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又是几条消息。
【杨明阳(老板)】我们柏林夜这边呢,坚决杜绝同事欺凌、口头争吵、肢体纠纷的情况,林小陌我已经开除了,你该上班上班,该休假休假,好吧?如果以后你遇到了这种情况,可以跟我联系,只要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我们都会公正处理的
【杨明阳(老板)】有人要加你好友,通过一下
我来来回回地盯着这几条消息看了很久,杨明阳在微信里发的这三句话比他跟我面对面说过的话还要多。
江肃洲的反应则比公事公办的杨明阳要大的多。
【江肃洲】啊啊啊啊啊啊!
【江肃洲】给我爽到了
【江肃洲】老板直接查了休息室的监控,林小陌当场就被开了,他还跟我说让我多照顾你,会给我加提成
【江肃洲】等等,老板是许衷叫过来的啊?
【江肃洲】……
我给他回了一个微笑,给杨明阳回了一句“好的”,把跟微信上屈指可数的几个好友的聊天记录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之后,才鼓起勇气点开了通讯录那一栏。
发过来的好友申请只有三个字“蜜语林”。
我的心止不住地狂跳起来,我知道这是许衷的微信,他找杨明阳要了我的微信,再给我发了好友申请。
我的理智和情感一起叫嚣着让我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可这个时候我屏住呼吸,几乎要疯了。
这是许衷的微信。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他主动过来加我好友,等我通过。
我小心翼翼地把好友申请的界面截了图后,才点了“通过”,然后盯着那句“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发愣。
我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高飞的鸟,在高山之巅伸展开自己的翅膀,许衷的头像则是一片空白。
他只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我只好盯着那道下划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我给许衷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我紧张地攥紧了床单。
【许衷】刚醒?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有勇气回答。
【我】是
【许衷】事情解决了,怎么感谢我?
我知道许衷不是挟恩以报的人,他这么问,开玩笑的比重更大。
因此我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怎么回。
【许衷】算.欲.加.之.言.了,不为难你了
【许衷】好好上班,对自己好一点
【许衷】把钱留着,别给我点酒了,点了也不喝,是你送过来的也没用
【许衷】我对哑巴不感兴趣
我原本滚烫起来的心一下就冷了下来。
其实我早有预料,许衷的撩拨和接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他没怎么认真,陷得越来越深的反而是我。
我是一个哑巴,为了能跟我没什么障碍地交流去学手语太过委屈了他,总用备忘录打字又太麻烦。
我听说他们喜欢模样长的好看,床上叫的好听的,我又哪一点符合要求呢?
他当断则断,我泥足深陷。
好像也怪不得他。
【我】嗯
许衷那边来来回回地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我紧张地等了很久,都没得到他的回复,只看到这行字恢复成了冷冰冰的“许衷”两个字。
不点酒就不点酒,不感兴趣就不感兴趣,这没什么的。
只要他不是因为察觉到我的爱意所以才远离我,就都不算什么。
我把手机扔在一旁,扯过被子就要继续躺着,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
即使已经做好了不是许衷的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是江肃洲发过来的消息时,我还是有点失望。
【江肃洲】我收回一开始的话,许衷还算个好人
【江肃洲】高枝你攀一半了,真的飞上枝头的时候,还是要让他觉得你只是图他的钱就行
我盯着江肃洲发过来的两条消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江肃洲】你不会在跟许衷发消息才没时间回我吧?
【江肃洲】不至于吧
【我】不至于
我把跟许衷的聊天记录转给了他。
【江肃洲】……
【江肃洲】其实他没想过对你骗身骗心,也挺好的,对吧?
【江肃洲】没兴趣就没兴趣,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肃洲】反正我真的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发过来的消息都语不达意。
【我】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许衷跟我说了实话,又为我出了两次气,他夸过我长的好看也没贪图我这张脸,还省下了包养我的钱。
明明是我脑子一热要给他点酒,给他造成了困扰,否则他也不需要花时间花心思去帮我出气来感谢我为他点的那五杯蜜语林,甚至还要麻烦小张来来回回地接送人。
我只是不由自主的难过,他的疏远和直白让我感觉自己的爱又低贱又令人生厌。
幸亏他不知道我爱他,不然又给他背负了一个多大的人情啊。
【江肃洲】你心里有数就行
【江肃洲】我其实觉得许衷说得对,你但凡把花在他身上的心思用在自己身上呢?
