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篌演起戏来不输太上柴睢,他甚至眼里变得湿润:“皇后说加荣即将从熊远军中回来,此番大选,朕定要为小舅子挑选最最配得上刘家的尊贵女子!”
“皇恩浩荡!”
刘毕沅看眼父亲高深莫测的表情,赶忙接住柴篌的话进行了好一番溜须拍马,把皇帝拍得阴云消散,开怀大笑。
事情商量定,刘·氏·父子告退离开。
甫出宣汨门,刘毕沅迫不及待退远引路宫人,同父亲低语:“柴篌那个王八蛋,竟想出下午再去梁园的损招,他这不是故意坑我么!”
“倘非你瞒着我暗中做出这种捅破天的事,我们会被柴篌如此拿捏?”刘庭凑不紧不慢制止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斥骂也不见厉声,仿佛老头当真是一团和气的大好人。
“哼!”刘毕沅不服气地转过脸去。
皇帝逼着他处理李氏女,他也因走私之事想给自己出口恶气,以及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否则怎会去动柴讷之?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谁知还是又不留神闯下祸端,刘毕沅在心里骂,都他老子的不是老实人,尤其那个柴讷之。
刘庭凑知道儿子在想甚么,好声好气教谕道:“明日一上午时间,足够梁园把线索挖到你身上,别以为你把事情做得有多严密,上御卫合并了当年仁宗朝的虎贲八卫,八卫本事父传子,子传孙,有那些人出马,任你把线索断得再干净,他们也能给你重新接上去,柴篌这是想要看我老刘的真本事呐。”
看看老刘有没有这个本事,同合并了虎贲八卫的上御卫拼个手脚快慢,同林祝禺柴聘教养出来的柴睢比个本事高低。
皇帝给刘家明日一上午时间,只要国丈父子能快上御卫一步断掉他们所有探查线索,证明自己有这个实力与梁园较高下,那么皇帝自然是百般愿意为这样的能臣提供平台并遮风挡雨。
刘毕沅纳闷儿:“凭柴篌那猪脑子,他能想得出如此计谋套我们?”
国丈爷感叹:“沅儿啊沅儿,亏你与娘娘一母同胞,原本好好个脑子,愣让汴京的胭脂酒粉给泡染坏掉,从今以后戒戒酒色罢,加荣即将回来,若你不想丢了颍国公府世子爵位,便不要再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
“……”刘毕沅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爬满后背,手上擦鼻血干掉的血迹亦再度粘腻起来,“爹,您不要上柴篌当,他说给荣儿找门当户对的媳妇,其实就是想挑拨我们家父子不和,兄弟不睦!”
适才在宣汨殿里柴篌朝脸上踹了他一脚,踹得他口鼻出血,当时用手胡乱擦,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手上血迹便再次被冷汗打湿。
刘庭凑借脚边风灯光亮瞥儿子一眼,要笑不笑道:“你到底是当年为父发迹前所生,我和你娘把屎把尿将你拉扯大,感情最深厚,你还是嫡长子,只要以后你不胡来,家业和爵位便不会落到别人头上,记住了?”
“儿铭记爹爹教诲。”刘毕沅口不对心应着,他很少会相信父亲说的话,就凭这些年来父亲对全氏那个贱女人的种刘加荣无比偏爱。
母亲讨厌生下刘加荣的全氏,刘毕沅跟着讨厌全氏,他听母亲的话,母亲让他讨厌谁他就讨厌谁,母亲说谁不好,谁就是坏透心肠的渣滓。
“啊还有,”走出去没几步,刘庭凑不紧不慢再提醒道:“加荣即便在军中历练了几年,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你这个作长兄的,以后要多多照顾着他才是。”
“……”刘毕沅听见这话,登时杀人的心都有了,可是父亲洞察人心,他不敢稍有异动。
“是,爹爹之叮嘱,儿从未敢忘记。”刘毕沅嘴上应着,心里充满不屑。
半柱香后,马宝楠收到消息说刘家父子已出宫,立马进去禀报给皇帝柴篌知。
宣汨殿内,柴篌洋洋自得更换着侍卫便装,道:“事发之前还想祸水东引,引得梁园把矛头指向朕,他们不就是怕朕翅膀变硬、不满意朕擅自端掉鄣台么,他们想要朕知道知道他们父子有多么重要,结果兜不住了反而来求朕,老狐狸刘庭凑,还想给朕下套,欠点火候呢。”
见主爷高兴,马宝楠上前来帮皇帝系腰带,笑吟吟问:“公家今晚还去澄晚轩?”
澄晚轩里分住着些有点品级的大内女官。
“然也,”柴篌拍拍这狗奴的狗脸,笑得满脸荡漾,“别有一番滋味不是么?”
