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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星河驳不下面子先走，只得抱臂站在摄像机后面，无聊地刷手机。
看到志愿协会的群里有人艾特他，他点进去将未读消息一条条看了下去。看到曲翊说要去和他一起做志愿的时候，凌星河顿了顿，将曲翊发的话又看了一遍。
——“好的，我报名。”
——“不用看了，就@凌星河去的那次，我报名这个。”
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凌星河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
他茫然地抬起头，正听到女生问曲翊：“那采访就到这里，下面我说点题外话吧。同学你是计院篮球队的吧，你的篮球打得很好，我在表白墙上见过你好几次，我就趁机帮同学们问一下，你有对象了吗？”
曲翊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还没有，但是有喜欢的人了。”
“啊——那祝你早日脱单。”
“借你吉言。”曲翊点了一下头，浅浅地笑起来。
落日熔金，晚霞铺满半边天空。
说到“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曲翊看着镜头的目光突然移向凌星河，只一秒就离开，但凌星河还是发现他的眼睛黑得发亮。
像是里面藏着无数宝藏，也藏着无数秘密。
为什么说到这句时要笑着看他？
答案呼之欲出，凌星河强装镇定，将有些发颤的手揣进口袋，却又在口袋里摸到了一颗不知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大白兔奶糖。
又是曲翊偷放进他口袋的糖。
一时间，种种过往在他眼前铺开。
十六岁发烧时照顾他、帮他摆脱吴泽的纠缠、低血糖时送他去医院、同凌为民交谈、出现在吴泽的房间带他走、半夜为他买药，甚至……凌星河想起曲翊在问他为什么不吃糖渍番茄时说过“不是喜欢吃吗”。
曲翊甚至知道他喜欢吃糖渍番茄。
所以曲翊刚才对着镜头说的那个喜欢的人……难道是他？
“在想什么？”学生会的人已经走远了，曲翊走到凌星河身边，“让你久等了，要不今晚我请你吃饭吧，别吃食堂了。”
凌星河抬眼看他，眼神复杂，但曲翊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漆黑眼眸闪着光，眼睛里尽是期待。
这目光实在太耀眼了，凌星河被震慑到，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
第26章 十二点了
“哥哥，可以帮我拿一下那个黄色的小兔子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凌星河蹲下，和小女孩在同一高度，手指着书架上那本封面上画着兔子的绘本：“小朋友，是想要这本吗？”
“嗯！”小女孩点了下头，头上两个可爱的冲天羊角辫跟着晃了一下。
绘本有些重，四岁的小孩拿着有些吃力，要用双臂抱着才行，凌星河担心她会摔倒：“需要帮你拿到座位上吗？”
小女孩挺了挺胸脯：“我自己可以的，我已经四岁了，妈妈说我要学会独立。”
凌星河失笑，在她身后揽了一下：“真棒。”
小女孩向他鞠了个躬，说声谢谢哥哥，迈着小短腿走去座位旁，坐在座位旁一直注视着她的年轻母亲鼓励式地摸摸小女孩的头。
凌星河站起身，看着会儿小女孩和妈妈的互动，直到有调皮的小孩撞上他身侧的推车，他才收回视线，继续将推车上的书归架。
周日的市图书馆读者很多，少儿馆更甚，上午还没过去多久，通过机器自主归还的图书就已经堆积如山。
今天少儿馆的志愿者只有凌星河和曲翊，原本应有五人承担的任务落在两个人的头上，他们忙碌至极，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凌星河一边将已经初步分类好的书放回架上，一边分出一点精力关注着小女孩那边。小女孩时不时指着图画小声地笑，有时又撒娇似的倒在妈妈的怀里，年轻母亲脸上始终带着笑，眼神里是无限爱意。
他看得收不回目光，直到感觉到有个人在他身边站了太久才回过神。
“你那里都结束了吗？”看着曲翊熟练地拎起推车上的书，帮他把书放回书架码整齐，凌星河问道。
曲翊说：“嗯，快中午了，午饭怎么办？”
凌星河这才意识到已经快十一点钟了，“我之前都是点外卖的。”
“那我和你一起点，行吗？我手机没电了。”
凌星河将手机解锁，点开外卖软件递给曲翊，“可以，你先挑想吃什么吧。”
曲翊摘下手套接过手机：“谢谢。”
身后有蹦跳的声音传来，凌星河迅速回头，看到早上请他帮忙拿书的小女孩此刻正踮着脚，想将书再放回书架的最高层。
