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它们甚至没有药,只是单纯地用布把伤口包起来,每天往这里送吃的,后来才慢慢有了药。
“药从哪来的?”
“这我怎么知道哝?你可真会问咧,你怎么对这些一点都不知道,你在哪混的?”
宋景随便撒谎糊弄过去,负责打针的畸变体走到他们这边,从纸盒子里拿出安瓿瓶,爪子不太利索地把瓶口掰掉抽取药剂,空掉的纸盒子被扔在地上,它瞥着宋景:“新来的?看看伤。”
宋景给它看了看上臂的伤口。它并不管有没有止血,看到了伤就给你打针,用量也很随意。宋景这回没有抗拒,因为他在纸盒子上看到了药剂名字,认得这种药,是常见的止血敏。打完针,畸变体推着推车走去下一个床位,宋景弯腰抓起地上那个空掉的纸盒。
纸盒子非常崭新,背面写着药品名字、用法用量,但并没有生产日期和生产厂家甚至连注意事项和储存方法都没有,这不是囤积的药品,至少在大融合之前的那个人类社会,是不可能任由这样的药品面世使用的。这更像是新货。
宋景的目光在药盒子上停了片刻,又移动到几只拿着枪守卫的畸变体身上,在他们的武器上停留了一会儿。
就连一个疫病区的守卫都能配枪了的话。
如果不是麻疆已经现代化到可以自己制造药品和武器了,那就是,这里的畸变体有某种进货渠道。
“你在看啥子?”长虫吃完了两人份的食物,心满意足,对宋景态度也格外友好起来,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啧啧道,“想摸枪啊,我也想摸,我还没摸过呢。”
宋景心念一动:“你没摸过?”
“是啊,我那时候都还没有枪咧,才有没多久哦,我也想摸摸,这东西很猛噢,最近打仗都是我们赢,听新进来的说用不了多久就能统一了。”
宋景知道麻疆大概分成了三股势力,但听这意思是,只有管辖他所在这片区域的势力拥有了枪支弹药?
为什么?
第103章
“也不知道这病什么时候能好,等老子好了一定要大口吃肉吃个够。”长虫说。
它的身上已经散发出了腐臭味儿,臭味来自久治不愈的伤口,即便如此,它精神头依旧很足,胃口也很好,那对狭长的小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名为希望的精光。宋景为它对生的渴望所震惊,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他望着开始活动起来的畸变体,它们上药,痛苦呻|吟,贪婪地进食,不太发达的大脑似乎没有过多地思考死亡本身,只是本能地向上地活着,抓住一切机会。
一直以来他对于畸变体这种生物的印象只有强大、残暴、嗜血以及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后来在秋水镇在坎跶沟,他发现也有想要好好生活的和平的畸变体,此刻在这个病区,他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似乎它们又变得弱小起来,在疾病和死亡面前,它们也都只是求生的普通动物。
宋景沉思的当口,畸变体们已经大快朵颐地用完了餐,这里是封闭式管理,夜晚没有什么娱乐,一些伤势不重的畸变体们开始角斗比赛,还有一些三三两两嘀嘀咕咕地讲话,角落一大堆畸变体凑在一起,不知道在什么。
长虫拽了拽宋景的袖子,俨然已经把他当做自己人:“走,听老东西讲古去,老东西从上面来的,讲的东西可有意思了。”它指了指天上。
宋景没动,他没懂它说的从上面来的是什么意思。长虫说:“就是,天上啊,他说他是从另一个界面过来的,他说是我们这一族的什么发源地?可有意思了。”
见宋景还是不动弹,长虫自己搬了张小板凳跑到斜对角那一堆畸变体身边凑热闹去了。
宋景压根没兴趣凑热闹,对长虫的话压根也没听进去,他心里在盘算着之后的打算。他起身在广场四周走了走,这里虽然有守卫但是并不森严,要逃出去不难,但是他没想好,出去之后他接下来该怎么做。关于这里药品和武器的来源,他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的走动并没有引起注意,本来就是活动的时间,吵闹得很。路过角落围城一堆的畸变体,他看见长虫坐在外围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的神情,往里一扫,人群中心是一个长着花白胡子的羊角老怪物。
“索涅奇卡和克拉斯托开战,后来哪边赢了?”
“你说索涅奇卡和克拉斯托不能通婚,那万一就是有人通婚了会怎么样?”
