愤转身回房。
宋景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对他的“爱”能有几分真。
宋景看着他的背影,说了这许久话,手上的面粉肉沫都黏在手上,有点干巴,他重新回去,和粉捏团,将肉沫捏成小丸子,热锅油炸。另一边同时着手准备熬制卤水,炸完不算,他还要用卤水再卤一遍。
严格按照配方来,忙碌一整晚,他步履缓慢地端进去,赵乾朗躺在美人榻上玩弄锁链,一下一下地抛起再接住。
宋景感觉今天的赵乾朗心情似乎比昨天好了些,至少没有一上来就对他发火,他喊他来吃饭。
“今天我忙了很久,吃一点好吗?”
赵乾朗挺混账地说:“你求我啊。”
宋景走过去,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掌,拿走他掌中的链子,温声:“求你。”
赵乾朗扭头看着他,握住他的手掌有点凉,他的体温一直是冰的,所以对热度很敏感,宋景的手掌的体温挺低的,他坐起来,审视地看着宋景。
宋景夹起一个卤肉丸,送到他嘴边:“吃一口。”
赵乾朗觉得宋景今天好像不太对劲,说话的声音格外轻柔,脸色也比平时要苍白。
“你怎么了?”他下意识地问。
他抽抽鼻子,宋景身上香味水特别重,香味中泛着血腥气,昨晚他弄的伤口宋景一直没处理么?感染了?
卤水味儿挺重,他是本体形态的时候之所以不怎么吃东西,除了没什么能量,还因为普通的食物进到他嘴里会失去一般的风味,他们跟人类尝到的味道是差一点的。
宋景一直举着,不似昨晚的逼迫,但也不肯退步。
赵乾朗其实不想吃,但看宋景已经坚持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在犟什么,算了,就当可怜他。
赵乾朗张开嘴,将他筷子上夹着的肉丸子咬进嘴里。
只嚼了一口,他咀嚼的动作停下。
“好吃吗?”宋景巴巴地问。
赵乾朗扯过一张纸巾,将嘴里的肉吐了出来。宋景看着那张纸巾上的肉沫,眼神变幻不定。
他忽然想要离席,刚想站起来,被赵乾朗一把拉住手腕:“这什么?”
宋景答非所问:“我先去洗澡,你慢慢吃。”
赵乾朗没有放开他的手:“我问你这什么。”
宋景低头,平静地说:“你想吃的。”
“人肉?”
宋景静默,片刻后点点头。
赵乾朗笑了:“你真给我弄人肉吃?”
“宋景,你有没有搞错,这还是你吗?”
“你哪来的,杀了人,还是捡的尸体?”
宋景垂着眼,赵乾朗忽然觉得很有趣,超乎他意料的有趣,那个为了难民发疯捅他一刀的宋景,那个听到他说要吃人肉就捂住耳朵崩溃的宋景,那么有原则有底线的一个人,竟然真的会为了他杀人?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吃,他只是故意那么说的,他想看宋景难受,宋景难受了,他才好受。
但他没想到宋景竟然真的给他带了人肉回来。
他竟然真的为了他违背了原则?多么稀奇,这不比什么电动游戏小猫小狗要有意思多了?
他稀罕地撑着肘,靠近宋景,口吻很轻,诱哄似的:“跟我说说,你杀了谁?”
“肉质不错,不是普通人吧?”他眼睛都弯起来,这是他在这里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觉得有意思,甚至都不生气了。
他甚至能为了这一刻短暂地原谅宋景对他的冒犯,他看着宋景低下来的脑袋,仿佛被戳中痛点般苍白的脸,怪不得他今天这么异常,原来是杀了人啊,这可太有意思了。
“杀了人还能做特警吗,不行了吧,”赵乾朗笑着说,他此刻不是想刺痛他,而是真心实意地邀请,“要不你跟我走吧,我们不在这里待了,你跟着我,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宋景问:“不去这里去哪里,这是我们的家。”
“破房子有什么好稀罕,人在哪家不就在哪。”
宋景问:“那你为什么会在11栋买房?”
总之不是为了房子。
香气袅袅,飘至他的鼻尖。
本来觉得挺有失颜面,但转念一想,宋景愿意为他抛弃原则,貌似他也扳回了一城,这种感觉挺好,他得寸进尺,试探地问:“这肉丸掺了别的肉吧,人肉的含量挺少,只有这一顿可起不到什么作用。”
宋景乖乖上钩:“明天还有。”
赵乾朗眯起眼睛,笑:“我要吃新鲜的,不吃冷冻。”
“是新鲜的。”
“怎么胆子突然变这么大?”赵乾朗勾起他的下巴,“不跟我说说到底哪来的?”
