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太冷了,何意羡买了迷你罐的可乐,大听的喝不完。
他在半明不暗的车厢环境喝可乐,低头思索着的模样,好像品某种酒似得。
应该怎样开瓶让酒“呼吸”,怎样倒酒端杯,怎样逆时针方向摇晃着杯子继续醒酒察看酒的颜色,怎样把酒杯向内倾斜低头用鼻子去嗅酒的醇香,怎样把酒抿到嘴里以及怎样让酒绕过舌尖抵达口腔每一个角落。
想到牢狱之灾过后,孟彧重逢他的那一天,惊叹,啊?何意羡,你不会是装的吧?你如果不是装的,上流社会的生活技术怎么会提高得这么快?是不是有名师指点?是的,全他妈谢谢何峙。
何意羡给自己的想法逗得笑出来。白轩逸拉开车门问他在乐什么,何意羡赶紧把车广播掐了。
白轩逸没说其他的:“你下来一趟。”
何意羡大概因为做了亏心事,配合地挪窝。
他们站立的就是当年的起火点,现在除了枯草和一片白皑皑的雪之外,什么也没有。只不过在十几米开外,有几个冻死的羊。
白轩逸说:“看到了吗?这些羊就可以是一个突破口。”
何意羡谦虚地问道:“怎么说?”
“你想,想在冰天雪地的地方纵火杀人,都需要什么工具?”
何意羡用脚跺了跺被冻得坚硬的地面:“那么大的火,最少得几十个汽油桶啊。要是有额外的杀人计划,野外埋尸,还得铁锹、烧水的那套玩意,这地面不一边挖,一边浇热水,铁锹戳上去就得崩了。”
“凶手如果是本地人,但这里又离市内很远。而且经济条件应该很拮据,不可能有车能把这么多汽油桶运来,像你说的如果把工具事先藏在这里,一会都冻脆了。”
“嗯啊,也就是说附近现成买的,最远也就是镇上了。”
白轩逸看了他一眼道:“你应该也早看出来了一点眉目,以后不用非得等我解释,那样可以节省所有人的时间。”
何意羡又冻缩回了车上:“说得挺在理。但是白轩逸同志你要允许不同阶级的存在与对立,别老摆一副阶级斗争的嘴脸,很讨人厌。”
白轩逸笑了道:“阶级斗争?”
“阶级斗争你不知道呀?这个词你听不懂,看来我们有代沟。哦,我告诉你吧,阶级斗争就是你看着我就像看见了仇人一样。我哪里招你惹你啦?不用描了,越描越黑。你越遮掩我越坚信!”何意羡拉着他的手罩着自己的脸庞,仰视着他眼睛晶晶莹莹地笑。
上班式做爱不算什么,玩太过搞得性生活里真有爱,对自己交代不过去。所以白轩逸俨然没被他的挑逗眼神所捕获,不像昨晚在一声声老公中迷失自己。难怪都说心瘾比身瘾难戒多了。
忖了后,白轩逸说道这几天我们一起去周边山地地区的加油站、五金店看看。消息传,这一带还有私营枪械小作坊,上世纪末AK47的价格和销量都让人难以想象。
何意羡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的热奶茶:“听你的。对了,你还有肚子吗?喔,马主任刚才说请我们到他家里吃大餐。”
白轩逸说:“没有必要。”
纵火案就是马主任牵头负责的。马主任以及公安的专案组员,相关检方人员都因为极速破案而立功,晋升之路直冲云霄,这帮人现在的态度之顽固可想而知,可以理解。
而且,就是市局的领导来了,白轩逸也会是这个说辞。市里分管大岭镇的人,一个是跟马主任很铁的一个什么都管又好像什么都不管的市委副书记,还有一个是只要能上电视,什么场合都出席的副市长,这些人的聚合就像一股污水遇见另一股污水,同流合污,臭味相投。把案件相关这么年这么多人弄得忙前忙后,整天诚惶诚恐,甚至家破人亡,可能只是这帮庸才趴菜饭局上的几句话就决定的。
但是何意羡说:“我让他把楚卫民以前的辩护律师叫来了。这样的话,不就有的玩了,没准真能挤出点线索。你去不去?去不去嘛,我这人比较性急,我这个人占便宜等不到明天的!你一个男人你能不能爽快点?真的,你也就不是我男人,你要是,要么外出务工,要么下地务农,可别在我眼前天天现……”
“等我一下。”白轩逸总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向他逼近,身后还有不少双眼睛盯着他似得,不放心地说,“我再去现场确认一眼,马上回来。”
等对方的背影不见了,何意羡才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属地申城的号码。
何意羡手心紧张得出了汗,所以都不铺垫一下,就这么开门见山:“我刚才看到你给白轩逸的未接来电,陈医生,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第64章 相思已是不曾闲
彼时,陈兮云正在露天吃小烧烤。接到电话,先听一声,然后迅速拉远,又看好几眼来电显示的名字。搓了搓吃烤羊腿的手套,倒啤酒,声效模拟一个人在飞刀刚下手术台的氛围感。
陈兮云才说:“也没什么特别的,雪榆非要我随访。领导发话了,总得做个样子。官大半级压死人啊。”
何意羡笑着表示,随访?具体怎么样的随访?意在言外,要是白轩逸问东问西,你们如实相告知无不言吗?