偷来对他而言有种无法形容的体验,尤其是假扮身份与那些人放肆,看她们人前装得淑仪,人后一个放浪过一个,他就会觉得非常愉快。
甚至,每次他在兴奋时殴打那些贱人,他会觉得自己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十几年前亲眼看着生母宋王妃与人偷.情,他后悔没冲出去把那败坏门庭的贱女人给打死,现在可以了,偌大皇宫,死几个宫女婢子无人知晓。
待夜渐深,穹顶无星,一颗冷月独明,中宫,皇后寝殿,心腹婢子报来消息,宣汨殿已早早灭了灯歇息。
刘俪吾侧卧凤榻上,娇小依偎在个男子怀里娇声叹息:“亭芳,你实在哪里都好,唯可惜被这个身份耽误。”
周制,宫人净身入宫为减少死亡而摘袋留根,年幼者不实施摘除,仅是捏碎。人自愈能力并不弱,有些自幼入宫的宫人长大后会慢慢恢复能力,并以此在深宫大内谋福利,谓曰“床官”。
此刻,皇后凤榻上,面白无须的三十来岁男子仰卧在皇后身旁,闻言他反手捏住皇后下巴,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抬起来,朝樱桃小嘴狠狠亲吻下去,直到皇后喘不上气来。
“如娘娘所言,奴即便被这个身份阻碍,也是柴篌那狗东西远远比不上,”中宫管事太监万亭芳稍稍作停,从皇后下巴上移开的手丝毫不停,“以后干脆别让那个狗东西来了,每次他都打得你满身伤,奴实在心疼。”
刘俪吾眼神逐渐迷离,声音轻颤:“还不是时候,东宫空悬,我肚里没半点动静,也不定非得要儿子,只要有个一男半女,我就再不主动亲近柴篌那个王八蛋。”
柴篌在那事上极其会折磨人,在宋王府时,她被他剃光过,撕伤过,用绳子吊起来过,即便是做了皇后,她还不时被他折磨,屈辱她片刻不曾忘记。
可恨自己肚子这两年始终没动静。
万亭芳听得心疼,加深了绵长而温柔的亲吻,就在情意逐渐迷蒙时,刘俪吾挡住心腹太监万亭芳的嘴,颤声问:“梁园里面,确定打点好了?”
万亭芳拉开刘俪吾手,胸有成竹道:“梁园以前是咸亨朝行宫,里面所用宫人婢子皆是从大内调派,后来太上驾落梁园,里面的人并未全部撤换,奴与司礼监封宝公公同年入宫,至今二十余载,奴虽不及宝公公实力雄厚,然听您吩咐安排几件事还是不会出错。”
“那就全部拜托你了,亭芳。”柔弱的女子双眼含情,面颊绯红,一声拜托更是酥了万亭芳全身骨头。
这个时候,便是怀中女子想要天上月亮,万亭芳也会肝脑涂地去为她摘取。
万亭芳想不明白,如此娇美女子,命都给她尚且来不及,柴篌怎么会舍得下手伤害她?
那个狗皇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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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 第三十七章
◎奖励◎
“喔~”
“唔~”
隔天上午,梁园,柴睢和舒照鬼鬼祟祟躲于宝样葫芦门后偷听别人说话,直听得太上连连见新鲜,心道原来撒娇是这样,李清赏就不会,只是才惊叹一声便被阿照慌忙捂住嘴。
“谁在那边?”葫芦门另边不远湖石旁,谢随之敏锐发现门那边有动静,转身警惕时顺手将个小胖妞拽到身后护着。
她问罢,两名沿路检查廊下风灯的仆人出现在葫芦门前,拾礼问:“嗣爵有何吩咐?”
谢随之把人打量了,确定二人只是依例检查灯盏到附近,遂摆摆手放他们走。
她边转回身来边松开抓着于漪白的手,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反拉住,松不开。
“小白,”谢嗣爵无奈中柔声提醒,“手。”
于漪白不仅没松开,反而两手齐用力把谢随之抓住,像是怕弄丢般紧紧抓住,她稍微仰起脸看过来,脸上欢乐洋溢:“你承诺忙完这几日会去找我,据说元凶昨日已被上御卫捉拿归案,我特意又多等一日,可你还不去找我,那便我来找你喽。”
对于于漪白这些话,谢随之总觉得是小孩在胡闹,遂任她拽着,试图语重心长劝解:“小白,你已经二十,是个大人了,有些话我们说一……”
此言既出,立马被于漪白蹦哒着打断,小土豆样晃着谢随之手撒娇:“你终于肯承认我是大人啦!承认就不能反悔,随之随之,你和我成亲罢,好不好嘛~”
打过交道的人都知定国公府谢嗣爵最是软硬不吃,拳脚威逼也好,撒娇示弱也罢,在她面前通通不管用。
无论面对甚么情况,谢随之似乎总是能充满耐心:“可是小白,你有否问过自己,你究竟喜欢我甚么?”
小土豆打小跟在她身后,十二三岁便开始嚷嚷要嫁她,及笄后也没改过口,有些话嚷嚷着嚷嚷着就会让人感觉为真,谢随之却怕这只是小土豆的误会。
于漪白灿烂笑着,小眼睛彻底眯成两条缝,脸颊上的婴儿圆被笑容挤得堆起,再可爱不过:“喜欢哪里需要理由?喜欢便喜欢了嘛!”