宋景觉得身上粘腻,土腥味、血腥味、香水味掺杂在一起,他一向爱干净,此刻觉得有点难受,不想让赵乾朗闻到,他往后缩了缩:“今天少了点,明天我会带更多的回来,你先吃,我去洗个澡。”
他不愿意说来源,赵乾朗现在也没想真的逼他,但就在宋景站起来的那一刻,他鼻尖抽了抽,他闻到了更重的血腥味儿。
他以为宋景身上的血腥味来源于昨晚他弄伤宋景的伤口,但那个伤口在肩膀,没道理站起来的时候血腥味更重。
赵乾朗回头,看着宋景动作缓慢地朝浴室走去。
“站住。”赵乾朗突然说。
“你的腿怎么了?”
宋景清瘦,个子不算特别高,但比例很好,一双腿修长匀称,此刻包裹在制服裤下的大腿却有不平整的略微的鼓起,像是绷带缠绕的痕迹,黑色的制服裤上晕染出一块深色。
赵乾朗很熟悉那种颜色,他问:“你受伤了?”
宋景低眉,敛目,半晌低低地嗯一声。
放在一天前,他决计不会对他的伤多嘴,说不定还会来上一句冷嘲热讽,但宋景都
为他抛弃做人的原则了,他觉得自己关心他一句也没有什么可丢脸的:“怎么伤的?”
该不会是在为他杀人的时候被弄伤的吧?
倒霉蛋反扑?博弈时受伤?
宋景说:“我工作时不小心。”
工作的时候不小心、意外、摔了一跤,统统都可以当做谎言,赵乾朗以前受伤的时候没少用这类借口来搪塞宋景,宋景每每都会信,但他可没那么好糊弄。
他皱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撒谎。
宋景这当口走进了浴室。
门关上,空留赵乾朗和一桌飘满香气的卤制品。
赵乾朗的视线从浴室门收回,掠过那些丸子。
视线一凝,一个荒唐的猜想浮上心头。
第59章
浴室内。
宋景开通风,点燃浴室香氛,待会儿褪下衣裤后的血腥味儿会不可避免地浓重一些,他不想让一墙之外的赵乾朗起疑心。
准备工作做足,他解皮扣,从外套里掏出止血的药粉。
伤口面积太大,最初这段时间得每隔一会儿就重新上一层药粉,要不然血会止不住,一直会渗出来。
垂感很好的制服裤垂落,露出修长匀称的双腿,笔直白皙的小腿上蜿蜒着干涸的血迹,大腿缠着绷带,很厚,但最外层依旧渗出血来,绷带下缘也全红了。
宋景坐在浴缸的边缘,他舒口气,低头伸手去解绷带,其实并不怎么疼,只是止血有些麻烦。
他刚把绷带解开,门外响起赵乾朗的声音:“宋景。”
宋景手一顿,停下来,问:“怎么了?”
“接受指定吗?”
“什么?”宋景愣了愣。
“既然你都开了这个头,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明天你把司想的肉带回来给我尝尝怎么样?”赵乾朗的声音吊儿郎当。
“以前在他手下没少被他指使,我还挺好奇我这位队长的肉是什么味道的。”
宋景细长的手指缓缓捏紧药粉瓶子。
“明天带司想的,后天就……粟伍的吧,那小子肉嫩。”
宋景呼吸不稳,他沉声道:“今天的不好吃吗?”
“老了点。”门外面的声音挑剔道。
宋景低头看自己的伤口,大腿肉应该已经是他身上最嫩的肉了啊,要换成上臂的吗?不,那就太影响工作了,而且那个位置太明显,很容易被人发现。
他道:“我明天试试别的烹饪方式,会尽量把它弄得嫩些,你别打别人的主意。”
“司想和粟伍都不行。”他沉沉地说。
“为什么不行 ?”
宋景咬紧牙齿,愤怒地说:“他们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别再说这种话了。”
他低下头,声音里的怒意减轻一些,几乎算得上是哀求:“我会为你提供你需要的食物的,我退一步,你也退一步,好吗,不要在说想吃他们这种话了,算我求你。”
一墙之外,赵乾朗眉眼阴沉,指间碾着一个肉丸。
鲜香的汁水弄脏他的手指,丸子破开,粉碎在他指尖,他细细地盯着那些肉沫,炸过又卤过的肉失去原有的色泽,分不清成分,哪些是人肉,哪些是普通家畜的肉。
他抽了一张纸巾,把指尖擦干净:“朋友不能杀,好人不能杀。”
“那你今天割的是谁的肉?”声音听不出喜怒。
宋景低下头,声音变得更小:“你别管。”
别管,好一个别管。
赵乾朗呵地笑了一声。
浴室内,宋景听到赵乾朗的声音:“怎么没有水声,你干洗?”
