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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兆(玄幻灵异)——白芥子

时间:2024-04-13 07:20:16  作者:白芥子
  “既已达成和谈,自然要送,”容兆道,“至于派不派人来观礼,是他们的事。”
  “那灏澜剑宗……”
  “灏澜剑宗已被逐出仙盟,不必理会他们。”容兆的神情愈淡。
  管事应下。
  将人打发了,又有他的侍从来,禀报才收到的消息。
  “灏澜剑宗内部传出消息,他们宗主已死,宋长老将接替宗主之位,不日就会对外宣布。”
  容兆垂下的眼眸微抬,望过来的目光幽深:“何时出的消息?”
  “就这两日,”侍从小声道,“说是原任宗主本为半妖,又弑父夺位,不堪任宗主位,已被他们依宗门规矩清剿,还传是那位宋长老的亲传大弟子常春得的手,言说他才是真正的剑修天才,天资还在乌宗主之上,摆明了为宋长老上位造势。”
  容兆问:“假的?”
  “假的,”侍从肯定道,“乌宗主始终未露面,他们是赌他不敢现身了,先拿了宗主位再说。”
  容兆方才那一瞬收紧的手指松开,他自然知晓是假的,契印还在,那人必然还活着,他却依旧被扰乱了心绪。
  略一思索,他冷声吩咐:“去与池睢说,让他设法将那宋长老的大弟子除了,你们配合着,看如今临沧宗与徽山派哪边更占上风,便栽到哪边身上,动手之前知会桑小姐一声。”
  侍从领命,又道:“观那宋长老透露出来的意思,像是登位后,也想以灏澜剑宗宗主之名与我们和谈,希望灏澜剑宗能重回仙盟。”
  “不谈。”容兆掷地有声。
  庆阳镇。
  天恩祭过后,这座城池虽不及往昔热闹,但如今世道不平,来这北地避难朝圣者,却也不少。
  酒肆之内,过路修士在此落脚吃酒闲聊,都在说着前几日天极峰顶上的异象。
  那一处本就终年明霞如织,前些时日更有金光降世,有人试图上去一窥究竟,却被结界拦下没成。
  后又生出了一场地动,谁也不知那上方发生了什么,之后没两日,那道金光终于消散。
  之后再有人上去看,又与从前一样,峰顶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
  众人啧啧称奇,天极峰顶留有登天之路的传言古已有之,说起来却从无人当回事。
  今次也一样,言说又是哪位神仙降世了,众人一阵哄笑,便带过去不再议论这些。
  话题一转,却又说起东南两地的纷争——
  “像是商洛城里的和谈终于谈成了,据说东大陆那些宗门狮子大开口,南方盟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还不能不答应,签下和谈协议后这段时日陆续都回去了南地,东边各人也都回了宗门,总算能太平下来了。”
  “我看难,南地那些人自己现在不正打得热火朝天的,要不能痛快答应东大陆宗门提的那些苛刻条件?而且灏澜剑宗甘心就这么被逐出仙盟,成为众矢之的?不会想着再做点什么?”
  “那不然呢?他们那位宗主据说至今未现身,灏澜剑宗内部一堆人等着争宗主位,哪还顾得上别的,不过宗主大印不到手,谁上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酒肆一角,乌见浒独坐墙边,自斟自饮,犹在醉梦间。
  断续闲聊声不断传来。
  “说起来那位也是能耐,一个半妖,竟能得天下第一剑宗的宗主位,挑起两地大战将世人耍得团团转,若无元巳仙宗力挽狂澜,如今天下情势如何,还真不好说。”
  “还是云泽少君高义,不求回报倾力襄助其他宗门,且他那一手仙剑之法出神入化,我也曾有幸在商洛城的攻城战中见识过,真正是天下第一剑。”
  “但不是说灏澜剑宗那位与他剑法同出一脉吗?说起来,他俩不会当真有私情甚至结了契吧?那倒是叫人侧目。”
  “你可休要胡言,那都是萧氏的污蔑之词,云泽少君是何等清高之人,怎看得上那种沽名钓誉、诓骗世人的小人。”
  好吵。
  乌见浒觉得这些人实在聒噪得很,云泽少君、云泽少君——这个名号岂是他们这些庸俗之人能挂在嘴边念的。
  那夜山林间容兆的那句“永不再会”却如梦魇,反反复复在他耳边重复。
  酒水滑入喉,自嗓子眼一路烧去心尖,烧得他心肝肺腑都在疼。
  他晃晃荡荡起身,拎着酒葫芦走出酒肆,迈入对街客栈,上楼时被人拦住。
  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老头凑到他面前,嗅到他身上气息,目露精光,嘶哑嗓音道:“你是半妖。”
  乌见浒撩起眼,浑浊目光里露出不耐烦:“滚。”
  “你肯定是,”对方说得笃定,“我一闻就闻出来了,你是半妖,我也是。”
  乌见浒倚着侧边墙壁,醉意让他没有立刻对人动手,只冷冷道:“那又如何?”