周围的畸变体七嘴八舌地提问,宋景在心里估算警力和计划逃出去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听了一耳朵。
羊角畸变体的苍老的声音缓慢地传入他的耳朵:“违反了通婚惯例的人,就会被扔进深渊之海。”
“所有背负罪孽的罪人都要被扔进深渊之海。”
宋景的脚步停了一瞬。
他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羊角怪物已经很老了,它身上的伤也是最多的,浑身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但身上依旧散发出一股行将就木的味道。它的精神头非常差了,眼皮堆叠在一起,几乎完全将眼睛遮盖住,叫人怀疑它能不能看得见东西,他的声音非常苍老,语速也非常缓慢,其实仔细听的话,能听得出来它的语言发音跟周边的畸变体有细微的差别。
畸变体们对它的故事很感兴趣,长虫告诉宋景,每天晚上老东西都会给它们讲一些原界的事情,一些血统脉系和部落大战、部落法则、生活习俗,不过老东西精力有限,每天醒来的时间不太长,通常讲不了多久就又会昏睡过去。
宋景顿足,凝视着垂着眼皮缓慢讲话的羊角畸变体。
周围站着听羊角怪物讲古的畸变体也很多,宋景并不显得很突兀,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景顿足之后,羊角怪物忽然顿了一下,头扭向朝宋景所在的方向。宋景很明显地感觉到它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它看得见,并且看了宋景很久,它堆叠的眼皮抬了起来,宋景看见它覆了一层白膜的眼睛露出震惊的神色。
宋景以为它会有话对自己说,但最终它什么都没说,眼皮重新垂了下去,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无可奈何。
它没话说,宋景却有话要问:“深渊之海是什么地方?”
羊角怪物低垂着头,仿佛一瞬间又老上了好几岁。周边的畸变体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俩,就在宋景以为它不会回答,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感到好笑的时候,羊角怪物的声音传来:“白血之鸟所在的地方,即是深渊之海。”
有畸变体好奇地问:“白血之鸟是什么?”
“是罪孽的象征。”
“天意啊……”它长长地叹息,任由别人怎么问都不再说话了。
宋景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眉头紧皱,心中疑云遍布。他坐了会儿,又觉得荒唐可笑,不过只是一个梦,当真去深究未免显得太幼稚。还没等他继续深思,门口传来动静,门开了,两辆货车停在门外,厢门打开,里面跳下几只畸变体,从车厢里往下搬东西。
整栋百货大楼顿时兴奋起来。
补给来了,搬进来的是药品。
长虫说过,三天一次,今天刚好是供给的日子。宋景一下子抛掉脑中的胡思乱想,注意力集中起来,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补给上,他上了三楼,走安全逃生通道,从窗口上跳下去后轻巧落地,迅速地钻进了一辆车的车底。
没过多久,补给搬完了,车辆开走,不知道行驶了多远,停下,又有人陆续往车厢上搬东西。
宋景听到谈话声,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车子停在一个大型仓库里,四周都是粮仓,中间停着几辆大型武装车和货车,运往百货大楼的药品正是从这几辆车里来的,而除了药品,从上面搬下来的还有武器和一筐筐的弹药。车子旁边立着几个穿着基地制服的人类,正在督促别的畸变体把粮仓里的粮食往车上搬。
宋景缩回头之后又探出去看了一眼。
嗯,确实是人类,也确实穿着他认识但是不太熟悉的基地制服。当一切如他预想一般在他眼前展开时,他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震惊了,他只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涂海基地跟麻疆最大的一股畸变体势力有利益上的往来?这件事是基地的决策?还是一部分人私自勾结?
他趴了许久,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换到了基地的车底,大约过了三四个小时,货物终于搬运完了,粮食也已经装上了车,基地车开始往回开。
宋景在最后一辆车上,他跳进车窗里,利落地打晕了正在开车的司机,然后换上了他的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他不小心瞥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的手臂、胸膛、甚至从后视镜里看到的脸颊,都已经长满了羽毛。
他半边脸颊也长满了羽毛,他的耳朵已经变尖,其中一只眼睛瞳孔竖直,看上去完全是兽类的眼睛。
他犹豫了一瞬,但还是换好了衣服,踩了油门跟上了前面的车辆。
前面有两辆车是畸变体在护航,基地车在黑暗中一路平安行驶,天亮时畸变体的车撤了,他们继续往前开,中间停下来休整过一次,休息两个小时后再次启程,直到天色变黑又再次点亮。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们终于开到了海边的一座断桥上。最前面的那辆车打手势示意大家停下来等他发射联络信号。
又过了一段时间,海水不断震动,机械的嗡嗡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从海底升起一座玻璃桥与断桥接轨。
领头的车打了个手势,意思是继续往前开。
第104章
两小时后,他们驶入隧道,一路往下,渐渐深入海底,隧道内空气稀薄,头顶亮着几盏莹莹的灯,深黑色的海水包裹着四周,从里往外看什么都看不见。没有神秘幽蓝的海底世界,也没有美丽绚烂的鱼类藻类,静谧的大海彷如一片死水,比起海洋,这里更像城市里幽深的下水道。
基地的入口在海里。
车辆越来越靠近出口,宋景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快,他紧紧盯着前方,隧道出口处是一个宽敞的平台,往里是高耸坚固的墙体,中间开着大约够两辆车宽的安检口,配有探测仪和把持着重武器的守卫。
前面的车辆依次停了下来,守卫端着武器朝车辆走来。
宋景开始解衣领扣子。
-
沈一声盯着助手递上来的报告数据,眉头紧缩,半晌放下,仰起头闭眼,一根手指在纸面上无规则地敲了敲,扭头:“老师开会还没回来吗?”
