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还不知道傅光有脸盲症。
长相对傅光来说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和敏感了。所以,直到他来到门口时,还在不住地东张西望,嘴里嘀咕着:“人呢?磨磨蹭蹭的……”
“眼瞎?”盛春潮用胳膊碰了一下他,声音又变得沉稳起来:“没认出来?还是在闹脾气?”
傅光这才看到他,盯了半晌,硬着头皮道:“没认出来。”
“真的?”
“真的,谁让你长得这么普通。”
盛春潮点了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外面阴雨绵绵,门前一株紫玉兰的花瓣已让风雨扫落得干干净净。
原本盛春潮撑着伞走在前面,现在退回了傅光身边,还装出一副观赏雨景的样子。直到车开到近处,他才又主动开了口,声音被雨声干扰,不过傅光还是能听个清楚:
“以后不要来这里了。”
“你不想让我来?”
“不想。”
“为什么?”
盛春潮古怪地一笑,抬指在他脑门上轻弹了一下,温声道:“奶猫,不禁折腾。”
“你,你,你……”
这一下,弹得傅光思绪纷乱,心想这人的老毛病改不了,总喜欢动手动脚。可压抑不住的心跳,让他脸上红了一片。随后,他就真的像只不知所措的奶猫,猛地撇开盛春潮手里的雨伞,三两步窜上了车。
待心绪稍稍平稳,他才有勇气抬头,只看到盛春潮打着伞穿过雨帘,进入了喜汤的旋转门,好像走进了白骨精的白骨洞,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光影中。
傅光望着水雾中的喜汤,灰蒙蒙的,只有招牌上闪着五彩的霓虹灯,迷幻而朦胧。他逐一回想下午发生的事,直觉这个养生馆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那天夜里,他还做了个噩梦,梦到那个红裙女孩静静站在火海中,直勾勾地盯着他,傅光害怕得往后躲了躲,这样火星就燎不到自己的身上。
***
上学的时候,傅光租过一段时间房子。当时就觉得房东好当,每天打打牌,散散步,还能玩游戏,有躺着吸金的能力。
现在轮到自己了,他感觉分明更像皇宫里的大总管。心累!每天除了应付下属和客户,白天要处理不小心惹上的官司,两位经理还时不时地跟他汇报奇葩租户。他头疼,怎么当老板了还什么都要管?然而,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听到新闻播报——某某街道发生了一起大火,死伤数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傅光就处理掉了城外的两栋旧厂房。恰巧,签合同这天赶上客户生日。人家在夜总会包了场,邀请他晚上去玩。
吃过生日宴,一行人来到夜场。夜总会经理一通热情招呼,往每个人怀里都揣了个香喷喷的公关小姐,陪喝酒、陪唱歌、陪跳舞。
可傅光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搂着美女,喝着洋酒,却是魂不守舍。看着水晶杯上倒映的假笑,他开始鄙视自己。这难道就是自己一直向往的生活吗?那他不喜欢,不喜欢纸醉金迷,也不喜欢虚与委蛇。他思考,还有没有别的重要的,让自己开心的事要做呢?当然有,他要把游戏热热闹闹,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
所以,他现在要去找盛春潮了。
“你该减肥了。”他推一推赖在膝盖上的美女,说:“下去!我得回家了。”
“真讨厌。”美女轻嗔,“不一起吗,帅哥?”纤纤玉手还勾在他的后脖颈上。
“算了吧,我有老婆。他可以手撕鬼子,吃人不吐骨头。”
离开时,美女咕哝了句“妻管严”,但傅光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
***
来到喜汤时已经将近夜里11点了。傅光匆匆洗去身上的脂粉香,站在镜子前打理好湿乱的头发。他径直来到四层的包房外,有认识的领班看到他,很吃惊地“呦”了一声,傅总,您怎么来了?傅光笑了笑,没有搭话。他站在走廊里来回巡视着。
“您找秦经理吗?”领班问,“他钓鱼去了。”
“大半夜钓鱼?”
“对。海杆夜钓,我们秦经理就这么点爱好,通常一个月出海两三次。”
“哦,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傅光装出十分遗憾的样子,又说:“我今天腰腿疼,31号呢?”