  “半妖,”对方呵呵笑,“不容于世,都是该死的、该死的。”
  “你才该死。”乌见浒皱眉,目色越冷。
  “我是该死,半妖都该死,”老头手舞足蹈,念念有词,“都得死了,别人一个个飞升成仙,连妖都有机会,半妖没有,半妖就该死,不容于世,也不容于天。”
  乌见浒耷下眼,未再理他。
  那老头也不理了他,嘴里颠三倒四念叨着“都该死”,晃着手臂走下去,出了客栈。
  乌见浒仍倚在那头,身形在光影暗处,长久定住。
  良久,他一步一步沿着不见光的楼道走上去,没有回头。
  半妖不容于世、不容于天,自他幼时认明到自己身份那一日起,就清楚知道——
  人或妖,若持续修炼,步入渡劫期,历天劫总有飞升之日。
  但他没有。
  若为半妖,内丹绝无可能突破最后的极限,注定了他的修为最终会停在渡劫期之前,永无可能再进一步。
  寿元再长,也终会有耗尽陨落之日。
  通天成神路于他并非捷径,而是他唯一可能的登天道。
  那个二选一,从来不是容兆和其他,是容兆与他自己。
  但在自天极峰下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58章 哪也不去
  =
  元巳仙宗的宗主继任大典,安排在孟春上日这一天,办得格外盛大。
  时隔一年,山门结界重开,迎八方宾客。
  乌见浒提前三日到了汴城,顺手牵羊了某位路过此地的散修的请帖,进入仙宗。
  因他敛了周身威压又改了样貌,低调藏于人群中,倒并未引人注意。
  紫霄山上下已修整一新,重建后的紫霄殿虽不及从前堂皇富丽,巍峨耸立于云端时,却更显庄严肃穆。
  白玉天阶自山脚一路延伸至山巅,如入仙宫,那人出现在天阶上时,也如神邸降临。
  乌见浒仰头望去,他的座位在靠近山脚下,只可远观——云巅之上,容兆迎风而立,白衣广袖、袍裾猎猎,确有仙人之姿。
  吉时至,百鸟送鸣,祥云降瑞。
  漫天霞光华彩中,容兆沿天阶而上,登上顶端祭台,祭天道、燃天火,承宗主大印。
  钟鸣声响彻山海。
  这一幕映在乌见浒的虹膜之上,留下长久痕迹。
  容兆立于天光最盛处,四方皆是关于他的溢美称赞——
  乌见浒倒酒进嘴里,这样很好,再没比这更好的事情。
  继任大典热闹了几日,宾客来了又去,宗门中重新清净下来。
  紫霄殿内,管事将各方礼单整理成册,递来给容兆看。
  容兆无甚兴致地接过,随意翻了翻,看罢几个大宗门的礼单,心中有数后便也作罢。册子扔回去前,他的视线落至最后两页时,倏尔停住。
  册上记载——
  【神玉百枚】
  却并未标注送礼之人姓名。
  “这是什么?”他问。
  管事凑过去,在他手指点的位置看了看,解释:“一些颇有名望的散修,我们也派人送了请帖去,最后这两页,记的都是他们送的贺礼,未标注名字的,应是对方主动要求,不愿留姓名。”
  容兆沉声:“送礼的是何人?你有否见过?”
  “并未,”管事尴尬道,“得回头问问负责登记礼单的那几人,不过当时宾客太多了,一介散修,他们也未必有印象。”
  容兆盯着那四个字,静默片刻,平静嗓音吩咐:“去将东西拿来。”
  管事领命而去。
  容兆靠进座椅里,不愿细想,神思放空,却只觉疲惫。
  两刻钟后,管事去而复返,双手捧着一乌木质的乾坤盒,呈与容兆。
  他还带了个人来,言说是当日负责登记礼单的小吏,对送上这份贺礼的人确实有些印象。
  “他是一人来的,拿着散修请帖,样貌普通,话也不多,送了贺礼后登记时我问他要怎么写,他说不必留姓名,东西就写神玉百枚,我还问他这神玉是什么,他没肯说,只道宗主您看了自会知晓。”
  管事犹豫问:“宗主,是不是事有蹊跷?”