“那绝对不可能的事。”陈兮云尴尬得想要挠脸。
何意羡突然谦卑:“陈医生,我是外行,哪里说得不对你多担待。”
“不会不会,我给你打个通俗的比方啊。我先声明啊,白检察官先今天联系的我啊。但这个就像,你说一个孕妇今天给我发消息,说是喝了药还是恶心问我能不能给他加药,我说怀孕用药首先是安全,保胎,所以用药就得和缓。她说她孕吐难受,那我说别的我不管了,能力范围之外。”
何意羡笑道:“那我有点理解了。看来律师和医生也有一定的共通性,我刚入行的时候,我的老师反复教我,千万不要和当事人做朋友。”
“为什么啊?”
“因为和他们做了朋友后,你身上便背负了很多超出律师身份之外的责任和义务,而这些责任和义务,往往是不能承担的,也是违背律师职业准则的。能把分内的事情做到最好已经功德无量了,分内事做好了,即使不是朋友,日后出了事,他们还是会委托你。如果感情用事,届时得不偿失,把自己搭进去,反会被同行耻笑。甚至一定会把自己搭进大牢里去。”
陈兮云大冬天有点汗流浃背了,假笑没有真实的内容来支持,听着挺难受的:“啊对对,别去同情任何一个人,干这行我的认为就是,狗咬吕洞宾的事情太多了,你同情表现出来你估计就要出事。”
何意羡讲话的手段不算高明,也谈不上磊落,速战速决道:“相信我们达成一致了,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
在对方挂断边缘,陈兮云及时叫住了他:“好了,何大律师,你也别多跟我放狠话摆谱了。我没你有钱有势,听说你给自己养的狗每个爪子都戴苹果手表。我在你这刑都给你判好了,我连在哪里吃牢饭都想好了。天子脚下龙土上面,我就一破开刀的算不上个物件。你们私事不是我能多嘴的。不兜圈子,我就最后说一句话。”
陈兮云略微沉吟了一下,说:“你要是不想让Atung恢复记忆,尽量不要靠近水边,尤其是你们一起。”
“水边?”
“是的,别去钓鱼,也少坐船,在家洗澡多淋浴少浴缸。总之心因性失忆症的人,一般疗法就是回到失忆节点的特定场景。你们之前不就是海上出的事吗?”
通话结束。阮雪榆问:“你怎么能这么说?”
陈兮云把新上的鸳鸯小火锅转了个边,不辣的那边对着阮雪榆:“因为我没有医德。”
何意羡靠在车椅仰头作回忆状。前不久他救落水群众,白轩逸把他捞救上来的时候,曾经十分动情地吻了他。会不会这就验证了陈兮云所说,两人一同经历的熟悉场景,短时间触动了白轩逸记忆的阀门,灵魂深处那种连结而产生的悸动,让他情不自禁了?
阮雪榆重新拨回,何意羡电话占线。
干警说:“何律师,快来现场一趟吧,有人非要见你!”
何意羡来到木厂废墟附近,要见他的人没见到,倒先看到又有险情发生。
火灾造成的是局部性塌方,还有部分厂房是危楼。
不知道哪家小孩子这么淘气,作死,爬到很高的地方去玩。
楼下围观的群众束手无策,有人提议从上面系根绳子把小孩救下来,绳子立刻找来了,但是怎么送上去呢?这可不是军区,直升机说调就调来。火没有完全扑灭,小孩头发烧着了,拽下衣服蒙住头,哭喊声也变得声嘶力竭,形势万分危急。再等片刻,她可能就会忍不住从楼上跳下来。
这时一个人默默挺身而出,拿起绳子咬在嘴里,沿着墙壁上的下水管向上攀爬,敏捷的身手令大众目瞪口呆。爬到六楼的位置,调整姿势,踩住固定下水管的螺栓,一跳就到了阳台上。
白轩逸迅速系好绳索,在楼下干警手电筒的照射下,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抓着绳子缓缓地下降。下降到三楼的时候,停顿了几秒钟,那几秒钟对下面观望的人来说,就好像是几个世纪。人们屏住了呼吸,清晰地看到他的手和手臂都被绳子磨破流出了血,接着白轩逸一口气滑了下来。
何意羡像被负压吸过去一样,奔到白轩逸面前。白轩逸在他万分紧张注视下,说没事。群众的紧密包围圈里,何意羡捶了他好几下:“你当然没事,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白轩逸,你就像个壁虎!”
干警们赶紧把小女孩保护起来,问谁是家长,人皆摇头。
白轩逸蹲下来和她对话,女孩花猫似得脏脸,哭花了脸:“不是……不是为了玩,我不爱玩的。我爬那么高,我是为了找爸爸!”
