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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许子路这么说，孙应然大方的扯唇一笑，说：
＂等我成了一捧黄土时，就是我最轻，最瘦的时候。＂
孙应然不避谈即将面对的终点，对他来说，或许是这一生最圆满的结果。
虽然知道父亲的身体已经达到灯枯油尽的临界点，但孙卓尧听到孙应然这么说，还是难掩心底的难受。
看着自己一手呵护培养成才的儿子面容忧伤，孙应然也知再多的安慰都无济于事，他们父子终归要一别。
＂卓尧，有些话，爸爸在这里就一次和你们说完，免得我走后还让你们俩个过得不安心。＂
孙应然让代理律师取出两份文件，分别是两份股权转让同意书。
＂这两份股权转让书我都签好名了，你们两个各领各的，把名字签了，以后孙氏集团，就没我这个老人的事了。＂
许子路看着股权转让书上的名字，始终无法置信，提着笔迟迟不敢签名。
百分之五的股权！这不是值多少钱的问题，而是他有了这5%，等同于也拥有了牵制孙卓尧这个最大股东的权利，这对孙卓尧来说是个隐患，孙应然不可能不明白箇中厉害。
他拉了拉孙卓尧的衣服，压低声量说：＂这个我不能要。＂
孙卓尧却没有听他的，握住他的手，直接把名字写上。
＂爸爸要给你的，你就安心收下。＂
其实孙卓尧也是今天才知道，父亲那日说有东西要给许子路，原来就是股份。对他来说，纵使今天父亲没有把这些股份给许子路，他也原本就打算要把自己的股份给许子路，就是当个领薪水的总经理，他也觉得满足。
突然成为孙氏集团股权的持有人之一，许子路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但当代理律师将两份签名文件都收走，祝贺并口头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后，这幻梦似的一切似乎都逐渐真实了起来。
孙应然让许子路靠自己近一些，说：
＂小许，虽然叔叔曾经劝你要为自己活，但作为卓尧的父亲，我还是有私心，希望你能看在这点股份的面子上，跟他长久的过下去。叔叔看的出来，卓尧离不开你，所以拜托你，叔叔死后，请你帮我照顾他。＂
自从颜怡青将孩子带到孙家，孙应然把孙卓尧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养大，从来没有一刻认为他是别人的孩子，如今自己时日无多，不可能将孙卓尧托付给颜怡青那个没有半点责任心的母亲，只能请求许子路，继续陪在他身边，爱护他，照顾他。
听着孙应然的托付，许子路眼眶微微湿润，伸出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向这个已经垂垂老矣的长者许下承诺。
＂叔叔，我和卓尧既然重新走到一起，一定会努力维系我们的关系。至于能走得多远，那就看他表现。＂
他不会主动离开，但若是孙卓尧故态复萌，这次他会走得彻底，再也不会回头。
＂爸，你看，小路真的很会欺负我。＂孙卓尧说得委屈，实则享受许子路这种没有杀伤力的威胁。
许子路抬眸睨了他一眼，用一种＂你要不要脸＂的眼神将他全身上下扫视过一遍。
既然事情交待得差不多了，孙应然便让代理律师送他们两人离开，他也好继续休息。
离开前孙卓尧握了握父亲不堪一握的手，努力露出笑容说：
＂爸，我明天再来看你。＂
许子路也将手放在他们父子两人交叠的手上，温声细语道：
＂叔叔，明天我也来，陪你下围棋，好吗？＂
孙应然望着两人，笑而不语，缓缓地摆了摆手，看似让他们随意，又像是要让他们无需介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当天过了十点，孙卓尧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连睡衣都来不及换，下床套了拖鞋就要往外冲。
许子路也听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连忙下床拉住孙卓尧，让他冷静。
＂我知道你很急，但这么急万一路上出事了怎么办？＂
许子路为孙卓尧披上外套，＂外面温度都要零下了，你穿这么少会感冒。＂
＂我帮你开车，好吗？＂
见孙卓尧都不说话，许子路也不和他多说什么，毕竟现在赶去医院为孙应然处理后事才是重中之重。
两人上了车，许子路在途中和孙卓尧说：
＂到了医院后，我不陪你进去，你如果有事随时打给我，明白吗？＂
＂为什么？＂
隔了许久，孙卓尧才幽幽问出一句。
许子路拉着他的手，耐心哄道：
＂现在你首先要务是帮叔叔办好后事，讣闻一旦发布，叔叔的亲戚好友，事业伙伴，媒体记者一定会接踵而至，我若是在你身边出现，怕会模糊了焦点。＂
＂我不在意。＂孙卓尧回道。
＂但我在意。＂许子路温柔回应。＂叔叔和你都是很好的人，我不希望他最后这一程，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医院的地下车库停好车后，许子路拉起孙卓尧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
＂你放心，我虽然没有在你身边，但我一定会待在你能看到我的地方，好吗？＂