小孩的力气和个头都小，光举着绘本就吃力，更别提将其放回高处。她举着绘本摇摇晃晃，书的边角撞在书架角，又勾到同架的其他书籍，四五本绘本滑落，眼看着就要掉下书架，砸向女孩——
凌星河三两步上前，伸出左臂挡在女孩头顶。绘本的尖角砸在他手臂上，又掉落到地面。
砸在手臂上只是轻微痛感，但如果这些尖锐边角砸在小孩的头顶或是戳进眼睛就是大问题了。
“哎呀！”小女孩身高太矮，看不到架子上的情况，此刻被凭空飞下来的绘本吓了一跳。
“小朋友，这么做很危险，下次让家长帮你放。”凌星河拍拍她的背，以作安抚。
“可是我觉得我可以的。”
凌星河将绘本放上书架，认真地对她说：“以后你还会长高，等你长到有书架这么高了，就能很轻松地做到，甚至可以一下子放五本书到上面。”
“真的吗！我也会这么厉害吗！”
“真的，所以现在不要着急，要注意安全。”凌星河摸了一下她的头，和她平视，“要健健康康地长大。”
小女孩眼睛里亮晶晶的，突然往前迈一步，圈住凌星河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哥哥，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凌星河脊背有一瞬的僵硬，但他很快又笑起来，揉揉小女孩的头：“我也喜欢你。”
女孩的母亲刚才去机器上借阅图书，此刻循声来找女儿，凌星河将刚才的险况同她说明，她也一阵后怕，忙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危险，真是谢谢你。
女孩从小挎包里翻出根棒棒糖，塞进凌星河手里：“哥哥，送给你吃，这是我最喜欢吃的糖！我以后也要变得像哥哥一样厉害！”
随后小女孩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又拿了一根糖递给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曲翊：“大哥哥，你也想吃吗，也给你一根。”
看着牵着母亲的手一蹦一跳走远的小孩背影，凌星河左手握了一下拳，同曲翊说：“你接着看中午吃什么吧，我去下休息室。”
曲翊看着他一直垂在身侧没动过的左臂，皱了下眉。
五分钟后，凌星河回来，拿过手机点好外卖，付款页面跳出来的时候，他跳过指纹付款，单手输了密码。
两人将推车归还至服务台，坐在宽敞的大厅等外卖送来。
曲翊不断注意着凌星河的左臂，他发现自那绘本砸下来后，凌星河似乎很抗拒使用左手，就连刚才指纹付款，他原本想要伸左手按指纹，最后却又用右手输了密码。
他观察了几分钟，找了借口去到志愿者休息室。
不用仔细寻找，他直奔垃圾桶，果然在角落的垃圾桶发现了几张新扔进去的面巾纸。
可能是将面纸揉成团的人没使力气，此刻面纸团正缓慢地散开。
于是曲翊一眼就看到了纸巾上的三道血迹。
令他意外的是，血迹规整、细长，三道痕迹的间隔一致。
怎么看都不像是绘本落下时砸出的伤口，倒像是……原本就有的伤口因为外力不小心裂开了。
曲翊看着垃圾桶里的血迹，久久移不开目光。
他像被雷劈中般突然开窍，一切都能串起来了——
为何凌星河身上会有折叠刀，为何在公寓时凌星河手臂上会有淡粉色的红痕。
原来凌星河没骗他，那根本不是吴泽用鞭子弄出来的痕迹，那很可能是凌星河自己拿刀划出来的伤口。
只是当时伤口上的痂掉了，只剩下浅粉色的痕迹而已。
再往前追溯，他想起社团聚餐时，他在卫生间拉了下凌星河的左臂，他自认为没用很大力气，但凌星河当时却疼得抖了一下。原来那时，自己是按在了他手臂的伤口上了吗？
所以，凌星河是在自残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因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起观影卡片上写的那句“我希望明天永远不会来”，又想起雨夜里那把闪着光的折叠刀，曲翊脊背发冷。
他面无血色，从包里摸出几张纸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遮盖住原本一眼就能看到的血迹。
走出休息室，他看到凌星河正走去门口，从外卖员手里接过外卖袋子，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明明是在笑啊，明明经常在笑，明明对谁都很温柔，为什么……会伤害自己？
是因为什么才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是因为他吗？
志愿者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吃完午饭后曲翊提议能否去附近的公园转转，凌星河想了想，同意了。