【我】嗯
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睡觉。
到了柏林夜,开始上班后,我习惯性往VIP座那边看去,不知道算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那里空无一人。
许衷没有来。
第13章 “一张白纸”
林小陌被辞退后,杨明阳没时间找新人上场,这也就意味着这一整个晚上,我都要在钢管上度过。
侧腰上没有经历过任何处理的淤青疼得让我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再加上许衷言出必行的消失,在稀稀拉拉的掌声和喝彩声中下台的时候,我知道我今天的工作完成的并不完美。
江肃洲在下班后来了一趟休息室,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半天后叹了口气:“许衷只是一天没来而已,你怎么就跟丢了魂一样?”
我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正在收拾东西,林小陌走的匆忙,桌子上还放着两个用过的粉饼,被我扔进了垃圾桶。
“沈涣,你别装聋,”江肃洲上前,拍了一下我的手背,力气不大,但手背上还是浮起了红痕,他软着声音问我,“我说真的,其实许衷也挺体面了,你又何必一直惦记着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呢?”
我比江肃洲更清楚许衷的意思,只是我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而已。
“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啊,”江肃洲问道,“你知道你今天跳舞的状态多差吗?”
我思考了一下,决定把锅甩给林小陌:跟许衷没什么关系。
江肃洲看着备忘录的这句话,冷笑一声:“你是护花使者吗,现在还护着他?”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打字:是林小陌推了我一把,腰撞上桌角了,青了一块。
江肃洲的脸色一下就变得五彩纷呈。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我就说许衷怎么突然要为你出气,还闹得这么大张旗鼓。我看你给我转发的聊天记录,以为只是他为了还你那几杯酒的恩情,看得出来你跟林小陌不对付……我就说只是因为这个,他不至于让老板把林小陌给开了。”
我笑了笑。
江肃洲见我笑了,可能以为没什么事了,就说:“许衷在某些方面是值得你念念不忘,但你也学学人家当断则断——我要回家了,妍妍还在等我呢。”
我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江肃洲离开后,我又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带着垃圾袋离开了柏林夜。
杨明阳正在后门蹲着抽烟,看到我走出来,叫住了我:“沈涣,聊聊?”
我有些疑惑。
杨家和许家不同,许家是暴发户搭上了豪门贵女后才在建海市的一众世家里有了一席之地,而杨家是天生的高门大户,福书村。
我听江肃洲闲谈时提起过,杨明阳是杨家唯一一个离经叛道的,出国读了个硕士学位后,回到建海市就开了家夜店,也就是我工作的柏林夜,听说杨父杨母为此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而据我所知,杨明阳盘下这家柏林夜后,来的次数不到十次。
我不清楚跟我没见过两次面的老板为什么要专门蹲我下班,还要跟我聊聊。
我问:是因为许衷吗?
杨明阳不耐烦地挥手:“看不懂手语,直接打字。”
我就在备忘录上重复了这个问题。
“算吧,”杨明阳一扬手,把抽了一半的香烟扔进了垃圾桶,他靠着墙,打量着提着垃圾袋的我,“昨天许衷给我打电话要我来柏林夜的时候,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把林小陌开除之后才知道是柏林夜里的两个员工在争风吃醋,一个是他,一个是你。”
我解释道:我没有争风吃醋。
“哦,不重要。”杨明阳挥挥手,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我就想问问,你觉得许衷看上了你的哪个方面,居然能让他把我从美人窝里叫出来。”
我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许衷只不过是拿林小陌当成筹码,来抵消我给他点的那几杯蜜语林而已,怎么就牵扯到看上我了?
“我问了许衷,他没理我,就过来问问你。”
我不想让事情变得太麻烦,于是回道:我不知道。
杨明阳吹了声口哨,没显得多失望:“也对,跟哑巴说话就是麻烦。”
什么叫“也对”?
我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慌张,许衷也会觉得跟哑巴说话太麻烦了吗?