＂好。＂孙卓尧伸手将许子路揽在怀里，眷恋的汲取他的温度。
＂进去吧！很多事情都要等你才能办，别让叔叔等太久。＂
许子路捧着孙卓尧的脸，在他颊边亲了亲。
孙卓尧也低头在他额上印了一吻，随即开门直接大步往电梯口去。
望着孙卓尧的身影进入到电梯中，许子路才拨通温安的电话，他也刚接到消息，正往医院赶来。
许子路打给温安也不为其他，除了要请他这段时间多注意孙卓尧的情况，还有就是请温安帮他安排治丧期间，能够在孙卓尧身边做事的机会。
第24章 二十四.错过
治丧期间，孙卓尧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很多事情他不假手于他人，倾尽心力，想好好送父亲走完最后这一段路。
许子路懂得孙卓尧心中所想，为了不造成他的困扰，许子路在有外人在场时，始终隔着一段距离陪着他，用餐时间到了，也是准备好餐食，让温安送去给他吃。每日都是在夜深人静，孙卓尧忙完回家后，许子路等在门前，等着他踏进家门便温柔的拥抱他。
两人躺在床上，无论孙卓尧是不是真的睡了，许子路都只是安静的陪伴，不去打扰他，毕竟在这段时间，无论是面对接下来事业上的挑战，抑或是与亲人道别，他都需要时间好好的沉淀。
孙应然毕竟是在商场上名声赫赫的人物，这段时间送往迎来的贵宾非富即贵，很多都是许子路曾经见过的长辈。
他们见到许子路的时候反应各异，有些是漠然离去，有些以着同情的神色施舍般的多瞧了他几眼，却没有一人过来与他说话。
这与他父亲许远臣还主事时，简直是天差地远。
但这些已然是过眼云烟，许子路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下午前来祭奠的客人中，有一位衣着低调优雅，气质沉稳的女士，许子路看到孙卓尧亲自来接待她，称呼她为张阿姨。
张明昕看着故人的遗像，频频拭泪，语带哽咽地说：
＂孙应然，你们两个混蛋就连死也不带上我？嫌我命长吗？＂
孙卓尧没想到会有人这样骂他父亲，说是骂，却更像是埋怨。
孙卓尧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张明昕。信封上的署名却不是张明昕的大名，而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看到信封上笔力苍劲的姓名，张明昕哭了出来。
孙卓尧带着张明昕去到休息室，许子路因为担心随后也和温安一起跟了进去。
张明昕拆开信封，里头是孙应然与另一名男性牵手的合照，从两人的样貌与背景来看，应该是两人都还在读书时，在学校一隅留下的合影。
抚着照片上两位故人，张明昕过了许久才缓和下自己的情绪。
她抬眸望着孙卓尧，轻声问：
＂你爸和你说过以前的事吗？＂
孙卓尧摇头回应：
＂没有，他没有和我说过。＂
张明昕把照片递给孙卓尧，感慨道：
＂他既然会让你把这东西交给我，就是想让我告诉你，他们的故事。＂
指着照片上两名青涩的少年，张明昕说：
＂这是你爸，另外这个，名字是杨帆，我和杨帆初中开始就是同窗，一起上了大学后，你爸和杨帆是舍友，自然而然的，我们三人便常玩在一块儿。＂
＂你爸家世好，我和杨帆的父母都是工薪阶级，可是你爸在我们面前从来不摆架子，什么都听我们的，当然，听杨帆的多一些，但有阵子他们两个突然变得很彆扭，直到有一天，我撞见他们两人在图书室的角落偷偷牵手，后来才知道，他们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好几个月。＂
想起当时知道真相后，张明昕还气得跟他们两人冷战了好几天。
＂在那个时候，同性之间的恋爱比现在严峻得多，他们小心翼翼的维系得来不易的恋情，没想到还是被家里人发现了。杨帆被父母带走，连我都不能见，你爸被你祖父打了一顿，连夜被绑着送出国去，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几年后被迫商业联姻，娶了你母亲，直到你祖父母意外过世，他才回国继承家业，可是那时候，杨帆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
张明昕叹了一口气，说：
＂二十年前杨帆走了，肝癌。弥留时我去见了他，他的妻子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孙应然的人，如果认识的话，能不能在杨帆过世后，将他的遗物，交给那个人。＂
＂我听她这么说，马上打电话给你爸，让他立马滚过来。＂张明昕眼眶又逐渐红了起来。＂可还是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你爸当时在德国，刚准备登机，杨帆就走了。＂
＂杨帆的妻子告诉我，她的男友车祸离世后，她发现自己怀孕，想要跳海自杀跟着一起走，是杨帆救了她，跟她说他也失去了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又发现自己生了病，本来也想和她一样了断自己的生命，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也没有好好地去爱与被爱过，这样真的很可惜。所以杨帆跟她说，不然我们都晚点再死吧！让这个孩子有机会，好好地爱这个世界。＂