秋日晴朗，公园的草地上有很多来野餐的家庭，旁边有湖有树，一对新人正在湖边摆姿势拍婚纱照。不远处是一处教堂，白鸽从教堂上空飞过。
凌星河在长椅上坐下，拿出小女孩送的棒棒糖，甜味在口腔弥漫开时，他闭起眼，仰起头让阳光均匀地洒在脸上。
阳光太好，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楚，曲翊侧头看他的侧颜，目光从他流畅的轮廓上滑过，停在勾起的唇角上。
“呜哇哇哇——”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婴儿摔倒在草地上，家长赶忙上前扶起，看着孩子哭得皱成一团的脸却笑得很开心，甚至掏出手机狂按快门。
凌星河张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其乐融融的景象。
“你很喜欢小孩吗？”曲翊顺着看过去。
“还可以吧。”凌星河伸手拿下嘴里的糖。
“感觉你很关注小孩子。”
凌星河看向草地上蹒跚学步的孩童：“只是想起了弟弟。”
只是想起弟弟也曾如此可爱，也曾说过“我已经四岁了，我长大了”的稚言，想起凌雯也曾耐心地给弟弟读过绘本，带着弟弟到处玩耍，充满爱意地看着他和弟弟。
曲翊从没见过曾在他人口中听过的早夭的弟弟，问道：“你弟弟……他是什么样子的？”
凌星河想了想：“很可爱，总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凌星河摇头：“太久了，没有照片，他长得……和曲叔叔很像。”
当年的曲叔叔温文尔雅，虎头虎脑的弟弟虽然年纪小，但已经能看出五官的精致。小小一个，被父母和哥哥疼爱着长大，享尽宠爱。
凌星河随手指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如果他还在，也差不多有这么大了。”
曲翊跟着看过去，没说话。
凌星河这才意识到这个弟弟从血缘上来说也是曲翊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弟弟的母亲凌雯是曲翊很讨厌的人，他抱歉道：“不好意思，你应该不想听吧，我不说了。”
“没有。”曲翊否认，又问，“他……是怎么去世的？”
凌星河顿了顿，道：“车祸。”
是很意外的车祸，新手司机将油门当刹车，猛冲出去，受到惊吓下意识猛打方向盘，撞上了路边的人行道。
乖乖待在路边玩耍的弟弟什么也没做错，却因此失去了生命。
意外随时会来，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从哪里冲出一辆失控的车，或从看不见的高空砸下一个尖锐的物件。所以他对小女孩说注意安全，希望小女孩能健康长大。
“抱歉。”曲翊说。
凌星河摇摇头，将口中的糖尽数嚼碎咽下。
阳光炙热，驱散冷意，凌星河摊开手掌，掌心被铝片划伤的那处只剩一道浅浅的疤。
曲翊拉过他的手，将小女孩送他的糖放上去：“既然我们还活着。”
他顿了下，接着说：“意外很多，活着很难，既然还活着，我们要珍惜生命。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凌星河转过头，看着他。
没听到回答，曲翊碰了一下他的手：“你说呢？”
教堂的钟塔在此刻敲响十二下，浑厚悠扬的钟声在公园上空回荡，白鸽拍翅从草地上方飞过，拍婚纱照的新人在路人的喝彩声中微笑着拥吻。
孩童在奔跑，年轻人举着手机拍着正午风景，老人拄着拐杖在湖边散步。
绿草随风摇摆，湖面泛起涟漪，阳光肆意洒向地面，照亮世界，好像处处都是希望。
是只有活着，才能看到的鲜活人间。
凌星河移开目光，避开曲翊的问题，将手中的糖握紧，起身道：“十二点了，该回去了。”
第27章 想起了谁
或许是午后阳光温暖，下午前来借书的小朋友比起上午又翻了一倍，在馆里跑跳的、大声将书读出声音的、偷着吃零食的应有尽有。
维持秩序不是一件易事，两人不断在场馆里走动，不断制止小朋友们不文明的行为。
“他们太吵了。”曲翊被小孩们吵得头痛。
凌星河笑笑：“小孩就是这样的，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时，场馆角落里突然传来争执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抬脚往那边走。
角落里站了两个男孩，都是十岁上下。其中一个肚子圆滚滚的小胖子将另一个逼到角落，角落的瘦小男孩高举的手上拿着一本书。
“拿来吧你，你又没借书证，抢什么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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