“不过我提醒你,”杨明阳掏出香烟,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另一只手一晃,打火机上的火就点燃了烟头,他抽了一口,很享受地吐出了烟圈,“别抱着什么无谓的心思。”
我答道:我知道。
无论是江肃洲还是杨明阳,其实他们都没必要那么担心我会向许衷奢求什么东西。
我想要的,许衷不会给;许衷给我的同情和帮助,我并没有那么需要,只是不可能拒绝他而已。
我有自知之明。
杨明阳就耸了耸肩:“我没什么要问的,你回家吧。这几天只有你一个人上班是吧?我会让财务给你加提成的。”
我把垃圾袋扔进了垃圾桶里,转身想走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杨明阳还在抽烟。
我问道:许衷抽烟吗?
杨明阳意味不明地盯着这行字:“不抽烟,如果没有必要,他也不会喝酒。”
我在心里松了口气。
抽烟对身体不好,喝酒也是,还好许衷没对这两样东西上瘾。
杨明阳垂着眼看了一眼手指间夹着的烟:“我算是知道你是怎么成为许衷唯一一个明确表达过感兴趣的对象了。”
我好奇起来。
杨明阳的神色晦暗不清,在路灯下凝视着他夹着烟的手指:“他第一次看到单纯的像一张白纸的人,有点兴趣也是理所应当。”
我心里有点雀跃,抿着嘴想笑,杨明阳没再理会我,自顾自地走了。
有了杨明阳的这一句话,侧腰的疼痛、身体的疲惫、精神的压力,好像都算不上什么了。
回到家后,我敲了一个鸡蛋准备煮面,锅里的水还没有烧开,我忍了半天,都没忍住点开许衷微信主页的欲望。
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图片上,跪在地上的漂亮少年下巴被一只手抬起,修长的脖颈上套着黑色项圈,对比分明。他的脸色潮红,眼睛里闪着泪光,露出的一小截舌尖挡不住从嘴角滑下的涎水,大了一码的白衬衫遮住了大腿上的旖旎,没挡住锁骨上的红痕。
配文是“缱绻”。
第14章 “事发突然”
锅里的水咕噜噜地冒了泡,我盯着那张图片发呆,跪在地上的少年盯着镜头,即使已经沉溺于欲望之中,也没遮掩住眼底的一点点得意洋洋。
那只抬起陈渡下巴的手明显属于许衷,我能够回忆起他用这只手拿起酒杯,也按过我的侧腰,十指修长漂亮,靠近我的时候,温度几乎灼伤我的皮肤。
许衷已经轻而易举地脱身,在我留不住他的地方,自有他无边无际的去处,也只有我一个人还抱着虚无的幻想,居然真的想象过他有封心锁爱的这一天。
烧开的水发出无数个气泡被挤压时产生的声音,很吵,搅得我更加心乱如麻,干脆把还没敲开的鸡蛋放在了一旁,关了火后,躺在了床上。
没熄屏的手机发着光,我扭过头就能看到那张放大的照片,陈渡在向镜头外的所有人炫耀,他是许衷的所有物,我曾拥有的却只是再廉价不过的同情。
说到底好像还是我更可怜一点。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这样还没完全凝聚成一滴的眼泪就不会顺着我的脸庞滑下去。
是我自己太贪婪,总是想什么都拥有。
我自己盯着那张照片黯然神伤,江肃洲还在为许衷的消失欢呼雀跃,他一直不理解我对许衷的执念,在他看来,讨好许衷还不如做好自己。
【江肃洲】你真的不出来玩?
【江肃洲】游乐场诶
我没去过游乐场,也没什么兴趣,这是他第三次邀请我。
【江肃洲】妍妍好不容易有时间,今天也放假,正好一起出来玩呗
【江肃洲】现在三张门票只要两张的钱,我们俩凑不齐三个人,才会叫上你
【江肃洲】你要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你就当一个帮忙拿包的
我耐不住他软磨硬泡。
【我】行
游乐园在建海市的郊区,我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江肃洲早就到了,手里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棉花糖,他身旁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孩,穿着短裙,正偏过头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
江肃洲看到我,握住女孩的手,另一只手朝我挥了挥。
我有点紧张,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江肃洲介绍道:“妍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我在柏林夜交到的朋友,沈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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