  话音落等了片刻,他二人迟疑抬首,却见容兆沉目盯着那方乾坤盒,眼底神色瞧不出真意,却叫人不由心中打鼓。
  “宗主……”
  “你们都下去。”
  容兆开口,将殿中人挥退。
  他以灵力解开乾坤盒上封印,那方乌木盒在他眼前增大数倍,掀开盒盖,其间仙气缭绕四溢,一枚枚的神玉有序排列,四行五列、整整五层共一百枚。
  盒盖内侧夹了一张字条,是那人笔走龙蛇的字体——
  【贺宗主继任,念好。】
  凝目看了片刻,容兆用力盖上盒盖,闭了眼。
  宗主继任大典后,元巳仙宗内诸事渐走上正轨。
  如今的首要大事,是要选拔新弟子,填补宗门空虚。
  今次大选,报名之人格外多,元巳仙宗本就是东大陆宗门之首,今日地位更今非昔比,自然人人向往。
  初试在山门之外的汴山上举行,容兆只要无事便会亲自去看,更是鼓动人心——若是能得这位新任宗主青眼,被他收为亲传弟子,那便是前途一片光明、扶摇直上。
  故而每每容兆出现在观试台上,在场之人无不振奋,使出浑身解数表现,只为在他面前博一个入门的机会。
  这本也没什么,却免不得有人起歪心思,做出出格之事。
  这日试台上拔得头筹的是一少年剑修,一招一式间颇有几分容兆当年风采,很是引人注目,连容兆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今日难得在此看了全场,及到这一场比试结束,才起身准备离去,那少年忽而朗声叫住他:“云泽少君!”
  容兆停步,回头看去,并未出声。
  对方见状自觉有了机会,抱拳道:“在下辛孟,仰慕云泽少君已久,愿入云泽少君门下,望云泽少君垂青!”
  周遭哗声四起,虽说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抱着这个心思来的,但这样当众说出口毛遂自荐的,这人却是第一个。
  容兆的神情里并未流露出过多情绪,只问:“你有何本事?”
  “我少时便已随父练剑,苦修不敢懈怠,如今年岁十七又余,不说于剑道之上有多少建树,自认在同辈剑修之中,敢称第一人。”
  这人话一出口,四周喧哗声愈响,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容兆却道:“你知元巳仙宗的弟子选拔,要过几关?”
  对方道:“初试、二试,之后还有擂台赛、千人混战、百人混战,前二十者,可有机会被宗主与一众长老挑为亲传弟子。”
  “你既知道,今日不过初试,便想要我收你为徒?”
  这人丝毫未听出容兆语气中的不耐,只以为容兆问这些不过是考验他,自信满满道:“我自然有信心,能入最后的百人混战,拿下前二十之名。”
  “你与几人交过手?之前的仙盟大比有否参加?拿了什么名次?”
  “仙盟大比时,我正在闭关苦修,但……”
  “那就是没有,”容兆冷淡道,“初出茅庐,什么世面都没见过,就敢口出狂言,称自己为同辈剑修第一人,连初试都还未结束,就想要我这个宗主收你入门下,你这样已然不是自信过头,称得上狂妄自大了。”
  下方之人终于变了脸色,试图解释:“我并非……”
  “我最讨厌的,便是狂妄自大之徒。”容兆一句话打断他,不再给眼神,转身离去。
  那少年已面色惨白,被容兆这样当众数落,算是断了他入元巳仙宗的路,日后即便入别的大宗门,这事但凡有人提起,他都难挣得一个好前程。
  或许是不甘心如此,又或许是急昏了头,这人竟飞身而起,想上前去拦住容兆。
  却还不等他靠进,一簇剑气斩向他,毫无防备之人被拦腰挑下,跌落试台上,当场吐了血。
  出手的是跟随前来的一名紫霄殿侍卫,容兆并未再看那跌倒下去的人,视线转向身后侍卫,顿住。
  垂着首的人姿态恭敬、谨慎沉稳,方才那一刻,他的反应却比在场之人都快,几乎是在那少年跃身而起的瞬间,便已出了手。
  容兆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很不起眼的相貌,紫霄殿侍卫太多,他即便之前见过也无甚印象。
  方才那一剑,也不过平平无奇,胜在那少年毫无防备而已。
  容兆心神几转,良久,他一句未言,迈步而去。
  那侍卫抬头,看向他走远的背影,敛下眼中神色,与其他人一起跟了上去。
  回去紫霄殿,还有一些庶务需要处理,容兆并不假手他人,静心坐于书案前,处理那一份份的宗门文书。
  不想被人打搅,他将殿中伺候妖仆俱都挥退。
  暮色渐晚,他渐觉疲倦困顿,微微侧过头手支着一侧太阳穴,敛目阖了眼。
  殿外值守之人稍一回头,便看到这一幕——容兆坐于窗边晚霞间,闭目敛息,入如了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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