“阿春啊,现在407房。您要是想点他,得多等会儿。”
领班把傅光带去411。路过407时,傅光放慢了脚步。只见房门紧闭,隔着一片毛玻璃,里面很清晰地传来了女人急促的呻吟:
“唔……天啊……嘶——你轻点……”
傅光的心猛地一沉,开始不住地怀疑起盛春潮的工作性质,他肯定经常服务不同的客人。正常按摩也就罢了,但刚才女人肆无忌惮地娇喘,怎么听都带点色情的意味。
想到这儿,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恼怒起来,想起上次盛春潮在自己面前装得人模人样、纯情含蓄,就忍不住想当面拆穿他。可想归想,傅光还是拉不下脸来打断对方快活。
他在门口默默站了好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去,门内女人忽然大叫救命,并骂道:“停!停!别没轻没重的!听到没有?索嗨!不要了!啊——疼!”
傅光攥着拳头使劲地捏了捏,不等身边的服务生反应,他就猛地推开门,吼道:“盛春潮,你这是犯罪!你——”
定睛一看,盛春潮正不知所措地坐在小板凳上,摊着两只亮晶晶的油手,而女人两脚悬空,还在不住地踢踹着,脚背被抠的通红一片。
见此情形,傅光心里竟是陡然松了口气。
余光瞥到门口的人影,盛春潮扭头惊讶地望向傅光。下一刻,他从座椅上缓慢起身,没有吱声。
见有来人,女人本能地坐起,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弯腰穿鞋,低低骂了一句:“聋了吗?我叫那么大声,你听不见?脚都要让你抠烂了!我要投诉你、你、还有你!扑街!”
她伸着指头指了一圈,最后丢下三个人,气咻咻地离开了。领班点头哈腰跟在身后,一个劲地道歉。
最后,屋内就剩下他们二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惹怒了客人,盛春潮情绪不高,淡淡地问:“上次跟你说的忘了?你怎么又来了?”
“那我以后不来了。”傅光赌气,心又往下落了落:“三番四次赶我,你就这么讨厌我?”
盛春潮没搭话,闷声闷气地收起旧毛巾,再铺好一块新的。
就在这时,领班跑了回来。他指着盛春潮骂了句废物,转身又去哄傅光,别被前面一个客人影响了心情,那位女客是出了名的挑剔,把技师不当人,想骂就骂,换谁都受不了。不过,他还是建议他换一个技师。
“您非找31号不可吗?他这里有些毛病。”领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说:“况且阿春才来一个多月,手生得厉害。要不,我帮您再叫一个?”
“算了,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傅光的声音听上去虚弱无力。
“傅总,对不起。”盛春潮突然语带歉意地开了口。他望向他……
第23章 4足疗
“傅总,抱歉。”盛春潮突然语带歉意地开了口,他望着他:“我上次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您也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没有……”
领班听得云里雾里,还以为他又得罪了客人,一个劲儿地拉着他跟傅光赔不是。
可傅光立马明白盛春潮说的“曲解”是曲解了什么,眸子一亮,跟着就改了口。
“哎呦——我的腿,我的腰……”他哼哼唧唧,探出手来,说:“31号,来!快扶哥一把。不行了,我脚后跟也疼!给我捏捏脚。”
这回,连盛春潮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傅光眸光又是一亮,心想他是想让自己知道他很开心,还是想让自己留意他脸颊上那个迷人的小酒窝呢?
领班走后,盛春潮就不惯着傅光了,只等搬来洗脚水,才搀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他那双手又修长又白净,傅光的好奇心和羡慕心驱使着手摸了上去。就见盛春潮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真纯情,真性感,手背上的手筋突出,线条不失柔和,指甲圆润光滑。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也很好看?”傅光目光多少带着点猥琐,低头细赏他的双手。
“没有。”盛春潮垂目,慢慢抽回手,道:“不过,今天以后就有了。”
傅光笑。“哎,我问你。”
“嗯?”
“你这几天想起过我吗?”
盛春潮迟疑了一下,才说:“算有吧。”
傅光忽然抓住他的衣领,凑到颊边,细声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上次说不让我来‘喜汤’了?”
两人挨得很近,盛春潮低一低头,就能闻到他身上沐浴后干净的橙花香,看到白嫩的脸蛋和脖子。他暗暗地抽了抽鼻子,脸色忽地变得凝重,仿佛正在思考着另一件事。
【叮——系统提示:攻略对象好感+10,剩余点数45。】
然而,紧跟着——
【叮,系统提示:攻略对象好感-5,剩余点数40。】
“怎么回事?”傅光一下子懵懵的。
盛春潮皱眉,紧盯着他的眼睛,问:“您刚喝的什么酒?”