疏忽了,宋景打开水龙头,就在那一刻,浴室的门砰一声响朝另一边撞开,他落的锁压根没有用,赵乾朗高大的身形突然出现在门口。
宋景懵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第一件事是拿过旁边的外套遮挡自己腿上的伤口。
但是已经晚了。
哪怕只有一秒也足矣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血迹斑斑的堆起来的绷带,地板上晕染开的鲜红色,坐在浴缸上自然垂落的两条长腿,一条大腿暴露着一大片血红,敷在上面的白色药粉被血打湿,已经变成红色的泥,但在一片红中能隐约看到一点洁白的颜色,那是藏在薄薄血肉下的骨头!
赵乾朗宛如地底阎罗,沉着脸一声不吭朝他大步迈过来,只片刻,鳞甲蔓延皮肤,卷发遮挡他的侧脸,他两只眼睛燃着彤彤的火星,浑身溢出黑气。
那是怎么形成的伤口已然不必言说,什么工作不小心能不小心成这样,这除非拿着刀一片片地片下腿肉,否则无法形成这种伤口!
拿刀的人想必手很稳,刀工了得,伤口均匀平整,心也够狠,片到快能看见骨头了!
好一个“会为他提供食物”。
朋友不能杀,好人不能杀。他还奇怪宋景怎么突然心性转变,居然愿意为了他违背自己原则,克服自己善良的天性,替他杀人取肉。
然而其实没有什么转变心性克服天性,也不存在什么倒霉蛋,那个倒霉蛋就是宋景自己!
他在割自己的肉喂他!
从低于平时的低温,苍白的脸到身上不正常的血腥气,他早该察觉!
“宋景!!!你他妈!”赵乾朗暴喝一声。
宋景抱着自己的外套,像是被他这样子震慑住,竟然像是感到害怕似地往站起来往角落里缩了下。
他只着一件白色衬衫,堪堪遮过臀部的长度,长腿光裸,脸上唇上毫无血色,他那一缩,让盛怒中的赵乾朗停下脚步。
赵乾朗胸膛起伏,抬脚将浴室里燃着的香氛和其他洗漱用品全都踹得七零八落,他盛怒地问:“怕我?”
“躲什么!”
宋景被瓶子摔落的动静震得缩了下肩膀,呐呐地:“不是,我……”
“你告诉我,你的腿上的伤怎么来的!”
“我……”
“你怕我,你割肉给我吃做什么,老子稀罕?”
宋景一怔,无措地说:“我知道你不稀罕,我是自愿……”
“自愿?你问过老子的意见没有?你知道我愿不愿意吃你这个破肉了吗你就割。”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别伟大,觉得特别感动,是不是觉得我吃了你的肉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啊。”
两句话把宋景说得眼睛红了。
他惶恐,无措,难堪:“我没有,我只是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我想让你的伤快点好起来。”
“想让我的伤快点好起来?我告诉你,十个你都不够我吃,你以为这么点儿肉能做什么?”
“我的自愈能力很强,肉还会再长出来的。”
意思是他可以做到“源源不断”,不只是只有“这么点儿”。
赵乾朗猛地怔住:“你……”
他眼睛也红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红。
“你的自愈能力很强,你还挺骄傲?割完了大腿,你还打算割哪里?”他呵地笑一声。
宋景被魇住了,话赶话地回答:“小腿,上臂,腰间。”
“好,好得很,小腿上臂腰间,怎么煮?”
“很多的,可以做红烧,清蒸,可以卤,也可以油炸,要是你想吃辣,我……”
“够了!”赵乾朗猛地喝了一声。
“我他妈不想吃辣,不想!你自己厨艺有多稀烂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在学了。”
“学个屁!难吃就是难吃,你的肉又柴又老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就是玩出花儿来老子照样觉得难以下咽!少拿这种低等品来脏我的嘴!”
宋景闭嘴了,他已经无话可说,他绝没料到这么快就被赵乾朗发现,更没料到赵乾朗知道后会是这种反应,他确实不想让赵乾朗知道那是他的肉,但只是怕赵乾朗知道了心里有负担,或者自恋一点说,他怕赵乾朗担心他,所以不肯吃,绝没想到迎来的是一波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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