她软乎乎肉乎乎,从小到大喜气洋洋,见者无不喜欢,可唯独眼前这个叫谢随之的人不喜欢她,这真是叫人难过。
脚下是碎石路面,谢随之拉住于漪白不让她乱蹦哒,问:“快到晌午,饿不饿?带你去吃点东西。”
谢随之这两句话像是触碰了某种机关,于漪白停止了欢快的蹦哒,转眼间安静下来,也慢慢松开了抓在手里舍不得放开的手。
又是吃东西,每回谢随之搪塞她或者想摆脱她时都会选择带她去吃东西,然后在她吃着吃着时,谢随之就悄无声息不见了。
谢随之,总是不喜欢她呢。
眼睛飞快觉到酸胀感,小土豆低下头去忍泪摆了摆手,声音是让人听不出情绪的欢快:“怎这样快又到吃饭时候,今日我还要去南市吃臊子面,不同你多说啦,你走叭,我也要走了。”
说着还悄悄补充:“再不走撞见殿下可咋个办。”
谢随之素知小白喜欢美食,天塌下来也阻挡不了,遂从荷包里抓出把碎银并一张大票塞到于漪白手里,叮嘱:“南市远,找个朋友做伴,雇车来回。”
柴谢舒三人里只舒照有个宝贝女弟,小时候舒照曾把妹妹偷带到东宫给阿睢和随之玩,随之出宫后也常跑去阿照家里找小妹妹玩,大家从小便非常宠爱唯一的小不点,谢随之更是习以为常,习惯性怕小白受委屈,给钱给东西无比顺手。
每回被给钱,于漪白会高兴地接受这份关心,但这回她把钱塞了回去,没敢抬眼看谢随之的反应,她想那大概是觉着意外和不解,然后平静接受。
“我钱够花,”于漪白道:“你赚钱也不易,以后不要再随便给别人——”措辞不够准确,她改口,“不要再随便给我钱了,你自己攒起来。”
除去会毫不吝啬给于漪白钱花,寻常倒也没见过谢嗣爵荷包里的银钱平白送到过其他人手里。
“怎么了?”谢随之握着被塞回来的钱,疑惑不解,低下头轻声细语询问。
于漪白最听不得这般话语,飞快瞄谢随之一眼。
只见日头明媚灿烂,披在谢嗣爵颀长身躯上,那发间一根镶宝银簪跳跃着碎光,在旁边池水面掠出道似有若无的浮银影,半低下头温柔说话时,实在天生好肌骨,不傅红粉自风流【1】。
谢随之相貌性格皆上等,于漪白喜欢惨了谢随之这个样子,可是没办法,她这个时候只能转身跑走。
她怕自己再不跑就会在谢随之面前掉起眼泪来,兄长总说她哭起来很丑很丑,她不想让谢随之看见自己很丑很丑的一面。
最让她想掉眼泪的,是最近每每找谢随之,谢随之都在变着法子拒绝她,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认真,认真到让于漪白觉得害怕又无助,她不知谢随之为何忽然这样,她找不到原因。
随着于漪白蹦跳着跑走,谢随之心里格外堵得慌,可手头繁忙的事务容不得她分心多想,布子立等人还在上御卫羁押,需要她过去再问问情况。
待那二人相背而行越走越远,柴睢从葫芦门后走出来,摊开两只包扎着起来的手纳闷儿问:“随之为何不喜欢你家小土豆?”
柴睢这人嘴毒,爱管个头不高又肉乎乎的于漪白唤作小土豆,少年时候还总爱故意把于漪白逗哭,再让舒照与谢随之两个使尽浑身解数去哄。
舒照随后现身,耸耸肩,被近午日光照得眯起眼睛:“不喜欢哪需要理由,只是不喜欢罢了。”
喜欢哪里需要理由?喜欢便喜欢了。不喜欢哪需要理由,只是不喜欢罢了。
舒照用手肘戳戳挚友,问:“布子立的事你究竟是何打算?日前随之见刘文襄,目的不过是诈皇帝一下让皇帝紧紧皮肉,需知无论最后你选择如何处理,内阁皆会让有司插手进来。”
那帮专负责治国理政的朱袍乌纱们,无论是直臣亦或智臣,他们太懂江山社稷,绝不会让梁园和大内间关系过于紧张。
“哼。”柴睢鼻子出气不冷不热笑一声,中·毒初愈的脸色在日光下苍白又疲惫,“监守布子立的人手撤走些,监看按普通羁押标准来,给李清赏下·毒那几个人现在送大理寺,刘毕阮那边必须给他拽出来几个人,哦还有,李泓瑞干的那些事给他报到吏部去。”
那夜在李记铺子,下·毒者有两拨,刘毕阮指使的那一拨是冲着柴睢去,李泓瑞联手刘毕阮府上管事主谋的另一拨,则是冲着李清赏去的,好巧不巧,热闹事全部凑到一起来。
舒照表情微变,眉心挤出川字,说话却像是在聊今日天气般平静随意,甚至隐约几分调侃:“便这样算了?你被害得手指尖都戳到阎王爷嘴上须子了。”
“别急么,”柴睢抬起仅是伤了食指的左手挠额头,满脸憨厚相,“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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