“香槟啊,黑桃A。”傅光生性老实,想都没想就说了。说完,居然还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哥,您可真有品味。”盛春潮语气转而艳羡,一面拢起他的双脚放进热水里,一面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有钱人真会享受。这得花多少钱啊?”
双脚被那样一双手爱抚着,傅光只觉全身都绵软了。
他脑子一抽,道:“我没花钱。都是客户请的,听说一支八千八!”
“一共几支?”
“一打十二支。”
“哦。”盛春潮趁热打铁,“您刚从夜场过来吧?”
“对啊。不!没有!”傅光骤然清醒过来,就惊出一身冷汗。他磕磕巴巴道:“在家……家里喝的。客户来家里过生日。”
“客户从夜店里买来十多万的酒屯在家里喝?”
“啊,要不然呢?”傅光脸憋红了,双脚不自觉地在水里踩来踩去,搅得水花四溅,“我朋友有钱!他乐意!”
“朋友?不是客户吗?”
“客户……就不能是朋友了?”
理直气壮地狡辩,让他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傅光心想自己可真是出息了,眼睛一眨谎话张口就来,说的跟真的似的。
“哥,我就随意问问。”盛春潮含笑,拿起毛巾帮他擦干双脚,撕开一包按摩膏揉进手心里,道:“您不用这么激动。来,往后坐,腿放松!”
快问快答环节结束了,盛春潮开始工作。傅光万万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对方的按摩技术没有半点进步,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只会用蛮力,动作甚至比上次还要粗拙。
傅光的面色依旧平和,可喉咙里却不间断地挤出一声声闷哼。当凸起的指节,猛地顶在脚心某处的时候,他的叫声骤然拔高,本能地缩起了脚。
“疼了吗?我还没使劲。”盛春潮茫然地抬起头。
“酸胀,都是小意思。”傅光笑似哭,“这是什么穴位?”
“涌泉穴。”盛春潮猛地捉住了傅光的脚,将它用力拽向自己,“哥,您这个部位的沙粒还挺大的,有可能是肾虚。您是不是最近总感觉记忆力减退,腰肢酸软,有些事做起来力不从心了?”
“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好。咱也别总着急赚钱,赚多少钱算多啊?健康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往后戒酒戒色,清心寡欲,好好睡觉就能补肾。”
傅光顾不得寻思话里的意思,强忍着痛,不敢抖,也不敢叫停。他以为只要装出表情安逸的模样,盛春潮很快就会放过他。可他越是这么想,接下来的时间就变得越发难熬。
最后,他还是控制不住,把闷哼酿成了惨叫:
“我他妈再做足疗就是狗!疼疼!!你顶死我了!我要死啦——”
不知过了多久,盛春潮终于停了。傅光刚松口气,心想终于结束了。冷不防地,见他又从收纳箱里拿出一把小巧的钢制筋膜滚轮,一边用酒精擦拭,一边朝着傅光挑眉。
傅光盯着那道银色寒光,眼前一黑。他不住地退缩着,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兄弟,大兄弟,不行不行!是真疼,哥受不住!你饶了我吧!”
“这就受不住了?那您看,咱们扯谎的毛病能改吗?”
“能,我保证!”
“那您晚上去哪了?玩的满面红光的。”
傅光心想,哪来的满面红光啊,分明疼的面色煞白。“客户过生日请客,去了东边的天上人间。我就坐了不到一个小时。真的!”
“好吧。”盛春潮收起筋膜刀,温和地冲他笑了笑。随后他话锋一转,问:“哥,你跟我们大老板关系好吗?”
傅光本想吹吹牛,又担心遭报复,最后还是忍了。
“我连你们大老板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上次秦经理也只是跟我谈续租的事。”
盛春潮察言观色,看出他不像在撒谎,又问:“您打算续租吗?”
“公司还没决定。”
说到这里,傅光忆记起秦经理曾说若是喜汤关门,盛春潮又要去哪里流浪呢。
为了驱散心中那个可怜的流浪狗形象,他叹口气道:“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即便喜汤没了,我的公司也可以雇佣残疾人,你只管收收钱,验验房,做力所能及的事。我有那么多房,不会让你再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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