孙卓尧慢慢地反应过来，颤着声问：
＂所以我爸那时候才知道，杨叔叔没有结婚生子，他是因为病了，才将错就错的活下去吗？＂
张明昕点了点头：
＂你爸当时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杨帆不想造成他的困扰，也不想再伤害他。＂
张明昕也是后来才听说，杨帆决定放弃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孙应然的父亲给他看了孙应然刚到国外时的视频。
一个四面涂白的空间，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地上摆了一只狗碗，里面放了一点腐烂的菜叶，孙应然就这么被独自关在那个空间里，只要不愿妥协，就一天也不能离开那里。
想到父亲孙应然这一生活得如此孤独，孙卓尧低垂着眼向张明昕说：
＂我不是我爸的儿子，我们集团内部的人都知道，我是颜怡青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
孙卓尧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恨过母亲颜怡青，也不曾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出身，如果不是母亲把他带回孙家，父亲或许还有机会能陪伴他爱的人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听到孙卓尧这么说，张明昕惊讶的瞪大眼，喃喃说着：
＂你爸这傻子，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怎么跟杨帆那傢伙都一个样！＂
想到两个挚友就这么阴错阳差的错过了一生，张明昕再也忍不住，哭得泣不成声。
孙卓尧也默默的流着泪，原来父亲对他和许子路两人所有的包容与关爱，都是源自于年少时那段不被允许的恋情。
原本站在一旁静静聆听当年过往的许子路，在看到孙卓尧难掩伤感的落泪时，缓缓地移动脚步来到他身旁，静静的将手伸入他的掌中。
感受到掌心的温热，孙卓尧也回握住许子路的手，一直到情绪平复，送张明昕离开时都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第25章 二十五.后盾
告别式结束的当晚，孙卓尧正式成为孙氏集团最大股东与实际掌权人的新闻在各大媒体平台被披露。
他个人丰富的情史再次被摊在大众目光中，其中有几篇提及已经破产的许氏小少爷许子路，和孙卓尧来往甚密，同居多年，才刚发出没多久，便被删得无影无踪，连用关键字搜寻，也搜不出许子路的名字。
下午公司的公关监测舆情时发现有人在孙卓尧的新闻下频繁发出损害许子路名声的文檔，内容编撰得简直比电视剧还要狗血百倍，甚至用一张孙应然与许子路见面的照片，表示许子路在许家破产后无家可归，周旋在他们父子之间，作了悖德的交易，才能拿到孙氏集团5%的股份。
孙卓尧深夜独自坐在客厅，从电话中听着温安的回报，温安已经查出这背后是谁买的通稿，始作俑者就是颜怡青，还有被孙卓尧整到被自己家族逐出海市的楚易。
＂孙总，我虽然查到是什么人做的，但处理这件事的人是顾总，他的秘书和我通过电话，也表达了顾总的意思。＂
＂顾宇凡怎么说？＂
＂顾总表示，许少是他的弟弟，作为哥哥去处理这些小事，都是应该的。＂
＂弟弟？＂孙卓尧冷哼了一声。＂他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孙卓尧还在为许子路生气，所以就算顾宇凡之前改变姿态想补偿同母异父的许子路，孙卓尧一概推辞，没想到今天让他趁隙卖了好。
＂温安，联系顾宇凡的秘书，先礼后兵，让他们以后别随意插手，我的人，我自己会保护，不用他们在这里上演母子情深还是兄弟情深的戏码，只会让许子路困扰。＂
听到孙卓尧的吩咐，温安表示等一下会马上与对方联络，并问沄市的项目是不是先让公司的副理接手，近期孙卓尧应该是离不开海市，可是沄市那边也需要加紧脚步跟进，尽快赶在三个月内将第一阶段所有细节拍板定案，才能开始第二阶段的规划设计。
＂让李副理这周过去和云起酒店的总经理先见一面，我会在他要过去前，亲自和云起沟通，以后这个项目暂由李副理负责。＂
后续再交待温安一些事项，孙卓尧结束通话后，疲惫闭上眼的躺到许子路的腿上。许子路一直默默的坐在他身旁，刚才孙卓尧与温安的通话因为特意开了公放，所以他一字不漏的从头听到尾。
许子路轻轻抚着孙卓尧的脸，看到他眼下的乌青，知道他是真的累了。
孙卓尧闭着眼睛感受许子路疗愈的抚触，低声问他：
＂我让温安去和顾宇凡说那些话，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其实孙卓尧心底清楚，许子路对这种称为『家人』的情感，都有着说不出的牵绊与渴望，若不是有这样的渴求，上次也不会过敏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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