何意羡慢慢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白轩逸之外的事物上,夜里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小姑娘服化道奇怪,像大城市来的。
白轩逸同样注意到蹊跷之处,把女孩托付给警员:“问问市局的人,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从头到尾跟踪这件事的进展。”
这时,只听见人群里突出一声:“何意羡……!”像紧咬槽牙发出的。
正所谓在高傲负伤之处,会长出一种比高傲更佳的东西。所以即便王瑛璐头上还缠着上回酒局挂彩的绷带,他也在暗处守了这许久,只为看何意羡会不会主动寻他。
何意羡蹙着眉头看到声源,表情,也就还好。让他真正地原地深感震惊,是看清了小女孩的那张脸时——她要找爸爸,她爸爸林启明。
王瑛璐从灌木丛里蹲起来朝他走来,一路上风霜雪雨自言自语,泪水屡次模糊视线。但是果然所有美好都必将与你不期而遇环环相扣,王瑛璐扑进何意羡怀里时,一切都值回本了。爱情就是爱情,即使当柴烧也是美的!
好像所有人在用异样的眼光在看他们,王瑛璐蹭掉鼻涕眼泪,转头先见到的是白轩逸。他的脸好像超跑,也太豪华,出场时自带满屏感叹号。
震撼人心!一下子把他呆住了,王瑛璐那小眼神瞥了上来就没舍得离开过。人交了桃花运,自然就有桃花色。红脸对着白轩逸三分恐惧七分打量的小模小样,在外人眼里那么将会导出一个十分可怕的结论:他抱着何意羡,在挑衅白轩逸。
第65章 满抱皆春风和气
半年前,林启明临终托孤一串神秘数字。王瑛璐路过,与林小妹登上了同一条救援船。
中国的贪官子女,有几个能够蔬食步行的。随父母一道犯罪、与父母同庭受审者并不鲜见,多少人在狱中感叹,是亲情毁了我的人生,对爹妈恨之入骨。林启明倒台以前,他的大儿子已成为重点关注对象,由他流浪在美,很有可能向帝国主义泄露情报。于是,林启明头七没过,其子已被缉拿回国。进了纪委的门再也没出来过,这个年轻人的余生如何,对此问题,任何人都已经很难给出答案。
林氏门人无少长皆弃市,只有林小妹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只念王母是个施斋善人,感恩佛祖幺子死里逃生,将这孤女视为王家高照的福星,收养了来。
有今天的相聚一堂,多亏了孟长庚那顿饭。
饭局开启之前,没有孟彧那一番操作,束若悦还斗志十足,何意羡,折损在你这点小伎俩里岂不是天亡哀家也,故好为人感情导师。王瑛璐嘴大,我可有你何意羡把柄!逢人便嚷。
束若悦说起来也算他的长姐,长姐如母,分析道,何意羡对你的态度之所以急转直下,是因为他有恃无恐。那你知道天大地大,他唯一怕谁吗?你捏住了他的短处,送给他本人有什么用?你要肉身去一趟香港,亲自面圣。自古皇帝和太监文臣都怕武官,何峙这不得连下十二道金牌谕旨?
王瑛璐说,这不好吧,虽然现在已经不是黑帮的黄金时代了,但何峙是潜在水底的真正富豪,我和他的差距有点小大,讲话顶用吗?
束若悦说,那何意羡坏成那样,你就轻轻放过啦?忍一时风平浪静,凭啥你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咋不退?况且去香港,顺带谋一份自己的事业,换句话说,就是因为你一个男人没钱,那么背叛你的道德门槛才会降低。长姐故意说得有点吞吐,那会弟弟被说真得麻了一些。
恰此时,王瑛璐因检举大姐夫出轨,与大家族发生矛盾。王家有衰颓之象,这几十号小辈,全都靠大姐夫手里漏下来的一点面包屑过活。王瑛璐携林小妹愤而出走,本来打算去香港转换心情。许久不见姨父,梦中给他升格成为一个古老又纵欲的父神。
谁知副卡被停,而且限制高消,绿皮火车都坐不了。太背了!走的每一步都在经历天雷之锤。王瑛璐可称步兵入侵广东,入境那天天气真好,真想找哪个地方大吃大喝,还在惊喜沪币和人民币的汇率呢,然后点完单回头林小妹不见了。详尽地说,事情发展分三个阶段:人贩子拐走林小妹,王瑛璐去找林小妹,人贩子拐走王瑛璐。
逃出歹徒魔爪,误打误撞进了大岭镇之后,王瑛璐手机也丢了。若不是遇到何意羡,怕今夜得挖野菜,明早要赶集摆摊卖针头线脑挣钱。
王瑛璐搂着何意羡不撒手,洒泪哭诉一路。他不满月就在几百米大床上醒过来,二十年吃过最大的苦是冰美式,这辈子过得最大的坎就是减速带了。王小少爷说:“这样子,你会不会心疼我?”
何意羡说:“你还没个完了?”
王瑛璐手指戳着他的胸膛:“问你呢,谁叫你躲躲闪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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