她的助手正在接电话,闻言看过来摇了摇头,并同时报告说:“师姐,样本不太够了,e13组只剩下几只了,巡察队那边说捉到了新的畸变体,要不要让他们送过来?”
“送吧。”
助手应了声。沈一声拿上报告走出实验室,离开实验楼。基地拥有庞大的水下建筑群,越往下空气越稀薄,按等级居住,级别越低的居民住得越靠下。也有露出水面的陆地部分,但那里是大片的种植基地和必要的武装部以及停机坪,以及拥有大量需要通风散热的昂贵仪器的实验室。
出了实验楼门口,就能看到一片青黄不接的试验田,培育组的研究员眉头紧缩地立在田间,她从他们身边路过,双方分别站了不同派系,关系谈不上多融洽,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算得上很不错了。
前往中心大楼的途中,研究人员专用的那部电梯被叫走,沈一声改走货运客梯,偶遇了巡察队正在押运装畸变体的笼子,看到沈一声后,巡察队的几个人给沈一声打了个招呼:“沈博士,你们组要的样本送来了。”
沈一声淡淡地应了声,随意往笼子里瞥了眼,忽然定住了。
-
宋景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洁白的空间里,手脚被特制的铁链束缚住了,皮肤上传来针扎般的触感,让他使不上力气坐起来。再低头,他发现他在手术台上。
留着利落黑色短发的女人正拿着静脉采血针从他手臂上抽出血液,发现他醒了之后抬头盯着他,露出一张认真严肃中带着警惕的脸。
宋景眨了眨眼睛。
“宋景?”
“还认得我吗?”
三小时前。
宋景准备跟被他打晕的那个人换回衣服,自己趁机藏到前面车辆的车底时,脚边那位忽然醒了,他的喊叫引来了守卫。非人样貌的宋景被把持重武的守卫当场擒拿。
宋景对人类下不去手,大闹一场对他也没有好处,他原本打算暂时服软再见机行事的,不料却被改良后的麻醉针放倒了。
“还好你幸运,落到了我手里,万一没遇上我你怎么办。”沈一声说。
“现在基地是什么情况?”宋景问。
沈一声没答,反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景想了想,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他坐起来,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沈一声适时地给他放松了,但是没有完全解开。
他瞧了一眼,没有作声,询问她是否能帮得上忙。
沈一声道沉吟片刻:“唔,我会报告给我的老师看看,说实话,我不太能确定,我在这里也没有说话的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员,不过带我的老师在军部那边还算能说得上话,稍晚……”她看了一下手表,“等他开完会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她看宋景一眼:“你放心,如果你说的婆罗门根确实存在,应该会引起重视的,基地现在缺粮食。”
“还要救人。”
“我知道。”
他们互相过问了对方这段时间的近况以及其他人的情况。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宋景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的触感很奇怪,他摸到了一手的羽毛,低头看看,指腹的皮肤也已经变了,指甲变得锋利,指腹皮层变厚,形成像皮革一样的东西。
沈一声凝神看着他,看他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说:“我也不知道,外面大多数人都畸变了,司想也……”
提到司想和粟伍的时候沈一声沉默了会儿。
“小伍还活着吗?”
宋景不知道,也不敢打包票,他只说了句司想那里有赤脚草医,说到医生,他想起来当时在坎跶沟草医提出来畸变体的怪病以及麻疆的疫病区。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实验室,比起实验室,这里更像手术间,隔着厚重的磨砂玻璃,他依稀能看到隔壁房间的手术台上也躺着一个畸变体。他刚想问沈医生在这里做的是什么研究,沈医生的助手从最里面的房间出来了,拿着一管乳白色的试剂表情兴奋地喊了沈医生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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